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步回到伊始的十字街头,正当随意眺望时,忽而发现了比较熟悉的饰品品牌。
由于设计和平价的缘故,蛮受欢迎,自己也曾在那里买过作为礼物的蓝色发圈。
虽说没什么必要,但是忽然想为花送件小礼物。
嗯……
算了。
不论对于自己还是对方,这都是挺不合时宜的想法。
我摇摇头,抛却了这个想法。要时刻记得自己的立场才好。
走进了顶部有露天餐厅的回型天井卖场。
坐着架空的扶梯,凝视着愈来愈小的一楼模样以及不同楼层内各式开放式商铺。还有对面的一道道扶梯。不知为何,这种内部镂空的大楼会给我一种机械感整体感。就仿佛置身于某种可怖的机械生命体的内部,作为一个微小的部件而自行运作着,存在着。
不是为了存在而运作,而是为了运作而存在。
这时一种十分难以言喻却实打实可怕的感受。
我于是逃一般的来到顶部,在长吁一口气之后走进餐厅。这座半露天餐厅是卡座式的常规餐厅,因而也不必像在爱弥厅那时一样拘谨,这一点倒是轻松很多。
在询问是否由如花般的女子到来时,服务员做出了否定的回答,现在时十一点四十,就赴约而言算是比较礼貌的时间。我于是告诉服务员帮忙留意类似的女子,然后挑选了室外的位置。
毕竟高处风也大些,一副日晴风好的模样,不坐坐岂不是可惜啦?
要点些什么呢?
我翻审着菜单本子。但苦于经验不足,是在选不出什么合适的菜肴。既然如此,还是i等对方来了再点单吧。
我于是先订了一壶乌龙茶,决心悠闲的等待。
……
茶称不上是好茶,但是也维持了基本的水准,按照很久之前由父亲教着喝茶的经验,我这样想。希望菜能好点。
这时人逐渐多起来了,大概是到饭点的缘故。
不过她的身形还没有出现。
我端起制式的小茶碗端详,细节处不过尔尔,但是纹样是有所设计的。
不过我也不是内行啦。
嗯……是不是该来了呢?
现在已经十二点十分了嘛。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睹视着新近存储的名字,考虑着是否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目前还没有到那种程度,不过再过十分钟也未现身的话就要必要考虑了。
我于是把餐桌号发短信过去,还附上了简短的说明。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我于是戴起耳机。决心先放首歌。
听完宇多田的《face my fears》之后,不仅没有注意到她的大驾光临,也没有收到回信。
差不多该失去耐心了。
正当我如此想的时候,自门廊处走来了一个枳红色的身影,手上提着一个包装纸袋,不知道是什么呢?
“抱歉,来晚了吧?”我自然的拉起对面的椅子坐下,露出聊表歉意的客套表情。
“是啊,服务员就差没赶我走了。”
差点被放鸽子,不在嘴上讨回来怎么行。
“看来你干坐了蛮久咯?”
“喝了一壶乌龙茶。”
“这样啊。”
“那么,原因呢?”
“不告诉你。”
“真的?”
“开玩笑的。”
要是我不追问的话就不是玩笑了吧?这手悔棋真是妙啊。
“刚刚吃药去了。”她忽然这么说。
“是嘛,是什么药呢?”
“这就真不能说了。”
这次应该不是玩笑吧。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今天天气很好呢。”我说。
“请不要这么干巴巴的转移话题。”
“那你想听什么呢?”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呢。”也不知是充作回答,还是转换话题吗,亦或者二者皆有,她装模做样的说。
大概是互相神会的缘故,我们双方都被逗乐了,哈哈笑个不停。
“要是你今早也说些我想听的话就好了呢。”
“我又没必要讨好你。”
“那你又为什么要说我想听的话呢?刚才。”
看来她也还是没有释怀啊。
“今天天气晴朗的很嘛。”
“对失去的东西重视的再要命也是无聊的事情,为什么不看看现在都有些什么呢?”
……
我装作充耳不闻的模样,不动声色的蔓延向下一个话题。
“先点菜吧。”
“哼!”她摆过头去,一副冷淡的模样。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界限吧。开玩笑就到此为止,之后的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这样的事情谁都有吧?
因此,我绝不会触碰她的界限,就像她也不应该探视我的一样。
随便点了时令蔬菜和回锅牛肉,花却把手指伸出来,指着跳水鱼,随后又跳跃到烤乳鸡上。
“嗯……”我沉吟道。
“不管你是要说点太多了,还是你这么能吃都不礼貌啦,懂吧?”花带着一副怜悯待宰羔羊表情说。
看来她确实很是生气啊。
虽然不会为了自己的做法而道歉,或至少心存愧疚,但维持对方的愉悦心境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吧?
如果单纯从同行的角度而言。
“好吧,随便你就是,下午一起吧?去海边玩。”我无奈的说。
“嗯!”就爽快答应这点来看,简直就像是毫无心机的女孩子才有的行径嘛。
我抬手示意服务生,表示准备点单。
菜的滋味倒是不错,花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虽说等待确实等了蛮久,但是一吃起来倒是干脆利落。
虽然可耻的吃剩了就是。
我于是起身,准备去买单。
“怎么,要临阵脱逃?”
“明知顾问。”我挥挥钱包。
…
结完账后回来,发现花似乎是已经收拾完了。
“走吧?”
“嗯。”
站在下行的扶梯之上,我看着花的背影,问道“那么上午都买了些什么?”
“这么说起来好像也没买什么,只是买了条裙子啦。”
“喜欢吗?”
“很漂亮哦,也很合身材。”
“这样啊。”
“你呢?”
“秘密,男孩子的秘密。”我学着她的模样说。
“这样啊。“她学着我的模样说。
“……”
“……”
虽然玩笑并无二致,但是间隔却被拉大了。
可能是因为说了不能说的玩笑的缘故吧。
想要把握遥远的距离,就用测距仪和地图;想要把握细微的距离,就用量角器和厘尺;可若要把握人心的距离,又要使用什么呢?
即便双方在对话中起了争执,也只是双方其一或各自退让一步就没问题的事情,可若是失足走进了万万不可获知的领域又该如何呢?笑着说抱歉,还是不动声色在主人发火之前离开呢?
明明后者才是正确的选项,可要是真做了这样的选择,关系就会被拉远,这时又该怎么办呢?
若不是自己并不没有和眼前少女打好关系的需要,自己此时一定已经心情沉重或是焦头烂额了吧?
话虽是如此,但是多少还是感到有些焦虑啊,只是为什么呢?
即便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和心情,我也不觉得间隔的疏远是什么坏事。
就像个人有个人固定的PERSONA一样,个人也有个人固定的位置。
过去和未来如何说不好。但现在谁是谁,谁就该是谁。
旅伴只作旅伴来对待就可以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一旦踏上就没办法回头只能相依为命的旅程。
她也会这么觉得吧?
毕竟我和她的联系是……是不可分割的那种嘛。
走出卖场的大门,就因为明媚的阳光而抬起手来。
一边等待着眼睛适应阳光,我一边和花搭话。
“想要怎么度过下午呢?”
“你安排嘛。”
“会游泳吗?”
“姑且能够浮起来。”
“那租个小舟吧,不会晕船吧?”
“晕船的话你要怎么办?”
用反问来回答问题,说聪明也聪明,说无聊也无聊。
不过能使人感到愉快这点,倒是货真价实的。
“如果我说我会视而不见你要怎么办?”
“那如果你视而不见我就摇到你无法视而不见又行不行呢?”
“……我会注意的。”
“这样才对嘛。”
我们于是一前一后,步入光耀的暖流之中。
绕过几栋摩天大楼,渡过几条十字街头,碧蓝色的大海与金黄色的沙滩就跃入眼帘。
海的平面就有如蓝宝石般丰于色彩和色深,而那泡沫就仿佛光在宝石上的折射所形成的白影。
而滩上光灿灿的沙则组成了某种难以分割的整体,只要尚且凝视着这副图景,就教人无法再确信记忆中沙砾一粒一粒的形状。
滩上几点阳棚,海上零星白帆。
“我去准备一下。”她挥挥手,前往公共用换衣间。
“那等下原地集合,电话联络。”我决心先去把小艇租下来。
由于年龄的缘故,只能租到无动力的小帆船。
从一方面来讲合适的不得了,另一方面而言也多少有些遗憾。
在付了押金之后,就听取了关于使用方法的基本讲解。
大体上就是那么一回事。
值得注意的地方有三,一是不能越过浮标,二日落前归还,三是随时确保可以利用穿上的我无线电和他们联络。
在一再回绝了提出的派人同行的建议之后,对方有所担忧和怀疑的递出了临时合同和收据。
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花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吧?让女孩子一个人孤零的等待终归不礼貌……
与其说不礼貌,倒不如说多少有些危险啊。
我稍微加快了脚步。
逐渐靠近来时所站的为止,便看到穿着洁白泳衣外绑着枳红衬衣的花。
泳衣吗……
……
真好啊,仅只做出这样的说明,就是我理智和礼貌所做的最大让步了。
看来衣着整体的风格也还是保留不变嘛。
不过比起这个,麻烦的是她身边围着两个穿着沙滩裤的年青男子。其中一人吧头发染成火红色还要打卷,另一人则叼着未尝点燃的香烟。
这两人正向花搭讪,而花则面露胆怯。
虽说由于中午的事还心存芥蒂,但是管家做到那个地步就是盼望自己能在这种情形下多少起点作用。
初中政治也背过了,“责任就要担当。”
我早就厌倦了责任这种东西,所以也不会听信这种说法。
“我一直都看着你哦。”
她是这么说的吧?
既然这样的话,即便不找借口也没问题吧?
呼......
自己想要帮助花,想要帮这个陌生的赏花客一把,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和别人的拜托或者社会公德都没关系的事情。
直接上肯定是有勇无谋,自己可不是成年男子的对手。
那就只能用比较狡猾的方式咯?
我尽力装出天真无邪的表情,用会让人气喘吁吁的方式跑过去。
目标逐渐出现再眼前,我开始组织言语,于此同时,难以避免的紧张感也袭击过来。
最后二十米了吧?
这里的话出声也能够听见了吧。花似乎也差不多要把目光转过来了咯?
既然如此,那么差不多就可以出声了。
“——姐姐!”
我一边挥手一边喊。
“爸爸说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哦。”
一边喊叫一边跑过来,是不是像是不识时务的弟弟呢?
我再三四米的地方停下脚步,扶着膝盖把话再复述一遍。
“姐姐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吧?爸爸因为你偷跑出来很生气呢。”
我勉力装出找姐姐许久终于找到的可爱弟弟模样。
现在就希望花别露馅吧?
“那个,大哥哥,”我望向那两个青年,顺带用力制住略微颤抖的小腿,说“是你们在陪姐姐吗?真是麻烦你们了。”
我以比较柔顺谦和的方式低下头,乘着对方面面相觑的一瞬。我一把拉起花的手。
抑制住害羞和恐惧的心情之后,我牵着她自顾自的离开。
只要这一瞬开始走动了,那么再被那两个人喊停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减小吧?
花的手柔润而富有骨感,温润却丰于细腻,而且是冰凉的,冰凉的。
我总觉得,此时不可回头,不然会有各种意义上的可怖之事发生。
怀着这种心情走了十几米,即便可以确认感受不到对方的事先之后,我像是放开炭火一般一把松开手。动作毫不比牵起手时来得迟缓。
回头,还是不回头呢?
我的脸颊大概就如同点起了灯笼一般的红吧。既然如此,不论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什么表情,迎接我的情感都是某“em”开头的单词,或者某个词意相近却语境不同的近义词吧。
虽说这种说法有点绕来绕去,但是我若干脆地承认那种可能的存在性,无异于干脆地承认自己的败北。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输赢,而是在于如何输的漂亮一点。我自顾自的作出如下判断。
那么谁先进攻呢?
“以后就喊我姐姐吧。”
从语调而言,是开玩笑会用的上扬调,但隐藏在这之后的,是嗔怒还是捉弄呢?
如果是前者,就要回答“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如果是后者,就可以作出“我觉得是你比较年轻啦。”这种轻浮而有趣的话。
犹豫不决啊。
虽说“犹豫就会败北”,但是果断会不会“白给”呢?这个问题微妙的不好回答啊。
非要择其一的话,就选……后者吧。
是谁说过的?人类总是选择轻松的道路。
可即便我身着EVA联动的衣服,也不应作出真嗣一样的选择。
不然就会有像LCL海,恶心死了的桥段出现吧?
玩笑。
“姐姐,对不起啊,我也没办法嘛。“我一边苦笑,一边这样说。
“笨蛋!”她以似乎是愤怒的方式说,“我可不希望被这种笨的要命的方法救场子啊。”
“我又不是散打冠军。”
“哼!”
“抱歉啦。”
“算了…还有…谢了。”我回转过去,却发现花也是背对着这边。
那么究竟是选对了还是选错了?
这种问题就像转动的风扇扇叶一样:在停滞之前,问了也等于白问。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感知着潮浪和防晒霜糅杂的气味,一边同花走向先前租好的帆船。
这样看起来,我还真是忙啊.
帆船不大,自船体到帆布通体漆成白色。若要形容的话,与其说是漆成白色,倒不如说是未曾染色.
船体则因此而有几道迹象明显的水痕。
“走吗?”
“不走吗?”
花先我一步爬上船。
上船时,船体一阵摇晃。
光是如此,就让人体认到自己已经是海上之人这件事了。小船重心不稳这一事实让我多多少少心慌起来。
自己真的可以操控这个吗?这种心情也未尝没有。
那么究竟要怎么操作呢?虽说听取说明是一回事,可实际操作却又是另一回事。
不论听时感到如何轻易,真正上起手来完全是另一码事。
大概此刻在学校里练实心球的同学也有诸如此类的想法吧。
正当我望洋兴叹时,坐在船舱遮阳处的花忽然开口道:“现在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的身家性命就统统托付给你了哦?”
嗯…被说了这样的话,想要望洋兴叹也没办法了吧?
我于是踉踉跄跄的挪到船中心的桅杆处,勉力站起身来,松开绑着帆的绳子,拉着帆的一角按照说明用力一甩。
霎时,一面白帆摇曳在我的面前。此时,我忽而短暂的理解“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官能感受了。
我借间隙瞥了花一眼,对方似乎也已经看呆了。不过立刻又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于是我们相视一笑。
真是的,跟人共赏如此美景之后,又怎么还能生起对方的气呢?
先前她提到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叫我珍视现在,眺望未来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
我的过去,是十四年的无功而返的人生,和一年的满载幸福的人生。
我的现在,是只剩下三个月好活的现实。
要我看着现在而忘掉过去,怎么可能嘛。
…要是今晚也能做梦就好了。
不过心存芥蒂也还是心存芥蒂,但是因为共赏美景的缘故,也是为了共赏美景,我想,我还是会努力和花一起,创造美好的海滨城市回忆吧?
毕竟,“我一直都看着你哦。”
既然被人看着,总要做出漂亮一点的事才好。
午后的海滨啊,甜蜜浓稠的阳光同海盐气味的微风裹在一起,微微翻涌的海面,挂在天边的山崖,渺远的海平线。把中指尖划过水面,就感受到一股柔顺和清凉;让手掌心迎向风面,就体知到帆船的流动带来的微微推力。
晃啊晃啊的白色小帆船,载着心思两异的如墓畔挽诗的少年和如同驿墙枳花的少女,前往没有目的地的终点。
谁说旅途要有终点的?
即便是没有终点,旅途本身也是一个终点嘛。
生命的终点是未完的旅途,这不也挺好的嘛。
我有那么一刻,确确实实是如此感叹的。
这究竟是景象衬托的人的心情呢?还是人的心情的光耀呢?
我也搞不清楚了。
花又如何呢?
她眯着眼,倚在船尾,要睡不睡的样子享受着海风。
若说这不是风景的一部分肯定也是假话吧。
我总觉得,这会变成一个像是穹顶画一样的故事也未可知。
但是倘若抱持着这样的心情的话,又怎么能开开心心的旅游呢?
不管怎么说,要是她也在这里,在这船上就好了嘛。
所有的这一切,所有的心情,哪怕只是海浪的微微翻涌,哪怕只是心绪的微妙变化,我全都想告诉她。
我想告诉你,即便是在异乡,也有同好这样的存在。
我想告诉你,我是如何因为你的事而和花心存芥蒂。
我想告诉你,我是如何把花从搭讪的境地牵扯出来。
我想告诉你,那一刻翻飞的白帆是何等的动人美丽。
我想告诉你……
所以,请你今天晚上,也要……
即便只是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