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沒能找到有用的線索啊。”

“魍魎我倒是找到了些可能會有用的辦法,白夜小姐快來試試!”

黃昏的時候,琉華和魍魎一前一後回到了無名所在的那處大宅,與嘆着氣的琉華不同,魍魎的興緻明顯要好上許多,她一手捧着不知從哪兒搞來的香爐,另一隻手上拿着一大把熏香,幸好白夜看不見,不然見到這架勢大概她就要跑路了。

“我覺得那個沒用……”

“試試看啊!不試試怎麼知道!”

蹬掉鞋子,魍魎馬上就“騰騰騰”的跑去找白夜了,琉華站在宅院門前抬起頭望着大宅的頂,時間漸晚天色漸暗,原本青灰色的瓦頂現在也變得越來越黑,大掃除似乎也結束了,白天那些還在打掃着院落的紙人式神全都消失不見,籠罩在一片寂靜的黑色下,甚至連一點兒鳥叫蟲鳴聲都聽不見,這座院子,這片屋舍,這塊土地,如此的安靜如此的孤獨,此時晚風吹過拂動林間枝葉,然而那沙沙的輕微響聲卻更顯此地清幽,清幽到甚至根本不適合人類居住,站在這樣的院落中,琉華只覺得自己的感情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奪去了一樣從自己身體內全部都溜走了,空蕩蕩的心中什麼也沒有剩下,只有那悲涼的風一個勁的在往裡面灌……這時候,要不是從屋子裡響起了魍魎的叫聲,琉華可能還要在門前站上不知多少時候,那聲尖銳的“呀!”把琉華從悲涼的寂靜中給拉了回來,她搖搖頭,咕噥一句“又搞什麼鬼”之後,便快步走入了大宅之中。

————

“痛痛痛,燙到自己了……”

琉華走到無名的房間過道上就看見熏香散落一地,而魍魎正眼淚直打轉轉,使勁對着自己被燙出一個水泡的左手臂吹氣。

白夜站在邊上一臉的茫然,因為看不到具體的事物,她好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又是怎麼了啊?話說我從剛才就想問你,拿那些熏香和香爐到底是要做什麼……”

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

“想給白夜小姐熏熏眼睛看的……”

服了你了魍魎小姐,要是熏眼睛就能讓白夜看得見東西,那還叫詛咒么?而且你要熏的是白夜的眼睛吧,燙到自己又是怎麼做到的!?

明明魍魎對溫度的變化不是很敏感,但是果然這樣被直接燙到還是會疼吧?要是白夜看得見的話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抓着魍魎的手幫她吹口氣了,一想到這裡,琉華突然又覺得有些好笑了。

還有你們在別人房門前搞什麼鬼嘛,要試不會等下回房間里試么?就這麼心急的啊……唔,魍魎確實一直很心急白夜的眼睛,這種“犯蠢”自己其實還蠻羨慕她的。

能夠這樣直接的表達出自己的情感。

“不好意思,無名小姐……我馬上把這兒收拾乾淨。”

琉華趕緊走過去,她蹲下身子,代替看不見的白夜和還在對着手背吹氣的魍魎撿拾起掉在地上的熏香。

好歹是住在別人家裡,注意點形象啊!又不是在我家……熏香的煙灰散了一地難撿死了!

“沒關係,有活力的孩子我也喜歡,打掃的事情等下我讓式神來做就行。”

屋內的女人似乎笑了起來。

“啊是么,那,那不好意思……好了魍魎快和無名小姐說對不起。”

站起來之後,琉華強拉着魍魎讓她低頭說了句對不起,眼圈紅紅的少女聲音中還略帶一絲哭腔,雖然是自己犯蠢,但那樣子倒還是蠻讓人心疼的……當然琉華一點也不心疼魍魎。

等魍魎道完歉以後琉華就想帶着她們離開無名的房門口了,畢竟站在這裡什麼話都不好說,她一邊推着魍魎一邊拉了拉白夜的衣袖示意她離開這兒,而後者也很知趣的跟着琉華走了,只不過在走之前……

“無名小姐,我明天還能過來聽你講那些故事么?”

“喂,你別總是打擾別人……”

長不大的傢伙除了魍魎以外這裡還有一個,白夜只不過是頂着成熟大人的外貌而已,明明我們在給你辛苦的從那些書山中找尋解除詛咒的方法,你倒好一個人跑來聽別人講故事,先不說這種把我們“丟在一邊”的做法,也不想想是不是打擾了別人,怎麼還好意思……琉華又使勁拉了拉白夜的袖子。

“明天……”

你看看,屋子的主人回答也變得猶豫了起來,肯定是不怎麼情願了吧!

“可以。”

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無名才點點頭答應了白夜,少女的臉上露出笑容,似乎是很期待能夠繼續聽到無名說那些過去的陰陽師們的故事,之後,白夜便對着屋中的主人一鞠躬,然後跟在琉華她們後面離開了這兒。

“明天……也得有明天才行。”

喃喃着,然後無名從屋中雜亂的擺設中摸出了一件物品,那看起來像是算卦或者占卜風水時用的風水盤,但是與一般固定的羅盤不同,那塊風水盤是有五層可以轉動的盤面所組成的,就像是在轉撥密碼一樣的一點點轉動那些盤面,從風水盤中發出了齒輪轉動的“咔咔”聲響。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的算卦從來都沒錯,冥冥之中自有天數……”

“今天……可真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日子。”

————

“和無名小姐一整天都聊了什麼?”

吃過簡單的晚飯,洗漱完了在準備睡覺的時候,琉華向白夜詢問她白天的聊天內容,而魍魎還不死心的蹲在角落裡,在一邊搗鼓着她的熏香,看她往那個小香爐里加各種不知名素材的樣子,真不知道她是準備焚香還是煉丹。

“聽她講講陰陽師們的故事吧,有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故事裡還有和魍魎蠻像的女孩子……”

“嗯?什麼什麼啊在說什麼?”

聽到白夜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魍魎立馬放下手裡的香爐回過頭來,像是個復讀機一樣的一個勁對白夜追問着“什麼啊什麼啊”。

“說以前的陰陽師里有個像你一樣傻乎乎呆萌萌的女孩子~”

白夜掩着嘴笑了起來,她是很少做這種像是女孩子樣子的表情的……“哈哈哈”的仰天大笑比較適合她。

不過可能是由於心境的轉化原因,總覺得白夜她現在更像是個女孩子一些了,平時不說話的時候,閉着眼睛像是在想心事一樣的那種憂慮的感覺與以前白夜所帶給別人的“男性氣質”截然相反,如果白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的話那應該就也有個女人樣了,看着她的時候,琉華這麼想着。

“我才不傻乎乎咧……”

魍魎噘着嘴一臉不樂意的表情,雖然她的確很傻乎乎的,但是不管是誰就算自己知道自己笨,也不會喜歡別人指出來吧?但是看在白夜雙眼失明的份上魍魎沒有和她計較,藍發的少女最後終於點燃了香爐中的熏香,然後蓋上蓋子,不滿的表情從臉上褪去,魍魎“嘿嘿”着把香爐放在了白夜的地鋪邊上。

“味道好奇怪啊魍魎……你都加了些什麼啊?”

一般用來焚香的艾蒿是發不出這種像是什麼吃的過期了一樣的怪味的吧?

“唔,有蜘蛛腳,蝙蝠的翅膀,壁虎尾巴……”

魍魎歪着頭仔細的數着她往香爐里加的“材料”,不過沒等她說完,琉華馬上鐵青着臉從地上拿起那個小香爐,然後快走幾步拉開房門,對着遠方的夜空,使出全身力氣將那個香爐拋了出去。

“啊啊啊啊!!你做什麼啊!我好不容易才弄齊的材料你幹嘛丟掉啊!”

對着化作天邊流星的香爐,辛辛苦苦才找全那些“材料”的魍魎眼淚水都飆了出來。

“你這哪是香爐,整一個毒藥鍋吧!”

“你瞎說!我我我明明是按書上寫的弄得!”

“你是按着詛咒別人的書來弄的吧!”

“瞎說瞎說明明書上寫這樣能夠明目凝神的!”

“你才在瞎說咧!”

琉華捏着魍魎的臉使勁往兩邊拉,誰讓你做這種奇怪的毒藥鍋的?這是懲罰不是欺負哦!魍魎哭鬧着亂揮拳頭,好不容易才從琉華的魔爪中掙脫,少女一邊哭着一邊跑到白夜的背後躲了起來。

“別欺負魍魎了,她也是好心嘛……雖然那個味道的確很臭。”

已經坐在地鋪上的白夜轉過身,輕輕的撫摸着魍魎的腦袋,而魍魎則發出了小動物一樣的“嗚嗚”聲,沒有躲開也沒有抗拒的樣子,只不過還眼圈紅紅的盯着琉華……看來她其實也不反對白夜摸她的頭嘛!

終於在過了一段時間以後魍魎也“嗚嗚嗚”夠了,她好像有點捨不得一樣的離開了白夜的身邊,爬回了她的睡鋪,魍魎睡在右邊琉華睡在左邊,至於中間,那當然是白夜的位置咯~

當然,沒親密到靠在一起的程度,每個人的睡鋪間還是隔了兩人份的空位的……雖然已經有人覺得不隔也沒事了~

“晚安。”

互相道一句晚安,平平安安的又過了一天,雖然白夜眼睛的事情還沒個着落,但或許是因為來到了這片平靜的土地上,現在三人也不怎麼急了,日子一天天過去總會找到解除詛咒的辦法,少女們都堅信着這一點,閉上眼睛,養精蓄銳,為了應付未來一定會到來的艱苦戰鬥,才剛從上一場戰鬥的傷勢中恢復過來的人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始終還是好好休息調養好自己的身體。

————

叮鈴,叮鈴,清脆的風鈴聲在耳邊響起,雖然平時都會覺得伴隨着涼風而響的這種聲音非常悅耳,值此深夜,這樣擾人睡眠的聲響就稍微有些不太合適了。

“唔,這種時候……”

才迷迷糊糊睡著了的魍魎又睜開了眼,她揉了揉眼睛,因那似有似無不時響起的風鈴聲而被打消了睡意,略帶一絲不滿情緒的少女從睡鋪上坐了起來,她在又一次使勁揉了揉眼以後,轉頭望向邊上的睡鋪。

不知道白夜小姐她們有沒有被吵醒,真是的,那個無名小姐大半夜也不關好房門,風一吹這風鈴聲又響起來了,這還怎麼讓人睡覺……

然而白夜與琉華,並不在那兩張的睡鋪上。

“咦?”

少女身後,對着大院的那扇紙門上,迎着月光,浮動的巨大黑影赫然印與紙上。

————

叮鈴,叮鈴,清脆的風鈴聲在耳邊響起,雖然平時都會覺得伴隨着涼風而響的這種聲音非常悅耳,值此深夜,這樣擾人睡眠的聲響就稍微有些不太合適了。

“……”

皺了皺眉頭,被困意騷擾着的白夜雖然想要繼續睡覺,但是這時有時無的聲響實在難以讓人安眠,最後,在就這麼忍着和坐起來之間糾結許久的少女終於還是坐起身,她考慮着是否應當去提醒一下這裡的主人晚上忘記關上自己房門的事情。

估計魍魎和琉華她們也被吵醒了吧?這樣的想法才在自己腦中產生了不到一秒,白夜立即就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不對勁。

魍魎和琉華不在她們“本該”躺着的睡鋪上,白夜不需要去看就能知道發生在自己身邊的“異狀”,造成這一現狀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那兩人先一步被吵醒所以去找無名理論提醒她關上屋門,她們根本……不在“這裡”。

“又是麻煩的事情啊。”

少女身後,對着大院的那扇紙門上,迎着月光,持着數把刀刃的黑影赫然印與紙上。

————

叮鈴,叮鈴,清脆的風鈴聲在耳邊響起,雖然平時都會覺得伴隨着涼風而響的這種聲音非常悅耳,值此深夜,這樣擾人睡眠的聲響就稍微有些不太合適了。

“看來該遇上的始終還是躲不過去啊,早知道就不來這裡了。”

聽到那陣風鈴的聲音,琉華很乾脆的直接從地鋪上站了起來,她輕嘆一口氣,然後整整自己的衣襟,張開雙手,黑色的詛咒從腳邊蔓延纏上她的身體,轉眼之間,詛咒化為了那身時常穿着的黑色和服。

沒有看身邊的地鋪,琉華徑直走向連接着過道走廊的那側房門,少女身後,對着大院的那扇紙門上,沒有任何東西印在白紙之上。

————

距離上一次又過了兩年。

深夜的大屋中,只有少女與她的祖父二人。

“首切的討伐?”

“是的。”

老人點了點頭。

“三天之前,大怨靈於長壁城現身,如今那裡恐怕以無倖存之人,不光是村鎮,現在已經發展到連城市都能夠吞噬的地步,再往下去恐怕就真的拿她沒有任何辦法了,但是,要吞噬這麼多的靈魂她也需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這期間她一定會留在現世之中……過去為了消滅她,我們的許多同胞都葬身於那個怨靈的結界之中,這次終於能在這邊的世界與她對決,所以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名為

”但是……”

煌憂憐欲言又止。

“在數百年前的過去,為那位化身怨靈的公主鎮魂本就是我們陰陽道成立的意義所在,我們與她之間多有戰鬥,或許她這一次也是故意停留在現世引誘我們前往,但就算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去,度過了如此漫長的時光,她的力量早就不是從前可比,必須趕在她真正成為邪祟的神靈之前將其消滅,這次恐怕就是最後的決戰了……我將率領所有陰陽師的精銳對其進行總討伐,當然也包括你們守護神將,明日就做好準備吧。”

“等一下,爺爺!”

當自己成為陰陽師的時候就早已知道將會面對的危險與背負的責任,但是……

“都要去的話,那還是讓鈴音別去了吧!那孩子膽小又怯懦,肯定不行的,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啊!”

唯獨那個既沒有決心也沒有毅力的孩子,不想讓她白白浪費掉自己的生命,如果她的夢想就真的只有呆在家裡吃飯睡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的話,那就讓她這樣過吧,使命什麼的事情我來替她承擔也好……

“不行,既然被選上了成為守護神將,那不管怎麼樣都必須盡到守護神將的職責,我不管那個孩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必須得去,況且,她也沒有懦弱到躲在家裡那種程度。”

“但是……”

“別再說了,憂憐……在你之前我已經和她說過這件事情了,那孩子她主動答應會參加討伐。”

“什……”

知道自己無力改變祖父的想法,同時也為鈴音居然沒有逃避而感到驚訝,不知那是不是祖父的謊言,煌憂憐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中。

————

穿過長長的走廊,進入另一邊的大屋,站在房門前猶豫片刻,最後終於還是拉開了那扇門,叮鈴,叮鈴,掛在另一側門框上的風鈴在晚風的吹拂下響個不停。

從滿是被剪落的髮絲的屋中經過,穿過掛着風鈴的那扇門,走入了屋門正對着的院子之中。

“我聽說女人只有在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情之後,才會剪去自己積蓄的長發。”

“你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么?”

那原本長到能夠鋪的屋中滿地都是的長發已被剪短到只及背後,無名背對着琉華的方向,微微仰着頭,似乎是在看天上的月亮。

“白夜和魍魎在哪裡。”

“我讓最強的式神——天後與亡將去盯着她們了,只要她們別亂跑的話……姑且不會傷害那兩人。”

對方停頓了一下,然後,琉華聽見了輕微的笑聲。

“延命寺琉華,我等你很久了。”

為了避免可能被人認出,來到這裡以後白夜和魍魎都沒有叫過琉華的名字,但是對方還是知道延命寺琉華這個姓名,那就表示……

“我還以為不會有人記得我了。”

“那你可就太小瞧人了,我從你們踏入森林的時候開始,就知道是你了。”

無名轉過身望向琉華,前額上原本遮着眼睛的長發已被剪去……那雙之前被隱藏起來的雙眼神采奕奕,充滿鬥志。

令人在意的是那雙翠綠色的瞳孔,眼瞳的顏色不同常人,透過對方的雙瞳,琉華感受到了龐大的魔力……之前她也一直在掩藏着么?

“果然是來找我尋仇么?”

“不是我來找你,是你們來找我的……不過也差不多,百年之前卜算天卦,算出必有一日你會來到這裡的之後,我就一直在這兒等你。”

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來該遇上的躲是躲不掉啊……”

琉華輕輕嘆了口氣。

“本來也是想碰碰運氣,不過運氣好像不站在我這邊,但是,你們陰陽師家都已經沒落成這樣了,還要找繼續討伐我么?不如讓以前的事情全都這麼結束掉算了……現在的我,早已不在吃人,可以的話……我只想作為延命寺琉華這個人繼續活下去。”

陰陽師一族與自己有着跨越數百年的糾葛,那些人無數次的討伐自己又無數次的被自己所殺,然而他們依舊前仆後繼毫不畏懼,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最後的那一場戰鬥……

如今,琉華已經不再是當時那個食人飲血的怨靈,可以的話,她不想再被捲入這樣延綿不斷的相互憎恨之間,如果對方是陰陽是一族最後的末裔的話,那還是讓連鎖就在這裡結束吧……能有個後人見證過去的往事也是蠻好的,琉華這麼想着。

“呵呵,呵……你說的話還真是好笑。”

但是,無名卻嗤笑了起來,在她看來,琉華說的話與笑話無異。

“還記得以前陰陽師們最後一次對你的總討伐么?”

“最後一次……長壁城那次么?我還記得。”

“我還以為你這樣的傢伙一定會說‘誰記得那種事’,看來果然有點和以前不一樣了,但是……就是這樣,才更加讓人氣憤。”

停下嗤笑,無名的聲音開始變得咬牙切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