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7-09-20深夜,脑桥区。

狂欢已经基本上结束了,现在的脑桥区,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寂静和空旷。

然而,这里的“一开始”,是指民主派上台之前,甚至是冲击之前——军政府控制一切的时候,死气沉沉的过去。大议事会的成员们在脑桥区高大的中心塔里,实际上不也是被囚禁着吗?被囚禁在权力的牢笼,又被那个人将心锁住。

而在此——脑桥区那座原本属于最高统帅部的高塔之内,他们聚会着,在那位“党魁”的统领下。

那位党魁此刻并不在这里,但是他却无时无刻不在这里。

身穿黑色斗篷的追随者们,手中紧握着步枪——货真价实的脉冲步枪,在此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这里没有其他人在,是密谋的绝佳场所,宪兵队的巡逻已经难以触及此地,民主派实质上也不过是被享乐牵着走的空壳,一切的势力都在暗中受到党魁的摆布。当然虽说是党魁,目前的大议事会“民主大讨论”中是不存在正当的政党的,某种意义上有的只是“民主阵线支持者”,但是所谓民主阵线也不过是一个虚称罢了。实话实说,若不是中央选择和平移交权力,这群民主派所能接手的不过是满目的疮痍罢了。

这点,毫无疑问,党魁也是知道的。

同时,这种工会性质的直接民主的低效率和异想天开也不是他能一直忍受的。因此,这“民主改革”也是时候加把劲扩大火势了——

预定的时间到了,躲藏在脑桥区各处的神秘人们,一齐冲出了藏身处。

警报声爆炸声枪火声嘶吼声脚步声。

所有这些一股脑的以前最高统帅部为中心在整个脑桥区爆发出来。身披黑袍的恐怖分子们,似乎在一瞬间就劫持了大议事会的常委们,抓住了中央。而位于更远处的地方,战斗也开始了。

此时,脑桥区的附属居住区,警报声惊醒了囚人们。

杰森不是最早醒来的人,也不是最迟醒来的人,更不是没来得及醒来的人。

此时此刻的大火正在蔓延,而毫无疑问这是有预谋的袭击,枪声正在接近这里,似乎是什么人和民兵交上火了——或者说是民兵“内部”的交火。是那些人按耐不住了吗?杰森这么想着,冲出门外,走廊现在是一片混乱,囚人们不知所措,而原本应该看守着囚人们的几位民兵也不知所措,枪声和火焰的噼啪声时远时近。

似乎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在接近着,是什么呢?恐怕没时间思考了。

没时间处理别的事情了。杰森如此想到,聚精会神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眼前的走廊被撕开了一个裂缝——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因为被撕开口子,或者说被局部性的“消除”的是空间本身,而非单纯的物质。一阵暴风吸引住了走廊里其他人的注意力,民兵把枪对准杰森,似乎想要做点毫无价值的威胁,不过很显然他并不买账。

纵身一跃,他跳进了涌动着的空间夹缝中。没人注意到,那“异能”有着某处决定性的差别。

裂缝随之消失,而残存的人们继续不知所措,直到几秒钟后突然爆发的一场盛大的烟火。

——第二天,两个相同分量的新闻占据了新闻媒体们的版面。

其中一个是,独裁者们受到制裁丧命的消息,列出的死者名单包括了之前军政府最高统帅部的几乎所有成员,包括了那个赫尔曼·克林顿以及“罪大恶极的独裁者”杰森,但是却并没有包括宪兵队的(前)总队长比利·基德。后者此时正在被民兵“全力追责”中。

另一个新闻则是,由新组建的“未来民主党”所执行的“革命”,以及这个突如其来的党派被大议事会所批准和认可的消息。“民主将会更高效更官方更真实,在FDP的领导下,大议事会的职能将被更真实的发挥,我们也将真正的当家做主。”——一份根据前几天的《新闻报刊及言论自由法案》成立的个人媒体对此发表评论。奇怪的是,这个在一夜之间粉墨登场的新党,就像是早有准备了一样迅速而激进的占领了一切的高地。

还有一个并不算显眼的新闻,在军区某处发生了一场爆炸案,死亡一人。

现在是二十一号的早晨,巡逻和风暴都还尚未完全平息,而基尔此刻仍若无其事的按照前几天的新条例提前开业,最近他的顾客也多了不少,虽然不全是什么单纯为了饮品的人。不过往好处想,放开自由贸易的措施至少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就是了。最近这一连串的大戏除了过分混乱以外,其实对于基尔的生意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了。

不过,在他的店里——在本该紧闭的门后却有一个家伙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调好的酒。

基尔吓了一跳。毕竟,眼前这个家伙已经“死了”才对。不过仔细想想,因为是他,所以也不可能就这么死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才对。尽管心中对于这家伙的乱来相当不开心,但是基尔还是耸了耸肩。

“你这家伙还活着啊?”他挖苦了一句。

“当然,当然。”杰森晃了晃酒杯里散发暗淡荧光的液体,对着基尔意味不明的微笑着。

“来找我干嘛?喝酒?要是那帮家伙看到你还活着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复杂。”

“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的。”

基尔说笑道,坐在吧台边,“你调酒的技术一如既往的好。”

“那是当然,别忘了这些事都是谁教你的。”杰森自豪的笑了,“那么,进入正题。我要你联系舰队的人,里韦拉斯远洋舰队的内线,基尔维特中校。”

“好家伙,真直接啊。”基尔的表情毫无波澜。

“告诉他们,我手里有中央管制中心的权限序列。”杰森开诚布公的摆出来了准备好的交易条件,并且整齐地排列在了他的朋友——同时也是里韦拉斯舰队核心情报人员的基尔面前。

“不错,非常诱人的条件。想要超过基本状态改变EMPC的额度配给就不能缺少的权限码……很诱人的条件。那么,你的要求呢?”基尔识趣的将天平的托盘放到了悠闲喝着酒的杰森面前。

“我的要求?很简单。让他们用手段把整个南极抢回来,仅此而已。”

露出困兽的残暴表情,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未来绝对不能被那种野心家握在手里。”

九月二十一日,上午八点。

他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南极地下都市-中央军区的权力顶峰,脑桥区的原最高统帅部所在地——那座高塔。

街上还能看到维持秩序的民兵们,他们见到他时多少都有点震惊——一个老医生怎么就阴差阳错的到中央军区来了呢?不过他丝毫没有在意人们异样的目光。而他的党羽们已经在步道的尽头等候多时了。

几乎一年的布局,在此时此刻终于得到了回报。这十万余人的小国家之中,他靠着身为医疗从业者的较高回报和自己身为专业人员的药物和心理学知识,一步一步在错综复杂的中央军区织成了一张网,消灭了绝大多数碍事的人,也在最后消灭了绝大部分被利用的人,借助自己的党羽发动了这场“大革命”,回收了一开始就被摆布的民主分子手中的政权,将“大议事会”的权力集中在了自己的“未来民主党”手里——通过“民主的选举”,将他自己推向了最高位。

赢了。

他将接手这个国家,用“合法”的手段,在一层窗户纸后面操纵最高权力。

在党羽的护送下,他走进了那座曾经远望过无数次的高塔之内。那里就像是外表一样,坚硬,满是棱角,冰冷而无趣——但那又如何呢?最高的权力就在这里,曾经属于那个独裁者领导的军政府,也曾经属于那群提线木偶的庸才组建的“大议事会”,而现在,那些都属于他一人。

自己五十九岁的外表,苍老吗?他曾经问过自己。但是毫无疑问的,此时此刻他一定容光焕发,气质硬朗。他不过是个出生在合适时间的野心家罢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就像是每个野心家一样,他正要摘取自己的胜利果实。

他在此刻步伐坚定的在党羽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迈上通向高层的宽台阶。他们高举双手,身披斗篷,一言不发,庄严肃穆,被药物完全扭曲了心智的他们,正是他最不动摇的拥护者,也是他能走到如此地步的推手,更是绝佳的工具。

走过楼梯,经过一个转角,走上了通向高处的电梯。电梯里仍然有一名党羽负责维护他的安全——虽然在此时这点毫无必要。

出电梯,迈过昏暗的局促走廊,他来到了终点——这里曾经是整个军区的顶点,又在民主分子当政的那段日子被当做诅咒之地查封,而现在,恶魔正在光临他的新巢穴。或许是出于某种不安,又或许是出于来日方长的自信,他把游览整座高塔其他地方的时间去掉了,径直来到这里,这最高的顶点。

独裁者杰森的办公室,此刻迎来了一位更新更强大的独裁者。

他推开门,环顾了这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大落地窗和办公桌椅的小房间,此刻他眼前的景色,是穹顶灯正在像日出一样渐渐亮起晕染开的整个虚假天空下的,正在恢复生机的中央军区。

他的嘴角,此刻才真正露出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拉开椅子,坐下,伸了个懒腰。

他整理了一下花白的头发,将白大褂脱下随手扔到一边,散发着恶灵气息的眼睛接着落地窗贪婪的舔舐着中央军区的“日出景色”,然后舒舒服服的靠在了那椅子上。

我们的新王,“苹果”——或者说尤里乌斯·里德尔,此刻已经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