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都是自找的。

“喏,把手掌撑开,然后。”他拉开肩膀,像圆规开合一样又并到一起,胳膊贴在一起,五根手指头互相交错,关节发力,韧带开始崩出卡卡的响声,眼睛不由自主地闭紧,皱着眉头又松开,浑身一股舒畅的快意。

他有奇妙的怪癖,就是喜欢掰自己的骨头,梁勇是班里为数不多爱吃咸带鱼的人,这就意味着他需要经常刷牙才能保持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交流,但他不讲卫生,总是顶着口臭和油头,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刘双义开始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大概是初二一次攀谈,这个人非常诡异,喜欢奇奇怪怪的小东西,有一次袖子里钻出一只蜗牛,足足震撼了坐在旁边的双义一下午。

“你干嘛把虫子放口袋里,啊我说袖子。”

刘双义诧异地问,梁勇却说:“呵呵,你不觉得很帅吗?”

一点也不帅,相反,刘双义觉得非常地幼稚,他很快告诉自己千万别和这种孬子打交道,很快梁勇就因为打架斗殴转了学。

“作业未免太多,晚自习都两节课过去了,还有三门功课。”同桌的抱怨是经常有的,这也是他们中学的共识,刘双义揉揉眼睛说道:“你去技校就没那么苦了。”

“嘿,技校也苦的,我跟你说,读书没有用的。”同桌转着笔说道,说得刘双义呵呵一笑,这种人往往嘴上这么说着,等到自己有了孩子又会逼自己的孩子努力学习,读不好就用棍子打用皮带抽,刘双义不觉得自己很傲慢,相反,他总觉得身边的这些人很蠢,他们不是自以为成熟就是故意耍酷,不是想着早恋就是翻墙去网吧。

但他也知道蔑视本身不是正确的作为,便时常反省自己,洗澡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梁勇跟自己说得那句话。

“你试试嘛,很爽的。”

呵呵,傻子,刘双义心里嘲笑着,把头伸向喷头下面,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嘲笑自己:“你不会觉得自己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吧?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了一次就控制不住?”

刘双义站在喷头下面呢喃自语:“怎么可能,不就是......”

咔哒,扭动脖子的时候听见一声巨响,宛如炒豆一般的脆声,可是明明一点也不疼,很舒服,刘双义不禁吸了一口气,他还真的觉得刚才的动作有点舒服。

“再来一次。”刘双义又扭了扭脖子,又是一声咔哒响,他忍不住用力摇了摇头,刚才的快感实在太有诱惑力,然而这次却没响声传来。

“切。”刘双义哼了一声,笑了笑,一点也没意思。

刘双义坐在教室里听着同桌日常地唠嗑,这个人是十分讨厌的,他都不知道别人根本不想理他,还总是不停地叫嚷吸引对方注意,当然那也只是他想,不论男生女生都很烦他大呼小叫的举动,看多了就觉得比小丑还不如,勾肩搭背,一点礼貌也没有,都看不出别人的不耐烦,刘双义反感地闭上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读不读书,自己做。”说着啧了一声,同桌鄙夷地回了一句:“有没跟你说话。”

忍无可忍,刘双义第二个星期就向班主任提出了换同桌,他原先没有同桌,梁勇转学来又转了去,现在这个同桌比梁勇烦多了,班主任考虑了一下就把何安怡调到了他位子旁边,这个女生是比较老实的,但是成绩不大好,理科又很差人还挺害羞,长得也普普通通,不过刘双义完全不介意反而很庆幸是这样的同桌,不会打扰自己。

“你教一下这道题,可以吗,麻烦了。”

数学确实很磨人,同桌何安怡可能也是想熟悉一下新同桌,刘双义客气地给她讲解了一下:“这道题的话老师上课有讲过......”

说着说着刘双义突然扭了扭头,当时何安怡和他贴的很近,忽然就吓得叫了一声:“啊!”

全班人都迷糊地看了过来,这个新同桌立马愧红着脸道歉解释说:“你刚才那一声,吓死我了。”

“什么那一声,不是你先尖叫的吗,我倒是。”刘双义奇怪地看着她,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脖子?”

“嗯嗯,对,响了一下。”何安怡说道,刘双义愣了一会,点点头道:“可能是坐久了。”

“你读书好用功,我也这样读可是我读不进去,我坐着要胡思乱想。”何安怡钦佩地说道,刘双义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还用功呢。”说着就笑了一下:“还好,你专注一点也能读好。”

说着伸了伸懒腰,忽然就想把手指交叉着掰响,何安怡叽叽喳喳自己说了起来,很碎碎念的一个女生,原来只是说话声音小,其实是个话痨,刘双义打断了何安怡的吟唱,忽然认真询问道:“对了,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手指头掰一下回响?”

何安怡抬起头,手中的笔胡乱地划了几下,突然笑了起来:“该不会是骨头撞在一起,然后响了吧。”

“不可能,哪有这么夸张,而且声音也不对,骨头撞在一起的声音是这样吗?”

“我又不知道,你吃完饭拿鸡骨头敲一敲。”

这句话从何安怡嘴里说出来,就让刘双义觉得她很无知,因为何安怡像是在狡辩一样懊恼地回答,也是古怪,这就生气了,也可能是自己的问题太无聊,可能是刚才的语气太夸张,都有些原因。

刘双义周末躺在床上,打算问一问父亲,父亲在客厅里画设计图,听儿子这么一说,思索了一会,回答道:“你这个问题,我以前也问过。”

“答案怎么说。”

父亲轻声嗯了一会,说道:“好像是说软骨气泡什么的,那个骨头之间为了保护平时运动的摩擦,所以会有软骨,就是我们吃猪排骨的时候,骨头根上的那个白色的东西。”

“然后,我们用手去掰的时候,就像这样。”父亲也伸出手去掰,但是骨头没有响,父亲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掰不来,我怕疼,然后就是骨头软骨之间有一层液体,气泡流入流出的时候,会有啪嗒一声响,就像水泡破碎了一样,其实不是骨头在发出声音,别乱掰,偶尔掰一下可以活跃一下,掰多了肯定没好处。”父亲说完就教导了一句,刘双义点点头,算是稍微明白了,等到高中生物也许就会教了,心里暗暗想着以后确实要读理科,回到房间就继续准备看书。

啊,对了,学校有校医室,自己不是可以去问问吗?

周日下午回到学校,刘双义便跑到医务室去找医生,先是测了一下体重,九十二斤重,还是那么轻,随后买了一盒板蓝根,随便就问了医生这个问题,医生的回答跟父亲的差不多,不过名词更加专业,说是软骨之间有一些润滑液一样的东西,并且告诉刘双义,有时候蹲了很久站起来,和掰手指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

“肌腱,大腿的肌腱拉起骨头和肌肉摩擦的声音,跟掰手指是不一样的。”

刘双义心里想了想,就好像茴字有四种写法一样,医生得意地说道:“怎么样,以后学医就能知道这些知识。”

“哦。”

刘双义应了一声,板蓝根平时预防感冒会冲一些,他不想落课逃课去网吧,别的同学往往会把这些钱省下来,感冒了最好,请假去上网买点泡面辣条,这些人都是这样,有的女生甚至会买烟。

“抽烟怎么了?你凭什么看不起抽烟的女生?”

刘双义问起女生抽烟的事情,往往就是被臭骂一句:“大男子主义。”

刘双义叹气回到座位,今年是二零零零,可大多数同学还没从奇奇怪怪的新异之中走出来,给他的感觉就是,很真实,他到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也对,他们抽烟是为了排解压力,自己偶尔有些小癖好也很正常,这点更不算什么,掰手指扭脖子,刘双义写完作业便每每要借此放松一下,咔哒,很上瘾。

“卧槽你在干嘛?你疯了,拿刀刻手?”刘双义看见同桌何安怡上课拿着美术工刀划手指头,不是很用力,但是血一下子就出来了,连忙掏着纸递给她。

“神经病,快点擦掉,去医务室,别得了破伤风。”刘双义叫着要给何安怡擦手,何安怡却把手一缩,反倒是伸到嘴角舔了一下,甚至还微微红着脸,有点享受的样子。

“嘶。”她吃痛地叫了一下。

“你该不会觉得这很帅吧,很德古拉是吗?”刘双义鄙夷地看着何安怡,何安怡懊恼地说道:“才不是。”

过了一会何安怡才缓过神来:“就是觉得,刚刚划破的那一下刺痛,有点爽,有点舒服。”

“我靠,你有病呐,自残还会舒服,赶紧去治。”刘双义难以置信地说道。

何安怡红着脸问道:“对吧,你也觉得很奇怪吧,但我就觉得很舒服,而且,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好吧,你难道没有扣过疤疤吗?”

“什么疤疤?”刘双义皱着眉头问道,何安怡指了指脸上的一块痘印,红红的,还有点棕黑,何安怡说道:“就是疤记呀,比如说挤痘痘,有时候挤得很疼,但是绝对好爽。”

刘双义惊异地说道:“啊,有干过,以前吃的东西很油腻,还真的长过痘痘,挤了不少。”

“很爽对吧,对吧。”何安怡激动地问道,刘双义睁大眼睛看着她,他很想说不是,可是事实告诉他,他觉得确实有点。

“对嘛,要不要我给你也划一下?”何安怡缩了缩刀,眼睛亮着光,刘双义浑身抖了一下,说道:“别吧,我怀疑你有暴力倾向。”

“诶,好过分,这么说别人。”何安怡收起了刀,一脸失望地把头转了回去,刘双义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身边的人似乎都多多少少有这么些古怪的癖好,尤其是他们青春期,为了标新立异都会做些自以为是的事情,自己掰骨头不也是效仿梁勇吗?可是自己确实忍不住,难道自己和他们也一样吗?

“咔哒。”这一次声音越发响亮,不光是脖子,胳膊手臂手指头,甚至肩膀后边也会响,而且非常舒服,刘双义忽然能够理解梁勇那番话了,真正体验了才知道有多快乐,很爽。

只要每天做作业的时候保持不动,或者读书的时候一个头扑进去,然后等到放松的那一刻咔哒一声全部释放出来,就会爽得坐立不安,希望再来一次。

一个星期以后,刘双义很快就感受到了身体的不适了,腰杆很酸,手背会疼,而且力气传不过去,他想也许休息几天就好了,于是便熬了三天,中午的时候再一次忍不住去掰手指扭脖子。

“不行了,太疼了,已经疼得没法承受了。”刘双义意识到手指和脖子已经超负荷了,他转而想到了别的办法,去医务室询问了医生,了解到原来手掌和胳膊的连接,还有肩胛骨,甚至牙关都可以响动,只要用力去摩擦。

咔哒,又是一声酸爽,这份久违的快感让刘双义难以收拾,就像是读书六天憋到了放学,刚好那天又是个大晴天,有个女生告诉自己在操场等他一样,随后便是一次,两次一次又一次掰动骨头,咔哒的响声很动听,而那份快感更是无可匹敌。

太疼了,刘双义忽然想给同桌试试,经过一番礼貌的谈话,最终失败了,她的同桌做不到而且一点响声都没有,听了也不舒服,看来只有自己坚持了,刘双义便把这个当做一份消遣享受,每每走几步路便扭一扭脖子晃晃脑袋,清脆的声音,他多少次误以为自己像个流氓,便偷偷地做。

就像太久没吸血的蚊子逮着一个皮肤白净,眼睛水亮的美女饱吸一口,痛快得让人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忍不住了,即使此时的他浑身都开始酸痛了。

他病倒了,父亲为他找了医生,医生老老实实地给他看了病。

“肌肉不结实,骨头又很脆,长身体别老是呆坐着,好好运动运动,你那点多巴胺,跟运动的快感没法比。”

“怎么会?跑步明明很累,撑杆仰卧起坐也是。”

医生瞪了他一眼:“你坚持好吗?坚持一下,小伙子,你不觉得肌肉开始酸的时候等恢复过来很爽吗?”

刘双义忽然想问一个问题,便急忙问道:“医生,那个,问一下,有的人喜欢自虐,比如把伤口弄破挖疤痕,是不是有毛病啊?还会觉得很爽。”

医生呵呵一笑,说道:“什么,这很正常,怎么了,很酷啊,那我们中医。”医生顿了一下:“不是也有针灸吗?喜欢抽烟,不是还有艾灸吗?还有喜欢泡澡的,你喜欢这个扭脖子,你让按摩推拿的给你捏捏,一样酸爽。”

“好笑,找到了健康地发泄方式,没什么病不病的,年轻人,病都是自找的。”

看着医生狡黠的笑,刘双义会意地点点头,他好像有点理解这些看似病态的小毛病,切,也没什么嘛。

确实,病都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