“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演过话剧了,真可惜。”

在帮她补习微积分的空隙里,冯昆山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她没有说话。

“不过,你虽然看着聪明,理解能力还真差。”他连续圈出好几道错题,毒舌却耐心地在一旁写着批注,眼睛一刻不离纸面,就像在专门为她腾出私人空间,“高中那阵子可比现在灵光多了。要不还是转行去演话剧吧?”

“我不喜欢出格的玩笑。”

“玩笑?”

“你觉得我会从清华退学,然后去重新考一个戏剧学院的话剧表演专业么?”

他被她声音里的不悦逼退了:“这倒不是……”

“那就请你认真帮我拿到微积分的及格分!冯老师!”

她还是坐在上次被辅导员训斥的位置。新一轮的失败好像在重演。她受不了这种被拷问的痛苦。于是她岔开了话题:

“《恋爱的犀牛》什么时候公开选角?现在突击剧本还来得及吗。”

“哦,我忘了告诉你。” 冯昆山放下手中的笔,一副端庄肃穆的样子,说,“我同时也是这出戏的总导演,所以角色可以由我来定。”

她眨了足足三下眼,才从漫长的惊讶中缓过来。

“你别吓我!”

“今天早上我替你提交了清华无问剧社的入社申请,有我的推荐,多半是连审核都省了,你就做好准备直接参加排练吧。这是复印的剧本。”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老样子。从不问她的意愿就替她做决定。

陈帆直勾勾地看着那本蓝皮小册子上印刷着的标题名,半晌,才认输般地低下了头。

“和你就说不通。”

====================

一年多未接触话剧,陈帆笃定自己会倍感生疏。结果也正如她所料,背下那些台词花的时间比想象的更久。眼睛看到的字瞬间就会被脑子遗忘。篇幅一长,就更是雪上加霜。

“我不行。”她不止一次地拒绝,“时间来不及。”

“那就让它来得及!”冯昆山勒令道。

每天早晨他都会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到她的宿舍楼下监督她练声,对台词的时候也是,她犯傻说错的时候,他会格外严厉地提醒她,完全不给她退出的余地。

第一次全场彩排很快就来临了。

她走进蒙民伟楼时,社里的其他成员已经在等她了。陈帆的双肩因紧张而上下耸动,她一步步踏上升降机,对舞台监督点了点头,然后整个人都被徐徐托起。

刚开始念台词时她还有点没进入状态,但一想到冯昆山就在离她很近的幕布边上看着,她的自尊便不允许失败。

“他……有着小动物一样的眼神,他的温柔也是小野兽一般的……”

“不对!”这次冯昆山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对面的副导演抢了先,“完全不对!”

陈帆尴尬地低下了头。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太过勉强,冯昆山突然启用长时间未参加训练的新人,想必也遭到了其他成员的强烈反对。所以她只是稍微露了怯,就马上会被揪出来示众。

“继续。”冯昆山却没有放弃她,“声音高一些。”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看实在算不上多舒服的体验,陈帆做了几个深呼吸,重新念出了台词:“他有着小动物一样的眼神,他的温柔也是小野兽一般的,温柔违反了他的意志……”

如此尝试了三四次之后,她的紧张也到达了极致。

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唉,昆山,还是算了吧。”她听到副导演小声对他说,“她的状态太不稳定。时间表会很严峻。”

“不行。她必须上场。”

“我不管你是出于怎样的个人恩怨指定她做女主角,总之这里是舞台,我要的是最好的舞台效果!要是达不到,就别想再谈!”

=====================

两人不欢而散,排练也被迫中止。

陈帆意识到,是自己的存在使他们产生了间隙。她突然很不甘心。就算自己被小瞧,她也不希望因此使别人质疑冯昆山,这是比她本人丢脸更让人窝火的事。

于是,第二天早上,他照常来监督她练习时,却发现她已经摇摇欲坠地站在操场的一角,脸色发黑,像是熬了一整夜。

他连忙上前检查她的状态。

“陈帆,你练了多久?”

“我没事。”很显然,她浮肿的脸可不是这么说的,“我需要更多的练习……”

“昨晚下雨了!你不怕生病吗?”

“我不会。”

“说什么不会?这不是都发烧了吗?你是不是傻?”

额头滚烫。也是,他怎么可能相信她的信口胡诌。脸色难看成这样还说不会生病,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没问题。”她站起身来,转了个圈,“我可以继续。”

“不必这么拼命!”他勒令她停下,“你必须得去医院!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换个时机再演,这次就……”

“不!我要演!离正式登台只有不到三周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可浪费!要是临时换角色,你们排练起来会添多少麻烦!不对,我不想让你们临时换角色!既然要演,就要演到最好才行!我还没法把握这个角色的感觉,必须再抓紧多练习几次……”

她强烈的情绪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随时会攻击任何试图安抚她的人。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神情,冯昆山紧皱的眉头终于慢慢松开。

“我知道了。”他让步道,“但校医院非去不可。至少喝点药吧。我会在后期追加几次排练,一定会来得及,最近的一次合排暂时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