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機,貪求,慾望,方若明很喜歡類似的詞彙,因為這些詞語總是與存在的根本緊密聯繫着,無論是生而為人的根本,還是行動的根本。他以前看過一部老電影,《沉默的羔羊》,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部電影,裡面有一個充滿邪惡魅力的反派,漢尼拔。當作為探員的女主角因為沒辦法追尋到兇手,去尋求這個犯罪天才的幫助的時候,漢尼拔說,這個男人殺人,為什麼?因為他貪圖,一個人什麼時候會貪圖?當他看見日常之物時就已經開始了。

方若明活得很粗淺,閱歷也並不豐富,但他深信一切的行動都是可以探尋根源的,他深信這世上沒有無條件的行動、結果、理論或是一切與人有關的事象。就像他篤定的不相信,李桐和王家貴存在沒有理由的跨越各自生活特質的交情。

小明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認出來這是去往校工宿舍的路。玲瓏說什麼都堅持要去找找從王家貴那裡問出來的那些地方,喵喵也沒什麼要緊事,就陪着去了,畢竟她很傾向於在這些地方能找到丟失的音響這個選項,小明找了個借口離開了,跟她們說一會就去找她們。

夏天的夜晚總是遲滯溫吞的,周遭染成了一片昏沉的暗藍色,街燈亮了起來,用以照明卻顯得有些雞肋。李桐和王家貴繞過了宿舍樓,徑直走向了王家貴停麵包車的那個地方,小明離得很遠,坐在外面的籃球場那邊,裝作是在看球,視線卻越過球場,眺望着遠處——王家貴打開了後車廂車門,和李桐一起從車上面把音響卸了下來,然後王家貴就拿出那幾張單據站到了一邊,李桐卻打開了設備檢查了起來,兩個人就地檢查了一番,又把接線連上,毫不避忌的用麥克風在那試音,完全沒有偷偷摸摸的意思。

小明心裡有幾個無聊的構想,但都不怎麼靠譜,到現在也沒搞明白他們想幹嘛,一度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太過神經兮兮的,現在要麼回去宿舍看書打機,要麼去找喵喵她們,幹嘛在這裡偷雞摸狗的。李桐他們試音的時間沒花多久,很快就把東西又收拾了回去,小明也一直看着,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但是當他也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李桐沒有直接離開,他和王家貴直接走進了拐角,頓時消失在小明的視野之外。

保持着站起身準備走的姿勢,扭着頭眺望,小明停頓在那裡五秒、十秒、一分鐘,兩分鐘,中途把身軀挪了回來,面對着那邊,約莫五分鐘之後,李桐和王家貴終於回來了,依舊兩手空空,只是他們什麼都沒說,就這麼分道揚鑣了,李桐急急忙忙的朝着外面走,王家貴目送了他一陣子,也上了宿舍樓。那裡是個堆雜物的地方,一小片空間,三面牆圍成一個死角,不然也不會被當成停車放雜物的地方,在那能幹什麼?五分鐘時間。

小明重新坐了下來,表情卻有些急不可耐,但起碼他得等李桐走遠了才能過去一探究竟。整理一下思路吧:跟丟了的完全不是一個牌子的雅橋音響,大學生李桐,有一個心臟病女兒的校工王家貴師傅,一輛看起來挺舊的車。李桐會是想套換設備倒賣出去賺中間價嗎?小明看着李桐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妄下定論,這種拋開基本人品和道德考量的想法,不切實際得小明自己都不信。

“小明!”

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有人靠近,小明嚇了一大跳,但是猛的起身回頭,卻發現來的竟然是喵喵和玲瓏。

“你們這麼快就找完了?!”小明順了順自己差點被嚇出來的小心臟。

“沒有,”喵喵叉着腰,露出狡黠的笑容,“只不過是中途看見某個無所事事的傢伙,過來看看在幹嘛而已。”

小明沒有接着搭話,他回頭看了一眼剛才李桐走的那個方向,遙遙的在籃球場對面那條路,已經看不見他的人了。

“若明哥在幹嘛?看球嗎?”玲瓏瞄了瞄正在打籃球的那些人,小明總感覺這小妞看那些肌肉猛男的眼神有些不對勁,搞得他也順着視線看了幾眼那些打籃球的,可也沒發現有個什麼問題。

“額……找東西,我要去那邊,說不定有點新發現。”小明不敢打包票能找到什麼,但是他的確很好奇那裡還藏着什麼。喵喵和玲瓏的目光雙雙越過球場,看向小明指着的宿舍樓,看回小明的時候,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疑惑眼神。

喵喵和玲瓏半信半疑的跟着小明,三人停在了校工宿舍樓旁邊的那一小片空地前,這裡沒有燈,只顯得一片漆黑,那輛停泊的麵包車佔了三分之一的空間,其他地方均被堆疊的木板材料佔據了,為了防止雨水打濕受潮,都蓋着一層藍色的帆布。車的位置沒有變動,依舊是車頭朝內,屁股朝外。小明走了進去,但是喵喵和玲瓏似乎不怎麼樂意往這種髒亂地方前進,也有可能是擔心太黑踩到奇怪的東西,只往前走了兩步,用手機給小明打光照明。

“你可別亂翻人家東西啊。”喵喵看着小明掀開了其中一件帆布,又隨手重新蓋上。

“若明哥,這樣做不太好吧……總是懷疑別人……”玲瓏似乎也有些意見。

剛又掀起另一件遮罩的小明停在原地,莫名其妙的長嘆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們總是和自己理解不合,顯得泄氣,動作隨意的搬開了帆布下的木板。玲瓏看他好像有些在意的樣子,趕緊開口補救:“我不是批評的意思!若明哥你不要往心裡去。”

“小明,”喵喵也有些不滿了,但是不滿的不是他這種行為,“這樣就生氣可不像你哦。”

“倒不是生氣不生氣的問題啦。”小明停下手裡的動作,語氣中帶着無悶的笑意,背對着兩人,看不清他的臉龐,“我只是有些感慨,生活就是生活,是個很無聊的東西,不能給它太高的期望。”

小明回過身,讓開了身子,露出了剛才擋住的那個地方,一個半人高的音響露了出來,旁邊沒有掀開的帆布還露出一角,也是相同大小的音響,它們被故意擋在這些條形木板後面,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堆木料。喵喵和玲瓏一臉震驚的在小明和那些音響之間游弋視線,小明頗為無奈的聳了聳肩,一直旁觀的兩個女生立馬急沖沖的上前確認。

“牌子沒錯,但是控制台在下面那個箱子里,沒看過裡面我不確定……”玲瓏沒有說這就是丟失的音響,只是眼神有些失落。

“你怎麼知道藏在這裡的?”

“我……”小明的視線剛對上喵喵,就挪了開來,直勾勾的看向外面,一句話都不說,像是魔怔了一樣。喵喵皺着眉頭回頭看了過去,一個黑漆漆的高大身影突兀的杵在那裡堵住了他們的退路,他的臉被樓宇的黑色陰影籠罩着,眼睛卻瞪得很大,而且他手裡那根細長細長的鎚子他倆看得很清楚。喵喵不自控的顫了顫,往後撤了一步,動作很僵硬。

感覺到氣氛有些僵硬的玲瓏也回頭看了一眼,差點沒有把心臟病嚇出來,原本就做賊心虛,現在被人發現的驚悚感嚇得她整個人一哆嗦,腦子一抽就掄起一塊短木板當武器,一邊哆嗦一邊擺架勢。

“又是你們三個。”王家貴的聲音比白天低沉了不少,聽不出任何善意,拿着鎚子就往他們逼了過去,腳步之輕佻甚至讓小明他們感覺這是個殺人無數的職業殺手,腦子宕機的小明憑直覺認定王家貴肯定用那個鎚子殺過人,能夠隨心所欲的把他們的腦漿打出來,直接裝車帶走,拋屍荒野,甚至還會笑嘻嘻的用薯條沾着他們腦漿當番茄醬吃。

太尼瑪近了!!

心底的咆哮噎死在喉嚨,三個人在王家貴逼近不到只剩半米的瞬間全員狂顫着縮在了角落裡,小明拚死把淼淼和玲瓏護在背後,咬緊牙關緊緊眯着眼,一隻手擋住腦袋縮了縮,這種情況哪怕挨他一錘也不能讓喵喵和玲瓏遭殃,只能忍住尋找反擊機會。

“呀啊啊啊啊啊啊!!!”

“嗚哼——”

玲瓏躲在後面失控尖叫,木板戳進了小明兩腿之間,喵喵五官扭成一團,危機關頭的力氣異乎尋常的大,死死抱住小明的腰。小明全身緊繃著遮住眼睛悶哼了一聲,頓感下體一痛,丹田氣瞬間泄了,只感覺兩條鐵臂乘虛而入,以夾爆腎臟以下膀胱以上所有器官的氣勢和力度勒了上來。

嗶嗶。車門遙控開。

咔擦。打開車門。

嘭。關上車門。

嗶嗶。車門遙控關。

“你們幾個幹嘛呢?嗚哇鬼叫的。”王家貴把明天要用的鎚子放進車裡,笑着看着這三個傻屌大學生縮成一團。

“你……你不殺我們?”小明氣若遊絲。

“你說啥???”

“松、鬆手啊……”小明拍了拍喵喵圍在他腰上的手臂,驚魂未定的喵喵好像也反應過來了,慌慌張張的鬆開手臂,小明一脫困,整個人就往前倒了兩步,扶着麵包車車頭就跪在了地上,手一直捂着屁股,期間,玲瓏雙手顫抖着鬆開了一直捅在小明兩腿之間亂晃的短木板,這裡光線不足看不真切,但改變不了玲瓏臉頰通紅的事實。

“對不起!!!”玲瓏急急忙忙扶起小明,“我不是故意的!”

“沒沒沒事,小問題。”小明感覺這種時候喊疼實在是有損威風,忍一忍,回去找污龜幫忙看看吧……

“……我就說怎麼的,突然說我要殺你們,原來你們發現啦。”王家貴的看見了被掀開的帆布,以及暴露在面前的那些音響設備。笑容漸漸落了下去,沒有特別的氣急敗壞,只是有些淡然的憂愁和無奈。

“王師傅,”小明忍着這輩子都習慣不了的痛看着校工王家貴,艱難的說:“方便讓我們上去坐坐嗎?有點事想問問您。”

王家貴沒有說話,像是思量了片刻,沉默着,然後微笑着點了點頭,說:“上去坐吧。”

“多謝。”

王家貴自顧自的走了,喵喵連忙過去攙扶小明,玲瓏有些自責的讓了讓,只在旁邊看護,把攙扶的任務交給了喵喵,小明倒是毫不在意男女有別,駕輕就熟的把手臂搭在喵喵的肩上,頓時香風撲鼻,那表情叫一個痛並快樂着,一抽一抽的跟着走了出去。

“剛才抱得真緊啊,差點就斷氣了。”小明笑得賊賤。

“怎麼就沒把你勒死呢,還笑得出來。”喵喵有些惱羞成怒,想拍他屁股報復一下,但是又有點不忍心,掐了一下他腰肉就算了。

“下次一定死。”

“還想下次,下次把你屁股捅開花。”

宿舍樓二樓,王家貴住着的宿舍很小,就這麼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平米,一張雙層床,一個衣櫃,一個桌子,兩三張椅子,一台舊電視還有一個小冰箱,基本把這裡塞了個滿滿當當的。王家貴的女兒在後面的小摺疊桌那寫作業,乖巧的沒有作聲打擾,也沒有因為小明他們的到來而玩心湧現。王家貴用紙杯給他們盛了三杯水,看了看寫作業的啊丫,摸了摸她腦袋說讓她稍微休息一下,啊丫笑嘻嘻的放下鉛筆跑去看電視了。小明他們默默的坐在那幾張低矮的椅子上,給送上茶水的王家貴道了聲謝。

“王師傅,藏在那裡的音響是學校的新買的那些嗎?就是我們今天一直在找的。”小明沒有坐,靠着牆站着,沒有生氣也沒有偵破真相后的膨脹傲慢。

“嗯。”王家貴沒有想否認的意思,點點頭低沉的應了一聲,拿着幾包沖劑和一袋葯,一直在那忙活着。

“你想賣掉它嗎?”喵喵這麼問的時候,反倒是王家貴有些訝異,不禁看着詢問的喵喵,但是他木訥的回過頭,繼續沖調他那杯藥水。

“你們有點奇怪啊,我還以為你們發現了之後,會直接跟學校舉報,又或者會很氣。”王家貴笑得很乏力,小明看不出來他這是因為工作帶來的疲倦,還是另有原因。

“說起來不是很好意思,今天下午陪你女兒玩的時候,在王師傅你的車上看見了那個東西……你女兒的病歷報告。”聽小明解釋事因前後的王家貴眉梢間多了些不悅,但也僅此而已,小明尷尬的苦笑着撓了撓頭,“亂看這種東西是我的錯,不過就我個人的想法來說,我倒是挺支持王師傅您把那堆設備賣了籌手術費的。”

“若明哥!”玲瓏有些緊張。

“開玩笑啦,我又做不了主。”小明事不關己的笑着,揉了揉發疼的屁股。

“我是需要錢,但是沒想過賣掉那些東西。啊丫,喝葯咯。”王師傅帶着藥水和幾顆藥丸找啊丫,啊丫扒拉着肥肥的臉蛋,一臉嫌棄的,但還是聽話的把要吃了下去,忍着喝完了藥水,王師傅從兜里掏出來一顆糖,啊丫馬上笑了起來。

“是李桐讓你藏起來那些設備的嗎?他答應你什麼?”

“小明?”

“為什麼這麼問?若明哥。”

沒有得到任何解釋,也沒有看見李桐和王家貴的事情,喵喵和玲瓏顯得很茫然。

“回去再跟你們解釋吧。我想先聽聽王師傅怎麼說。”

“那你們得先答應我,不會把東西在我這的事報告到學校那去。”小明倒是沒有想過王家貴會提這種條件,“不然的話,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隨你們報告去。”

“這種時候了,您不怕丟了工作嗎?女兒的手術費怎麼辦?”

“你別老是拿手術費說事行不行。”王家貴面色不善,坐在床沿別過頭去看着啊丫。

“小明,別這樣逼王師傅,”喵喵站起身擋在小明面前,距離很近,用小聲到只有小明聽得見的聲音說,“他也很不容易,設備也沒賣掉的意思對不對?真相是重要,但也得給別人留點餘地啊。”

“王師傅你就告訴我們吧,我們不會跟學校說的。”

校工王家貴回頭看着喵喵,兩個人對視了一陣子,中間坐着的玲瓏感覺這之間的氣氛有點凌厲,不自在的站起身往後退了退,在喵喵和王家貴兩人身上看來看去。最後,王家貴別過頭去,摸了摸身邊坐着的啊丫,看電視看得有點困的啊丫往爸爸王家貴的大腿趴了上去,王家貴那隻布滿曬痕和裂紋的粗糙右手一直摩挲着啊丫的小腦袋,溫柔得不可思議。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聽說的我需要錢給啊丫做手術,”王家貴終於開口打破了這凝滯的沉默,“但是大概一星期之前他突然找到我,說想讓我幫忙,把那些東西藏起來。”

“我開始當然說不可能,也不想幫着做這種陰損事,但是他當場就給了我一千塊,還說會想辦法在學校里給啊丫募捐籌手術費,”王家貴深吸了一口氣,嘆了一聲,“他還向我保證,他只是想把那些東西藏個兩三天,絕對不是想賣掉。我看那小伙的人也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把他給的那一千塊還了回去,只是讓他替我做點別的當報酬。”

“車上那箱二手音響?”

王家貴看了小明一眼,意味不明。

“對……我不懂網上的門道,只是聽別人說網上買電器便宜很多,但是也很多坑,我讓他給我找個靠譜的,但是他直接給我買來了,今天還特地讓我休息時間去找他,免費給我檢查了那些二手音響。我給他買東西的錢,他也沒要,說工作沒做完就急着走了。”

“部長……”玲瓏站在一旁,默默的念了一聲。

“王師傅……為什麼不留着錢給啊丫治病?買音響是要做什麼嗎?”喵喵語氣溫柔的問。

一聽到這個問題,王家貴突然就笑了,不是裝出來的客套笑容,是那種一看就知道是發自內心感到愉悅幸福的笑容。他沒有馬上回答,用遙控關掉了電視,把已經睡着的啊丫輕輕的抱進被窩裡放好,認真的蓋好被子。

“啊丫喜歡唱歌,特別喜歡。看電視上面那些上舞台唱歌的明星老是看得眼睛都定住,有時候叫都沒反應,要叫她兩遍三遍才知道。”王家貴把被子蓋好之後,坐在床沿看着啊丫熟睡的臉龐,仍然笑得很寬慰。

“我原本打算就買兩個巴掌大的小音箱,自己在宿舍給她搭個小舞台讓她唱。我讓那個叫李桐的小夥子給我介紹門路買音響的時候,他也問了一樣的問題,我跟他說了,他還答應我,會在外面羽毛球場那片空地給啊丫籌備一個大舞台,讓這樓里的人都來聽,讓平時跟啊丫玩的孩子都跟她一起唱。”

小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在牆邊抱胳膊垂着眼帘聽着,喵喵低着頭靠在小明身邊,眼睛有些濕潤,保持着一樣的沉默,玲瓏抹着眼淚快步走了出去,站在外面護欄一直吸鼻子,啜泣的音量不大,卻倏忽間成了這個一再緘默的空間唯一的聲音。

“也就這些了,之後就沒啥好說的了。就是這幾天我跟他一直忙活着找東西搭舞台,買氣球,買塑料凳子,樓里大家問了知道之後也很熱心,出錢出力,有幾哥們沒錢的,也運了好些木材來,準備動手做一個舞台出來,反正地方就這麼大,呵呵。”王家貴停頓了一會,看了看牆上掛的鐘,“我們定了這周周六晚上,你們有空的話,也可以過來看看,湊個熱鬧。”

“謝謝你,王師傅,我們一定來。”小明鄭重的說完,微微鞠躬道別,“打擾了。”

“不礙事。”

小明笑了笑,伸手給喵喵順了順後背,帶着她走了出來。一聽見後面的聲音,玲瓏就轉了過來,但是兩隻眼睛已經哭紅了,一直吸鼻子。

“別哭了。”小明最不擅長的就是哄女孩子,現在兩個女生都這個樣,頭都大了。

“不是的,若明哥,”玲瓏摸了摸眼淚,“你們看看下面。”

小明平靜的看了看哭成花面貓的玲瓏,依言往護欄靠了過去,身旁的喵喵也一樣走了過去。宿舍樓下,那片只有朦朧街燈和宿舍樓里的家燈照亮的羽毛球場空地上,七八個穿着藍色校工服的男人把那些小明以為是廢料的木材板搬了出來,頂着夜燈分工合作,量場地,在木板上畫線,用手鋸裁出合適的大小,已經裁好的木板放在一邊自然有人加釘,做得不夠安全又會有人提出來新方案,加裝台柱也會有人自動自覺的回去那個角落裡找來新的木材。

這盈盈爍爍的燈光下,幾個男人熱火朝天的給自己加班,從旁邊路過的學生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在忙什麼,也沒有一個人在意,看着這一幕的小明沒有想要責備什麼的意思,他也只是其中一個漠不關心的人,他只是莫名的覺得,這份熱心和善意來得突然又寂寥,就這麼擺在眼前真實得沒法反駁,卻又純粹得讓他覺得不真切。

小明想起自己那套萬物皆有根源的理論,用來分析的話,他們的熱心應該是出自道德上的自我滿足和傳統倫理情操的情感驅動,然而,現在這麼想的話,小明總感覺是在玷污眼底下這份可貴的善良,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