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尹月薇把秋冥给带了回来，程可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去墙边跪着。”
尹月薇朝秋冥屁股上踢了一脚恼火地把包随手丢在地上。
“这，怎么了？”程可儿看着一言不发到墙边跪着的秋冥。
到厨房喝了几杯水后尹月薇扶着头靠在柜子上，她从来不认为刘奇那帮人能够一直逍遥法外，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被抓住，而曾经那犯下的罪状都能顺藤摸瓜地查出来。
从她那晚叫刘奇去商场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以后可能会被抓起来的准备。
“月薇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回屋待着。”尹月薇坐在椅子上烦躁地揉着头发，她不知道秋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至少按刘奇叙述的语气来看，他们也就没打算把秋冥这个同伙给从中抹去。
如果被抓到，那么他们完全可以把大部分罪责都推到秋冥身上，甚至如果刘奇让罪与罚修改监控记录，那也不是没可能只让拍到秋冥一个人。
“你比程可儿还不省心。”尹月薇用手指捣着他的头气愤地说道，“你知不知道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地头蛇小混混。”
“后来知道了。”
尹月薇一巴掌拍他头上，“知道你还不走，你这犯可不是小事啊。要是人没救活，那你就是伙同杀人了。”
看着揪着自己耳朵低吼的尹月薇，秋冥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和屋里那鬼玩意一样……”
尹月薇这么多年从没这么崩溃过，本来程可儿的事就够糟心的了，着昨天算是刚稳定下来今天秋冥又搞了这么一出。
这是知法犯法啊。
“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了。”
“我呸，偷东西都觉得自己只偷一次，结果就收不住手了。犯罪这条路你只要走上了那保不齐还会再有，尤其是你这种……娘的……”
尹月薇起身去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喝了几口，气急败坏地踹了餐桌一脚。
屋内的程可儿趴在墙上听得一阵心惊，两人的声音虽然都是压低的，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那也依然格外清晰。
赶忙掏出手机搜索本地新闻，程可儿刷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看到了一条最近的消息。
手机掉在床上，程可儿捂着嘴不敢哭出一丝声音。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吗。”秋冥知道自己假如被抓到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反正自己也没多长的时间了。更何况，他能保证也就这一次了，那种场面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顿时半边脸红肿了起来。
“行，一口气是吧，你考虑过你妹你家人吗？她的哥哥是个坐过牢的？或者是杀过人的？”尹月薇心里知道他其实没资格这么对秋冥，但是能在这件事上来对他教育的，目前现在也只有她一个了，“现在网络恶心到什么程度你还不清楚吗？只要社工学的人想去扒你，什么都能给你抖出来，再加上一群只会跟风看戏添柴加火的网民，你是嫌自己不够出名？”
秋冥闭上嘴不说话，这些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在这个自媒体发达的时代，消息的真实性是最难保证的，即便有人故意黑上几句那依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人生污点你知道吗，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你的信息上都会有你的案底。”
尹月薇蹲下身看着他，“你不小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也清楚。稳重一点，不管出什么事别太冲动了，你既然那么关心你的家人，那就不该让他们担心。”
秋冥点点头，但每当他想起私家侦探拍下的那张有些淤青的胳膊，他就忍不住……
“你情绪又不稳定了。”尹月薇空灵的声音在秋冥耳边响起，“还有里头那个，别偷听了。”
鼻头通红的程可儿拿着手机走出来，跪倒秋冥身前紧紧搂住他，如果事情真的朝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么她不论如何也要替秋冥担下。
这是她欠他的。
“秋冥他应该有些边缘性人格障碍。”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尹月薇翻着秋冥上交的资料抬头对一旁的程可儿说道。
程可儿低头看着杯中的茶叶,她不知道尹月薇怎么看出来的，反正她是发现自己对秋冥是真的不怎么了解——就如在此之前他们也都不了解自己一样。
“好了，你也别太担心了，已经都到这个点儿了，警察还没抓人那说明一切都是意外事故。”尹月薇拉着程可儿的手柔声安慰着她，如果能重来，那么她一定会选择先把事情告诉秋冥。
走错了一步，步步皆错。
但愿一切都能好好的，尹月薇望着如墨的夜空心里由衷如是期望到。
晚自习下课才回到学校的秋冥没有在班上见到秋韵。他违约了，丢下了她一个人在熙攘嘈杂的人群中。
思绪稍微一动就是下午的场景与尹月薇的训斥，秋冥心里遽然慌乱不已。
寝室楼下的椅子上坐着老少两人，不论是慕容昌还是秋韵，看起来心情都不是很好。
“哥！”
秋韵跑过去扑进秋冥怀里。一整个下午她想了很多，责问，训斥，哭闹……但最后，她却选择了原谅。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即便是现在，她也依然很想扇他几巴掌而不是这样抱着他。
一次又一次的违背约定，一次又一次的突然消失。但他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抱歉。”
“你俩别演青春偶像剧了，看不到这儿还有个人吗？”慕容昌不合时宜地打断两人。
“我都说了我拒绝。”
秋冥不清楚两人的聊天背景，蹲到秋韵身边用指肚滚着小石子。
“事儿你小子整出来的！你说说咋办！”慕容昌把目标转向秋冥，颇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啊？什么事？”
“我这干爷爷的事。”
秋冥哦了一声，“小韵不同意，那就算了吧。”
秋韵对着慕容昌做着鬼脸吐了吐舌头，气得他怒目相向——只不过目标是秋冥。
狗屁的天不负我，慕容昌怒不可遏地跺着脚，对于自己侄子家那个丫头他是完全管不住，要不然他早就隔三差五往那边跑了。
“嘛，我一开始就叫你别抱太大希望。”
秋冥拉着秋韵的手站起身，语重心长地上前拍了拍慕容昌的肩膀。反正他是不理解着老头既然这么想要或是喜欢孩子，那怎么不去领养一个。
慕容昌双手插兜绕过两人快步离开，对于这俩孬孙玩意他这一段时间是一刻也不想再看到了。
火光映照在尹月薇的脸上，一张张资料和图片被她撕碎丢进铁桶中，砸碎了的U盘也一齐丢向那跃动的火舌中。
服下安定的程可儿早早地就回到房间睡觉，不知是做了什么甜美的好梦，在她的嘴角上始终洋溢着舒心的笑容。
回归正常生活，秋冥开始了繁忙的辅导生涯，不论是上课开小差的秋韵还是宿舍里那几个贪玩的小子，全部都被朱龙分给了秋冥处理。
体验过秋冥斯巴达式辅导的池舒成天哀嚎着自己要瘦成人干，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效率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眼看着秋冥几乎成了全科老师，尤其在班上学生中呼声颇高，一些任课老师整理好资料就将课下时间完全托付给了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老大，你篡位当老师吧，我保证全力拥护你。”
陈渃笛一脸佩服地望着秋冥，学习好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上课吃东西睡觉开小差，逃课不写作业后宫成堆。人生巅峰啊。
“辞官回家还是砍脑袋，选一个吧。”秋冥批改着秋韵做完的卷子，头也不抬地丢出一句。
“不了不了，当个伍长也挺好的哈。”
离期末考试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秋冥盼星星盼月亮也愣是没将程可儿给盼回来。
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分明就是被迫赶鸭子上架。
“感到受宿主体内的狂躁能持续上升。”秋韵板着脸一字一顿地用机械音说道。
“书包第二层从右数第三套卷子的第十四卷拿出来写了。”
“诶！坏蛋！”秋韵骤然间泄了气，扁着嘴发出一串吐泡泡的声音。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到秋冥严肃起来就会六亲不认。”叶承说完不等秋冥安排自己就从桌斗里拿出复印的卷子埋头开始做。
遗憾的是，期末考试结束后，高二二班的总排名依旧是第二。
万年老二的名号再一次被坐实。
尽管小卧室的家具都送来了，但程可儿依旧成天晚上都赖在尹月薇的房间里不走。
每天早晨醒来被人用身体捆住的情况已经成为了尹月薇的日常，最初她以为程可儿是故意的，后来才明白……她睡觉是真的不老实。
“我说你睡觉能不能不流口水。”尹月薇拿毛巾擦着自己的肩膀，嫌弃地把贴到自己身边的程可儿挤开。
“藕尽酿。”
吐掉牙膏沫，程可儿漱了漱口在尹月薇脸上亲了一下迅速跑出卫生间把门关上。
“程可儿！”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了也不止一次了。
“安啦安啦，百合多好嘛。”程可儿坏笑着打开门露出半个头，色眯眯地扫视了一下尹月薇的身材后满意地嘎巴着嘴。
出人意料的，尹月薇这一次并没有把手中的东西扔过来，只是平静地看着程可儿。
“你认真的？”半晌，尹月薇把洗好的毛巾拧干搭在架子上，拉开门低头看着程可儿。
“呃……”程可儿脑子里飞快转动思考着这句话的潜台词究竟是什么。
“嗯？”
像是被狮子盯住的小白兔，程可儿被吓得不敢喘气，缩着肩膀拼命摇摇头。
死亡凝视般的目光终于散去，程可儿跑进厨房拍着胸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压迫感极强。
尹月薇伸出食指挠了挠脸，简单化下妆换好衣服坐在餐桌前等着吃饭。自从有了程可儿操持家务，每天早上她终于不用慌里慌张地出门上班，然后在路边随便买点什么东西凑合着吃了。
“我这每天给你做饭吃，有工资吗？”程可儿把热好的馒头丢进筐里，捏着耳垂走出来问道。
“包吃包住还不够？”
“我可是根红苗正的新时代社会主义好青年，踏实肯干任劳任怨，敢作为敢担当。”
尹月薇撕着馒头丢进嘴里，“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
程可儿站在尹月薇身后，揉着她的肩膀撒娇道，“我想回去去上班，成天闷在屋里好无聊诶。”
尹月薇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同意了程可儿的想法，虽然如果不是程可儿说，她几乎就要忘了还得把这位给送回去。
“我还能随时来你这儿住吗？”
程可儿兴冲冲地跑到卧室收拾自己的行李，突然停下动作从房间露出头不舍地问道。
“随你。”
兴高采烈的程可儿从后面搂住尹月薇吸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啵！”嘴唇与脸蛋分开的一刹那，暧昧的声音在尹月薇耳边炸响。
“程可儿你再敢亲我就把你送进太平间！”
当程可儿拉着行李箱走进小区，便看到了从单元楼里刚出来的程斌，曾经总嚷着自己还不老，要争取站在她身边时让人觉得像是她叔的那个男人，终是不再掩饰自己的白发，向现实低下了头。
程可儿眼眶发热，拉着行李箱走过去从身后拽住了他。
“爸……”
程斌猛地扭头看去，悲喜交加的脸上霎时流下两行泪水。他每天都在盼啊盼啊，每一场梦里都有她对着自己绝望的大哭和怨怼的怒吼，一向不信神佛的他也开始每天都对着虚空一遍遍地忏悔。
他知道自己当时说的话有多重，他不乞求她的原谅，只希望她能回来。
她真的回来了。
程斌搂住程可儿嚎啕大哭，他怕因为自己让女儿与这个家渐行渐远，他怕女儿那不羁的背影真的一去不复返。
几名路人驻足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门口的保安走过来询问了一下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房间依旧保持着原样，唯有空气中多出的薰衣草香气有些特别。
程斌上来换了身衣服后去市场里买菜，程可儿陪着母亲杨莹坐在沙发上聊天。
身上的伤疤只需要时间去愈合。
杨莹握着程可儿的手叹了口气，如同她刚才说的一般，她的确不会再过于操心自己女儿的婚嫁问题，在程心妍的开导下她也想通了，结婚本来就是程可儿自己的事，即便她真的不打算结婚那她也不会再说什么。
人啊，追求的不就是幸福快乐吗，但又有谁说着只有婚姻能带来呢。
程可儿一言不发地听完杨莹的话边哭边笑地抱住杨莹，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也真的很幸福。不论是友情还是亲情，她收获的都是令人艳羡的。爱情？让它见鬼去吧！
“晚餐吃……”
下班回到家的尹月薇站在门口看着清冷的房子，把背包丢在椅子上从冰箱里拿出啤酒走到工作间。
打电话问了玲珑，得知自己还没失业的程可儿又惊又喜，当初她可是连请假都没就直接旷掉了几个星期的课。
又一罐啤酒下肚，程可儿开心得拉着杨莹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诶！妈！小冥小韵他俩咋样了！”
杨莹笑着扶着程可儿歇了会儿，年纪大了，再跟着她这么疯还真是有点受不住。
“你二姑他们一家去英国玩了。”
程可儿失落地哼唧一声歪在沙发上玩着头发，歪头看向另一边躺在摇椅里闭上眼唱着民谣的程斌。
心里有点空荡。程可儿捏着啤酒罐打了个酒嗝，前一段时间跟尹月薇拼酒多了，自己倒也不是以前那个两罐倒的程可儿了。
“妈，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啊。”
父亲的高歌，乌鸡汤和剁椒鱼的香气，耀眼的吊灯，母亲的叹息……
如同往日一样，凌晨做完工作的尹月薇站在阳台上吹着夜风，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放眼望去，周围尽是灯火通明，作为整个云江市的中心地带，几乎时时刻刻都焕发着无限生机。
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占据了大半边的红色罐子都是为了程可儿买的，而自己的啤酒倒是所剩无几。
阳台上的吊兰在夜风的突袭下连连败退，尹月薇关上窗户随意地靠着墙。
曾经她为了还清那个男人的债务发疯似的学习，重男轻女的母亲在那样的环境下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先留给了自己的哥哥。她是最没地位的。
后来她替那母子俩还清了债务，拥有了曾梦寐以求的生活，如愿以偿地和他们划清了界限。
但她却成了最不孝的那个人。
一间入不敷出的酒吧延续着她心底的善念和希望，可如今，她该用什么东西装载那仅存的美好。
嘶嘶作响的气泡声让人听起来牙齿就有些发软。甜，呛。
尹月薇磨着牙试图缓解碳酸饮料带来的附加效果。
路上传出引擎的轰鸣，那些眄视法规的青年闯过一个个红路灯，嘲讽似的对路上的司机做出挑衅举动。
把剩下的半罐可乐放回冰箱，尹月薇抱着被子躺到沙发上辗转反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