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老子也不是不行...”少女别过脸,有那么一点害羞,和之前那副略显刻薄的样子判若二人,“进来吧。”

“嗯...”

甜品店外面看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木屋,开了几扇小窗,让人不住地想象里面是有多狭小。

不过当艾尔拉斯踏进之后,便觉得非常宽敞。

这种宽敞并不是量化的、绝对意义下的,和预期心理的落差有些关系。应该也有视觉上的影响,以前在冒险的时候,艾尔拉斯救过一个建筑设计工,后者在闲聊时跟他讲过,房间的宽敞感不仅仅可以通过增加房间大小来办到,还能通过从视觉上形成一种张力来得到。

“这就是视觉上的张力吧。”

艾尔拉斯凑近木墙,确认了这个墙是竖直的,但其上设置的细微的菱角纹,让人感觉墙在往外凸,产生了一种宽敞的感觉。

三张木桌分别置于店内的三个角落,剩下一角则是简单的木柜台。四个物件间,留出了略微狭窄但让人很安心的小道。

制作甜品的后台则是与柜台相通,隐蔽在一帘棉毛里。

可别觉得棉毛神奇,事实上,这种朴实的棉毛在店中到处都是,例如木墙上会有一些故意为之的缺口,里面会透出一点棉毛,让人感觉很暖和。

顺带一提,雪纷遥原快过冬了。不,事实上它几乎一年四季都在过冬。

“你在看啥?”

少女又恢复了那个不爽的样子,艾尔拉斯回过身来,有种想把她微蹙的眉头揉开的感觉。

“这墙很有意思,就觉得很宽。”

少女回道, "地就这么大一块,觉得太挤了,前老板就就想了个办法,让它感觉上宽阔些。”

“嗯,很好的,”艾尔拉斯看到店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说道,“那个,好像,没人啊。”

叹了一口气,少女无奈地说,“一般来说,甜品店还是晚上和中午人比较多。现在是下午,人就很零星。”

“酒馆也是这样,不过下午的人也不会太少。”艾尔拉斯随口回应道。

“说的好像你去过一样,酒馆可是七百多年前就在人类和精灵的世界里绝迹了。”少女在柜台里翻着什么东西,眉头蹙得深了一点。

“嘛,说不定哈哈哈。”艾尔拉斯心里一惊。

七百年前,酒馆就绝迹了?

之前淡化的孤独感和焦虑感又上来了。

悲伤的表情溢到了艾尔拉斯的脸上。对艾尔拉斯这样历经磨难的人,把表情写在脸上是危险的。悲伤这种事情,通常是对死者的哀悼,这是一种必要的礼节,而在艾尔拉斯那个时代,这也是少数体现类似情绪的正确场景之一。

七百年,没有人能活那么久,精灵也不可以。艾尔拉斯仿佛看到金,劳纶,还有一个英姿飒爽、英俊优雅的紫发精灵,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站在远处,向自己微笑。

他们的脸颊逐渐变得模糊,身影逐渐变远,劳纶向自己招手,虽然已经看不清楚,但艾尔拉斯笃信,她脸上有着某种感伤。

“再见啊,我很好,再见啊, 我很好...”艾尔拉斯喃喃道。

“你没事吧?”少女问道,拿着一个账本一样的东西走出柜台。

“我没事,我很好,”艾尔拉斯回归神来,笑着说,“这是登记顾客嘛?”

“是的,这个也是点餐用的,你想要什么甜品就说给我,我来帮你写。”少女小心翼翼地握着一杆沾了墨水的羽毛笔。

“谢谢了,其实我能写自己写。不过我很好奇菜单在哪里,我没有看到。”

“在老子的脑子里,”少女露出明媚的笑容,“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们这儿可是百年老店,来的都是世世代代的老顾客了,菜单什么的,太俗套了。”

艾尔拉斯被她逗笑了,“所以说,就是没有新顾客咯。”

“太麻烦了,急匆匆的新顾客都不是好东西,我倒是建议他们直接去超市买甜品。”

又出现了艾尔拉斯不知道的词汇,“我也是新顾客,当面这么贬低不太好吧。话说‘超市’是什么呢?”

“我可没听说过乡下没有超市啊,这位三十岁老大叔还在想着您看的三岁故事书梦游,幻想活在古代呢?”少女又是一脸的不爽,“算了,今天老子认输。超市就是,把各种商店的商品摆在一个店铺里,顾客就可以在一个地方买到很多种东西。”

“听起来很方便,但是有些东西不行的吧?”艾尔拉斯点点头,表示理解了什么是超市,“超市让我感觉是追求便利度的商店,那么我觉得他们会倾向于雇佣较少的人手,完成更多门类的商品销售。如果把武器店、甜品店、图书店放到一起,照顾这么多种商品,就甜品而言,大概只会提供最常见流行的、或者说销量最好的那些种类,而定制化程度就受到限制,而如果没有限制,那么就会有人要求为武器装备和图书提供小众的种类。这样的超市,即使加大人手,大概也会试图去覆盖更多门类的主流商品,而不是提供更全的甜品。”

“你好烦...超市本来就是为了方便买常见的东西呀。”少女反驳。

“可是,对于有些东西的追求,目的本来就不是方便,比如,百年老店的甜品。”

少女露齿而笑,“老子不和你扯了。你想吃什么?”

“没菜单啊,我怎么知道点什么呢。”

“甜品是无穷的,但菜单是有限,所以我不做菜单了。”少女理直气壮。

“刚才不是还说菜单在你脑子里吗,你给我推荐几个不就行了。”

“一般我是这样的,不过今天我想试一个新招数。我想让你挖掘出自己想吃的甜品。”

“得了,你这开店可真的有点迷惑,”艾尔拉斯想起和劳纶的约定,眼前又是一黯,“有冰淇淋泡芙吗?”

劳纶似乎爱吃这个。说是爱吃,其实也只见她吃过一次,被自己强行拉到学院外的甜品店,点了很多,就吃了个这个。

“啊,真是无趣的男人,点这种到处都有的甜品。我现在真的建议你去超市...”少女不悦,但又补充道,“嘛,好吧,本地超市没有。你等等吧。”

“别这么生气嘛,我想要的是百年老店的冰淇淋泡芙啊。”

艾尔拉斯说道,没钱的事情又浮上了心头。该怎么办好呢...已经这样了...还是多问情报吧,这女孩子,似乎并不抗拒回答那些他们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弱智的历史常识。

...

这份甜品,是少女亲手、现场制作的。

原以为后厨会有别人帮忙,结果不然。

少女的现场表演很漂亮,干净利落,动作优雅,带着半分妩媚,说实话,只看这个表演就不会亏。

不过,虽然泡芙的制作并不很麻烦,但总归需要消耗精力,加之冰淇淋泡芙又是常见的餐点,很难想象,居然不事先做很多放着。

小心地吃了一块,很好吃,比记忆中的那个冰淇淋泡芙还要好吃。

艾尔拉斯记得以前和金一起冒险的时候,偶遇了学院时期的学校的一个厨师,在他开的餐厅里吃了一顿饭,金说果然还是没有记忆中的味道好。

是啊,记忆中的美食,撒上时间,就变得可口,你举起餐具想触及,就意识到了名为不可能的遥远。那种无法回溯的美好,在无法取证的时间点里,像贴俯在你耳旁的佳人轻轻地吹气,你终于回过头,在发现是幻觉的瞬间,也坐实了自己的想念和渴望。

可是能超越记忆中的味道,是自己太久没吃过好吃的了,还是少女的技艺太好了?

看着做完泡芙后无聊地耷拉在柜台上的少女,艾尔拉斯说,“过来一起吃啊,顺便作为甜品店老板,完成一下酒馆的闲聊职能。”

“嗯,也行。”

“和我讲讲历史呗,我村子里的人真是与世隔绝,我出来后才发现大城市的人类居然把以前的历史记录了下来,让后人可以参看。”艾尔拉斯开始套话。

“雪纷镇还不够小地方吗...”少女一脸无语,“再说了,历史那么长,你要我给你讲完,后厨里的东西吃完都撑不到那时候。”

“说得有道理,而且神话的内容我村里人也知道一些。我想知道比较近的,比如近一千年的,嗯...最好把时间年份加上。”

“时间年份... 我怎么记得清楚那些时间年份...”少女吐槽中。

“嗯...有道理,不过你可以这样说嘛,‘第四纪元9200年左右’,误差范围在一两百年以内都没问题的。”艾尔拉斯解释。

“行,不过你刚才有点搞笑诶,第四纪元在9051年就结束了,之后的是现在的第五纪元了。”

少女的话让艾尔拉斯心中又是一惊,忘了救世之后会是新纪元的事情。

艾尔拉斯封印第二邪神和自己的那天,正是第四纪元9050年2月30日。这个世界,一年12月,一月30日。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艾尔拉斯也不嫌自己奇怪了,反正已经问了那么多奇怪的问题。

“2月30日。明天雪纷镇立冬。”雪纷镇因为远古的暴风雪大魔法的影响,虽然全年的暴风雪消失了,季节依然比较奇怪,只有一二月会稍微暖和。

“哦,好,行,我懂了,”艾尔拉斯秒懂,今天是第五纪元就是1000年2月30日吧,“大概从第四纪元结束前一年说起吧?”

真就一千年啊,守望者不愧是神灵,说一千年就一千年。之前自己有所怀疑,是因为听很多星空法师说过年的长短不固定。

“大叔你...嗯,啊,我去拿两杯酒好了,”少女笑了笑,真的挺好看的。她起身走回柜台,“果酒可以吗?我很喜欢葡萄果酒。”

“没问题,葡萄果酒挺好喝的。”

待红黑和服的少女端着紫中带粉的两杯果酒回到艾尔拉斯的对桌,古酒馆式的闲聊,展开于此刻的雪纷镇甜品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