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的秋雨之后,稻田终于要开始收割了。
少年想尽快把手里的活做完,然后去帮帮村里的老人,他想忙碌到最后一刻,这样就不用参加今年的丰收节,更不用打扮成勇者。
利希特只是一个有些清瘦的十六岁农家少年
“哥哥,回家吃饭啦!”站在田间呼唤他的是妹妹莉亚。莉亚今年十二岁,和利希特不一样,她看上去要健康得多,长发拢起时干活干净利索,长发披散时又安静可人。
“不愧是勇者的后人”,村里人时常这样夸奖莉亚。
利希特很疼爱妹妹,如果不是莉亚喜欢,他绝不会穿上祖先的衣服去村里丰收节的舞台上扮演勇者。他也不喜欢“勇者斗恶龙”的故事,他自觉和恶龙无冤无仇。利希特时常向同伴们抱怨,“现在的世界已经没有恶龙了吧。”
“真是和勇者大人一模一样。”父母也好,村里人也好,大家都认为,着铠甲持长剑的利希特和曾经的勇者很像,体格如果再魁梧些,脸色再沉抑些,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但终归是假的,他不是勇者,现在的世界也不需要勇者。他只是利希特,充其量是勇者不中用的一个子孙。
和莉亚一道回家的路上,不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从三年前他们搬来这里起,村里人就待他们很亲切。据父母说,这座名为皮奇的小村子是勇者度过余生的地方,他们一家回到这里,是想平静地生活下去。
“哥哥,你今年还会穿勇者的衣服吗?”
“不是很想穿了。不过莉亚要是想看的话……”利希特不想拒绝妹妹的请求。
“没关系,哥哥不喜欢的话就不用勉强。莉亚又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了。”
“是啊,莉亚也长大了。”利希特看着妹妹的笑容,心情舒畅了些。
看见屋外的农具,父母已经先到家了,但马厩里拴着不认识的马。利希特觉得很不舒服,因为马鞍上的双狮纹饰表明,这是国王派来的人。他从小就不喜欢类似的来访。
“我们回来啦。”莉亚推开门,利希特跟在后头。桌边果然坐着贵族打扮的人,印象里是见过的。曾经生活在王都塔佩亚时,尼尔德的王公贵族就时常来访,他们想带走利希特和莉亚,还声称说要把二人培养成最强的战士和术士,成为超越勇者的,王国的象征。
习惯了平静生活的父母始终相信,现在的世界既然没有恶龙,那也就该没有勇者,于是终于出走,来到了鲜少人知的皮奇村。
对于追迹到皮奇来的贵族,利希特有些好奇。
“利希特,莉亚,这是国王的弟弟,赫尔斯公爵。你们小的时候见过。”父亲介绍着来人。
“多年不见,利希特和莉亚都长大了。”赫尔斯对二人投以微笑,莉亚紧拽着哥哥的胳膊,利希特则故意不去看那位显眼的公爵。
“坐下吧。赫尔斯大人也吃些便饭,有事边吃边说。”母亲端来了热好的饭菜,“正是秋收的时候,饭菜简单了些,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
因为外人的存在,连平时热热闹闹的莉亚现在都只管安静地往嘴里送饭。父母和往常一样,讨论着秋收以后过冬的打算,赫尔斯公爵则心不在焉。
“实际上”,赫尔斯放下了餐具,“这次我来这里,是有事情拜托诸位。”
父母停下了交谈,示意赫尔斯说下去。
“可能此处还没有消息,但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恶龙重现于世了。”赫尔斯拿出了可以记录影像的小鹅卵石样魔道具,还温柔地讲,莉亚如果看着不舒服,他会立刻停下。
莉亚再次拽住了利希特的胳膊。
魔道具放射出的光场把空气里的尘埃照得闪闪发亮,黑龙的身影就穿梭在这些亮点之间。满月夜里,黑色火焰将整个西利要塞化作火炬,建筑燃烧和人们的呼号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是来自深渊的声音。
莉亚别开了脸。
利希特看见了末日中失去生命的人们,运气好的在黑炎中没有痛苦地化作了灰烬,不幸的则留下残破的尸骸。西利要塞成为炼狱的一夜,利希特自黑龙红色的眼中看见了纯粹的愤怒,没有杀意。
赫尔斯收起了魔道具,“因此,我想拜托您”,他对利希特的父亲说,“请您允许让利希特成为勇者,凭借勇者的血脉和他展现出的天赋,只要教给他人类最强的术式,他一定能阻止恶龙。”
父亲没有说话。
“你们办不到吗?”利希特问,“不只是尼尔德,菲利斯也是,东方所有的国家不都有号称最强的术士吗?”
“只有勇者能够办到”,赫尔斯说,“自称梅菲斯特的恶龙仅以一匹之力便彻底击败了菲利斯王国。此次寻回勇者的提议也是由菲利斯王提出的,恶龙带走了他的女儿。”
“这事和西方联国有关系?龙族不是他们的庇护者吗?”利希特的父亲问。
“我们也在困惑,作为亚人族的庇护,黑龙杀掉的亚人比人类还要多”,赫尔斯冷哼了一声,“西利要塞里,亚人的数量大概是人类的两倍。”
利希特在赫尔斯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幸好”的意味。
“最近也时常传来消息,说已经迁居到西利要塞附近的黑龙正企图同时影响人类和亚人。黑龙暴虐成性,恐怕连亚人族都要反抗他了。”
“可我并没有那么强的力量,连你们都拿他没办法,我赢不了他的。”利希特握住了妹妹的手。
“我看过利希特过往在学校的记录,绝对是王国乃至整个东方最优秀的。只需要我们将最强的武器交给你,你一定能成为更强的勇者。”赫尔斯说着便站了起来。
利希特保持着沉默。
赫尔斯复又坐下,以平静地口吻说,“放任恶龙不管,是没有好地方可以过平静日子的。”
利希特抱着妹妹的肩膀。
“我不是勇者。”利希特终于开口说。
赫尔斯有些失望。
“但我跟你去——作为利希特,去做我能做到的事。”
莉亚看着此刻的哥哥,他已经被勇者的阴影彻底掩没了。
“不,利希特哪里都不去。”莉亚松开了哥哥的手,然后高声宣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