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还真不带消停，一点都静不下来啊……”
在经文中大概只听得懂“南无阿弥陀佛”的琉华一点也不喜欢这样连绵不绝的诵经声，明明应该是夜深人静的睡觉时间了，可从大殿中传出的声音却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迹象，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说和尚什么的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物种么？原本以为那些僧人起码晚上应该会睡个两三个小时，现在看来他们是真的不吃也不睡只知道念经了……这真的是就地成佛了吧！
找了个离佛寺正殿远一点的小佛塔，本来是想坐到上面去看看风景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的琉华干脆就那样坐在了佛塔前的石阶上，听着恼人的诵经声开始了“思考人生”，其实只是在心里重复“好烦啊好烦啊”的自言自语而已……不过这也没持续太久。
“哟，是因为太吵了睡不着觉么？”
一点也没有僧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远远地就朝琉华挥手打起了招呼。
————
“感觉怎么样？这座寺庙。”
“不怎么样。”
“啊哈哈哈，这位小姐你很诚实嘛！”
云顶寺的僧正天道正陪着琉华一起坐在佛塔前的石阶上，一边听着从正殿中传来的诵经声一边随便的聊着天。
你是不是没事做？还不陪你的和尚盆友们一起去念经啊！琉华侧着脸白了一眼自说自话就坐到了自己身边的男人，但是对方却丝毫没有“自己招人厌了”的自觉。
“大晚上自己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糟透了，完全是噪音污染。”
用手掌撑着下巴，琉华一幅又无聊又厌烦的表情。
“嘛，嘛，多谅解一下吧~毕竟念经对我们僧人而言可是头等大事，打扰到你们休息真是不好意思啦！作为补偿之后的解咒我就不收钱了怎样？”
“原来还要收钱的！？”
越来越觉得这人没个正经样了，到底靠不靠谱啊？怎么整的和江湖诈骗一样……
“呼……说起来，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些问题？”
“嗯？”
撑着脸，琉华轻轻吹了口气。
没有食物的厨房，积灰像是很久没人居住的房间，就连田地也荒废了，要不是眼前还有个活人，琉华真当这里是做鬼寺了。
“有什么问题么？”
这种没个正经的大叔以前还行在酒馆之类的地方经常会扎堆出现，就像是蟑螂一样……看见这个人，琉华突然有点开始怀念起以前的时代了，虽然就算是以前她也没去过什么酒馆。
“很多问题好不好，先不说这个烦死人的念经声了……我可是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点吃的，你们这里不住人的么？后山的田都荒了，怎么养得起僧人？这座寺一共有多少人啊？我除了你，连一个活人都没见到，都在正殿里念经？要不要这么神经病啊。”
毫不客气的将对方的行为称之为“神经病”，要是换了随便一个正经一点的僧人可能都要对琉华大发脾气一通教育了，但是这位“不正经”的僧正却只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神经病么？哈哈哈哈，可能确实有点吧！我也觉得这样在一般人看来是不怎么正常，哈哈哈哈！”
真亏你还笑得出啊？不会是待在这种鬼地方太久了，脑子也坏掉了吧？琉华撇着眼睛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一点都不知道“礼数”的男人，思考着是不是赶紧开溜回白夜她们那儿比较好……琉华已经忘了，自己就是从那里溜出来的。
“忍饥挨饿也是必要的苦修之一，正好我也来问问一般人的看法……你觉得正常来说，像不进食这样的苦修最多维持多少天？”
“正常人两三天顶多了吧？不过既然是苦修你们一定也很熟悉忍耐饥饿了，那就一周吧？”
随便猜猜吧，反正也差不多，按照琉华的想象，一周应该已经是人类禁食的极限了，还记得自己作为人类时有一次因为想要稍微减轻一些体重就一整天没吃饭，结果晚上饿的满地打滚三更半夜爬起来满屋子找吃的，自那以后她就没拉下过一顿饭……当然那是还在她身为人类的时候了。
“啊哈哈哈，小姑娘的想法还是保守了点啊！”
“我提醒你，我的年龄可比看起来的要大得多。”
被人夸奖年轻当然会高兴，但琉华可不喜欢被别人看作是小姑娘。
“是么，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喜欢被人说的太年轻，就是等到现在年纪大了，才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感叹还是年轻好啊……”
喂！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感叹青春的话题？琉华使劲瞪了身边的“大叔”一眼。
“呵呵，说正经的，像禁食这种事情的确一开始并不能坚持太久，但慢慢的也会开始习惯，最后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不吃东西’才是正常的事情……对我们而言，这种类型的苦修可以坚持一个月有余。”
“开玩笑的吧！”
不不不，再怎么说都不可能有人一个月只喝水不吃东西，这完全超过了人体的忍耐范围，琉华根本不觉得这样过一个月会有人可以活得下去。
“哈，也的确有不少人在这样的过程中衰弱而死，不过这次的百日诵，可是要坚持整整一百日呢！所以这儿可找不到什么吃的啦！刚才给你们的馒头已经是最后的干粮了，本来是我自己打算吃的。”
我觉得你们都是神经病……琉华望着正在说着禁食话题的那名僧正，就差没把这句话给说出口了。
“虽然过度的纵欲有伤身体，但是禁欲也根本没有好处吧？况且还是这样无意义的忍饥挨饿，有任何必要么？我完全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琉华的说辞已经算是“客气”了。
“这位小姐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呢？对了，还没有请教应该怎么称呼小姐您？”
“琉华。”
在这里应该没有掩饰身份用假名字的必要吧？
“还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谢谢，你真的不太像是和尚，山贼改行的吧？”
“啊哈哈哈哈琉华小姐真是爱开玩笑。”
琉华现在真的开始怀疑这个大叔不是什么正经角色了。
“还是说点正经的吧，刚刚说的关于禁食的话题，嗯……说是最终目的也好还是愿望也好，你觉得我们这些僧人追求的是什么？”
“往假里说是天下太平，人人幸福安康来生各有所得，往真里说就是香火满门赚个盆满钵满？”
针对这种自己觉得非常“虚假”的信仰，主要是针对这个一点也没个正经样子让人不太想搭理的大叔，琉华变得超级“尖锐”起来。
“哈哈哈咳咳咳，说，说的还蛮对的……”
“不良”僧正尴尬的咳嗽了起来。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那样，我们僧人的追求，本质上和那些修道之人是一样的。”
“嗯？”
说到修道之人就不由得想到道星宗的那些个仙人了，虽然有点自封的意思，不过既然自己称自己是仙人那目的当然是得道飞升超脱凡世，要不就是长生不老永生不死咯？琉华掰指头算一算，其实自己打过交道的人里面，长生不老的还蛮多的嘛！僧人也追求这种东西么？
“像是众所周知的来世善恶因果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后人为了方便而添加上去的附加品，就像做菜加了太多调料一样你明白么？用来增色的东西渐渐掩盖了原本的味道，不光是一般人，早就就连大多僧人也根本不明白我们入此佛门为的是什么了……既不是为了渡人也不是为了济世，而是为了自我的悟道。”
男人的声音似乎变得正经了起来。
“一般而言，因对于悟道的见解不同会分为两派，基本就是与日常的点滴中渐渐领悟和与修行之中顿悟这两种，道教追求肉体上的飞升而我们追求精神上的飞升，从本质上来看其实都是一样的。”
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是不是瞎说的啊？但是既然出自“正宗”的僧人口中，那应该不是假话……宗教本身的起源亦有人类对所谓的“道”的追求，只不过孜孜不倦的追求了这么多年，究竟什么是“道”谁又能真正明白呢？就像是我自己的“道路”一样，反正我是搞不明白的，琉华略带一丝嘲弄心情的吁了一口气。
“顺带一说我是顿悟派的，长时间的饥饿有助于人放空心思专注一直，伴随着身体机能的衰弱，人的感官会变得比平时敏锐许多，浸没在那样的感觉之中，往往会有所谓‘灵光一现’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顿悟啦！”
坐禅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苦修的本意也是通过那样的行为来放大自己的感官以期得以“悟道”，放空身心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是真的把身体和心灵都放的“空空”的呢！虽然琉华还是觉得这样的行为很“不正常”就是了。
“那么阁下悟道了么？”
问这话的原因大概是出于“嘲讽”吧？
“嗯，我已经悟道了……在十年前，与仙人相遇的时候。”
前半句话在琉华听来多少有点自夸自擂的成分，但是后半句那怀念的语气却是琉华完全不能忽视的，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的男人，他的话语也开始变得如云雾般缥缈了起来。
“得道成仙的少女，超越人所能及的力量，听说她以前还是龙神的弟子，曾经以‘妖魔讨’的名号行走天下，嘛，当然了，琉华小姐你可不要会错意，我可不是对那个美少女动心了，而是在见到那个身影的那一刻就顿时觉得，如果说有谁可以拯救现在的这个世界的话，那一定就是那样的存在吧……一定是超越了人所能够达到的范畴的人外之物。”
人外之物……真不知道你是在夸那个茨华仙还是在损她。
“这就是你的顿悟么？”
要是把这当做毕生追求的“道”，总觉得是不是有点太“肤浅”了？
“嗯，就是这样简单的东西，就像小孩子有许多做不到的事情需要大人的帮助一样，人所不能及的事情就应当交给人类之外的存在处理，不是么？都说战乱之世难以生存，世道艰苦是上苍给予人们的考验，然而现在的世道既不是对信仰的考验也并非对无信的惩罚，万物衰亡正是现世的终末，发生在大地上的一切就像是在宣告着‘已无来生可期’一样，这样的世道……绝非凭借坚定地信仰亦或者忍耐便能够渡过的苦世。”
当世道艰苦到不足以让大部分人生存下去的时候，像是神佛一类的信仰便会受到更多人的“追捧”，成为他们坚持活下去的动力，然而，当世道艰苦到连维系信仰也做不到的时候，万物凋零的现在，正是宣告着一切都即将结束，根本不会再有“来世”的末日。
这的确是无法凭借人力或者人心便能突破的困境，但琉华也不认为这样便会有什么人之上的存在来帮助人类……掌管这片土地的新津主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哪里还会有那些虚构的神佛出现，帮助人们渡过这片苦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