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之后的秋冥全然不记得期间发生了什么，唯有睁开眼后看到的那张脸让他五味杂陈。
当时那最后的一巴掌彻底让他找不到了秋韵的踪迹，顶着红肿的脸绕来绕去终是没有寻到一丝线索。
“醒了。”
“嗯。”
红肿的眼睛看着红肿的脸颊，欲言又止的秋韵盯着沉默不语的秋冥。
“有水吗……”实在是忍受不下了，秋冥小心翼翼地歪着头说道。
秋韵没说什么，起身下楼倒杯水端了上来。
他实在是搞不懂怎么那么少一点的酒都能让他醉到断片，不过虽然没有印象，但不难想到把他整回来的一定是那个用麻绳或者胶带的老妈。
秋冥坐起身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深吸一口气抱住低头沉思的秋韵。
“你，你，你干什么……”
对秋韵的挣扎不予理会，秋冥抱得越紧却感到自己愈发心慌，好像下一刻，她就会消失在自己身前。
“对不起。”
“嗯……”被抢了台词的秋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木呆呆地被秋冥抱着脑海中思绪万千。
程心妍在厨房烤着面包，手机中循环播放着不知是哪位钢琴家的曲子。
“找不到你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秋冥松开手搭在秋韵双肩上，眼神中尽是焦急和恐慌。
“抱歉……”
“好了小傻瓜。”秋冥笑着搓了搓她的脸，扯着她的嘴角做出一个很是怪异的微笑。
“一边去！”
不出秋冥所料，慕容昌得知秋冥喝酒又是好一顿训斥，甚至拿出了国外几年前一名患病中年人的例子来告诫秋冥。
而经过秋冥再三确认之下，才半信半疑地接受自己实则喝了半瓶酒的事实。
虽然在他连续几天无微不至的关心下秋韵消了气，但还是免不了在秋韵和程可儿联合压迫下上交几袋薯片。
圣诞节当天，秋冥收到的第一件礼物是醒来后发现被放在枕头边的，盒子里是一个Q版棕熊的挂饰，以及一个乳白色的信封。
“啊，老大，那个我放的。”陈渃笛躺在被窝里睡眼朦胧地说道，“不是。是王钰给你的，我半夜放的。”
听完前半句，秋冥着实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在送礼人是个女生……
“等下？谁？”秋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在他的记忆中是不曾有这么一号人物的。
其他三人纷纷抬起头担忧地看着秋冥，长叹一声窝回被子里无视掉一脸茫然的秋冥。
三下五除二地揭开信封掏出信纸，淡淡的茶香让秋冥感到神清气爽。将内容自行忽略，下方署名确实没错，然而让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而在女生寝室，早就醒来的秋韵四人聚在桌前讨论八卦，桌子上大大小小的七八个礼品盒被拆得只剩平面图。
“秋韵，你觉得你哥会收到多少？”
秋韵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根据往年经验，不会低于五件。”
“诶？”孙岚捏起桌子上不知是给的一个芒果挂饰，“难道不是几十件几十件的？”
秋韵嘴角抽搐了下，按这个送法那以前她得赶走多少那个人的追求者才行啊。
“少看点言情小说吧。”郁泠依啃了一口昨天收到的苹果，盘算着自己应该送什么圣诞节礼物。
看到郁泠依吃起苹果，几人才想起来昨天被自己丢在大纸箱中的“战利品”。
“我可是知道的，”孙岚洗完苹果后抽出纸仔细地擦了擦，“昨天可就有某个小女孩拜托陈渃笛给你哥送东西了哦。”
秋韵打量了下看上去毫不知情的郁泠依，捂着脸伏到桌子上不知该做何感想。
“王钰，”秋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你需要先做好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的准备。”
啪！
一个委屈的苹果委屈地掉在地上，委屈地骨碌了几圈后委屈地仰视着四人……
“妮子。”
“嗯？”秋韵靠在秋冥身上嚼着泡泡糖，手指在秋冥掌心中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
“王钰，是咱们班的吗？”
秋韵沉默了下，指着前排一位梳着鱼骨辫的文静女生，随后低下头用笔杆捣着秋冥的手心。
“安啦，你哥我信念坚定。”
秋韵仰起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信念？护妹狂魔？好像也不是不行。
好在商店里昨天就进了一大批贺卡，在盈利不少的同时也为很多学生带来了不小的帮助。
当时，也是有些人不乐意接受“馈赠”的。
比如早读开始前桌子上便摊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卡片的秋冥，其中也不乏有些是男同学给秋韵的。
课后，按照老规矩，两人互相为对方的贺卡“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顺便见义勇为将那些勇于表白的学生的名单提供给各自班级的班主任。
“呃……哥，你那边有泠依的吗？”秋韵翻了半天，按她的猜想郁泠依应该不会不来送点什么的。
“有啊，喏，是给你的。”
“敢情未来的嫂子是差不多了？”池舒贱兮兮地从秋冥侧边伸出头，有意地看向第二排郁泠依的身上。
眼看着秋韵的表情越发玩味，池舒赶忙改口道：“其实德骨我觉得也挺好。”
四周的学生纷纷扭头看过来，平时只是没人捅破这一层纸，但这个猜想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秋冥拦下挥舞着词典的秋韵，转身照着池舒屁股就是一腿。
“行行行，我懂了，你就是性冷淡对吧。”挨了一腿的池舒赶紧后撤几步躲在叶承身后，“不会是不举吧。”
砰！
秋韵终是不再心疼自己的词典，冲着池舒的脸就丢了过去，然而被他侧身一躲摔到了他身后的桌子上，并撞掉了一堆书本。
有点尴尬。
“好了好了，散了吧。”秋冥摆摆手起身去捡起秋韵的词典，帮着把书本捡起来重新给那位忘记姓名的同学摞好。
“再敢造谣我掐死你！”秋韵十指成爪，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后座的池舒。
“哥，你也声明一下啊，要不然总是有人烦你。”
“你知道不是真的，我也知道，姐也知道，爸妈他们也都知道，所以其他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呗。”
依旧是宠溺的摸头杀，仿佛恨不得再加上一个粉嫩粉嫩的滤镜似的。
“胖儿你看看，对内小奶猫，对外大老虎……停停停，别打了别打了。”池舒缩到桌子下面郁闷地嚷道，心里默默给秋冥打上一个为虎作伥的标签。
“他的子民接下了拥簇者的递来的食物，振臂高呼道：‘瞧瞧这昂贵的猪饲料吧！’”
“谁这么好兴致啊，嗯？王腾飞又是你。”教导主任赫连启穿着一身笔直的西装阔步走进餐厅，“猪饲料确实不便宜，在座的各位还真想改下自己的种族？”
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随后引起一堆人埋头笑得直不起腰。
“吃完饭到我办公室，咱俩谈谈该养猪的诀窍。”赫连启撂下话把商店老板叫走，留下满脸愕然和绝望的王腾飞在过道中间不知所措。
“老鬼难得来一次还刚好被他碰上，悲了个催啊。”叶承有些幸灾乐祸，像这种说个话都不过脑子没被摁在地上关爱就不错了。
冯默吐出来一根鸡骨头，扒了几口米含糊不清地说道，“四菜一汤有肉还不满足，这种人真的是。”
秋韵埋着头举了举手，仓促咽下嘴里的食物赶紧接道，“这事儿我，唔！嗯！”
秋冥按着秋韵拿纸强行擦去她嘴边的一圈发亮的油污，然后伸手示意几人继续。
秋韵羞愤地瞪了他一眼，轻咳一声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们初中食堂要么三菜一汤要么就是面条什么的，开始不收老师钱，后来每人十块钱都有老师嫌贵，听说有些老师还去跟校长反映情况了。”
“劣根性。”陈渃笛拿着刚买好的肉夹馍坐在窗边嘟囔道，“占便宜上瘾。”
一阵沉默。
有人起身离开。
保洁阿姨走来清理桌面。
气氛如常……
不知从何时起，程可儿也被自己亲妈列入了“傻闺女没人要”的名单中，于是从刚毕业时的不管不问一切随缘转变成了频繁联络花式相亲。
自从任职后和玲珑做了闺蜜，于是每隔几周一次的相亲活动便多出了一位被迫见义勇为的护花使者。
“物理老师生病请假了，下午的物理课我来上啊，记得把你们的卷子都准备好。”
化学老师秦坤揣着电脑到班上交代了一句，在一片哀嚎声中平静地离开。
“说实话我还挺想再看看法神玩火。”
秋韵一听到讲卷子，兴致就弱了不少，只看过GIF的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亲自遇上个货真价实的法神老师。
“舅妈她还真是坚持不懈啊。”
“姐她不也自得其乐嘛。”秋韵翻了个白眼，哪一次不是她们两人把男方耍得气个半死，还兴致勃勃地回来和她做分享。
生活不易，相亲出气。
秋冥把练习册摊开放到秋韵面前，指着她还没有完成的作业微微一笑。
“搞不好还真难遇到能把她收了的人。”在秋冥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糖，秋韵撇着嘴不情愿地拨开笔帽开始埋头写作业。
相亲结束的程可儿照例和玲珑去逛街，然而刚迈入商场大门，一位笑意盈盈的女人便上前拦下了她。
“妈，啊哈哈，好巧啊，话说今天您不去学古筝吗？”
“玲珑丫头，这玩意我先带走用用啊，打扰你逛街了。”女人架起程可儿的胳膊，笑着和玲珑打了声招呼强行将程可儿拽走。
同样，被程心妍带回家的秋冥和秋韵换了身衣服便再次出发前往程可儿家里。
“我怎么我觉我过去应该帮不上什么忙啊。”秋忘开着车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看手机的程心妍。
秋冥和秋韵也把头凑过去点了点，虽然借此能暂时离开学校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主题是什么，二三会议。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嘛。”
“为什么还要起个名字……”秋冥自己亲妈的思维方式他是至今也没完全搞清楚。
“正式啊。”程心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个名字不觉……”
“难道要叫‘程可儿的终身大事’吗？”程心妍掏出随身携带的《道德经》按到秋冥脸上，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之情说道，“你这么笨怎么会是我的儿子。”
秋冥啧了一声靠在座椅上闭上嘴不说话，反正按这个路数继续说下去迟早都是他吃亏。
为了防止程可儿以各种手段开溜，杨莹把她摁在椅子上，由难得配合一次的程斌给程可儿绑了起来。
“爸！妈！你们有毒吧！我不就去逛街嘛，你们至于还要把我下油锅吗！”
杨莹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下油锅倒不会，你爸护犊子你也知道的。”
程斌把椅子面朝沙发中间放好，去厨房刷了几个杯子后泡上茶叶放在茶几上。
“等下，还有谁来？”程可儿惊疑地看着茶几上多出来的三个杯子。
“哦，这杯不是你的。”杨莹把离程可儿较近的一只玻璃杯往里放了放，起身到门口等着开门。
程可儿震惊地扭头看着杨莹，什么叫不是她的，敢情她这次连拥有一杯水都不配了吗？这真的是亲妈吗？
“不对！”程可儿看着多出的四杯茶叶水，绝望地大喊道，“不行！放开我！你们怎么能让二姑来！No!I want human rights!I want freedom!”
杨莹站在门口转身白了她一眼，叫了一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程斌。
“No！Dad!What do you want to do!”程可儿看着满脸于心不忍却又毫不迟疑的程斌，拼命晃着椅子想要逃出这个充满罪恶的地方……
“姐，姐夫。哎，小冥都长这么高了。”
杨莹打开门把程心妍一家子带进来，拉着秋韵的手眼神中尽是喜爱。
“呃……”走过玄关，秋忘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绑在椅子上，用胶带封住嘴格外引人注目的程可儿。
“这是要把姐卖了吗……”秋韵忍着笑意问道，虽然这个场面和绑票交易几乎别无二样。
许是又气又急，程可儿满脸涨得通红，就差再憋出几滴眼泪换上一副惊恐哀求的神态了。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吊灯也被关上，略显昏暗的客厅里坐着两位铁面无私的女人。
以及一旁的四位陪审团成员。
“我能说句话吗？”被撕去嘴上胶带的程可儿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问道
“不行。”杨莹一口否决。
“话说为什么要拉窗帘关灯？”秋韵凑到秋冥身边小声问道。
秋冥瞥了一眼坐在中间的两人，贴近秋韵耳边说道：“或许为了营造气氛。”
“那我能一直不说话吗？”程可儿抿着嘴双眼骨碌地转着，脑海里猜测着对面两人接下来可能会问的问题。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程心妍悠悠地放下水杯，端出一副皇后娘娘的架势。
……
“姐夫，这得持续多久啊。”
“嗯……看可儿交代的情况和她俩的心情吧。”
“都说了我不想谈恋爱啊！你们放了我啊！Violating human rights!”
听着程可儿凄惨的哀嚎，秋韵捂住耳朵往秋冥身边靠了靠，“尼酱，什么意思？”
“侵犯人权？应该吧。”
秋冥叹了口气，他还是搞不懂在这场审讯中他们几个旁观的有什么用，以人数优势施加压力？不过好像只需要有自己那个笑靥如花的亲妈在就够了吧。
“看看你二十五六的人了，都快奔三了，你再看看你以前的同学，哪个不是都结婚了。非得等自己四五十人老珠黄才想起自己没人要？”
程可儿有些无语，什么又叫等她人老珠黄，她这么可爱有趣的人会没人要吗！
“玲珑也二十四了，我倒也没见她妈成天催着她结婚。”
“可儿，”程心妍笑眯眯地打量着程可儿，“给二姑老实交代，你不是不喜欢男人？”
“我去！”程可儿很想用手捂着脸，她不就是和几个闺蜜经常出去而已吗，怎么到这儿还成了同性恋了。
秋冥朝天翻了个白眼，搂住秋韵的肩膀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这种话题越跑越歪的场面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为老不尊啊。
“哎，别不好意思嘛。你看小冥，就算他俩违背伦理其实我也没太大抵触心理的。人和人毕竟不一样嘛，开放，包容，理解。”
“妈……你能别乱说吗。”猜到会有这一出的秋冥还是没料到会来的如此之快，他真的只是妹控而已，仅此而已。
“姐夫，你们家平时……挺欢乐啊。”程斌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他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就这么，嗯，古怪。
秋忘一时不知该哭该笑，虽然从自己认识她开始就发现她的思想价值观有些异于常人。
“二姑，要不咱聊聊他俩的事？”发现话题转机的程可儿赶紧顺着往下走。
“行啊，不过等你这事解决再说。”
“不是你们饶了我吧，我现在真的不打算谈恋爱结婚。性取向也正常。”
程心妍看了身边的杨莹一眼，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事最后的决断还得这位当亲娘的来做主。
“给个理由。”
程可儿低头思考着该如何说才能打动自己这在这件事情上铁石心肠的母亲。
“谈恋爱吧，最重要的还得是缘分对吧。你看我二姑他俩，虽然不是一见钟情但也差不多了。你看你找那些，什么歪瓜裂枣的，打住！别说什么学历好，有钱，有房，有车。谈恋爱不是买白菜，看着好不代表吃着好，也不代表喜欢吃。”
程可儿深吸一口气，“如果我遇上对眼的，就算他月薪还不到三千我也愿意。有个博主之前发过一段话，‘结婚这件事，是双方愿意让另一半与自己的关系受法律保护并且把其中的一部分感情变成责任而契合的浪漫，而不是两个适龄的路人还没想好要不要互相将就几十年就急急忙忙每日同床异梦的鬼故事。’所以，我就算不结婚也不委屈自己！Freedom!”
说罢，程可儿高昂着头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姿态。
“说的是挺不错，但我还是不同意你永远不结婚。”杨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动了动眼皮有些低落地说道,“人要现实一点，有些事，想想就好了。”
程可儿咬着嘴唇，她知道这一次她赢了。
但是，她也输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