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华你在往哪儿走？是要找什么东西么？”
“嗯……”
过了一会儿之后，白夜已经从焉白菜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不过对于她的询问，琉华也只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刚刚琉华小姐好像说以前来过这里……”
魍魉想起了琉华之前说的话语当中，似乎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她过去曾经来过这儿的事情。
“嗯，是来过。”
用简短的话语承认了事实，琉华现在的态度好像和刚才不太一样了，怎么说呢，就是有种淡淡的……该说是怀念还是忧愁，或者是……那种时过境迁再想起过往云烟的，云淡风轻的感觉？
“你们说的那个剑圣嘛，我以前还是认识的，应该说是交过手。”
停下了脚步，琉华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的四处望了望，然后又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跟着她拐啊拐的，几人已经离开了刚刚的硫磺泉，走进了一条山间小道之中。
周围还是有许多插在地上的刀剑武器与散乱的白骨，不过倒是瞧不见猴子的踪影了，经过刚刚白夜与巨猿的一场战斗，大概那些一般点的猴子们全都躲了起来吧？
“那些猴子不管了么？它们也都是祸害，虽然没成长到能够称之为邪灵的程度，但以后恐怕还会有那种巨型猿猴出现，不去清理一下？”
看见几人似乎要离开猿猴们的栖息地了，皇鳶希忍不住开了口。
“要管你管，我们没那个能力。”
琉华并没再停下脚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下……换做以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现在的自己，就算想管也力不从心了，至于魍魉和白夜，难道让她们两个满山抓猴子去么？
“哼。”
皇鳶希似乎把这理解成了纵容，她有些生气的哼了一声之后就扭过了头望向别处……要是现在不是这幅身体，别说管管这些猴子了，我连你一块儿管了！已经都不用说就能明白她意思的魍魉看着“撒气”的幼女，无奈地赔了赔笑。
“以前呢，和那些阴阳师们打了一场受了不轻的伤，然后又被现在变成了幼女的那家伙打到满地跑，最后就只能躲回去不出来了……”
输给幼女也没什么丢人的吧？皇鳶希再后头低声说了句“以前没能把你打死真是可惜”。
虽然听见了，可琉华并没有理她。
“然后过了不少年，世道变了人也变了，妖魔讨的名号没了，世间又是一片混乱，感觉差不多是时候卷土重来了，结果呐，刚想着先找小点的村子下下手补充一点灵魂，就被那家伙给拦下啦……虽然我那时的力量早已不是全盛时期，虽然那家伙拿着的是有驱魔能力的剑，但是被仅仅只是人类，仅仅只是个连法术都不会的剑士给……一人一剑阻我一夜，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啊。”
“哦哦！还有这种事情么！”
听琉华讲过去的事，魍魉和白夜好像都来了兴趣。
“嗯，那时候的他还只是个修行中的剑士吧，离被世人称之为剑圣还早得很……法术和诅咒都用上了，但不管怎么样都没能杀死他，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会那样，站在我眼前的那个人虽然剑术高超，但也没强到能与我一战的水平啊？从入夜时分一直到天亮，担心时间拖得太久会有什么变数，心有不甘的我也只能撤退，在我的那片天地中，开始重新像以前还是人类的时候一样的思考起来，为什么我会打不赢他，这样一晃，就是五六十年过去了。”
“后来呢后来呢！”
两人一起追问着琉华“后来呢”~
“后来啊，就是和你们没关系，而我也不想说的事情了……嗯，是这里了。”
走着走着，一座破旧的小木屋出现在了林间，琉华停在了木屋前，也停下了她的“故事”。
“哎，怎么这样！？难道说是那个什么……”
“一定是那个什么对吧！？”
魍魉和白夜互相“那个什么”的说个不停，而看着她们的样子，听着那罗里吧嗦的“那个什么”感到厌烦的小希希，眼神里已经充满嫌弃了……
“嗯。”
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还是自己在心里确定了什么，琉华轻轻“嗯”了一声以后，推开了那扇已经腐朽的木门。
————
“果然在这里。”
布满尘埃与蜘蛛网的小屋中躺着一具早已干枯的尸骸，与之前看到的那些散乱的白骨相比，这具尸骨看起来倒是显得还算完好。
“这间屋子，好像很久都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动物来打扰过？那些猿猴没有来这儿么，明明离得这么近……那具尸体，难道就是……”
琉华一个人走到了小屋里，而魍魉和白夜都堵在门口伸着脑袋，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毕竟琉华有时候确实会有点脾气古怪，万一躺在那儿的尸骸真的是她的“那个什么”呢？
“呵，这把剑也在这里，我的感觉果然没错，嗯……是皇鳶希告诉魍魉这里的事的对吧？这种巧合还真是，大概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咦，她要找的是剑不是人么？”
无视在门口窃窃私语的那“两只”，琉华绕过躺在地铺上的遗体，径直走向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那柄被用皮革包裹着的长剑，然后将其拿起。
琉华握住剑柄，从皮革的剑鞘中抽出长剑。
“虽然不是什么稀世珍品，但百年岁月居然没有生锈也没有腐朽，在凡品中也算得上是一把好剑了。”
搁置在这间木屋中数十甚至上百年的时光，这把剑所沉睡的时光可能和白夜沉睡的时间一样长，不过比起给白夜“陪葬”的那柄生锈了的爱剑，琉华手中长剑闪烁着的寒光却丝毫不减当年。
只是比起长剑依旧锐利，似乎有更令人震惊的事情……
“琉华？你的手！”
白夜叫了起来，那也难怪，怨灵大小姐握着剑柄的右手此时竟发出了像是在被火焰炙烤的“滋啦”声，很快，从与剑柄接触的手掌与手指开始，皮肉开裂，焦黑的痕迹开始向着她的手腕上蔓延。
“呵，这不是正常的事情么？这东西好歹也是拥有驱魔之力的武器……不光是法术，世间许多天然之物也能够克制降服邪魔妖灵，这把剑就正好是用从那样的矿石中提炼而出的铁打造成的，不过也是我变弱了，以前的话根本算不上什么，现在只是这样握着就会灼伤我的身体……”
声音变小了下去，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手中的剑，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那被灼伤到皮开肉绽的疼痛。
最后，琉华将剑重新收入了剑鞘当中。
“行了，你们没人用剑的对吧？那么这个归我了。”
她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样举起了那把剑，隔着皮革的剑鞘，驱魔的力量似乎不会对琉华的身体产生太大影响了，她手上的烧伤也开始渐渐复原……
“你要拿那把剑？可你不是自己能变出武器来么，拿那种对别人没啥用对自己还有反伤的东西做什么啊……”
武器就应该选顺手的，这是作为武人的白夜的想法，所以她完全弄不懂琉华为什么要拿那把剑，但对方却只是对她微微笑了笑。
那个笑容有些让人觉得缥缈，似乎有着某种无法跨越的距离感。
“不就是偷东西么，估计是以前没打赢，现在想拿别人的遗物当战利品……死性不改的家伙真恶心。”
小希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她说话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不客气”，也不想想现在自己所处的地位支不支持她这样说话……但是，琉华这次却也没有生气，甚至都没有教训教训她的打算，对于幼女的恶言相向，她同样还以了那充满了距离感的虚浮笑容。
“行了，你们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摆摆手，雾门出现在了小屋的门口。
“哎？琉华你不走么？还在这里做什么……”
白夜一向是“缺一根筋”。
“不管你的事情，行了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但是……”
“好了好了白夜小姐，走吧走吧我们走吧，一定是因为‘那个什么’，所以就让琉华小姐一个人待一会儿吧，走啦走啦……”
“可……”
平时在这方面特别“苯宝宝”的魍魉今天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她使劲在后面推着白夜顺带牵着小希希，往那雾门里面“挤”了进去。
等到“碍事”的几人都消失了以后，琉华又挥了挥手关上那道雾门，然后将剑暂时放下，背靠在积灰的木墙上，望着房间中的那具遗骸，慢慢的蹲了下来。
双手抱着小腿，侧着头靠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呵，真是好久不见呢。”
————
“年轻的女孩子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在自己开设道场的山林中，晨起散步的老人见到了一名奇怪的年轻女性，秀丽的黑发保养良好，身着的服饰也并非一般山野村人能够负担得起的，看一眼就知道，那名女子绝对是个出生在物质条件优越的家庭中。
“呵，很少有人称呼我‘年轻的女孩子’，就算以同龄人的身份来看，我也应该足够成熟了吧？”
女子歪着头，微笑了起来，长长的黑发从她的肩膀上披下，如绢丝般柔顺，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年，老人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她给迷住心魂。
“对我来说你不就是年轻的女孩子么？怎么了，总不会是出来旅游和随从们走散，在这山里迷路了吧？”
虽然现在的世道好像并不太适合出门远游就是了，猜测着大概的可能性，但总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保留着对那名女性的某些记忆……老人苦笑了一下，这可不好，会被当做搭讪年轻姑娘的“奇怪的老头”吧？
“我听说有位被称为剑圣的大师在这山中开办道场招收学徒。”
女性捋了捋垂下的侧发，将它们拨到耳后。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总不会是想要来学剑术吧？那你来晚了二十年，我早就不教徒弟了……道场已经荒废很久啦。”
也有那种贵族家的小姐听说了有趣的奇闻以后就跑出来做点异想天开的事情，这倒不奇怪……毕竟有钱人家才能够养出这种活在蜜罐里白日做梦的下一辈不是么？
“你已经不再用剑了么？明明还带在身上呀？”
这可真是奇怪的问题。
“呼，很久没用过了，带着它只是习惯而已。”
老人抚摸着挂在腰间的那柄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将它拔出鞘过了，剑道的修行早已不再继续，至于生活……劈柴用斧子更合适不是么？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这是比刚刚的那个更加奇怪的问题，年轻的女人歪着头，露出了稍微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
自己认识她么？不记得她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么？不可能的呀，从那个“女孩”的样子来看，恐怕她出生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不再招收学徒过起隐居生活了，怎么可能会认识这种大家小姐一样的……
黑发如瀑，漆黑如夜，赤红的凶光代替了月亮原本清冷的光辉在夜空之中闪烁，被血浸没，宛如天空中打翻的大锅，红色的粘稠的血，从那异变的赤月中流淌而下，浇灌在那名黑色的女性身上……红色的血蝶翩翩起舞，散播着死与灾祸的诅咒。
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命悬一线的夜晚。
“你是，那个时候的……”
过去的记忆，数十年前的记忆……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段记忆，经过大半辈子的人生，终于再次浮现了上来。
剑已经不知何时被自己握在手中了。
“呵，终于记起来了啊……但是真可惜，你变老了，好像也迟钝了。”
女人又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的样子倒是没有变，不过……”
老人眯了眯眼睛。
“你好像也变了不少。”
“呵！有么！？明明开始的时候都不记得我了，胡说什么‘变了不少啊’，难道是想要讨我欢心么？呵呵哈！”
听到老人这么说，那名与黑色与血色非常般配的女性，开始大笑了起来。
“起码你以前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笑声停止了，女人——延命寺琉华眼睛不眨的注视着握剑的老人，似乎是在思考他这样说的用意，见到对方这种反应的老人，终于也笑了起来。
垂下了握着剑的手，面对那名徘徊在过往之中的大怨灵，抖动着肩膀，发出了“哈哈哈”的笑声。
“真是好久不见啊！”
曾经以死相搏，如今却像是见到一位故友，早已看透生死，度过悠悠六十余载，在自己最后的这段岁月中居然还能有如此的奇遇……看来命运，对自己确实不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