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開始西斜,天色漸漸變暗的時候,遠方也出現了山谷的巨影,魍魎一邊喊着“就是那邊,快到了快到了”一邊擰滿油門加速前進,試圖爭取在天黑之前進入城市……隨着陽光的減弱,荒原上的死靈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具有攻擊性,雖然現在還是追不上魍魎駕駛的機車,但是再變多點把四面八方都圍起來的話,那車子也沒法開了。

琉華這個時候也不說什麼“放慢一點速度”了,因為她根本沒力氣說話……仰面癱在她的副座艙里一副死魚的樣子,時不時的還乾嘔兩下,差不多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不過怨靈應該也不需要進氣才對?

“有被人盯着的感覺。”

白夜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啊?哪裡?哪裡有人?”

一聽到白夜的話,魍魎連忙四下張望,但是周圍除了一些追着機車在跑的死靈之外並沒有看到什麼其他的人影……

“在上面。”

魍魎抬起頭。

“鷹?”

可是上空中除了幾隻蒼鷹飛過外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了,白夜總不至於說人躲在那些鷹的背上吧?

“只有幾隻鷹呀,白夜小姐是不是多心了。”

開車的時候四處看可不好,魍魎趕快收回了視線專註與前方的道路。

“也許。”

白夜現在說話變得好簡短啊……她摟了摟魍魎的腰,把頭靠在少女的肩上,像是小憩一樣的閉上了眼睛,耳邊傳來了白夜的呼吸聲與微弱的氣息,這讓魍魎的臉一下子又變紅了起來。

————

岩山的巨影越來越清晰,終於,在快要到黃昏的時候,魍魎駕車駛進了兩側都是高聳岩壁的山谷之中。

拔地而起聳立於荒原之上延綿數白里,高聳的岩壁上沒有一點兒植被附着,遠遠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荒涼感覺,中間的山谷筆直寬敞,就像是一條直通向前方的寬闊大道一樣,而當魍魎她們進入了山谷后才發現,兩側的岩山並不像看上去的那樣“荒涼”,山壁上面有着許多大大小小,人為挖鑿出的大型空窗以及像是裝甲一樣附着在那些“窗口”附近的金屬物,在那些空窗中依稀能夠看見人影走動,恐怕上層的岩山內部已經被挖通,完全成為了要塞一般的建築了吧?

“那個是大炮吧……”

從某些山崖上的空窗中露出了黑色的炮管,魍魎仰頭望了一會兒那令人詫異的景色,突然發現有幾隻鷹飛進了“窗口”中,這才想起白夜剛剛說的話……

“說不定真的被人盯着了,我似乎聽說過有能夠與動物共享視覺的法術……”

看來三人從很遠的地方就已經被對方監視着了,這種感覺可不太好,但是只要不是有明顯的敵意,這種程度的防備多少還是能夠理解,魍魎砸了砸舌頭,再次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駕車上。

再又開了十幾分鐘車之後,峽谷中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閘門,高度直到兩側岩壁的一半還多點,那堵數百米高的鋼鐵“牆壁”完全封死了前進的道路

,唯一的通路只有牆壁下面隧道一樣的小門,魍魎想都沒想,一擰油門就加速往門中間開了過去。

雖然和巨大的“鐵壁”相比門的體積實在太小了,不過其實那也有十來米寬五米多高,容納一輛機車通行當然不成問題,從門中經過,頭頂兩側都是厚重的鋼鐵,這讓人多少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但是在穿過那條建築在鋼鐵中的“隧道”之後,結果出現在眼前的又是一道和之前一樣的“鐵壁”。

“我記得一共有三道這樣的鐵門,也不知道幹嘛弄這麼多,在最裡面的門那邊有人站崗,雖然不至於要檢查什麼,但是還是得確認一下才會放外人進去。”

要說防禦死靈的話這種鐵壁一道就夠了吧?弄這麼多真不知道是這裡的主人太過謹慎還是什麼原因,而且連大炮都有,這種山嶽要塞真的會懼怕死靈的進攻么?不過,抬起頭望着山崖,白夜在兩側的岩壁上發現了許多大面積的焦痕,很多地方都像是被炸開了一樣,在部分有被破壞痕迹的“窗口”周圍,也能看見損毀的金屬“天橋”與裡面的大炮,甚至有的地方的石壁就像是被削掉了一樣從上到下拉出長長一條數十米寬的巨大裂口,這明顯不是人為的,能夠在完全由岩石形成的岩壁上留下這種痕迹,比起死靈,或許這裡的人們所防備的是某些更加巨大的東西……

就這樣穿過了第二道“鐵壁”,終於,最後的一道門出現在了眼前,與之前不同,下方的通道入口處有好幾人在哪兒“站崗”,雖然看起來有些“嚴陣以待”的感覺,不過在荒涼的平原上開了一整天的車,現在能看到其他的活人,魍魎還是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只是等下要解釋這輛車是怎麼來的估計又有些麻煩了……

通道口的人似乎在揮舞着什麼東西示意停車了,魍魎也不想惹事,老老實實的把車開到入口邊停了下來,只不過她剛一停車,一群人就拿着火銃圍了上來。

長長的槍桿,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機車上的三人。

“啊!到,到了么!”

魍魎還剛想下車和那些人解釋一下,昏昏沉沉暈了一大段路的琉華現在終於醒了過來,完全沒有意識到周圍的情況,她“騰”的一下從副座艙的座位上彈了起來,以為終於能夠擺脫這段讓自己難受不已的“坐車旅行”,結果,這樣看似“劇烈”的反應將本就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引爆,有幾個不太控制得住自己手指的人就那樣對着琉華按下了扳機,“砰砰”幾聲槍響,子彈擦着琉華耳側的頭髮飛了過去,驚的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喊一聲“啊!什麼事!”就一屁股又跌坐回了副座艙里,臉上表情半是驚愕半是迷茫……總覺得,關於她的笑料好像又增加了。

————

在經過好一番解釋之後,魍魎終於讓那些守門的人相信她們是受人所託前來將某樣東西交給這裡的“城主”的,為不小心開槍差點射傷琉華的事情道過歉后,幾名拿着火銃的守衛將她們三人引入了城中。

雖然說著“對不起讓你們受驚了”這樣的道歉的話,不過從對方的樣子看其實還是對她們三人非常警惕,當然這種事情白夜和魍魎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有一整天都在出糗的琉華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在幾名守衛的“護送”下進入鐵壁下方的通道中,沒有走到頭而是在通道中間就走上了一邊的階梯,然後乘上了和在那個實驗室中做過的“電梯”類似的東西,只不過比起金屬的“箱子”,這裡的“電梯”要稍微簡陋一些,只在邊上圍了一圈鐵柵欄作為防護,等到幾人都站到上面以後,一名守衛拉動邊上的槓桿,那台“電梯”便發出了和魍魎修好的機車一樣的感覺快要散架了的聲音,慢慢的往上升起。

“這些東西,是誰做的?”

好像是若有所思的樣子,白夜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麼一句,只是看那些守衛的表情就能知道,聽的人完全不知道她在問什麼,見對方沒有反應和答覆,白夜也乾脆不再做聲,她閉上眼睛環抱着雙臂,好像是在趁着這段時間閉目養神。

過了好一會兒,緩緩上升的電梯在一陣震動后終於停了下來,從電梯里走出來,穿過一條鋪着鐵板的通道,然後從最盡頭的一扇門中出去,接着,映入眼中的便是一幅難以想象的景色。

三人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距離地面好幾百米的岩山半腰,金屬的棧道錯綜複雜,一座座天橋連接兩側岩壁,而在她們的下方乃至眼前的岩壁上的,則是由無數建築堆砌而成的“奇怪”城市。

建造在山谷之中,為了騰出足夠的空間而採取了多層堆疊的方式如同搭積木一樣的“搭建”大量的建築,甚至鑿空兩側岩壁,將屋舍“塞”進了岩山之中,無數或是金屬或是石木的天橋在高出地面幾十甚至上百米的建築物中來回穿梭上下層疊,光是看一眼就讓人有種暈乎乎的感覺,金屬的建築與傳統的石木建築造在了一起,頗有一種光怪陸離時空錯位的感覺,巨大的神社建立在左側岩山從中間一直到頂部的位置,而與它相對的另一側則是從無數煙囪中冒出黑煙與火星,如同工廠一樣的金屬建築,下方是房屋上方也是房屋,這種地方要是沒人帶怕是第一次來的人一輩子都走不出去了,望着這幅景象,魍魎的頭上開始轉星星了……明明她來過一次不是么?琉華現在嚴重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就又是偷偷溜進城裡以後只望了一下裡面的建築狀況,就立馬溜走了吧……

“請這邊走。”

雖然說著“請”字,但是看那些人拿火銃的樣子總感覺是在“押送”一樣,雖然說多點防範意識是好事啦,但是被“押送”的人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覺得開心吧?琉華皺了皺眉頭而魍魎則吐了吐舌頭,表達不滿的表情也這麼可愛真不愧是魍魎,就是白夜現在又變成面無表情的樣子有點讓人擔憂……

沿着架設在岩壁上的棧道又走了好一會兒之後,一座建造在被挖空的岩壁中的樓閣出現在了三人的面前,看來,那裡就是她們的目的地了。

“請進,黃泉大人在等你們。”

————

“黃泉大人,那幾位客人帶來了。”

今日最後的一抹陽光從掛在窗前的捲簾縫隙中投入房中,背對窗戶而坐,女人的臉沉浸在陰影當中,她的輪廓伴隨着漸漸消失的斜陽與屋中點亮的燭光晃動,看起來就好像在不斷變換着大小,給人以一種昏曉難明的模糊感覺。

“辛苦幾位了……你們都出去吧。”

白夜她們進門之後,那名女性這樣開口了,“護送”白夜她們來的守衛都老老實實的對着“黃泉大人”一鞠躬,然後退出了房間門外。

“你就是這座城市的主人……黃泉大人?”

“嗯,是我。”

女人的聲音有一種沙啞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陰影和燭光的關係,她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怪異,好像很蒼老又好像正直壯年,那種看不出年齡的感覺不是琉華這種看着成熟或者魍魎那種看着就很幼,而是實實在在讓人感覺眼前這個女人的年齡與容貌似乎正在不斷的發生着變化,感到疑惑的白夜看了下她的同伴,從她們的表情中了解到她們好像也有同樣的感覺,疑惑着是不是因為光影而造成的錯覺,白夜稍微揉了揉眼睛,等到她再睜開眼時,女人起身拉上了捲簾窗,沒有了風吹,燭光也停止了晃動……於是映入眼中的,是一張不再變換,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的面容。

“說是我的人有拜託你們把東西帶給我?”

坐回了原來的座位,黃泉靠在桌前,她的目光在三人的臉上輪流掃過,最後,停在了白夜的臉上,就像是看到了什麼東西一樣,她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疑惑,微微張着嘴眯起眼睛,就像是想要再看仔細一些一樣的盯着白夜不放。

“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么?”

那道視線讓白夜有些厭煩。

“不好意思,只是覺得這位小姐有點像以前認識的某個人,不過仔細看的話長相上還是有些區別的,想想也對,這麼多年過去了,就算還活着,人又怎麼可能還長得和以前一樣呢?非常不好意思,請原諒我的失禮。”

“無所謂了……這是你要的東西么?”

失禮不失禮的白夜也不在乎,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魍魎,讓她從她的“百寶袋”袖子里掏出了那個金屬罐子交給自己。

看到那個罐子,黃泉的眼神明顯有了變化,她似乎是想要站起來一樣的欠了欠身子,接着,大概是意識到在外人面前這樣有失穩妥,她在深呼吸了一口調整心態后重又開口。

“我不問你們的來歷,身份或是目的,只要把那個交給我,只要是我能力範圍之內的東西,無論什麼要求都可以滿足你們。”

為了得到白夜手中的那個罐子,對方出手看起來非常大方,當然,能夠給出的條件非常優厚同時也代表了如果白夜她們拒絕的話,那麼對方也會不惜代價的將其奪到手。

“我沒什麼想要的。”

白夜顛了顛手裡的金屬罐子。

“沒什麼想要的……這可比任何條件都更貴也更難滿足啊?”

人不可能真的無欲無求,更不可能在把這樣的東西帶來這兒之後說一句“我沒什麼想要的”,這樣只會讓別人認為你想要的東西是更加巨大並且對方一定不可能會答應的東西了,果然,因為白夜一句“沒什麼想要的”,黃泉的臉色馬上就變了,雖然還沒有立刻叫人,但是房間里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緊張了起來。

魍魎甚至都用手肘輕輕碰了碰白夜,想提醒她好歹說話不要這麼直接,就算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是能不添的麻煩就不要添啊!而且還指望在這座城市裡打聽點情報什麼的呢……

“這個東西,是從道星宗那裡偷來的吧?”

“看來不是一無所知呢,是在知道這東西是道星宗所有的前提下,還把它帶來我這裡了么?看樣子,你們的確是想要些我給不起的東西啊?”

望着白夜的眼神中露出幾分敵意,從黃泉的角度來看的話,她應該是在判斷眼前的三人究竟是何來意,原本以為只是自己派出去的人出了什麼意外最後把要帶回來的東西交給了這三人,以豐厚的回報為條件讓她們把東西帶回來,現在看來好像並不是那麼回事,這三人明顯是知道她們手裡拿着的那個罐子來歷的。

“給得起給不起我無所謂,這個裡面裝的是什麼?”

“和你們無關,那是我為了守護這座城市而需要的東西。”

“……”

一般來說這種需要對話的事情還是交給琉華比較穩妥,但是現在白夜顯然沒有那個意思,而且琉華好像也還沒從暈車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倒是你們,知道那個東西是道星宗的,怎麼不把它還回去?不管怎麼想,都是那邊能夠給出的報酬更優厚一些吧?而且你們這麼做不就等於是和他們敵對了?不怕報復么?還是說……你們也是相關人士?”

“你的問題有點多。”

面對黃泉的問題,白夜根本沒有回答的打算,她搖了搖手裡的罐子往前走了兩步,然後把罐子“砰”的一下用力放在了黃泉面前的桌子上。

“我只要他們不好過就行了,不管你是想要用這東西保護城市還是做什麼別的事情都和我沒有關係。”

說完之後,白夜就送開了手退回到魍魎和琉華的身邊。

“就這麼給我了?”

黃泉有點不相信白夜她們會這麼容易就把自己想要的東西交給自己,冒着得罪道星宗的風險把那個罐子送到自己面前,怎麼可能不要求什麼特別巨大的報酬?越是這樣越是難以讓人安心,而且,那個少女說的“只要他們不好過就行了”是什麼意思……很明顯這些人是和道星宗有關係的人,是敵人么?還是……現在這時候也正好是要緊的時候,“那東西”還差一點才能完成,因為自己派人偷了這個,道星宗應該也盯上這裡了,恐怕也已經有仙人的手下混進了城市中來,那麼這些人……不行,還不能輕易就下定論……

“那麼,我就先多謝幾位的好意吧……需要我為三位安排住宿么?”

“不用,住的地方我們自己找。”

白夜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在“謝絕”,她將那個金屬罐子交給黃泉之後只是看了眼對方,然後扭頭就走,因為她這樣乾脆地反應,魍魎和琉華都愣了一下,緊接着才想到要跟上去,臨走的時候,魍魎還朝着黃泉鞠了一躬,大概是在為白夜的無禮而道歉吧?而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黃泉自己也愣了好一會兒,等到白夜她們離開了好幾分鐘以後,她才想起來不能就這麼讓她們隨隨便便的走掉。

“來人。”

“黃泉大人。”

輕輕一喊,幾名拿着火銃的年輕人便從房間另一側的暗門內現身,看來,黃泉其實從一開始就提防着白夜她們,事先安排了人手躲在暗處以備不測。

“給我盯着那三個人,盯緊點,不管是名字還是目的,只要聽到什麼消息立即來和我彙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