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跌坐在一旁,而人偶則被貫穿左胸,氣勁掠過,將人偶的身體刨開一個巨大的創口,整條左臂都被折斷撕下,灑落出於人無異的鮮紅血液,那具人偶晃了一晃,然後倒了下來。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然而過程卻與想象之中完全不同,皇鳶希有些獃滯的望着人偶與婦人,然後,在她的耳邊就響起了悲痛的哭聲與叫喊。
“蘭兒!!蘭兒啊!!我的女兒啊啊!!!”
撲到在已經一動不動的人偶身邊,婦人的哭聲悲天愴地,顧不得與皇鳶希對峙的椿姬,男人也跑到了婦人的身邊跪下來,他一邊緊緊的抱住自己的妻子試圖讓她冷靜下來,一邊也與她一樣的喊着女兒的名字。
即使在人世行走幾十年也依然缺乏“待人處事”經驗的皇鳶希完全無法應對這樣的局面,她呆愣愣的望着哭喊着的夫妻二人,不知現在該作何反應。
“那個東西,只是人偶……只,只是這傢伙做的歪門邪道的人偶而已!不是你們的女兒!你,你們清醒一點啊!!”
最後,喊出口的仍舊是這樣令人感到“憤怒”的話語。
“你適可而止一點!”
甚至,連椿姬都覺得忍不下去了。
“啊啊啊!!”
捂着胸口,婦人痛苦的躺在了地上,原本已經平復的舊病又再次複發了。
“不要急!!咱的人偶沒那麼容易壞!!咱修的好!!快點先給她吃藥……皇鳶希,你給咱滾出去!!”
一邊對着男人喊讓他拿治心痛的葯來一邊又對皇鳶希喊着讓她滾……椿姬覺得自從自己變成這幅模樣后,真的是好久沒這樣“激動”過了。
“你別想逃!!我今天一定要把你……”
皇鳶希當然不可能被椿姬一吼就乖乖滾蛋,她依舊站在原地,甚至依舊還準備和椿姬動手,但是話沒說完,她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一些不太對勁。
背着太陽,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空中閃閃發光,幾縷銀線從院中的樹梢上垂落,落在了皇鳶希的手臂與肩膀上,這些線是什麼時候連上的?皇鳶希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線的另一端,自然是在椿姬的五指之上。
“現在要麼咱把你手腳扭斷了丟出去,要麼你自己滾出去!!”
有生以來頭一次,椿姬對着別人發這麼大的火……並不是因為自己做的人偶被損壞也不是為了那對夫婦,只是因為對她而言有着特殊意義的那個皇鳶希的幼稚與無知。
“就憑你!?我怎麼會……”
話剛出口,人已經飛到半空之中了,皇鳶希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甚至連體內的氣也無法繼續操控,她就那樣被絲線拉扯着,如人偶一樣甩上十幾米高的空中,從院子里,一直甩飛到了大宅的外面。
不過椿姬並沒有像她說的那樣扭斷皇鳶希的手腳,或許這才叫做真正的“手下留情”。
摔得灰頭土臉但也只是受了點皮肉傷,皇鳶希立即從地上站起來想要再重進那座大宅,但是,剛跨出去的步子停住了,她的腦海里,怎麼也忘不掉那個哭喊着倒在地上的婦人,也忘不掉在最後關頭,將婦人推開的人偶。
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這是在搞什麼啊!!!椿姬那傢伙已經墮落成邪魔外道,消滅她和她的人偶是正確的事情,明明是這樣子啊!!為什麼現在我卻像是個壞人一樣被椿姬給丟出來,那個東西只是人偶而已啊!那對夫婦分不清現實,他們的女兒早就死了,用逝者的遺體做成了那樣的人偶欺騙那對夫婦,錯的明明是椿姬啊!還有把自己女兒的遺體交給椿姬去做人偶的那對夫婦,錯的也是他們!不肯放手,不肯接受孩子的死,去藉助邪魔外道的力量終究會釀成大禍!!我做的是正確的事,需要讓他們接受事實,需要有人來告訴他們“這不是你們的女兒”,需要……
可是為什麼,我現在卻無法往前邁進一步?
————
“怎麼又是這種地方……”
站在街口的皇鳶希感到左右為難,倒不是別的,主要是對這種地方有些生理上的接受不能……沒錯,她現在正站在一條花街的入口處。
好不容易從被關在牢里的,半瘋了的管家嘴裡問出了城主家人偶的來處,結果又是這種地方,皇鳶希扶着額頭連連嘆氣,憑什麼自己這麼倒霉啊!可惡,都是那個椿姬,自己為什麼之後就沒再走進那座宅子?又不是會輸她,開什麼玩笑,為什麼自己要有這種“我錯了”的感覺啊!我明明一點都沒錯!皇鳶希站在花街牌坊下面氣的直跺腳,不過她這樣顯眼的外貌加上顯眼的動作招來了不少視線,這真是讓她更難受了,最後,皇鳶希心一橫,快步“沖”了進去。
這家,不是,這家,不是,這家,不是!!這家!!是了!站在掛着“明花”招牌的店前,皇鳶希使勁的咬了咬牙齒。
————
“這,這位……”
“你們老闆在么?”
“這位小姐看起來不像是要找工作的人啊……”
“少廢話!!帶我去見你們這店的老闆!”
大白天的不管是街上還是店裡都少有客人,但就算這樣也夠皇鳶希臉紅到脖子根了,她把怒氣無意義的發泄在了過來“招呼”她的“跑堂”身上。
白髮紅瞳的少女實在太過惹眼,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更別說什麼賣身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眼珠子一轉,絲毫不“計較”皇鳶希毫無理由的怒氣,對危險的事情有着敏銳直覺的男人馬上笑着擺出“這邊請”的手勢。
呵,反正這種把“麻煩”寫在臉上的女人只要不是來找我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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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來找工作的?小姑娘長得夠漂亮啊,就你這水準,我這兒絕對能捧成紅牌!過兩年送去京中,爭個太夫的名號回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啊!”
在二樓的房間里,一看到皇鳶希馬上就激動的站起來圍着她打量的青樓老闆,他的眼力看來還不如自己的下手……察覺到如同火山噴發前的危險,將皇鳶希帶過來的男人立馬就退出房間跑遠了。
“你是這兒管事的?我不找工作,我來打聽點事情。”
皇鳶希強壓着火氣。
“哦?打聽事,美人兒想打聽什麼事啊?到這裡來打聽事可不便宜哦?”
忍住,忍住!!!皇鳶希在心裡一遍遍的這樣告訴自己……順便像拍蒼蠅一樣拍掉了對方伸到自己臉邊的手。
“兩周前,城主家裡有人從你這兒贖走了個女孩吧?把她的事告訴我。”
“……”
聽到皇鳶希說的,店主臉色瞬間就變了,他退後兩步,又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然後重重的拍了拍手,馬上,從房門外走頭進來了兩名高大的男人。
一看就是類似打手一類的角色。
“把這個女的給我狠狠教訓一頓,然後關到……”
“我看你們是找死!”
這皇鳶希哪還能忍得住啊,只聽到二樓一陣巨響,兩個“打手”就被從房間里打飛了出來,直接滾下了一樓。
聽到這樣的動靜,店裡的姑娘都跑出來看熱鬧了……就看見皇鳶希揪着她們店主的脖子站在樓道口,怒氣沖沖的喊着“給我交代清楚!不然把你這畜生也丟下去!”這樣的話。
蠻熱鬧的,嗯。
——
“嘖,半點有用的都沒問出來。”
打也打夠了鬧也鬧夠了,從店裡走出來的皇鳶希還是有些惱怒,結果問了半天也就儘是些“我也不知道啊”“不關我的事”“那個女的就是在我這兒干過活,都不是我們店裡的,哪想到惹到這種倒霉事啊”這樣的話,氣的皇鳶希真就直接把那個老闆從二樓也給丟下去了……雖然摔不死,但傷筋動骨起碼得躺上個把月。
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抬頭望着頭頂上的太陽,皇鳶希突然感到一陣迷茫……總不能低聲下氣的回去找椿姬吧?打死也不可能。
自己只是想找一個能讓自己“心安”的證據,然後繼續去剷除椿姬這個禍害,沒錯,就是這樣……之前只是一點點小小的意外,那對父母因為思念女兒而被椿姬欺騙,自己則是因為憐憫他們的悲傷而一時慌張失了主意,並不是因為自己真的有什麼做錯了的地方,“悲傷”這種情緒是會傳染的,自己很快就會從現在這種“不對勁”的狀態中恢復,嗯,就是這樣。
不要想輕易攪亂我的心神,該死的椿姬,這次就算讓你跑了,下次也一定要把你收拾了!
“那位白頭髮的小姐!這邊,這邊,看這邊一下……”
走了兩步,還在想着“心事”的皇鳶希突然被人叫住了,站在巷子口,一名少女朝她揮着手,似乎是在叫她過去一下。
“什麼事?”
沒怎麼想就走了過去。
————
“這位……剛剛太厲害了!我們那兒的老闆可是很兇的,不少姐妹都受不了他,被姐姐這麼教訓一下太出氣了!”
“呃……”
好不習慣,被叫“姐姐”比“恩人閣下”更尷尬……皇鳶希望着少女閃閃發光的眼睛,就感覺彷彿看到了過去的椿姬。
頭稍微的有那麼一點疼。
“姐姐你是來找阿仁姐的么?”
“嗯?你認識那個女孩么?”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椿姬也不太清楚……其實比起收拾從自己手裡再次跑掉了的椿姬,她現在並不是很關心這件事,來這種地方問這些東西,更多的是在給自己一個作為借口的“答案”。
“認識的認識的,阿仁姐人可好啦!不過她不是我們這兒的人,沒賣身到我們店裡。”
女孩的表情稍顯失落,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人可好了”的“姐姐”現在已經不在了的緣故。
“我聽阿仁姐說,她是從外地逃難過來的,還有個癱瘓下不了床的母親一起生活,就住在城外面的小屋子裡,沿着菜田往北走三里地,好像是這麼說的,我沒去過所以我也不清楚是不是……”
女孩咬了咬自己的手指頭。
“阿仁姐因為要照顧母親的原因所以只能晚上出來打短工,一般不會有店家要這樣的人,不過我們老闆看阿仁姐漂亮就讓她在這兒做了,也給她一點工錢,阿仁姐很賣力的,有時候一晚能拉四五個客人,然後,然後有一次就被不好的人看上了……城主他們家的少爺看上了阿仁姐,說要賣她回去……”
又咬了咬手指,女孩的拇指上開始流血了,但她卻好像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皇鳶希都不知道是不是該出聲提醒,還是讓她這樣一直咬下去。
“城主一家在這裡風評是很差的,躲都躲不及哪還敢去,要是被看上了,指不定下個從城樓上被丟下來的就是自己了,這些我們都告訴阿仁姐了,她當然就也不願意,所以也拒絕了,當時倒沒什麼,我們還勸她反正不像我們一樣被定死在店裡,趕快去別處避避風頭,可阿仁姐說有母親要照顧,還想攢多點錢到城裡給母親請個醫生看看病什麼的……”
“後來城主他家少爺又來了兩次,當然每次都被拒絕了,可總是這樣拒絕的話,又擔心哪天會出什麼事,然後就是上個月,那個少爺不知從哪兒聽說了阿仁姐家裡的事,讓他家管家來傳話說能找人給阿仁姐母親看病,阿仁姐當時就有點被說動了,我還偷看到那個管家給老闆塞了一筆錢……結果晚上老闆和阿仁姐說了不少好話,就把她半推半送的去了城主家的那座樓里,之後……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阿仁姐了。”
總算停止了咬指頭的行為,女孩低着頭注視着自己的腳尖,從她的行為上皇鳶希感受到了某種病態的東西,但這樣的“病態”,顯然不是這個女孩天生的……就像這條街上的每個女孩子一樣,將“有活力”與“美麗”的一面展示給她們的客人看,但在那層年輕靚麗的外表後面,或許早已被所謂的“人世”腐蝕殆盡,如同這條滿地流淌着污水穢物的小巷一樣。
皇鳶希想起最初見到椿姬時,那個女孩總是有着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元氣,就算被愛人背叛出賣都沒有氣餒,發了通脾氣馬上就又滿臉笑容,吵吵鬧鬧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厭煩,也許,要是她不這樣強行給自己“充氣”的話……在她的日子裡,就什麼“美好的事物”也不剩下了吧?
自己從來沒有認真了解過某個人,當然也沒有認真了解過椿姬,看着眼前那名稍顯病態的少女,皇鳶希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原本根本沒有注意到的小巷中的臭味,現在也令她感到氣味刺鼻難以忍受……只是幾句言語謝過對方,皇鳶希就馬上離開了陰暗的巷子。
重新回到太陽底下的感覺讓她大大緩了一口氣,即使是在這樣的街道中……太陽底下也要比別的地方讓人舒服許多。
————
根據之前那個女孩所說的,皇鳶希出城以後沿着菜田往北走了好幾里地,農村人家逐漸稀少,她遇上行人便一一打聽,最後也就是問到了“好像有個女孩和她母親住在北邊”這樣的事情。
走着走着,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殘陽晚霞將天空染得一片赤橙頗是好看,但原本很喜歡欣賞景色的皇鳶希這時候卻越來越覺得心煩難靜。
就像隱隱約約有什麼不好的預感一樣。
等她走到連田地都看不到了,皇鳶希總算看到了一間孤零零的小木屋立在樹林邊上,大概原本是獵戶在林中歇腳用的屋子,隨着砍伐森林擴張田地的進程就變成了無人使用的廢屋,這種地方真的會有人住么?走近幾步,皇鳶希站在門口喊了聲“有人么?”。
當然是不可能會有人來回答她的,等了一會兒以後,皇鳶希推開了那扇半掩着的破破爛爛的木門……一股腐爛的味道撲面而來,讓她立即就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緊接着,比起氣味更加令皇鳶希窒息的景象,就那樣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狹小的木屋內,女性的人偶跪在唯一的一張木床邊一動不動,她的手裡,還捧着一碗餿掉不知道多久的米飯,而在那張木床上,則躺着一具早已腐爛的婦人屍體。
皇鳶希望着小屋內的景象,就像昨日被椿姬從宅院里丟出來一樣,她現在也“不敢”再往前踏進一步。
已經停止了機能完全沒有動靜的人偶就那樣跪在床邊,她保持這樣的姿勢多久了?離木床的床腳不遠就是煮飯的灶台,放在灶台上的米袋裡隱約還能望見半袋米粒,然而……
去了城主的家裡再也沒能回來的女兒,身懷疾病癱瘓在床,甚至連挪動身體都難以做到的母親。
從外地逃難而來,沒有錢也沒有認識的人,只能住在被別人遺棄的偏遠廢屋當中,根本不會有任何一個人來幫助她們,也根本不會有人,聽見從這座屋子裡傳出的絕望的聲音。
就算家裡有米也沒辦法自己下床煮飯,一遍又一遍呼喚自己女兒的名字,卻永遠也等不來女兒回來的那一日,在飢餓與絕望中離開人世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體驗?皇鳶希根本想象不到。
而去了城主大宅的女兒……皇鳶希也很難猜到究竟是因為椿姬的到來而讓城主的少爺想要做個人偶還是在殺人後才找到椿姬讓她將受害者做成人偶,也許椿姬是促使人心中的膿毒向外流淌散布的藥引,然而卻沒法把一切的罪行都怪到椿姬頭上,就算沒有她,那名少女從被城主家少爺看上的那一天起,大概也擺脫不了自己最終的命運了,甚至,或許皇鳶希眼前的那名“少女”,還要感謝椿姬,因為最起碼……
椿姬給了她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人偶不會說話,人偶只是屍體,但人偶或許會記得……記得自己曾被怎樣對待,所以也記得自己,應該如何對待他人。
少女的人偶殺死了讓自己慘遭橫禍的兇手,又如生前一樣,回到了她與母親居住的這間小木屋中,然而,過去了數十日的時間,自己的母親,已經永遠無法再呼喚自己的名字哪怕一聲了。
人偶如生前一樣的煮好了飯想要喂自己的母親進食,可躺在床上的母親卻早已因飢餓而離世,侍奉床前長跪不起,久而久之,大概人偶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就算是椿姬做的普通人偶也能不依靠操縱者自由活動,而那雙技藝超絕的手所做出來的血人偶,根本不存在出故障的可能性,眼前的人偶一動不動機能停止,原因大概就只有一個……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樣的“自盡”。
站在木屋門前,皇鳶希看着這樣的場景,她說不出一句話來,沒有“勇氣”向前邁進一步,沒有“勇氣”去為床上的屍體蓋上一塊粗布遮掩,也沒有“勇氣”去放下人偶手裡的碗,小木屋內的空間彷彿將皇鳶希全身上下的力量全部吸走了一樣,白髮的少女仙人只覺得頭暈目眩站立不穩,她渾身冰冷手腳顫抖,像是害怕黑夜的幼童一樣轉過身,逃跑了。
殘陽與晚霞都已消失不見,繁星點綴明月高懸的天空盡顯安寧寂靜,然而皇鳶希卻無法停止自己的“恐懼”,她拚命奔跑着,沿着來時的路拚命朝着亮起燈火的方向奔跑着,直到跑回城市,跑回到人們開始擺起夜市,燈火明亮的街道上時,才終於喘着粗氣的停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她就那樣不顧旁人注意的,像是想要將自己內心當中流出的不安與恐懼的情緒一併沖走一樣放聲大喊,一邊哭着,一邊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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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年紀輕輕有手有腳,怎麼可能活不下去。
不知人世艱辛不懂人生苦楚,我所理解的世界實在過於簡單,然而世界卻根本沒有溫柔到,足以讓每個想要活下去的人能夠活下去。
弱者始終是弱者,被剝奪被踐踏,也許,對於像椿姬又或者阿仁與她的母親那樣的弱者而言,活下去,並不只是有手有腳就能做到的一件事情。
如果喜歡待在這裡,那隻能說明你的懶惰,不是指身體上的,是說你的心靈。
實在可笑,我有什麼資格用這種語氣去指責椿姬?和她相比,我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只有運氣比她好而已。
同樣在幼時便被父母遺棄,我幸得龍神收養,稱其為師,隨其學習御氣之術與長生之法,而椿姬……在那樣的年齡,就只能靠向男人們賣笑生活。
我自認為自己吃過不少辛苦,然而那些都只不過是在山中的修行之苦而已,但活在這個世間的弱者們,卻飽受人世之苦,與她們相比我是一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強者,是被她們叫做“恩人閣下”,甚至是需要仰視的存在,而這樣的我,卻有臉對她……對椿姬說“學門手藝去,要吃苦的話就吃點,你就能自己過活了”。
上天不公,命運早有註定,我在為了自己“拯救某人”而沾沾自喜之時,何嘗想過有的人的命運能夠悲慘到這種地步?為什麼會覺得站在太陽底下比陰暗的小巷中讓人舒服?因為我,害怕想到,害怕承認,我所喜愛的“人間大道”旁側,還有無數那樣不堪的陰暗小巷。
那些人的人生,不是光靠我幫她們出口氣,或者丟給她們一袋錢就能夠拯救的了,到頭來,我根本誰都沒有救過。
我什麼都不知道,就連椿姬的經歷也一點也不知道,自說自話自以為是,這樣的我,有哪一點配稱得上是“仙人”?
現在才醒悟到在那一晚,我理應問她一句“這些年來你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