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吧...柚子那家伙。”

当我跟加奈离开轻文学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此时大部分的社团早就停止了活动,原本喧闹的校园也变得寂寥起来。

最后的结果,也就从“不及格不许来活动室”变成了“为期一周的,部长特别补习”,不过是凑帮忙柚子的补习,至少可以保证下一周的补考一定会全部通过。

当然,柚子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大概会看见地狱吧。

走廊上大部分教室的拉门紧闭,只有少数的教室还开着门,里面的学生似乎是在做着放学后值日的工作。

自从上周从海边回来后,只要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加奈都会等我跟她一起回去。倒不是说是为了什么,大概可能也就是想找一个一起回家的人吧。

我无意识地看了她一眼,映入我眼帘的是哪张不知道在天台已经看了多少次的,熟悉的侧脸。与一开始不同的是,加奈的耳朵上多了个耳洞,为了防止耳洞愈合,还用类似于茶叶梗的东西带了上去,透过暗红色的发丝,隐约地能看见她的耳垂。

“...怎么了?”

这样不自然地盯着人家,理所当然的会被别人发现。

“不...我只是在想...加奈居然打了耳洞呢。”

“这个?”

她撩起耳边的头发,将整个耳廓展示了出来。

“恩,总觉得,不太符合加奈的风格...这样子...啊,对不起,不是说不适合的意思...”

平日里不常打扮自己的加奈突然间打了耳洞,这件事情本身就让我觉得有些许反常。

“这个啊,去买耳饰的时候,店员给我打的。”

“诶?”

她歪着头,用手轻轻的揉了揉耳垂。

“我去到店里,跟店员说‘不好意思,请给我挑选一款好看的耳饰。’然后店员给我推荐了好多好多。”

“就是那天晚上送我的那个吗?”

“是,然后店员就跟我说,现在还附送免费的打耳洞服务。”

“然后你就打了?”

“打了。”

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该说她不会拒绝人呢,还是太容易被人套路呢...

“很疼吧。”

“是,很疼,那天晚上疼的死去活来。”

“真的吗...”

“假的,其实没什么感觉。”

“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啊....”

穿过无人的走廊,很快的就走到了玄关的换鞋处。

我拉开鞋柜,将室外鞋取出,然后放开手,让室外鞋自由地坠落,最后落到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后将室内鞋脱下,用脚将倒在地上侧翻的室外鞋摆正,穿上过后将后跟好好地塞进鞋子里。

加奈则是十分淡定的将室外鞋取出,然后将室内鞋放进鞋柜,然后默默地蹲下来穿好。

因此,她换鞋的速度比我快了不少,当我穿好鞋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玄关的大门。

“啊,等我一下。”

我加快了步伐,勉强地跟上了她。

放学的人流会随着时间渐渐减少,当我们走到校门的时候,附近的学生已经寥寥无几了。她们或是直接回家,或者是跑到商店街消磨时间,亦或者是成群结队的在咖啡店里面闲聊。

整个坡道只有我跟加奈,不知为何,让我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手不自觉地,向她的手伸了出去。

“说起来,生日的时候送你的耳环,好像没见你戴过啊?”

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她突然说道。

“啊...那个啊...”

手本能的缩了回来,不,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因为不喜欢吗?”

“不是,那个...我不是班长吗?虽然说学校里面没有规定不能戴耳饰啦...但是,班长的话,果然还是要显得可靠正经一点才好吧?”

“我觉得现在的静就很可靠。”

“不...不是说这个啦...因为...恩,加奈送的耳环很可爱,所以不舍得戴出来!对,就是这样!”

“可爱的东西,不应该好好地展示给别人看吗?”

“我..我知道的啊!我会戴的,休息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刚刚尝试牵手的行为,我感觉到我的身体自内而外的开始发烫。

“说...说起来,加奈的成绩很好呢。这次考试排名很靠前呢!”

为了让自己身体发热的进程停止,我岔开话题。

“......普通吧...”

她淡淡地说。

“虽然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之前学过的东西似乎没有忘掉,该怎么跟你形容呢....”

她沉思片刻,随后看着我说道:

“就像是倒垃圾的时候,还有脏东西粘在垃圾桶底下的感觉?”

“别这样形容啦...”

“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医生说我很特别,别人失忆的话,忘记的事情远远比自己记得的更多。但是,很奇怪的是,就算是失忆了,我也还记得我手机的密码,还记得自己爱吃的东西,嘛,毕竟有些东西,连医生也不好解释呢。”

她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淡淡地说着自己的。似乎她口中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忘记其他的事情。”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着跟她一起走到了坡道的尽头。

车道栏杆间歇地响起蜂鸣,红白相间的栏杆带着警示的标志缓缓落下;大约再过十秒钟左右,电车便会从眼前的轨道上飞驰而过。

“静。”

“恩?”

“把手伸出来。”

“诶?嗯...”

我伸出右手,随后,电车飞驰而过。

被飞驰的电车带起了扬尘眯了我的眼睛,让我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随后耳边便清晰地传来了电车在轨道上行驶时发出的摩擦声。

或许是因为闭上了眼睛,其他的感官变得敏锐了起来。

我清晰地感觉到了手上从陌生的手指上传导而来的温度,那股温暖顺着指尖传导而来,单方面通行过来的温度,使我的心中再度涌现出了那一个晚上,那股不明由来的情感。

加奈握住了我的手,很普通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受着她手心温度,即使不睁眼,也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扬尘随着疾驰的电车散去,但是我迟迟不敢睁开眼睛。

我很害怕,准确的说是不知所措,我不知道睁开眼睛之后面对加奈要说些什么。明明是自己之前想要做的事情,结果却反过来被她先行一步了。

大脑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停滞,没想到我会因为这个感到不知所措。

“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吗?”

她关切的询问,随后我感觉到她的气息越发靠近。

“不...没什么...已经没事了...”

我睁开眼睛,内心毫无防备的抬起头,想要逃避的眼神却被她的瞳孔精准的捕捉到了。

“那个...这个...”

“啊,刚刚感觉静好像想要牵手呢,擅自就抓住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想要松开紧握的手。

“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右手施加了力度,或是说因为不想松开...不知为何,心中充满了谜一样的矛盾。

“是我的力气太大了吗?”

“不...就是那个...感觉...”

不安内心使得紧握的手心里渗出了汗珠,心里不断祈祷着不要被他发现。

自己内心的想法被察觉到了,还被她抢先了一步,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在心中迸发了出来。但是....

紧握的手,却不愿随着我的意愿松开。

身旁寥寥地穿过几个行人,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的脊背都会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加奈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但是我只要察觉到路人的视线,就会在心里越发强调自己正在跟加奈牵手的事实。

数种复杂的感情从心底涌现,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正确的处理这些感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道口的蜂鸣声再度响起。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有十分钟了吗...

红白相间的车道杆再度落下,铁轨震动预示着下一趟电车即将驶过这个道口。

“静?怎么了?”

她继续牵着我的手,询问道,俨然一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啊...”

电车再度驶过,这次,我感觉自己陷入了加奈的眼眸之中,感觉自己的灵魂就要随着飞驰而过的电车一同消散一般。

“不舒服吗?”

“不!不不不不不!只是稍微发了会呆!那个,手!”

我甩开了她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在做出这样的行为过后,我感觉到十分的懊悔,担心这样做,会不会让加奈感到奇怪。

“这样啊,抱歉呐,吓到你了吧?”

她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失落,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我从未见过的,她一脸轻松的表情。

“走吧,再不走的话,这个铁道就又要有车过去了。”

我跟着她一起跨过了铁道,在走过铁道的时候,室外鞋的鞋底与铁道上的碎砂接触,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个!”

在跨过铁道之后,我叫住了她。

她一如既往地回过头,脸上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带着过多的感情。

“以后...也可以牵手吗?”

我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刚刚牵着加奈的右手,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

“可以哦,这种事情,静想做的话,说出来就好了。”

她嘴角微微翘起,对着我说道。

“那...”

我伸出右手。

“现在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