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

2207-09-06,夜间,欧阳夏。

对于一位在高层任职的事务官来说,今天这一整天可实在是太过刺激了。

以昨天上午对于夏的上司陈汉石的刺杀开始,欧阳夏至少已经听说了有十几个事务官或者自由演说者被那个穿着奇怪服装的家伙使用莫名其妙的手段以心脏麻痹杀了。据说是异能者的袭击?同时也有说法是使用投影机或者改造的神经枪下手的说法就是了。

作为陈汉石秘书的他也被叫去做了很久的询问,此外民主政府的改革措施也没有因此停下——甚至今日除了例行公事般的数据调整以外,还颁布了一系列新制的研讨草案。欧阳夏作为事务官没有参加议事会的资格,但是平心而论,他很想看看议事会究竟是什么样子,毕竟,以常识和经验来看议事会的效率简直高的可怕。

不过,真正让欧阳夏感到最为紧张的并不是这些。

今天他发现自己收到了一个包裹——那正是陈汉石在他被杀前让欧阳夏送出的那份文件,只不过欧阳夏当时下意识以为那是普通的公文传递就没放在心上。但是,现如今那份文件袋就摆在他面前,并且,作为陈汉石老搭档的欧阳夏,一瞬间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什么——从陈汉石突然的遇刺身亡,再到这份尚未被拆开的辗转寄到欧阳夏手里的文件袋。他知道,汉石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并且尽全力将知情者的范围压到最小。

现在,汉石已经死了,他也预料到大概是这样的结局。而欧阳夏成了他所选定的继任者。

他相信着欧阳不会把这件事情搞砸——作为同仁会时期就开始共事的搭档,陈汉石对于欧阳夏的能力和信念如此的坚信着。欧阳夏一个人有点衣冠不整的瘫倒在住所的大门口,背靠着门板,双手紧攥着那份文件袋,熟练的拆开了密封——将那一份份寄托了陈汉石的信念,也浸透了鲜血的文件和调查报告拿出来,那里面,还有陈汉石的简短绝笔。

致欧阳:

相信此时我已经遭遇不测。这文件袋里装着的是老谭和我辛苦整理的调查

报告,我们对于这段时间里民主运动和EMPC的调查终于没有白费力气。

中央有鬼,宪兵有鬼,民运也有鬼!这几个月以来的各种骚乱和风波全部

有人在背后精细的操作着,请你务必以自己的方式继续调查下去,保全好

自己的性命,揭穿敌人的阴谋,切勿让人类的未来成为野心家的玩物。

只有这么短的手写信件。欧阳夏一口气就读完了,那是他已经见惯的,挚友的笔迹。

以及,陈汉石拼上性命所投入到的调查所得到的结论——

眼前的一切都是阴谋的一部分。

“真是的。你说这么多……我该怎么办啊?”

欧阳夏无奈的挤出一个笑容,将那封信翻过来——那后面记着一些东西,同样出自陈汉石之手。

小心中心区医疗中心。

如果必要,联合界外势力。

切勿陷于幻觉。

“唉。”

欧阳夏叹了口气,将那封信折起来,揣在上衣内口袋里。接着他就开始翻阅陈汉石发给他的那些调查资料,那些东西同样出自手写,正是来自陈汉石信中提到的老谭——本名谭邦。这个人欧阳夏有听说过,是一位知名度极高的刑警,但是欧阳夏并不知道他也在南极,并且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

于是,欧阳把精力聚焦在调查报告的内容上。

报告一共五份,第一份大概内容是关于参与冲击军政府机关的那部分暴民的私下采访,并且通过详细的周边调查以及广泛的询问得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结论——参与暴乱的酵母工厂生产工人大多是独身,并且根据其友人的描述几乎全部在暴动前一周之内出现了或多或少的不自然状况。所谓不正常状况,也有长篇大论的解释。

后面几份,将调查的范围从生产部门扩大到了几乎整个中央军区,甚至是参谋部里的一些人,其中那个防线军的首领赫尔曼·克林顿在第四份报告的一连串名字中被列为首位,也最为可疑。联系一下结果,他本人也是在这场风波中损失最小的一位。作为一名守土派,他问鼎政权高位毫无疑问有着某人的深远政治动机。就像报告中提及的,“这是守土派的一次尝试,但也绝不止于此。”

第五份报告,是有关某种正在暗地里大肆流行的毒品的调查。这东西相当普遍,并且本身的副作用和价格都不大,只是至今为止没能找到唯一的销售者——自称为“苹果”的神秘人的任何信息。这种毒品能带来“极佳的,无可代替的珍贵快感”,也正因此,它一直隐秘的流行于中央军区的各处。

根据报告,甚至已经深入了中央军区的核心,脑桥区。

这份报告的最后,列出了几个名字——他们都是中心区医疗中心的老资历医生和医学研究者。他们被怀疑是“苹果”的可能身份,不过鉴于“苹果”和这些毒品交易什么的都“不存在”,军政府似乎也难以采取明目张胆的措施。而如今军政府已经被议事会架空了,新掌权的民主分子们似乎完全无意追查这些事情,就像它完全不存在一样。

——还是说,他们也大多是毒品交易的一环吗?

想到这里欧阳夏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他收起调查报告,把那封信也从口袋里放回了文件袋,又将文件袋小心翼翼的藏在了床头柜下方的狭窄缝隙之中。坐在床边休息了几分钟让自己的大脑梳理一下今晚接收到的庞大情报量之后,他决定换一身衣服找个地方喝两杯。而恰好,他就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很合适。

* * *

位于脑桥区附近,编号为VA-11的一处小建筑,正是中央军区里散乱的小酒吧之一。不过虽然叫做“酒吧”,却不能够随心所欲的饮酒——说起来,真正的硬性酒精饮料其实在末日之前也已经淡出了绝大部分人的视野,取而代之的是软性代替品。不过喜好传统酒精饮品这一口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就是了。

在中央军区的饮品站(酒吧的“官方名称”),购买饮品也和其他一切一样,需要额度。而酒精的额度几乎少得可怜,不过欧阳夏并不是传统酒精的支持者就是了,他认为会强迫自己喝那东西然后烂醉如泥简直就蠢爆了。虽然上边的禁酒令还明摆着,不过只要没被宪兵抓个现行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处罚就是了。

在局势没这么动荡,工作也没有这么多的时期,欧阳夏还是很喜欢来这里喝一杯的。不过前阵子公务繁忙再加上动乱引起的警戒状态和宵禁,他一直都没有机会来这里喝东西。九月四号晚上宵禁状态就解除了,不过因为事情更多了他也没什么时间就是了。说起来,欧阳夏跟这家酒吧的老板基尔其实也相当熟络。这家酒吧也经常能看见一些或者友善或者不希望见到的熟面孔。不过,毕竟还是末日后的紧绷状态,或许是因为限制酒精,或许是因为宪兵队巡逻,总是也不会爆发多大的冲突。

不论什么时候,压力和疲劳都是平等的。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生与死。

“哦,你来了啊,欧阳老哥。”基尔看到欧阳夏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衫走进酒吧后跟他打着招呼。

“老样子,一杯Lemon Rush。”欧阳夏说着,坐到了吧台边上。

“最近都没怎么来……果然还是事情太多了?”

“有一说一,确实。”欧阳放松的叹了口气,“老兄,你知道这帮子新人想干嘛么?总之我是看不明白。”

“啊,这个啊。”基尔熟练的操纵着调酒台。此时的酒吧里只有欧阳一个客人,点唱机孤独的播放着热闹的新世纪流行歌曲,大概是叫《每日如夜》还是叫《汝爱如毒》什么的。基尔瘦削而硬朗的外表在诡谲的暗色灯光下也更加帅气,时间快到来不及欧阳转头看向别的地方,一杯lemon rush就已经被送到他面前了。

“请用。”基尔微微一笑,“说到刚才的事情,我记得大概是昨天吧,有几个自称民意代表的家伙来过这里,看打扮像是防线军的非武装部成员。”

“然后呢?有啥猛料吗?”欧阳一口气喝下半杯酸甜适口的无酒精调制饮品之后问道。

“据说他们打算在最近放开关系限制和生育限制。”基尔毫无波澜的重复着自己听到的消息。

“这不是就相当于战备状态几乎彻底解除了吗?!”欧阳夏显然对于这个消息十足吃了一惊。

“不止,据说还有更大的在后面呢。但是他们说的也有点道理——毕竟都是人,还都是男人。欧阳老兄你是东方人可能不清楚,但是来这里的第一年我可是煎熬的要死。”基尔笑了笑,坐在吧台后的椅子上,“来这里之前我是拉盟的一个因伤退役的指挥官,平时也会喝喝酒玩玩女人。结果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活在这么个鬼地方了,要我说,像你这样精神健全的人简直都是神仙的水平了。”

“得了吧,我一共就几个朋友,还被崩了一个。”欧阳像是欲哭无泪一样做伸展状,“要我说啊,再过个几天我也快疯了。”

“今天上面刚放开了一点酒精限制,你要不要来一杯真的?”基尔敲了敲柜台,“你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缺少放纵。”

“得了吧。”欧阳有些不开心的反驳,一口气喝干了剩下的lemon rush,“人不能喝的烂醉如泥,至少不应该。更何况我要是喝成那种鬼样子再点背被抓到的话,我的其他额度可能就要史诗级缩水了。”

“行吧,但是那条建议是真的——你非常非常需要放纵一下。”基尔半认真半调侃的说道。

“或许吧,跟你聊天其实已经够开心的了。”欧阳夏说罢,起身离去。

“欢迎下次光临啊老弟!”基尔相当开心的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