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张桌子的周围都是一圈绿植,仅留下一个口子供人出入,十几条热带鱼在水道间肆意徜徉,好生快活。

隔壁突然像是吵了起来,秋韵站起来好奇地伸着头想看一看发生了什么。

“坐好。”秋冥一只手扶着凳子一只手抓好秋韵,生怕她一个不稳当摔下来。

“没什么好听的,就是一群男的喝多了在那儿瞎喷。”兰芷若白了个眼,她觉得设计这里的人脑子绝对有问题,本来看上去很上档次的典雅清幽却总让你感觉就是路边大排档。

然而这里的菜是真好吃。兰芷若这样想着开始计划哪天尝试着看看能不能挖走一个厨师。

“我先看看啊,嗯……两千以内就随你们吃。”

程一鸣看着菜单算了一下,然后递给身边的秋冥。

秋冥扫了一眼又递给秋韵,“挑喜欢的,反正不用你付钱。”

秋韵犹豫不决地翻着厚重的菜单,干脆直接把宫寒雨和郁晨曦拉过来一起研究。

程一鸣无语地看着三个小姑娘点个菜仿佛在做一项生死攸关地决定似的,斜眼看了看旁边的秋冥,稍微一想觉得让他点菜问题更多。

“服务员。”

站在外面的服务员闻声进来,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桌的人。

“还是老师傅的那个金牌套餐,嗯,这个汤,然后……”

“这个!”

“等下还有这个!”

“小韵你把这个忘了!”

程一鸣对着服务员耸耸肩,示意她按小姑娘的意思来就行。

秋韵和宫寒雨凑在一起来回翻看着,生怕还漏了什么。

“好了。”

“嗯。”

服务员向几人点点头,收回菜单快步离开。

“对了,什么是老师傅的金牌套餐?”秋韵疑惑地看向程一鸣,她并没有在菜单上看到过这一道菜。

“就是由李老师傅亲手完成几道工序的凤泽几大名菜。”兰芷若涮了涮杯子,而后放到桌子上转给秋韵。

秋冥拧开橙汁,等其他人都涮过杯子后起身挨着倒满。

“小冥,咱俩喝这个。”程一鸣从地上拿起一瓶白酒,拍拍瓶身勾住秋冥的脖子。

“你敢!”秋韵拍案而起,硬拽着秋冥把他拉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自己坐在程一鸣身边。

“四舅你要是忘了还好说哈,没忘的话,呵呵呵呵。”

秋韵显然就不是只有一点生气了,要不是顾念着身前的男人是她四舅或许她就直接开骂了。

兰芷若眨眨眼睛看起来很在意的样子,不过感觉氛围不对就没去问。

“啊?啊……呃,抱歉抱歉……”

虽然,他仍然没想起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对了,为什么那边的木桥没人去啊?牌子上写的不还是著名景点吗?”

“哪个木桥?”程一鸣皱了皱眉。

“就是那个,呃,大概几条街外的掉漆的红木桥?”

叫什么名字来着?宫寒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介绍牌最上面的那行字,似乎,没有?

“因为有人在那儿跳过海,还有人……疯了。”

像是说出了什么禁忌一般,程一鸣的脸色很是难看。

与周围其他隔间相比,他们这里的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郁晨曦缩了缩肩膀,四周张望了一下,生怕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妖魔鬼怪把自己抓走,毕竟今天自己可是独自在那儿站了那么久。

“除了外地游客,一般人是不会去那里的。”兰芷若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诶?今天我们见了一个弹尤克里里的街头艺人在那儿。”

郁晨曦瞬间吓了一身冷汗,怪不得她刚才总觉得回忆里少了点什么,和她一直在那儿的可还有那个邋遢男人啊。

“不会是,是,是鬼,鬼吧……”郁晨曦往宫寒雨身边坐了坐,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她感到背后的冷意不断。

程一鸣瞪大眼睛站了起来,就连一直相对平静的兰芷若也有些失神。

秋韵偷偷瞄着情绪不稳定的程一鸣,伸出筷子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块鸡肉。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秋韵差点没被秋冥给她倒饮料的动静给噎个半死,艰难地咽下鸡肉后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我出……”

“你现在去也没人了,”兰芷若白了一眼拦住他,“而且你把车开走了他们怎么办?”

“服务员,麻烦拿几个袋子。”秋冥看了看宫寒雨两人也没意思要喝果汁,就把剩下的一股脑都倒进了秋韵的杯子里。

大部分的菜都才吃了一半,服务员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默默配合着秋冥把菜挑着装进袋子里。

“哥哥大人!”

刚洗完澡的秋冥听到门外的声音一个踉跄磕到了镜子上。

“等下。”

慌里慌张地穿好衣服,秋冥打开房门让秋韵进来。

“你怎么又换风格了……”

“诶?我觉得这样不错呢,哥哥大人真是的呢。”秋韵绑着双丸子头,从嘴里拿出棒棒糖俏皮地靠在门后。

“又有什么事?”秋冥不得不承认真的……太可爱了。

妹妹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生物,秋冥心里激动的不能自已,但面上仍努力保持着一副平静的样子。

“吃吗?”秋韵把棒棒糖放到秋冥面前。

秋冥把糖推回去摇摇头,心想虽然可爱,但是思考方法总是那么奇怪。

秋韵低头玩着手指,地板上跑过一只肥胖的鼠妇,秋冥拿纸捏起把它扔进了坐便器里。

卫生间的换气扇嗡嗡作响,楼下程一鸣发动汽车去打听宫寒雨提到的邋遢男人。

“好啦,知道了,想在这儿睡就睡吧。”秋冥伸手解开秋韵头上的两个球,去卫生间把刚洗好的衣服取出来放到露台上挂着。

秋冥洗了洗手,揉着肩膀提醒秋韵,“不过先说好,你的答应我按我说的做才行。”

“好!”

“为什么啊!”秋韵洗完澡出来盘腿坐在床上气恼地看着秋冥。

“没有为什么,我睡沙发就这么定了。”秋冥拿着毛巾给秋韵擦着头发,乌黑柔顺的满头青丝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欧尼酱……”

“嗯?”

“你一会儿睡吧,我回我房间。”秋韵放下酸奶望着窗外暗哑的天色。

秋冥拿梳子轻轻理着秋韵的头发,叹了口气说道:“何必呢?”

无言。

“陪你玩一会儿游戏,然后准备睡觉吧。”

秋韵眼角莫名其妙地有些酸酸的,低声说了句好。

“你睡里面吧?”秋冥拔掉充电器,倚在硬邦邦的床头上。

“啊?”秋韵的思维还没从将要彻夜难眠中脱离出来。

秋冥把枕头竖在墙角,调整了下坐姿靠上去。

“啊什么?陪着你睡行吧。”

摸了摸自己的肩胛骨和锁骨,秋冥生平头一次觉得胖一点倒是一件好事。

秋韵爬下床拿过手机,毫不在意地枕在秋冥身上。

“话说啊。”

“嗯?”秋冥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退出游戏翻着新闻。

秋韵张嘴试图咬在秋冥手上,不过被他轻松躲开了,“那个人是谁啊?”

“谁知道呢,看舅妈他们的反应肯定关系很好了。”

“刑满释放的杀人犯?家道中落的贵族大少爷?”秋韵起身激动地看着秋冥。

“十一点了,赶紧睡觉。”

秋韵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从秋冥脑后拽走枕头,卷起被子把他往外面挤去。

深夜,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只有偶尔驶过的几辆汽车才让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有些人气。

海浪一层层地拍向岸边,蜂拥而至的它们互相推搡,溅起无数水花。

程一鸣坐在桥上,背靠着有些腐朽的栏杆。曾经,这里也是有不少恋人手挽着手一同站在这里聆听大海的声音。

“造化弄人啊……”程一鸣叹了口气抽出一支香烟。

“你不是戒烟了吗?”

咣当一声,程一鸣手里的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嫂子知道又该说你了。”

邋遢男人蹲在程一鸣身旁,手中的小提琴被他轻轻放在地上。

“你终于回来了。”程一鸣把嘴里的烟塞回烟盒中,捡起打火机丢进衣兜里。

“是啊,回来了,还是要回来的。”

“很多年了。”

“再过九天就十年了。”邋遢男人看着身旁有些发福的程一鸣,不由得笑出了声。

“靠,有什么好笑的,你看看你瘦得跟鸡骨头似的。”

程一鸣捏了把肚子上的一条赘肉,又伸手捏了捏邋遢男人瘦弱的胳膊。

“这桥,这么久了原来没被拆掉啊。”

邋遢男人摸着凹凸不平的桥面,像是抚摸爱人的脸颊一般深情。

程一鸣强颜欢笑,“你走没几个月上头要动工,只不过周围的邻居都死活不让拆,说你肯定会回来的。”

邋遢男人闭着眼,似是有些怀念地说道:“蔡叔,元姨,小六子……”

“蔡叔,几年前走了。”程一鸣别过头,脸上慢慢滑落一颗水珠,“今晚的海不平静啊。”

仿佛是在回应程一鸣的话,一个大浪打在桥头,抛下一片海水在桥面上自生自灭。

“走了……走了啊……”邋遢男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是啊,那么多的人都走了。”

“什么时候离开?”程一鸣看着站在桥头准备拉响小提琴的邋遢男人。

“不走了。”邋遢男人好似喃喃自语一般。

“先去我那吧,你这……”

邋遢男人摇摇头,没有再回答程一鸣的问题。

幽怨,凄凉。

这是程一鸣在他的琴声中听出来的,或许,还有愤慨。

大海迎合着琴声翻滚着,起起伏伏,跌跌撞撞。

程一鸣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开车回到旅店,程一鸣一言不发地坐在前台。

“小泷他……”兰芷若闻声从楼上下来,站在程一鸣身旁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在那儿。”

兰芷若捂住嘴伏在程一鸣背上无声哭泣着。

“他不会走了,但他也回不去了。”程一鸣转身抱着兰芷若,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

清晨四点多,秋冥从睡梦中醒来,不知何时又蜷缩在自己怀里搂住自己的少女皱了皱眉头继续睡着。

秋冥轻轻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身上移开,轻手轻脚地换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看着床上惹人怜爱的少女,秋冥留了张字条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哥……”

秋冥心跳猛地加快,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少女的梦呓。

“一切都会没事的。”秋冥小声说道,既像是说给睡梦中的少女,又像是说给自己。

“冀伯,我四舅他今天有事吗?”

绕了一楼一圈秋冥也没找到像往常一样穿着花格子衬衫的程一鸣。

“他啊,一大清早就和小兰出去了,说是一天都不在,咋了?”

“没事。”

冀师傅看着几个忙绿的厨师,背着手摇摇头叹了口气。

快中午时来了一个旅行团,秋冥调整好系统赶紧忙着录入信息。

秋韵从餐厅出来,团里几个男生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见此秋冥很是不快地微皱着眉头。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导游看见秋冥皱起了眉头于是赶紧问道。

“没有没有,这是所有的房卡,这几间是家庭房,剩下的都是双人间。”

导游拿到房卡后就招呼着旅行团的人来领房卡,几个男生坐在藤椅上小声谈论着秋韵。

“欧尼酱,怎么了?”秋韵坐在秋冥身边,把脸伸在他的面前不解地问道。

“暴躁。”

“啊?哥谁惹你了?你不能打人啊。”秋韵吓了一跳,每当秋冥心情烦躁的时候通常就是谁让他真的不高兴了。

秋韵用余光谨慎地打量着到来的旅行团,最后噗嗤一笑明白了秋冥所为何事。

“吃醋啦?”

“没。”

“哎,不诚实可不行,你看你这样就是吃醋了嘛。”秋韵开心地笑着,不过感受到秋冥攥得越来越紧的手,把头伏在柜台后接着笑着。

秋冥看了她一眼,双手搭在她肩上,严肃地说道,“那几个不是好东西,你要是不想让我担心你就离他们远点。”

“嗯嗯。”秋韵抹掉笑出来的眼泪,认真地点头答应。

一路四处打听,程一鸣和兰芷若好不容易找到了邋遢男人住的地方,结果又被告知今早他就退房离开了。

在偌大的凤泽中找到一个不愿让他们找到的人真的太难了。

“晚上再去等他吧。”程一鸣叹了口气,带着兰芷若在外面吃了点饭。

下午。

秋冥无奈地站在一旁等着冀师傅把目光从绞肉机上移开,倒是秋韵不亦乐乎地蹲在一家海鲜店前看着小鱼小虾。

“小冥,这玩意,好使吗?”

“呃,比人快,但和刀剁的口感上还是有一定差异的。”

“老冀!”

冀师傅看着绞肉机哦了一声,走到路对面接过一大袋子鱼骨。

宫寒雨和郁晨曦踩着夕阳吃完饭回来时,秋韵正托着腮盯着小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银白色小鱼发呆。

“小韵!”

“诶,你们回来了。”秋韵抬起头揉了揉疲倦的双眼。

一盒章鱼小丸子出现在秋韵眼前,秋韵伸着鼻子闻了闻警惕地看着宫寒雨。

“我可不接受贿赂。”秋韵轻哼一声拿食指戳着盒子往外推了一点点。

宫寒雨戏谑地笑了笑,拿起盒子瞥了秋韵一眼,“那我和晨曦吃吧。”

“慢着!”

秋韵撑着桌子站起身,伸手拿过宫寒雨手中的章鱼小丸子,“百分百的友情怎么能算贿赂。”

“哈?这事……我也不知道。”在宫寒雨震惊的目光中秋韵心虚地说道。

“问问呗,小韵,小韵,哎呀你去问肯定能问出来的嘛。”宫寒雨拽着秋韵的胳膊撒娇地摇来摇去。

郁晨曦看着吐泡泡的小银鱼,伸出纤纤玉指捅了捅小鱼缸。

“这种事……”

秋韵红着脸把手缩回来,盯着从门外要走进来的秋冥。

“加油!我相信你!不对,我们相信你!”宫寒雨对着秋韵伸出大拇指,在秋冥来之前和郁晨曦一溜烟地跑掉了。

“小竹姐呢?”

“她去给澄澄姐买晚饭了,让我现在这儿看一会儿。”秋韵玩着手指思考着该如何抛出问题。

“哦,先吃饭吧,今天我换了几样,不喜欢吃的给我就行。”秋冥把买来的菜放进从厨房借来的盘子里。

“话说这条鱼……”秋冥看了眼还不到巴掌大小的小鱼,“你是打算养肥再吃?”

“呸呸呸呸呸!我是要养,谁说要吃了。”

秋冥拿纸擦了擦秋韵嘴角的红油,挑挑眉扭头看着甩动尾巴的小鱼。

从楼上下来一家四口,小孩子蹦蹦跳跳地拉着姐姐的手喊着去吃烧烤。

“多好啊……”

“嗯,也不知道那两位如今过二人生活过得如何了。”

“这么说来好像这么久都没发来过一条信息吧……”秋韵翻了个白眼端着海鲜汤喝了一口。

“嫂子。”

兰芷若扭头打量着瘦削的邋遢男人,跑上前揉了揉他的头。

“你真是的,你看看这瘦了多少,啊,什么都不说就走。”

邋遢男人挠挠头小声说道,“嫂子,一鸣哥说不定会吃醋的。”

兰芷若噗嗤一笑,几滴眼泪顺势滴落。

三人并排坐在桥上,由于时间还早,街上还是热热闹闹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

一些凤泽本地人从附近路过皆以怪异的目光打量着程一鸣三人。

“叔叔阿姨他们也很想再看见你。”

邋遢男人苦涩地笑了笑,“要是回去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你不也不打算再走吗?”兰芷若看着邋遢男人手中的横笛,“我以为你都把它们卖掉了。”

“是卖了,但又买回来了。”

程一鸣像个小孩子一样抠着栏杆上的碎木屑,兰芷若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想办法接着聊下去。

“呃……”

“我当叔叔了吗?”邋遢男人突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程一鸣和兰芷若楞了一下,明白过来后霎时老脸通红。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秋冥正思考着如何把小鱼养肥,养肥后怎么做的问题。

秋韵把鱼缸抱走警惕地盯着秋冥,“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确定?”秋冥有些担忧地看着被挪走的未来的美食。

“你说啊?”

“只要是你穿的就好看。”秋冥身体前倾很是认真地看着秋韵。

瞬间脸红的秋韵赶忙用手捂着脸。不出秋冥意料,鱼缸顺势落下,好在有所准备的他将未来的盘中餐稳稳抱在手中。

“变态!”

秋韵娇嗔一声抛下秋冥和她的鱼跑回楼上,留下秋冥对着小鱼继续思索烹饪方法。

“问出来没?”在宫寒雨和郁晨曦充满希冀的目光下,秋韵故作惋惜地摇摇头。

宫寒雨有些失落,本以为秋韵去问肯定能把秋冥对泳衣的喜好给问出来的,“那你代入你自己试试?”

“小韵,你脸好红。”郁晨曦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冒了吗?”

秋韵一边往后退一边摆着手,那种羞耻的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啊。

宫寒雨摸着下巴打量着秋韵,右手突然握拳捶在左手心里,“我知道了!”

郁晨曦和秋韵齐刷刷地看向宫寒雨,眨着眼睛等着她的下文。

“一定是!‘是你穿的就好看’!!一定是!肯定的!”

秋韵十指不安地抓着裙子,脸上的红晕一直爬到了脖子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宫寒雨我最讨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