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你不要去!求求你,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告诉叔叔,顾黎,拜托了,不要说出去。”芊和抱着顾黎的身体,顾黎奋力挣脱着,泪水在芊和的手上流过,她无法接受,却直视了这一切,阿芊用自己的身体饲养那种该死的寄生虫,被叫做药灵的东西,为了保持腔壁的干净经常不吃饭,不要说晚上自己在家的时候芊和就已经减食少餐了,更不用说白天不在的时候,芊和一定隔一晚就熬几天饿了,说不定今晚吃的饭就是这个星期的第一顿饱,血流了整个盆子,顾黎哭得很用力,她怎么就想不到芊和这种笨蛋性格呢?为了钱一定会牺牲自己的健康去做傻事,之前已经劝过他不要白费力去攒钱买保险,先前脏灵换的钱让芊和尝到了甜头,这种带血的滋味。

“你放开我,我现在就去告诉叔叔,你把脏灵养在那种地方不吃饭伤害身体。”顾黎说话又急又快,而且焦急的心意非常明显,她要赶紧告诉叔叔,把阿芊送到医院去,那种出血量一定会死人的。

“阿黎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行不行!”芊和极力拉住顾黎,想要捂住她的嘴,奈何力气不如顾黎大,反而被钳住胳膊拖在地上走。

“说什么都不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要不你现在就跟我去医院。”

“都这么晚了,而且裤子还有一点血,我,我觉得很丢人。”芊和哭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流,但是顾黎不听,还一个劲地骂他。

“不行,马上就去医院,不如我告诉叔叔你自残。”顾黎再也不愿意听芊和分说,竟然有了力气背起芊和半边身子,飞快地朝医院跑去。

路太远了,远得芊和不知道被搀着身子跑了多久,以至于后来虚弱地昏了过去,被背到顾黎背上去都不知道,可是顾黎也跑不动,她就算平日锻炼个日行千里,也不够用现在日行五百,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已经跑了很远了,距离医院还有一段路,如果跑回去找叔叔就得把芊和丢在这里,夜这么晚,怎么做都行不通,顾黎背着越来越沉重的芊和,不断叫唤着:“有没有人,来个人帮帮忙。”

“有没有人......”

一只乌鸦轻快地回应着,从电线杆上飞过,咕咕地叫着。

“帮帮忙,救救阿芊......”

泪水不甘地从脸上淌过,无力,懦弱,恐惧,黑夜在吞噬着自己,顾黎叫唤着阿芊的名字,可是此时已经叫不醒的阿芊只叫她感到害怕,阿芊会不会真的死掉,叔叔会不会发火,医院能不能赶到,医生能不能治好?一切的焦虑在心里沸腾着,痛苦像一个锁带缝在自己的肋骨上,双腿的酸痛感,喘不上气的虚弱感,黑夜无光的恐惧感。

老毛病又犯了,肌肉居然又开始萎缩了,那种萎靡的感觉。

那一刻,顾黎,抬起了无力的头颅。

“好......好暖和......”

背上的傻瓜开始说梦话,不由自主地抱紧自己,一阵热流从脊背的后头传来,火热的温暖像是跨过了血液与膈膜传递到了心脏。

“可是,可是还是好累啊,还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啊,阿芊,我还是一点也走不动啊。”顾黎哭着发出颤抖的声音。

“但是,但是不快点到的话。”顾黎咿唔地咬了咬嘴唇,稍微把芊和往背上提了提。

“笨蛋,抓紧了。”

“抓紧了。”

这样两个回声,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幻听,在芊和依稀迷糊的梦境里敲响,直到慢慢睁开眼,芊和才忙一个打挺起身,哈呼地喘着气。

“医生!”芊和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这个医生,完全不认识,但是明显是个白大褂,医生意外地看了看护士,说道:“我刚来就醒了,护士长查房了,今天太晚了。”随即把目光转向芊和。

“醒了,醒了就好,哎,小朋友,你呢,以后这种药灵,就不要养了,你没有专业基础,其实它完全可以放在动物身体里养,人来养太缺德了,因为有的药灵是可以寄生其他动物的,懂了吧?你家里是不是很缺钱啊?没告诉家长?还是你父亲让你这么做的?”医生一连说了一大串。

“那个刘加薪,真不是个东西,真以为自己是合格药灵师了,他就是个屁,还开店,这么小的孩子。”医生涨红着脸骂道。

“张大夫,那个小姑娘醒了,这个孩子要住这吗今晚?”一个护士走进来朝医生说道,医生看了看芊和,摆摆手说道:“他一个孩子,这么贵住得起吗?赶紧叫人背回去,让小倩帮个忙。

“孩子好点没有?你这个,都快得痔疮了,哈哈哈,不过好在没事,流血不多,主要是撑破了一些腔壁,知道吧,回去好好吃饭,以后不要再搞了。等你成为合格的药灵师再去学真正的知识,好不好?回去吧,小倩,过来背一下这个孩子,给他送一下,听说路怪远的。”

“好的。”一个微胖的女护士走过来,示意要背芊和,芊和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是弱弱地要求对方不要告诉家长,医药费明天一定会来还,医生也不拒绝,随后芊和被背出门,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大叔,也背着个孩子,而且正是顾黎。

从那以后,芊和再也没有养过脏灵,后来卖掉的钱加起来也不到二十,远远不够给叔叔买什么保险,顾黎的身体却意外地开始衰弱了,以至于顾黎几次想要和叔叔说起这件事,又意识到会徒增麻烦,便没说了。

“叔叔,你可一定要记得早点回来啊,给我补办生日。”几个钟头以前小芊还这么跟自己说着。

齐楠桀这一天拉着车在雨中飞奔着,说实在的,越是这种天气生意越好,他虽然跛脚,但是反而跑得稳健,因为他是踮着脚平衡的,比谁都轻快,坐着车只会感觉在飞驰而不是在颠簸,他脚掌子大,又厚实,自然适合拉车,只是工地了干活砸到了大腿,当时险些半条腿就没了。

“诶,诶,您慢走昂。”齐楠桀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热情招呼着,搞得对方都不好意思。

要不,再拉一单吧?天色其实也还不算太晚,齐楠桀心想着便站在路边,淋着雨,他专找那些躲雨的人,屋檐下的或者书店里的,可能是出门没带伞的,也可能是不着急回家的,反正都是他齐楠桀夜班的客人,加班晚一点,最近小黎的老毛病又犯了,几天学都没去上,手头拮据,医药费更加像是挖山一样掏不动。他有的是力气,可是也只能拉得动人,他不是英雄不是神仙,只能接了一单跑一路,接了一单再跑一路,每跑一个大的来回就能赚五角钱,多的时候有客人给小费,他想起某本书里那个谁为了攒钱买自己的车子,自己现在像极了他,只不过赚的是医药费。

“喂!师傅,这边!”

不远处一个用书挡雨的学生招呼着,齐楠桀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应和着赶上去,叫着来喽,连忙赶了过去。

毕竟有生意,谁不愿意做呢?

走近了一看,发现不是学生,但大概也就这个岁数,齐楠桀觉得有些眼熟,没有多想,让客人上了车。

“去哪?”齐楠桀问道,那个学生湿漉漉的头发甩着水,一边回应道。

“去报社。”说话的人是个年轻后生,齐楠桀听他口音不像江东人,便问道:“诶,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哦,我是记者,穷记者。”

“看你眼熟。可能是看错了。”齐楠桀说道。

“哦,那你可能见过我,我在路边买过保险。”

“卖保险,啊,啊,知道了,难怪,啊哈哈哈哈。”齐楠桀爽朗的笑着。

“我姓弓长,弓长言,以后可能经常要做您的车,感觉师傅您拉得怪轻巧,是跟别人的不一样,可能要熟悉熟悉,哈哈哈,自报姓名。”年轻人说着,齐楠桀突然慢了一下,差点还惦着弓长言。

“怎么了师傅?”

“啊,没事没事,夸得我刚才都不好意思了,忘了怎么拉车了。”齐楠桀笑呵呵地说着。

“这次来咱们镇是有什么新闻吗?第一次见记者。”

“是啊,这几天应该都在这,不过这次是回来看一个朋友,倒不是新闻。”

弓长言说着撸了撸头发,继续说道:“我来看望的人可了不得了,嘿嘿,安澜茗,镇长的女人。”

轰的一下车突然停下来,弓长言连尖叫着师傅怎么了,齐楠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回答:“哦哦,到了到了,不好意思,今天下雨打滑。”

齐楠桀拉完这一车便再没接单了,跑到超市买了些点心,站在蛋糕店前犹豫了好半天,最后握着有些湿润的纸钞,走进这间勉强算得上蛋糕店的传统老屋子。

“师傅!来拿蛋糕喽!”

“来了来了,给你儿子?”

“算是吧,过生日的。前几天跟我嚷着要回去陪陪他,我一个拉车的,不容易呀,跟他说再过几天过,你看今天,我赚了好几路生意,还给他一个大惊喜,双喜临门,嘿嘿。”齐楠桀笑得合不拢嘴,接过蛋糕,和老板寒暄了一会,老板叫住了齐楠桀。

“诶,打个伞再走吧,蛋糕湿了孩子就不高兴了。”说着老板递了个伞给齐楠桀。齐楠桀笑呵呵地接过伞。

“下次还你。”

“慢走啊。”

齐楠桀踏着欢快的步伐,一手撑伞,一手抓着车,不过还是不利索,毕竟拿伞的手又要抓蛋糕,还有点打滑,今晚风雨也很大,想想还是赶紧去把车还了,伞吹得都快看不见路了。

齐楠桀一边卖力地跑着,一边心里回想着刚才那个年轻人,那个人没有认出他,曾经的朋友,今天再见,他是文化学子归来,自己是人力车夫。

还有那个熟悉的不能再自卑的名字,安澜茗,就像自己的小芊和小黎那对关系一样,昔日的青梅竹马,镇长的女儿,自己呢?一个没文化的,搬砖的,拉车的,打杂的,没用的普通人。

突然看见眼前地面一闪,小巷出口的光闪,随即便是雨伞地乱动,但是手里拉着车抓着蛋糕不好掌握方向,一下子伞花花打在脸上,随即便是一声刺耳的车鸣,腰杆被什么撞开了关节,眼前一黑,头重重地砸在地上,混黑了过去。

一车,一巷,一人,一尸体,这不是夏夜,而是秋雨。

渐渐地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争议的人喧闹起来,围在这具方才还颤动的尸体旁,人声,雨声,沸沸扬扬。灯光,车光,暗暗苍苍。

那个孩子坐在屋下开心地嘀咕着:“阿黎,叔叔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第一次这么早回来呢。”

“对呀,而且还是阿芊的生日。”

床上躺着的女孩扶着一根木棍下了床,站在锅前看着热腾腾的米饭。

“啊,你又倒了那么多米。”

“再吃一顿又没关系,反正也不差叔叔那一口。”男孩甜蜜地笑着。

“叔叔一定会提着一个大蛋糕冲进来,一定是草莓味的!”男孩欣喜地说着,走过去扶住女孩。

“一想到叔叔今晚会很早回来陪我们,就好开心呐。”女孩说着,挨着男孩的身体虚弱地尝试站直身体。

“真的锻炼好久了,今天一定要告诉叔叔,我又可以站起来了,又可以回去上学了。”女孩说着脸蛋有些潮红。

“是的,叔叔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女孩笑着对男孩说:“是啊,叔叔他,一定会早早地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