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着马库斯,来到了大圣堂开设的教会学校,运气好的,宣誓后便直接入学,运气不好的……像我,拉扎,奥托,玛娜奈尔……被路上一直注意观察我们的马库斯选中,直接成为了神官候补生……被他带去另外的培训所进行精英训练。”

精英训练?那是什么?教会有这个课程么?

印象里小露卡的训练有专门导师(数字神官米妮亚)指导,已经算是特例了,从没听说过还有其他精英训练啊?

训练……很残酷?

考虑到希丝提拉说的“地狱”,我只能勉强想象到像盗贼工会训练刺客那样强逼人超越极限的训练方式,然而,之后从希丝提拉嘴里说出的,远比我想象的可怕。

“到训练所第一天我就吐了——到那里的第一天课程是让我们观摩,观摩比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练习拷问,在……异端裁判所。”

“……真人?”异端裁判所我呆过,在那里遭受的酷刑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所谓的审讯不是目的,而是达成目的的手段——那是让异教徒在痛苦中惨叫着被折磨致死的手段。而让一群孩子们学着用刑具去练习拷问……

“恩,不仅要他们学会使用各种刑具,还要在审判的时候高声颂唱神的名讳,——我亲眼见到一个男孩哭着高颂神之名讳,疯了一样地剥下他母亲活生生的脸皮。身边还有个神官导师不断在他耳边指导着:‘你母亲被恶魔玷污了,只有你能解救她的灵魂,你越不坚定,就越会让你的母亲遭受惩罚的痛苦,来吧!继续赞美神,让你母亲的灵魂得到救赎!’——那就是噩梦的第一天,”说到这里,希丝提拉异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第一天奥托就疯掉了——真羡慕他……”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开始我们正式开始学习……学习圣典,学会赞美,学会吟诵。我们被要求,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感激神的恩赐,都要赞美神的仁慈,都要体会神的怜悯。每天我们必须按时吃下神官为我们准备的药物——据说那个药可以让我们更早的去感知神的存在,感知神的恩赐。之后我们便被安排进行作战训练,有时是互相对战,有时是让我们刺杀丢进训练场的异教徒。那时,我们也真的像神官教导的那样,只要高唱神之名讳,我们就能无所畏惧,不知疲倦,毫无怜悯地训练下去,当时我们都只是一群小孩,还真的以为是神在佑护我们……现在想来,一定是那个药物的作用。”

利用言语洗脑,利用药物快速提升作战能力……对还未长大的小孩这么做……

“很快……我们都变得充满信仰,认为神就是一切,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接受的命令,都是神的意志。我们也被安排参加异端审判,每天在惨叫和血腥中不断虐杀异教徒——真的,那个时候我的大脑都已经麻痹了,看着被我剥完皮的囚犯呻吟着死去,我竟然都会笑着祝福他‘愿神宽恕你的罪孽’”

“后来,你……是怎么……”侧脸看看现在这个连我杀苦刑犯都会对我质问的希丝提拉,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她之前会是个毫无感觉虐杀囚犯的小孩,于是我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恢复……正常的?”

“我……”希丝提拉微微睁开早已湿润眼睛,“我……我是因为没有疯掉……”

“没有疯掉?”

“恩……没有疯掉,”希丝提拉勉强地苦笑了下,“训练场的对战都是毫无恐惧的实战厮杀,我都记不清在训练场上杀死过几个同龄人了——虽然周边时刻有神官导师负责施法治疗,但还是有很多受伤太重,治疗不及的例子。直到有一天,我对战的对象是拉扎。”

“那个童年玩伴?”

“恩,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了,可是我在被药物搞得朦胧的意识里还记得他,依稀记得他是我曾经的玩伴,所以我出手犹豫了……就在拉扎毫不犹豫刺中我的一霎那,我忽然清醒过来——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拉扎对战?”说到这里,希丝提拉轻微拉起自己的衣角,在她的右肋下缘,洁白的肌肤上有一道不算深的疤痕,“他刺中了这里,让我摔倒在地,幸运的是没有伤到要害,同时……在一边待命的神官导师检查了我的伤势后判断我必须接受治疗,无法再接着训练。于是我被神官送下了训练场,也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自己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如果……没这段时间该多好。”

“……”

“我是在那个时候清醒的,也似乎就在那个时候,我对药物产生了一些免疫力——虽然服用药物后大脑还是昏沉沉的,这个服药后应该有如行尸走肉般的身体忽然有了独立思考的机会,然后,然后我再也无法在对战训练中全力厮杀,也无法在刑讯室去面对那些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囚徒,因为……我总会不自觉的把他们看成是奥托,看成是拉扎,看成是玛娜奈尔,看成是……我。于是,在马库斯又一次送新的学员,同时检视训练成果时,我被马库斯判定为‘废品’,开始了另一段……地狱般的生活。”

“废品……”不用详细思考,从之前希丝提拉讲述的培训基地的状况来看,那些被称为导师的神官根本毫无仁慈怜悯,所以虽然想象不到,但相信被判定为“废品”的希丝提拉的下场一定十分悲惨,于是我忍不住柔声阻止她,“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希丝提拉微微摇了摇头,虽然带着怯懦和痛苦,但她的语气异常地坚定,“我要说……我一定要说……因为……我要告诉雷斯你,能亲手杀掉马库斯,斩断以前的噩梦,我是多么地感谢你……”

“……”我闭上嘴,感受到希丝提拉想要斩断过去的决心后,我决定不再打断她,让她彻底地一吐为快。

“我……我……我被丢进了培训基地的另个屋子,一个阴暗宽敞,并排放着好多张床铺的大屋子,那里有很多……很多小孩,在那里,我见到了玛娜奈尔,大半年没见,快被药物控制的我几乎完全遗忘的玛娜奈尔……那个只会说,‘感谢神,感谢神,感谢神’的瘦骨嶙峋的玛娜奈尔。还有仰躺在一张床铺,两眼空洞无神,一动不动,只剩下胸口起伏,呼吸着的奥托。”

“然而还没等我弄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时,一阵悦耳的圣歌响起,一名神官导师拎着一个水桶进门,然后,像是提前约定好的那样,原本屋子里死气沉沉的孩子们,突然有了活力,玛娜奈尔,奥托和他们一样,争先恐后地向着神官导师奔去,高举着双手祈求者,跪拜着,迎接着饮用着神官导师从水桶里洒出来的液体。”

“饮用了那些泼洒下液体之后,他们开始变得兴奋,原本惨白的面容也变得红润,与此同时,屋外又闯进来好多人——好多看起来有些面熟的人,是早我们几届的候补生,也是一群……双眼布满血丝,迫切地需要发泄的野兽。”

“他们高声而神圣地咏唱着神之名,像野兽一样扑上来,疯狂地侵犯着屋子里的每个人,也包括……我……包括……我……我……”希丝提拉声音低沉了下去,但很快,她又努力地张开嘴,“能想象么,当那个野兽进入我身体的那一霎那,它还在高喊,‘感谢神!赞美神!一切荣光归于神!’而一旁观察的神官导师,根本无视我的惨叫,只是在那里不断地高声指引着‘奉献吧,你们都是神的信徒,奉献吧,将你们的全部奉献给神,奉献给神的使徒,这是你们的骄傲,是你们的荣耀,是你们最接近神的时刻!’”

“我……是废品,和玛娜奈尔一样,被马库斯定为废品,只剩下肉体还可以献祭给神的废品……正好作为处在力量暴涨期的高年级生的祭品,那些高年级生在高强度的训练和血腥的刑求室里早已不正常,他们需要以疯狂的发泄来维持人的意识,不至于这疯狂的培训基地而里崩溃……也许……他们早就崩溃了,他们早就变成虔诚的信徒,被抹杀意志和怜悯的信徒。我们这些废品,就是献祭给高年级生最好的礼物——‘我们一起喝圣水吧,希丝提拉。’偶尔,在玛娜奈尔清醒时这么劝我,‘喝下去,你会变得很快乐的,你会感到神在你身边,然后你就会觉得,把自己奉献出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真的哦!’……可是我不想,特别是看到玛娜奈尔对我说话时眼中那茫然浑浊的瞳孔,看到有如尸体般任人摆弄的奥托,还有像高年级生一样狂热闯进来,根本不认识我,疯狂侵犯我的拉扎……我不想再像之前那样被药物控制,变得我不再是我……”

“那……”想象不到的残酷,我原以为我在异端裁判所经历的已经是最残忍的酷刑,没想到希丝提拉比我经历的更为悲惨,连人格都要被抹杀,身体心灵……连灵魂都要被摧残的经历,“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最终,我忍不住问。

“那是意外的幸运,”希丝提拉再次咬了咬已经干裂的嘴唇,努力抵抗着回忆带来的痛苦,“起初我想保有自己,强撑着不去喝‘圣水’,然而……每天被好多疯狂的高年级生进入,每天被神官导师在一边洗脑,还有玛娜奈尔她们的劝说,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也许,和她们一样,选择接受,是不是会像她们那样接近神,然后变得幸福呢?好多次,我脑子里都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在我绝望得想要放弃的时刻,这个疯狂的地方来了一位大人,一位前来接收毕业学员,顺便视察训练成果的主教……也许是因为还保有些许自我意识的我和玛娜奈尔她们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吧?我……被主教挑中了……作为他的侍从……他的奴隶……当时马库斯告诉我,我被幸运地选中了,可以不用走上那条残酷信徒之路,只要我全心全意侍奉那位主教,可以更为快捷的成为神的使徒——可笑的傻瓜一样的我竟然又相信了马库斯一次,真的以为自己通过了马库斯说的‘洗礼’,可以过正常神职者的生活——那个生活,就是另个噩梦……我可以保有自己的意识,是因为那位主教喜欢听我的惨叫,喜欢听我惨叫着祈求他的怜悯——他魔法力很强,就算我被他折磨到濒死他都能用魔法把我救回来,然后……然后……接着虐待我……”

好像。

和我……好像。

无尽的折磨,因恢复能力而想死也死不掉的无尽折磨……

希丝提拉……

比我……还……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