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弯弯绕绕的小巷那边

乘第十二路轻轨线,穿过幽深的隧道便是下城。

和记忆中变化不大。轻轨站前的街很冷清,所有裸露的铁都生锈了。

街的尽头传来轻微的风声。我的脚步声回荡在街上,我将自己的脸庞隐藏在兜帽下。路两旁的路灯只有一小半亮着,都无一例外地覆满灰尘,其中的三四盏以不同的频率闪烁着。

昏黄的黄昏、幽邃的夜。

并非整个下城都这么光亮。事实上,下城的大多数街道都没有路灯,一到晚上便是一片混沌。下城的黑暗之上是上城千亿的光,那密密麻麻的灯冰冷地俯瞰着下城,仿佛是苍蝇的复眼。

“上城和全部的上城人就是苍蝇。”蒲,我的挚友曾经这样说。事实大致如此,下城和上城上下相叠,如果从远处望过来,就像是两座塔尖相抵的金字塔、或者说是上小下大的沙漏。只不过这沙漏,从来都是沙子从下往上流。下城人的血汗滋养了上城,作为回报,上城将它全部的阴影投在下城。

不过当苍蝇也不坏!以前我不是苍蝇,现在我也是苍蝇了。事实上,我还为此感到十分庆幸,毕竟得以跻身上城,便意味着优越的生活条件、再也不必在充满煤灰和机油气味的工厂劳作,还意味着……

对我这样的下城人,不,前下城人而言。单是进入上城,便意味着拥有一切了。上城和下城本就不平等,但和蒲不同,我向来无意思考这些。

我一边想着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一边对照着地图,地图上的几百个点都已经打上了叉,只剩下最后一个殷红的点。这个点孤零零地伫立在地图的边缘,边缘之外便是无边无际的黑色——那就是海,无边无际的死海。死海里边除了类似水的东西,什么都没有,近几年甚至传出了人单是触碰到海水便会消失不见的传闻。当然那些只是些都市怪谈,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真的。

海成为死海大概和烟尘从工厂里蒸腾而上、逐渐主宰天空是同时代的事,教科书上记载是“四至五个世纪以前”,不过我今天要做的事情并不需要触碰海水,只需到海边检查最后一台自动售货机而已。

这份工作的内容就是检查整座城市里自动售货机的工作状况,并把出故障的机子标注起来。它已经占用了我这一年的二十多个周末。但比起相当丰厚的报酬,付出的这点时间可谓是不值一提。

顺带一提,直到现在为止,我检查的机子还没有一台出故障,这也让我对自己工作的价值产生了怀疑。

今天将会是最后一台了。这是在下城的唯一一台自动售货机,它所在的地区即便在下城也是人迹罕至之处,说不准我能在电子地图上画出第一个红圈。

“上城居民的身份认证已经完成了,”今天下午,在学生会室,会长漫不经心地说道,“蒲这么看重你,今后可别让他失望。”

“蒲这次的任务是和‘星团’残党有关吗?”我问道,“毕竟他们的活动总是围绕高层建筑展开。”

“晴信卿,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会长叹了口气,露出有点苦涩的笑容,“作为窥探我内心的惩罚,回来的路上给我带一瓶达文西啤酒。”

达文西啤酒,一种下城的流行饮品。以寡淡的泡沫、苦涩的口感著称。而在上城只能在自动售货机买到,稍微有点身份的人碰都不会碰这种东西。听说它这个月就要停产了,大概是下城的人已经穷到买不起它了吧。

我不喜欢喝这种东西,但过去一度沉溺于它。

在混着机油和柴油气味的晚风吹拂时,饮下泡沫寡淡又浑浊的达文西啤酒,是一种奇特的享受,带着一点恶心的享受。一定要我形容的话,大概只有在昼夜翻滚蒸腾的沙尘里飞翔、以及在死海里大口吞入海水可以比拟……

说起来也有意思,我有幸把二者都体验过了一遍……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早已跻身上城精英、拥有咨政厅旁听资格的会长会想要这种东西。

我以前常常痛饮达文西啤酒,以此纪念以前的一段日子,有时甚至到了酗酒的地步。那时我刚在蒲的帮助下首次来到上城,惊人的繁华扰乱了我的心。上下城的强烈反差、对过去不幸的反刍,让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患得患失、只得藉饮酒消解心中的烦闷。

那确实是巨大的反差。

和下城不一样,上城没有夜晚。在夜幕降临后,千亿的灯光将上城照得亮如白昼。而下城永远活在上城的阴影里,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是一片混沌。

上城是丰饶的存在。无论是凯匹特工业园区里吹出的飘往下城的煤灰,还是雄踞上城中央、极尽富丽堂皇之能事的咨政厅,再到酒吧里靠着福利制度游手好闲的青年,都显示着上城的丰饶与伟大。

而我在借酒浇愁时回忆的那段时光中,曾无数次想象那比上城更为璀璨的星空。我对星空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本来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星空与那个人密不可分,和那个令我心颤的名字有关——

“菖蒲。”

那是我的青梅竹马。很难说清楚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一段不幸而中断的友情,一种模糊而未能开始的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好,回忆就到此为止吧。我计划在完成这次工作后,痛快地喝上一回达文西啤酒,好和过往的那段日子做个告别。今后,我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准备好要享受像样点的青春了。

要得到这普通的幸福,只需要喝下一瓶达文西啤酒、忘掉一个人。就这么简单。

我对照着电子地图,拐进一条幽深的小巷。我弯腰前行,竭力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与呼吸。在下城的夜里,处处都可能隐藏着杀机。通过几个路口,巷子又渐渐宽敞了起来,远方也隐约显现亮光。我绷紧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再拐过一个路口,几个头发染得五彩斑斓的青年躺倒在墙边、挡住了路、身上散发着难闻的酒气。看到来了人,其中一个把一个空罐子抛了过来,嘴里还说着些难懂的胡话。易拉罐落到我身前的地上,触地的瞬间便扭曲变形、揉成了一团。

为了节省成本而一再削减厚度的易拉罐,已经到了这么脆弱的地步。看样子,下城要比过去更加下贱一点。但那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我不想惹事,心想宁可稍微绕点路也不从他们身边路过。毕竟时间还算充裕,而明天是周六,没有课要上、也没有……明天不过是普通高中生的普通周末,不如约上蒲到哪个电子游戏厅较量较量,散散心好了。

我转身离开。

右腿的裤腿被什么东西抓住。也许是人的手,我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甚至不屑于看到他们的脸。小腿发力往前一拽,却没有拽开。

或许是久疏训练,我的力量已经不如往日。我一边在心里这样感叹着,一边提起左脚、蓄力、对着那也许是手的什么东西跺下去。

算了。

我把左脚收回来,从兜里掏出折叠刀,弯下腰一划。想着连拽住的部分一起,把整条裤腿割掉算了。不料他的手像台钳一样紧、还散发着机油和烈性酒的气味,这让我为之一窒,手里的动作也因而慢了下来。

我把刀揣进口袋,右脚的脚踝有点凉。我打了个哆嗦,心想或许刚刚一脚踩下去,才是正确的选择——就像上城将下城踩在脚下一样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算你好运。”我自言自语道。

下一刻,大概是后脑偏下的地方挨了重重一击。当我意识到自己被打中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地上。那几个醉汉俯瞰着我,一个个脑袋低垂着、摇摇晃晃地,像是一群吊死鬼,还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随后我陷入半昏迷,听他们好像在骂些久违的脏话,一种怀念的感觉油然而生。意识朦胧中只听清了一句话。

“算你好运!”

什么嘛,下城还是老样子。

当我清醒的时候,天色彻底黑了下去,至少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吧!衣服还算整齐,扎的皮带没有被解开,腹部也没有什么口子……看来最糟糕的情况被避免了。手表和钱包都不翼而飞,这点倒是在意料之中。裤兜里还剩下三四个硬币,勉强够乘返程列车和买酒的。

眼镜的镜片碎了,所幸没有扎进眼里。摘下眼镜没有什么实质区别,因为我本来就不近视,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划破的眼眶被晚风吹拂着,冰凉的刺痛感很是惬意。我躺在地面上,上城的万家灯火和夜幕混在一起,就像是传说中的星空一样。

“天蝎闪烁着红眼睛……”

那是流传已久的歌谣,巡星的歌谣,几个世纪前曾在许多作品里反复出现。在傍晚时分,整座城市都流转着这首歌的旋律。直到四年前,在那巨大的灾难过后,星空的存在和这首歌一同被官方抹去。仅在下城的某些城区,还保留着播放这首歌的习惯。

这些事其实完全无所谓吧。无论相不相信星空的存在,下城和上城都还是老样子、星空也不会越过烟尘投出感激的眼光。

就算是比谁都相信星空的菖蒲,也没有见过星空。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有点记不清楚菖蒲的样子。只记得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有着凛然的眼神、拒绝一切的气质,以及某种类似孤独的东西。

凛然的拒绝一切的孤独的美少女,简而言之就是美少女。有时候我想,如果笼罩城市的烟尘之上确实存在星空,那么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自顾自地散发清冷的光。但是星星本身又是不断燃烧、爆炸的火球,散发着巨量的光与热——

那么,或许菖蒲的心也是这样炽热,只不过她把这热留给了和她相似的星空,把清冷的光留给了我。

菖蒲是喜欢独处,我兴许是模仿她、所以成了这样。两个孤僻的孩子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人来招惹我们。每天,在黄昏与夜晚之间的间隔,我和菖蒲一同度过了很多日子。其实那说不上快乐,但我觉得那是最好的时候。

那个时候和她其实不怎么聊得来,因为她无比笃信星空的存在,甚至到了近乎信仰的地步。而我对星空的看法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那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

尽管如此,我十分享受在她的身边独处,大概她对于我而言与其他人是不同的,但也并非无可代替。一定要说的话,也许是“不想分开”吧!我认为,那时并没有在这之上的感情。

四年前火焰点燃上城的夜空时,我向她坦白了这种心情。

“我喜欢在你的身边独处。”我这样和她说。

“和你看星星还算有意思。”她这样回答我。

我们在下城的夜里一同走着,到处寻找开阔的、稍微不被上城的灯光或阴影笼罩的天空。然后用那架破旧的天文望远镜对着笼罩的云层窥探,当然从来没有看到什么。她总是充满热情,期待着下一次观测时能云开雾散。而我很快厌倦了在烟尘里寻找不存在的星星,转而在上城投下的点点灯光里,用线条勾勒一个又一个“星座”,发明了“列车座”“易拉罐座”“齿轮座”等。

“如果星空真的存在,那么我便是天文学的革命家!”那时我得意地说。

“你的星座都生锈了。”她回答道。

那是一段很棒的日子,直到上城的火焰熄灭、名为革命的暴动或名为暴动的革命结束之前,我们都得以远离学校、她那疏远的父亲、枯燥乏味的每一天。

混乱结束、她的父亲去世、她被政府保护收容——这些事情在同一天发生。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和菖蒲见过面,她也没有回到过下城。我想我或许对她抱有某种喜爱的感情,但又不完全是那样。

事到如今,或许我当时不只是想在她身边独处,大概还憧憬着更多。但菖蒲现在到底身在何方、过着怎样的生活,我都一无所知。我隐约觉得这是好事,却道不明这种感觉。

我坐起身来,结束多愁善感的回忆。

走出弯弯绕绕的小巷,迎面而来的是一条水渠,渠边的栏杆生锈了,上面的告示牌同样锈迹斑驳:

“1906号河不可饮用”

谁会喝啊。我不禁在心里吐槽道。

跨过架在水渠上的木板,把1906号河抛在身后,便是海了。海边的人造沙滩上覆满了上城飘落的煤灰,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塔山立于海边,是明明地处下城,却比上城制高点还要高的山——没人知道它有多高。它高耸入云,直接没入城市上空的烟尘。从山脚到山腰是步道,山腰往上是远古时代留下来的缆车,早就废弃了。如果爬到这座山的山顶,或许真能看到星空吧!

不过没人想这样做就是了。谁会花那么大的力气做这样徒劳无功的事呢?倒是经常有上城的无聊青年,到这附近办试胆大会,某种程度上这里也算是个旅游胜地。后来便也逐渐荒废了。大概也正因为昔日这里是旅游胜地,所以这里才会有一台自动售货机。

我把硬币投入自动售货机,按下对应的按钮,等待着出货声。

“扑通”

我想象着,达文西啤酒从架子上被机器手推下,经生锈的轨道、拐了两三个弯,最终历经千辛万苦滑到出货口的正上方,然后落下,发出“扑通”的可爱声音。

然而只传来海风簌簌的响声,正常工作的指示灯亮着,而毫无出货的反应。那么答案很明显,就是缺货了吧。这种老式售货机不能显示库存量,有时候是会有这样的情况。我推下退币的拉杆,咔——卡住了。

倒霉。今天可真够倒霉的。而这倒霉的一天还没有结束。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没有买到达文西啤酒,也没有多余的钱买什么别的饮料。连退币也退不了,唯一的好消息是我的工作在结束的这一刻有了意义。

想到这里我又变得振作起来,这么久的努力不算徒劳无功!终于有一台坏的机器啦!当我想要欢呼时,喉咙传来撕裂感,口好渴。仅存的两个硬币在兜里随着我的步子跳动、碰撞,声音清脆悦耳,却像是在嘲讽我的贫穷。

奇怪。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背影,那单薄的身影披着灰色的斗篷,在晚风中有点艰难地走着,兴许是鞋子不合脚吧。那个身影,在黑夜里仿佛闪着清冷的光。

是菖蒲吗?我心想,但怎么看都不可能吧。菖蒲应该正在上城的某所公立学校里,作为政府福利制度优越性的标志,过着普通的高中生活。

轰隆——

一声惊雷。

如果下场雨就好了。我在心里想道,雨会驱逐这个想象中的幽灵。

不对。

在上城下雨还算是件愉快的事,我有幸体会过几次。但在下城,浸透了上城的煤灰的雨将会是一场灾难。在课本的描述中,下城的雨会浸透衣服、毫不留情地灼伤皮肤,最后将整个人溶化掉。

应该没有那么夸张吧,但愿不会这么夸张。我开始背向那个幽灵,向着城区的方向奔跑。

上城倒是常有在重大节日前两到三天人工降雨的习惯,好将工厂吹出的灰尘与酷热一扫而空。而下城当然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

“下城没有人买得起伞。”执政官在答记者会上这样解释道。

好了,下城没有人买得起伞。因此,既没有人工降雨,也没有地方可以买伞。可是,几道火舌在天空中来回划拉着,像是某个隐形的巨人在尝试剖开天空的腹部。

我停下脚步,大口地喘着气。从空气里愈发倍增的闷热感中,我知道真的要下雨了。好了,再怎么跑也回不到城区了。于是我转过头,寻找那幽灵的身影。

幽灵的斗篷兜帽被风吹掉,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与形状可爱的耳朵。头发被一根紫色的发带束起成马尾,在渐强的风里晃动着。

和菖蒲好像、实在太像了。我不禁这样感慨。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于酸雨,实在是荒诞不经的死法。不会留下尸骨,就像回到母亲的羊水一样,从成形的人复归成微小的细胞,再化为更虚无的东西……可是我没见过我的母亲,纵使是回归,也不知道该到哪去。

真是残酷的死法,一点也不温柔。

火舌继续在夜空里跃动,无形的剑舞者发狂了,宛若癫狂的火舌在更多的裂纹——就要剖开了、而后,应该会流出黄绿色的脓浆,向着地面恣意泼洒。

什么东西就要诞生了。

会看到星星吗?我突然有了这样荒诞不经的念头,如果眼前的幽灵是菖蒲的话,大概说明我就要死了。既然都是将死之人的错觉,那么只需我想象、星空大约就会出现吧?

那个身影背对着我,渐行渐远。

我突然明白,这确实是幻觉,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名为菖蒲的少女要被忘记……而是我就要在这个下着雨的晚上彻底消逝。除了死在这里、永远告别那还没来得及享受的上城生活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轰隆——

那个身影在颤抖着,捂住了耳朵。可转眼又挣脱了这种颤抖,向前走去。

我仍然站在原地。

喂,这幽灵实在太真实了吧。或许我已经被某道闪电击中,正在黄泉路上踟蹰,所以才会看到菖蒲吧?但是菖蒲对我而言,也没有那么无可代替吧!难道不是该换个人来,譬如说正和我交往的女友,或者是那个叫蒲的男人?会长也不错嘛,毕竟那身材——

轰隆——

雷声打断了我刚刚兴起的邪念。

不过,菖蒲有那么无可代替吗?

幽灵凛然前行,风拂起斗篷,露出赤裸的、白皙的一双脚。

我想起那架秋千,以及秋千上的女孩子。

轰隆——

那是菖蒲。

我突然无比确信这一点。

好了,如果菖蒲真的出现在我的身边、出现在这风雨将至的天空下,我应该做些什么?

我开始思考。而在我思考时,我听见耳畔的风声,身体已经箭一样窜了出去。

轰隆——

扭曲的闪电从烟尘手里接管了天空,我抬起头,闪电将天空剖开一道银色的狭缝,这道缝隙在不断扩大,乳白的光从中投射下来。

亘古以来传颂至今、仅仅不过失落了四五百年的银河,突然流转到我的眼前。

要是菖蒲能看到就好了。

轰隆——

我紧紧抱住那小小的身躯。我尝试不去看,可那鼓起的脸颊、明显写着悲伤二字的表情,还是和当时一样啊。

我该说什么?至少这次我能保护你吧?那时候守护在你身边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尽管到了现在,已经无可弥补,可至少在这临死的幻想里,让我再和你——

“好吧,确实是无可代替。”我说。

“你说什么?”她问道。

“不要怕。”我说。

“好。”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顺势靠在我的胸前,“不过,重心会不稳的,你得站稳一点。”

我和她一同笑了起来。

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