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白夜与魍魉，黑龙缓缓降下。
“嘿咻。”
待到她们都从自己背上跳下之后，黑龙化作一团黑雾烟消云消，脚尖轻轻点地，琉华重新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下应该都搞定了吧？”
脚下那枯灰与落叶堆满的地面非常有松软的感觉，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是看见了那些光景，白夜倒是很想躺下来睡在这样的“床垫”上晒晒太阳，休息一下。
“结束了，本体被干掉，作为它分支的这些树木也全都活不了……现在，这片山林彻底死掉了。”
琉华的话颇有点讽刺的意味，山林伴随着邪恶的妖魔而生，也伴随着妖魔的消亡而死……邪物被消灭本应迎来大地欣欣向荣的美满结局才对，然而现实却完全与之相反。
甚至，连同人也不可能得到圆满的结局，栖息于深山的邪灵消失，不再有任何东西会为前面的镇子调整地脉丰富收成，也不会再有任何东西从死灵的威胁下庇护那儿的人们，从今往后，生活在十隐镇的人们所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只是土地肥力下降的问题了。
粮食将会越来越少，无法满足如此繁荣的镇子日常所需，而伴随着食物的短缺，人心也将越来越……越来越，向着妖魔靠拢。
不过，琉华也没有明确的向白夜她们说出这样的未来……一方面是不能事事都由她教，有些东西需要自己体会领悟，另一方面，在她看来这一切也算是天理循环的因果报应。
就像她自己一样。
“这下子视野都开阔多了，反正也没有妖魔鬼怪了，走走回去吧。”
“哎？不能变成龙飞回去嘛~”
“你还真把我当坐骑了是不？”
琉华半捏着拳头朝白夜晃了晃手，她的意思很明了，“你信不信我给你吃爆栗？”，看懂了琉华手势的白夜立即捂着头闭上了嘴。
————
“琉华小姐！琉华小姐！！”
回去的路上，魍魉像是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喊着琉华的名字，不停地围在她身边转圈圈……看的琉华都头晕了。
“你那个变成龙的法术是怎么弄的！教教我好不好！？好帅气的！”
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魍魉现在看向琉华的眼神完全是充满了崇拜的眼神了。
“不是法术啦，算是怨灵能力的一部分……我能够把身体化作黑雾，然后重新变成各种样子……这个教不了的啦。”
“这样啊……”
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失落的光芒，魍魉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看她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想学那个帅气的变身？不过教不了也没办法嘛~
“回去以后，要好好找那个该死的老头算算账。”
走在前面的白夜说话声音有些恶狠狠的，心中的激情已经消失的现在，一回想起在那个洞穴中所见到的“新娘”们，白夜就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现在立即回去一刀劈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算账是算账，不过你也别太过分了……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一代人的事情，自古流传下来的习俗，对于他们而言甚至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况且如今邪灵毁灭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报应了，未来的日子一定好过不到哪里去。”
琉华说的和白夜想的完全不一样，以至于冲动的少女回过头，张大了嘴巴望了琉华一眼。
“哎？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应该会说‘全部杀光’才对的啊？”
你不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被人打了就要杀他全家才对的么？
“都说了我已经过了那么做的年纪了。”
琉华狠狠的瞪了白夜一眼。
“如今邪灵不在，时间自然会将他们所种下的恶果慢慢还给他们，这件事情没必要由你去做……要算账你只需要好好算算那个镇长欺骗我们想要诓你去当祭品的事情就可以了。”
“唔，知道了啦……”
白夜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不过琉华也有她的想法，虽然没有告诉白夜，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让白夜背负这份天理循环中的因果报应。
不管有何种理由，成为他人的因果报应便也注定了自己在未来之中，一定会被命运的连锁再度报应此身，一旦踏入循环之中那么就难以再度脱身，这是琉华亲身体会的深刻教训……如今我已是怨灵之身，就算做再多好事又有何用？看似平凡的日常不过是虚假的表象，总有一天……我会因报应的循环而迎来终结，这是琉华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的事情。
“琉华小姐琉华小姐~”
魍魉又在边上拉琉华的衣服了，因为稍微想到了一些严肃的事情而心情有些波澜的琉华，一看到魍魉那张治愈系的面孔之后，感觉一下子就变得好多了。
嗯嗯~也能明白白夜小姐喜欢魍魉的原因了……这么治愈的小可爱，谁不喜欢呀~
“什么事呀~”
“就是那个……琉华小姐，能不能教我一些其他的法术呀……”
嗯哼~没能学到化龙之术的魍魉有点不太甘心的样子？不过自己会的法术嘛，实在有点不太适合魍魉……毕竟全都是诅咒和操纵邪气之类的东西。
“回去以后再说吧，不过我的法术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觉得你是不太会想学的……”
“是么，唔……总觉得琉华小姐的法术比我的帅气多了……”
呃，丢符纸确实不太帅气，不过换一种看法嘛？捏着符纸稍微摆个姿势的话……美少女退魔师的感觉？主要还是要换身衣服……琉华的视线停在了魍魉那件缝缝补补，有着奇怪图案的长袍上。
被琉华望着的魍魉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疑惑着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粘在了衣服上……不过，这么一想，魍魉又记起来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对了！！诅咒！！诅咒！！！这个诅咒！！！快点解掉！！！！”
那个暴毙而亡的诅咒还在呢！魍魉撸起了袖子，只看到她胳膊上的黑花已经蔓延到手肘的位置了。
感觉长的有点快？是不是诅咒发作的时间真的弄错了？
“哎呀，你想起来了呀？等下回去解吧……”
琉华将视线从魍魉身上收回，优哉游哉的向前走着。
“别别等回去了！快点现在就帮我们解掉吧！我我我害怕！”
魍魉撸着袖子围着琉华打转转，虽然她大概真的很急，但是那副样子在别人看来只觉得好笑……琉华用手掩着嘴，努力遮掩着自己已经憋不住了的笑容。
她和魍魉就这样像是行星绕着恒星转一样的一边说着有的没的，令人“高兴”的话题，一边跟在白夜后面往镇子的方向慢慢走着……
“白夜小姐。”
“嗯？”
白夜回过了头。
“怎么了？”
她望着琉华，但是……
“我……没有叫你啊？”
琉华也望着白夜，然后……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不好了！！！”
“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夜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突如其来，撕裂身体的剧痛便令她跪倒在了地上惨叫不已。
————
“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白夜那副痛苦的模样，魍魉尖叫了起来。
“该死！我大意了！！居然还有残留！！”
而琉华则先她一步奔向白夜。
明明本体已经被消灭了，诅咒居然还残留在这片土地上，该死。
归根到底，邪灵究竟是何种生物？它们真的有“本体”这种东西么？吞噬他人的灵魂与生命作为自己留存于世的燃料，以怨恨驱使着自己的身体重新站立起来，我不过只是披着人类皮囊的邪物，除掉这些假象，名为“延命寺琉华”的我，不过只是一股，因憎恨与痛苦而于心中盘踞的，难以抹消的邪念而已……那么，与我同类的其他邪灵呢？
如果都是这样的话，那么，所谓本体不过只是宿主……飘散在大地之上的邪念，身亡之际最后的一声诅咒，甚至是那些因被献祭与此山中邪祟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少女们的悲哀与痛苦，这些东西其本身……或许就是所谓的“邪灵”。
我大意了，以为只要消灭了本体就一切结束了，该死……因为我的大意，白夜她……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着跪在地上，白夜就好像发疯了一样用指甲拼命抓着自己的双臂……裂痕从她的指间延上双臂，转眼之间便已攀上脖颈与脸颊。
“白夜小姐！！！”
魍魉也惨叫着跑到了白夜的身边，她一边拿出符纸驱动除魔的结界，一边用哭着的表情望向琉华。
“想办法救救她！！你快想办法救救她！！”
“我在想办法！！可恶！！”
诅咒已经生效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种规则类的诅咒和力量差距无关，也根本没有解除的方法，琉华尝试着用自己的诅咒去压制对方，但却根本无济于事，白夜身上的裂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就像是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给撕开了一样，鲜红的血从那些口子里一个劲的往外喷，喷的琉华和魍魉满身都是。
在这样下去就完蛋了，白夜她马上整个人都要被撕开，皮肉开始分离，淋满鲜血的人皮就要给从她身上剥下来了……快点想想办法快点想想办法……
魍魉也在边上拼命用着她的驱魔法术，淡淡的光芒笼罩着白夜的身体，之前贴在她身上的那些预防性的符咒似乎发挥了一定的效果，那些裂痕渐渐缩小了下去，但是下一个瞬间，巨大的伤口又一个接一个的“涨开”了。
“啊啊啊！！！”
口中吐出血沫，白夜的惨叫声令魍魉都哭了起来……自己的法术没办法阻止诅咒的发生，琉华现在也帮不上忙，眼看着白夜就要惨死在自己面前了，突然，一股不论是法术还是邪气都无法比拟的力量从白夜的身体内向外爆开，将魍魉和琉华都震飞了出去。
“白夜小姐！！！！”
魍魉惨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她手脚并用着想要立即爬回白夜的身边，但是……琉华阻止了她。
“等一下！那个是！！”
纯黑的“气”从白夜的身上一个劲的向外冒出，说是“气”的话可能并不正确，也许形容成“颜料”可能会更接近一些，因为那些黑色并非是烟雾那样的气体，而是将所触及的一切事物从魍魉与琉华二人的视野中“抹消”，就如同是以白夜为中心，这个世界被开了一个黑色的“大洞”一样。
如果黑色也能用来形容“光亮”的话，那么无疑便是眼前的这幅场景，吸入光也吸入影，星屑流转于漆黑的“空洞”之间，注视着那片黑色，就连心中的恐惧与不安，都被满溢而出的死之气息悉数抹消，就好像自己的灵魂也被吸入了其中一样……此乃命数，此乃劫数，此乃万物由始至终必定经历的天命，没有反抗的余地，没有恐惧的必要，身心被安宁所填满，默默地等待着，那份唯有无边宇宙方能与之相匹的“寂静”将自己吞没……
“那个，难道是……”
“神髓……”
注视着那不可思议的景象，映入眼中的一切化作天地间的言语流入心中，如同佛教所言的“顿悟”一般，在这一瞬间，仿佛置身于天地之外，身心通透的少女们，从那万物寂灭的无边黑暗中，突然领悟到了自己的天命。
但是，那份“顿悟”的感觉只在各自心中出现了仅仅一刹那的时间，这之后便立即又遗忘了刚刚的领悟，只在心中留下了模糊不清的“原来如此”，当然，那仅是对琉华与魍魉而言。
神髓的力量根本不是区区邪灵的诅咒能够与之相提并论，就像是被排出体外的毒素一般，一抹灰色在那浩瀚无垠的漆黑天宇中显得别样可笑，被撕碎被吞噬，不消片刻，令魍魉与琉华束手无策的诅咒便被神髓力量消弭于无，而寄存与诅咒中的邪灵，当然也从这个世界中彻底的消失了。
“黑色”涌动着，仿佛准备继续扩张，将这片天地也吞入其中一样，但是，在又过了一会儿之后，那片令人生畏的“黑色”，渐渐收回了白夜的体内……大地，枯木，被“抹消”的场景一一复原，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白夜以外。
“白夜小姐！！！”
这个时候，琉华才终于松开了抱着魍魉不放的双手，任由那位少女奔至自己关心之人的跟前。
“还有气，还有气……没事的白夜小姐，没事的……都是皮肉伤，我能治好的，我能治好的……没事的……”
魍魉一边哭着一边语句不连贯的说着安慰的话，她从袖子里掏出了大量的符纸，开始为白夜那破破烂烂的身体施展起治愈的法术，幸好都是皮肉伤，法术可以起到效果，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出血量太大的问题了……希望白夜能够挺住吧，站在一边帮不到什么忙的琉华默默地这样想着。
————
“还活着么，白夜小姐？”
“我……刚刚……”
躺在魍魉怀里的白夜虚弱的睁开了眼睛，真不知道她现在的感觉应该是觉得不幸呢还是幸运？
在魍魉的治愈法术作用下，白夜身上的伤口全都慢慢愈合了起来，血液都止住了……现在的话，少女身上满是又长又大的丑陋疤痕，不知道过些时候，最终会留下多少……
“还活着就好。”
琉华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没注意……”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大意了。”
琉华低着头，长长的发丝从她耳边垂下，那副样子看起来充满了无精打采的疲劳感。
“魍魉，你带白夜回我那儿休息吧……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嗯。”
魍魉点点头，用力抱起白夜的身子，将她背到了背上。
这是第几次魍魉背着白夜了？
“琉华……”
趴在魍魉的背后，白夜虚弱无力的望着琉华。
“我……我们还是和你一起回去……我担心你……不要……弄得太……”
白夜似乎是在担心琉华会有什么问题，虽然身体非常虚弱，但她仍然想要和琉华一起回镇子上去。
虽然刚刚琉华还在劝说自己不要做得太过火，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白夜甚至没有心思担心自己的伤势，在某方面特别敏感的她现在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在自己重伤后，琉华可能会进行的举动。
“你这样子哪像是能担心别人的样子，听我的话，你们回去休息，我收拾好了就来。”
“白夜小姐，现在就听琉华小姐的话吧……”
魍魉也想让白夜听话，乖乖回去休养，但是，伤重的少女知道一旦自己离开的话，琉华会干出些什么事来，所以，她勉强着自己几乎昏厥过去的意识，努力睁着眼睛望着琉华。
“……不跟着你的话，怕你……太过火了……让我……跟你回去。”
“……”
知道白夜是不会改变主意的琉华最后只是沉默的与她对视了一会儿。
“……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