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发生的现象,不该存在的虚构节气,于是,当世界的运行出现偏差,大地真的开始进入一切皆亡的时间中时,本不应该存在,代表着“现世之死”的神明,也随之出现于崩坏的大地之上。

代表着神明意志的神髓降临在最适合自己的那具身体之内,充满死之气息的灵魂进入了那以百具尸骸拼接而成的躯壳之中,然而,躯壳终究并非神体,无法承受神明灵魂那庞大的“质量”,于是,神明将自己的意识一分为二。

善念魍魉,恶念无梦。

两半的灵魂,都不知自己真正的存在。

神明的本质是令万物衰亡,无人可逃的“死劫”,其灵魂的质量之中,邪念占据完全的主导……本该如此。

以魍魉的身份行走世间的数年,与白夜等人相遇的一年,本应弱小的善念,却因与众人的羁绊而茁壮成长了起来。

最终,与虚华仙的一战,善念吞噬恶念获得了作为神明而存在的完整意识,而时经百年岁月,在长时间的“磨合”下,这具躯壳也终于能够容纳神明的灵魂。

我不是魍魉,只为了白夜小姐的愿望而继续以魍魉的身份生活,但现在,在白夜小姐不在了的现在,“身份”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一开始就使用这份力量的话白夜小姐就不会死,可那却与白夜小姐的愿望相悖,多么可笑的束缚,因为这种事情,我失去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

为世界带来死亡的神,也将那污秽的死亡带给了自己身边的人,这就是,我的诅咒么……

如果我,从来都不曾存在过……那,该多好啊。

————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又变成不得了的发展了呀,魍魉小姐,不,现在应该叫你空亡了吧?”

沙耶笑着注视着立于她面前的那名“纯洁的污秽”。

“我要杀了你,为白夜小姐报仇!”

魍魉——空亡怒目而视望着沙耶,言语中充满了憎恨。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咯,可不要让咱失望哦,在这小小世界中的小小神明。”

那副似乎永远都在微笑着的模样让魍魉倍感愤怒。

将人的生死根本不当一回事,神明自顾自的玩弄着世界与生活在其上的人们,这样的行为……我无法接受。

“马上,就让你笑不出来!!”

怒吼着,魍魉向着半空中的沙耶跳去,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她动双手,用那长长的爪刀朝沙耶切了过去。

剃刀般锋利的爪刀闪烁着赤色的凶光,其中夹杂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哼哼。”

轻轻的“哼哼”了一声,沙耶用她的剑轻松的接住了魍魉最初的攻击,但是,后者马上一个翻身,用双脚踏着沙耶的剑猛力一蹬。

习惯接近战么?和是“魍魉”时好像不太一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但其实沙耶也一直在思考分析着面前的形式情况……只有内里小心谨慎,才能外在随意洒脱。

“给我去死!!!”

凌空而跃的魍魉展开双臂猛力一挥,爪光再起,五劫初现。

血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猩红的爪光撕裂空间,乌黑的死秽之物从那被撕开的空间裂缝中渗透而出,或许魍魉的攻击招数并不如沙耶那般带给人以“寂寥天地间,神明唯以降”的感觉,但论其凶恶程度,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不知深浅的攻击沙耶也不敢过于托大,毕竟从她的“感觉”来看,对方的拥有的“神格”并不比她要低多少,于是,面对魍魉的攻击,沙耶也立即予以了还击。

横扫那把纯白的长剑,接着又补上一击竖斩,两道斩击合成十字一般的半月光轮,与魍魉挥出的爪光相撞在了一起,没有轰鸣的巨响,两股力量相互抵消,在月轮黯淡的同时,那不详的爪光也被一并粉碎,但是,血腥的臭味并没有就此散去……被粉碎的爪光,化为了漫天而下的倾盆血雨。

腥臭,粘稠,因黑日照耀而变得诡异无比的天空之中裂开了无数和魍魉爪光撕开的空间一样的,向下渗出血水的巨大口子。

万物凋亡,天地成劫。

“是诅咒一类的东西么……”

一挥长剑,清冷的月光扫尽污秽的血雨,将天空中那些渗出血水的裂口全部毁灭,但是,一丝丑陋的黑红沾上了本应洁白无瑕的长剑。

“啧……”

随手想要甩掉那抹难看的脏色,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用力甩剑,那肮脏的颜色却依旧附着在剑的表面,然后,沙耶感觉到了,粘稠的物体在自己脸庞淌过的“感觉”。

似乎稍微有点不太妙,诅咒这类东西还蛮难顶的,要不还是不要继续这么放水下去了?

但是,喜好乐趣的天性又让她想要把魍魉的“一切”全部看到结束。

“咱可不喜欢这些脏东西!给咱消失!逝水剑!!”

第一次喊出了剑的名字,洁白的长剑散发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威光,追忆往昔,愿如那逝水一般流去的过往能够被自己再度握在手中,这份心境,沙耶可容不得有任何污秽之物将其玷污。

光芒所照之处,污秽消声遁迹,附着在长剑上的黑红血迹终于不见,那令人恶心的粘稠感也消失了,沙耶对于这一结果感到非常满意,但是,这样的满意只持续了短短数秒,突然,一股呕吐感从胃内泛上咽喉,沙耶张开嘴,开始了持续不断的呕吐……红黑色的粘稠秽血,从她口中不断涌出。

和诅咒还不太一样,我知道了,这个应该是……

污秽盘生,俱往住劫。

呕吐与腹内的剧痛令沙耶一时难以操控她的力量,剑所发出的光芒渐渐淡了下去,而随着那道光的消失,就像是要把整个空间全部充满挤碎一样,不知从何而来,蠕动死肉一样的污秽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魍魉疯狂的大喊着,她挥动双“爪”,朝着还在不断呕出秽物的沙耶再次杀了过去。

沙耶一边呕吐着一边勉力用长剑抵挡魍魉的攻击,锐利的剑锋斩断了魍魉的几根爪刀,但是,在剑锋接触到那些红色“指甲”的瞬间,呕吐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大量的死肉秽物从沙耶的鼻子,耳朵,甚至是眼睛底下,肚脐当中向外渗出。

那些都是,原本在沙耶体内,作为内脏而存在的器官们。

脏腐肌溃,三灾坏劫。

因这无法抵御的攻击而几乎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沙耶被魍魉一脚从半空中踢了下去。

“呕咳咳咳!!”

在临近地面的时候,沙耶捂着嘴,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体势,她集中精神想要用法术立即净化发生在体内的污染异变,但是,追袭而来的魍魉并不给她那样的机会,凶光闪过,爪刀确实的砍中了沙耶的胸口。

沙耶的胸口立即变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但比那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五劫具现,大凶亡日!”

随着魍魉的一声大喊,黑色的太阳,突然出现在了沙耶的身后。

“什,什么时候!!”

连转头的机会都没有,无数黑色的“手”便将沙耶拖入了那漆黑的日轮当中,接着,黑日之中传出一声惨叫,就像是被榨出的果汁,鲜红的血,如喷泉一般从其中喷了出来,喷上天空。

血雨不停地下着,沐浴在那腥臭的雨水当中,魍魉抖动肩膀,“呵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杀掉了,杀掉那家伙了……白夜小姐,我帮你报仇了,我把那家伙杀掉了,呵呵……杀掉了……”

要是一开始就这样做的话,白夜就不用死了……就算报仇雪恨带来了一时之间的快感,但只要一想到这个,魍魉的眼中就由流出了泪水。

为什么要听白夜小姐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在意魍魉的身份,明明我可以,可以救她,可以救琉华,可以救椿姬救皇鳶希,我明明……可以救她们的……在血雨中魍魉意识恍惚,她为了自己因选择继续作为“魍魉”而活却没能救任何人而感到悲痛欲绝。

“想要成为咱的劫难,就凭你还不够格。”

但是就在这时,从那黑日中传来的声音打破了魍魉的悲痛,她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然后立即想要朝后躲开,但却慢了一步。

皎洁的月轮斩碎了吞噬神明的黑日,也同时斩断了魍魉的右手,一挥长剑,清冷的光辉便将充斥此间的一切污秽扫尽消灭,根本不留任何余迹,而突破黑日封锁,手持长剑依旧微微笑着的沙耶,她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

魍魉捂着被斩断的手腕处,满脸痛苦的半蹲在了地上。

“是似而非的诅咒,是作为‘死劫’的具现化啊,是只要你存在着就能自动发动的能力吧?与你本身接触的话会加速“死劫”的进程,最终不管是什么都无可避免的迎来终焉……不过可惜的是,要想成为咱的劫数,你起码得有在咱之上的力量才行,这是很简单易懂的道理不是么?”

清辉月明,世间永恒,喜爱“寂静”与“不变”的神明,凌驾于死亡之上,千年岁月也无法在那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穿上月光所成的白纱,那名少女的身姿是多么令人嫉妒而又自惭形秽。

“你还跪在那儿做什么?只是断了手腕而已,对你来说没影响的吧?咱的剑又没有‘不可复原’的诅咒,作为神明想修复这种程度的伤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么?快点站起来,使出全力和咱再来过啊?”

看着半跪在地上一脸怨恨表情望着自己的魍魉,沙耶的眼中露出了疑惑,才单单斩断了一只手而已,这种程度的伤算的了什么?

“总不需要咱来教你怎么运用自己的力量吧?快点施展出你的全力吧,作为‘现世之死’的象征,你是绝对有能力与咱一战的,让那黑色的太阳降临人世,吸纳如今新津界中残存的生命,这样一来你就能以完全之姿立于咱的面前了!快点来吧,难道还在在意这么做会造成凡人的牺牲么?虽然咱也不是无血无泪喜好杀人的那种类型,但是,只要是为了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做……你也应该和咱一样吧?既然如此,对你来说杀了咱不就是为了最重要的那个她所做的事情么?再说这个世界早晚都会毁灭,因此也不需要对谁有任何的愧疚感。”

太过于善良可做不成神明,倒也不是那种原因……沙耶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不管是自身还是世界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毁灭践踏的那种类型,而她也认为作为空亡而存在的魍魉应该与她是属于同类型的人。

“我……做不到……”

但是,跪在地上的魍魉垂下了头,怨恨从她的眼中消失,就像是放弃了一样,少女摇了摇头。

“那样做的话……白夜小姐会伤心的。”

无奈的心酸,所有人的付出到头来换却得这样结局,或许真的如那个神明所说,自己将整个新津界化为死地的话的确可以获得与她一战的资本,但是……

与沙耶那将世间焚烧的爱不同,自己的心中,只有淡淡的思绪。

“最后还是选择了以魍魉的身份去死么?呼……这样也好吧。”

明白对方已经做出了选择的沙耶也不多说什么,她发出一阵意犹未尽的叹息,然后高高举起了逝水剑,朝着魍魉斩了下去。

一道冰冷的月光凝结成刃,向着魍魉垂下的头扫了过来,已经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因此也完全不打算反抗的魍魉就那样保持低着头的姿势,几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轻轻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想之中的终结却并没有到来,一个身影站在了她的前方,挥刀挡下了那道月光的斩击。

“你总算睡醒了啊,真是让咱好等。”

沙耶不知在对谁说话,魍魉诧异的抬起了头,在她眼前,黑发飘扬的背影是那样的熟悉,她惊喜的喊出了一声“白夜小姐”,然而,脸上的惊喜却随着“白夜”回过头望向她的动作而消失。

那副淡然的表情,是那样的陌生。

“你不是……白夜小姐……”

魍魉快哭出来了。

“抱歉。”

熟悉而又陌生的黑发少女低垂眼帘,以与白夜完全不同的口吻向着魍魉“道歉”。

“你……是神髓……不要,不要这样……还给白夜小姐,求求你把身体还给白夜小姐!!就算是死,就算是死……求求你让白夜小姐作为白夜小姐而死啊!!”

不要,我不要白夜小姐就连死后都不得安宁,我不要她变成这样,不要啊!!魍魉抓着“白夜”的腿,仰着脸哭求正在使用着她身体的“神髓”,而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

“白夜”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魍魉的脸颊,替她擦拭眼边泪水,可是,就算做着与“白夜”一样的温柔举动,黑发少女脸上的表情,却依旧还是不变的“淡漠”。

“我很抱歉让你经受这些事情,不过,马上就会结束了……我会让你们的世界恢复原样的。”

最后一次抚摸魍魉的脸庞,然后稍微用力的扯开了魍魉抓着自己的手,在少女悲伤的目光之中,“白夜”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后,她站起身,转向了沙耶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