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号渔船分为三层,冷冻舱所在的就是第三层。捕鱼结束后,甲板部、轮机部的部分船员被安排到这里处理鱼类。

木匠安源罕见地没有拿笛子,双手带着黄色的橡胶手套跟了进来。

冷冻舱里温度很低,一般不会直接进入,而是通过外面的操作面板对立面的货物进行操作。

出舱口连接着一条长长的传送带,传送带周围装配有大量操作台和机器,用于处理完整的鱼类。

第三层的气温更低了,安源跟着船员们走进来的时候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应该穿件外套的」

一个船员注意到了她,靠近了对她说道。

「安大人,您要是冷的话,可以穿我的衣服」

「不不不,你穿得也不多,要是给我了你怎么办?」

「没关系,这种程度可以忍耐。安大人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快乐,在所有人中我们最喜欢您了」

「啊哈哈,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安大人怎么今天来这里帮忙呢?我记得之前都没有来着...」

「唔...这个嘛...那个...」

被人抓到了重点,安源开始支支吾吾起来,脸也迅速升温。

「嗯?安大人的脸好红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女船员露出会心一笑,仿佛看穿了一切。

「什么都没有!你不要乱想,不然的话...我要打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洁白细嫩的小拳头,让女船员忍不住噗嗤一声。

「我知道您不会打我的,您不仅歌唱得好听,而且心地善良」

「哼,你知道就好,不许再问这个了」

「嘻嘻嘻」

走在最前面的刘荷看了看冷冻舱的操作面板,上面有液晶屏幕显示温度、湿度、存储容量等信息。

「一切正常,大家像之前那样各就各位就好了。一会我打开出舱口和传送带,你们处理的时候注意把水吸得干净一点。还有别让鱼啊螃蟹啊跑到外面去」

处理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是用机器把鱼身上的水吸走,减轻重量;二是简单处理一下鱼之后分门别类放到箱子里以缩减体积,避免冷冻舱里一片混乱。

「打开了!」

随着刘荷的话音落下,传送带发出呜呜的声音,冷冻舱的出舱口缓缓打开,一条条鱼顺着传送带往前移动。

因为已经在冷冻舱里放了一会,大多数鱼都冻僵了,不过也有极少数还会乱蹦乱飞。

安源负责的操作台上有一个方形的吸水机,下面用的是特殊的薄膜材料制成,只需要把鱼放在下面后拉下机器,就可以自动吸水。排出的水会顺着管道一直排到外面。

这个操作没什么难度,所以仍然比较轻松。

「那么你们就开始吧,我还要去船长室报告一下」

没人回应刘荷,她自己稳步离开了冷冻舱附近,顺着楼梯离开了第三层。

刘荷走后,船员们像松了口气一样开始一边工作一边聊天。大多数都是讨论自家主人和生活琐事。

「哎,你说奴隶和奴隶能不能结婚?咱也想要一个老婆」

「别想了,你看你那丑样谁能要你,大家说是不是啊?」

「对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一点也不丑好不好,年轻的时候可是校花呢!」

据理力争的是一个脸型干瘪的女人,安源对她也不太了解。

「哎呦喂,你要是校花,那我们都是公主啦!」

「对,我们都是公主!」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女王大人!拿我的皮鞭来哈哈哈!」

一直没搭话的安源想要忍耐一下,但还是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这群奴隶虽然平时很闷,几乎都不说话,但私底下也是很有趣的人。她们只是碍于在不是奴隶的人面前不好随便开玩笑,会不太礼貌,而且万一哪句话说错了下场会很惨。

但安源知道她不一样,奴隶们不但没有畏惧她,还和她关系不错。

奴隶们被压抑已久的性格,总得找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她们喜欢幻想,幻想自己不是奴隶而是有权优势的女人,这种事情安源已经见怪不怪了。

「安大人都笑了,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

「安大人今天心情很好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对对,刚才我还问她呢,她一直瞒着我来着」

「哦~安大人有秘密瞒着我们,这可不行」

火力突然对准了安源,让她一时间忙于应对。

「你们别这样啊,我什么都没有,只是今天心血来潮...」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啊哈哈哈哈哈,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啊?我来帮帮忙啦!」

低沉而洪亮的嗓音,沉重有力的脚步声,让所有奴隶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脸色铁青地把头低下,对着自己的工作台认真工作。

安源回头一看,心跳顿时快了两拍。

纪菲把鲁曼带到这里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纪菲和她对上了视线,两人心照不宣。

「哦?安源也在啊」

鲁曼也是第一次看见安源主动帮忙干活,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嗯,我今天过来帮帮忙,不行吗?」

糟了!怎么第一句说成这样了!安源心里立刻就后悔了。本来想好好打招呼的,结果变成找茬式的语气了。

「行啊,干活是好事,我就喜欢干活。干完一天的活感觉心里特别踏实」

还好鲁曼没计较什么。

「哪里有空位置?我和纪菲的」

安源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故意挑了个旁边没人的位置。也就是说,现在她右手边是没有人的工作台。

「这有一个,你过来吧」

安源假装不动声色地说道。

「哦,那个吸水的太轻松了不适合我,我去铡鱼吧」

铡鱼是指将一些鱼头不能吃的鱼用铡刀铡开,把鱼头扔掉,这个工作其实可有可无。如果在船上做了可以节省一点空间和重量,如果不做的话到岸上也会处理的。

只是这个工作比较累,大家一般能省略就省略了。

「哎哎哎,那...」

一听鲁曼不过来了,安源顿时慌了,支支吾吾地叫住了鲁曼。

「怎么了安源?有啥事?」

「不是,我,其实...」

完了!全完了!

安源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奴隶船员们看在眼里都在憋着笑,有的人发出噗嗤的声音,让安源尴尬得要死。

本来打的如意算盘突然被这个女人打翻了!安源又急又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鲁曼,我去铡鱼吧」

纪菲突然开口,而且没等她回答就擅自走到铡鱼的工作台上了。

「那好吧,那我在这里吸水吧」

心里想对纪菲说一万句感谢,但现在不是时候,得赶紧开始按计划行事。

「那个啊,鲁曼」

「嗯?」

两人挨着一起给鱼吸水,安源开始没话找话。

「下船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啊?平时在家都做点什么?」

「嗯?下船之后?打工去啊」

「打什么工呢?」

「什么活都干,什么卖货啊,搬东西啊,砍树啊,我比较擅长体力活」

安源知道她是个工作狂,这种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那除了打工还做什么?」

「喝酒,沙漏的醉歌真不错,还能点美女陪喝酒,哈哈哈哈哈」

气温顿时下降了两度,安源想把她按在地上捶一顿,但表面还是要保持微笑。

「所以你经常点美女吗?」

鲁曼没觉得哪里不对,她是个直爽的人,当即回答道。

「对啊,人家那里的妞儿特别正,那腰,那胸,那屁股...啧啧啧」

忙于铡鱼的纪菲抬头一看,安源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焦点了,她整个人被一团黑雾笼罩。

「还真是很开心呢,鲁曼该不会连风月楼都去过了吧?」

「嘿嘿嘿,那个嘛...」

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儿,鲁曼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四周,大家立刻躲开目光埋头工作。

「是去过,还是没去过呢?」

鲁曼用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就在门口逛了逛,没进去」

「是吗?」

「真的,没骗你」

事情大条了。昨天晚上安源拜托纪菲帮忙,利用处理捕捞上来的鱼的机会和鲁曼近距离接触一下,没想到竟然出现这样的事。

鲁曼觉得这个话题聊不动了,得赶紧想个办法。

「对了安源,你上次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我把调给忘了」

「真拿你没办法,那好吧,我再教你唱一遍」

「嗯,你真好」

「!!!」

......

......

「欢迎光临!客人是一位吗?」

「唔...是,是的!」

巫小谷紧张得不得了,她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除了紧张之外,她尽力压抑着自己兴奋的心情,感觉鼻血都喷出来了。

独自一人来到沙漏地下一层,在咚咚咚的背景音乐,女人的尖叫声, 以及穿着性感身材火辣的红色“女蝴蝶”的勾引下,巫小谷快要不行了。

「这么可爱的孩子,你还没成年吧?」

名为红蝶的女人问道。她胸前的雄伟壮观简直让巫小谷不敢直视。背后一双巨大的翅膀走起路来十分引人注目。

「是的!未成年不可以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背着好朋友殷锦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就为了体验新鲜刺激的感觉。

「嘻嘻,看把你脸红的。要是红蝶姐姐说不可以的话,是不是会哭出来呢?」

巫小谷捂住了烫得要命的脸,害羞地说道。

「姐姐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很喜欢姐姐啊」

「嘻嘻,逗你玩的。未成年人不准来风月楼,没有这种规定哦」

红蝶的一颦一笑都让巫小谷的心脏加速。

「跟姐姐来吧,我会带你做些快乐的事哦,你也是这么期待的吧?」

红蝶一把抓住了巫小谷的手臂,巫小谷被这只修长柔软的手抓住,心思顿时像海绵一样柔软,任由人家把她往里面拉。

宽敞的大厅顿时出现在眼前。地下一层的所有装饰都是黑色的,地砖、墙壁、牌匾,全都是黑色的,给人一种神秘感。

这里的女人们明显比上面要多,很多女人穿着十分暴露,大片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外。也有穿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服,手里牵着奴隶的有钱人。

大厅里播放着吵闹的DJ舞曲,伴随着女人们嘻嘻哈哈地笑声,让巫小谷大开眼界。

「小妹妹,眼睛都看直了,第一次来这里吗?」

「嗯...」

「这里是疯狂和快乐的天堂哦,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什么都能办到」

「可是我...唔诶?」

令她发出奇怪叫声的是一群穿着黑色破碎紧身衣的男人,他们的头发竖起,脸上涂着黑色的染料,成群结队地走着。

「怎怎怎怎怎么有男人...」

不得不说这些男人还挺帅的,但是稍微有点吓人。

「那个也是我们店的人哦!因为很多客人的要求,我们招募了一批“男人”,毕竟没有男人的话,女人会很空虚嘛」

「咦,那个很热闹的地方是什么?」

路过一间巨大的圆形大厅,里面传来哗哗和砰砰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尖叫声。

很多桌子排列在那里,也有专门穿着黑白女仆装的店员在服务。

「那个是赌场【大赢家】,里面有很多棋牌类的赌博,想要玩的话也可以哦。不过,像你这种孩子,姐姐还是不建议呢」

「是这样啊...」

「好啦,到了,进来吧」

拉门是两个巨大的电子屏幕,每个屏幕上都显示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摆出各种色气姿势的女性胴体。拉门上方是一个横跨十多米的超大牌匾。

【风月楼】

仅仅写了这三个字,但无数的人流进进出出,女人们脸红红地进来,脸红红地出去。一只只“蝴蝶”在门口迎客和送客,保持着温柔迷人的微笑。

「欢迎光临!原来是红蝶的客人,怎么这么可爱啊!」

「就是就是,小妹妹胆子真大,这么小就敢来这里玩,不怕姐姐们把你吃得干干净净吗?」

被蝴蝶们调戏羞得不行,巫小谷只好低下头盯着地板走路,红蝶走在前面也没说什么。

是不是不该来这里啊...巫小谷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本来就是自己鬼迷心窍,猎奇心理占了上风才想一探究竟的,绝对不是因为喜欢这里的大姐姐们。

进入里面出现了一个宽敞的圆形舞台,舞台上五六个只穿了一点点布料的艳丽女人在跳舞,周围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音乐声震耳欲聋,五颜六色的灯光跟随着在舞台上疯狂扭动身体的女人们。

观众席上的人则大多戴着墨镜,有的脸上带着面具,生怕被人认出来。她们趾高气昂,面前的木制挡板上摆着水果和啤酒,一副奢靡的做派。

空气中散发着荷尔蒙的气味,巫小谷感觉这里有些燥热,应该是人太多的缘故。

「小妹,喜欢看这个吗?嘻嘻」

红蝶找了个边上的位置坐下,把巫小谷也拉了过来。因为座位空间不大,红蝶用手把背后的翅膀折叠起来,收缩到背后变成了两片长方形的薄片。

「嗯...」

「不要害羞嘛,喜欢就直说出来,姐姐喜欢坦率的孩子」

「喜欢...」

「噗嗤」

「有什么好笑的!我,我只是...」

百口莫辩,她只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向别处。

「没有关系,今晚姐姐来陪你。你是喜欢坐在姐姐腿上呢?还是姐姐坐你的腿上呢?」

红蝶一脸媚态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巫小谷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

她的身体软乎乎的,巫小谷被一双手从后面搂住,脖子旁边出现了一只脑袋,温热的气息吹拂着自己的耳根。

巫小谷被弄得小鹿乱撞,心脏砰砰直跳,手不知该往哪放。

「要吃水果吗?姐姐喂你哦,啊——」

红蝶顺手从桌子上放着的托盘里抓了两颗大樱桃塞进了巫小谷的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

「嗯,甜甜的」

「就像姐姐一样,对吗?」

「嗯,我好喜欢红蝶姐姐」

完全沦陷了,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好任其摆布。

红蝶用纤细的手抓住了酒杯,递给了路过的女仆,女仆将杯子倒满橘黄色的液体。

「我...我没喝过酒」

「没关系,姐姐教你喝,我一口你一口,怎么样?」

「嗯...」

红蝶将酒杯凑近嘴边,轻柔地倒了一小口,然后把杯子放下,用手捏住巫小谷的下巴。

「唔?红蝶姐姐这是...」

红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一口亲了上去,巫小谷的大脑瞬间麻痹,无法思考。满脑子都是香唇的柔软。

一股清凉的液体进入嘴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一路经过食道流到体内,红蝶把嘴里的橘子酒灌了进来。

「姐姐刚才不是说了,我一口你一口吗?可不要误会哦」

「嘿嘿嘿...」

一脸傻笑的巫小谷沉沦到了柔软而丰满的娇艳肉体的温柔乡中。

......

......

「居然有这种事?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啊?」

小铃大概向程柳千描述了一遍文若南和鲁曼做过的事,以及许海雅的遭遇,程柳千暴跳如雷,厉声大骂。

「作为一名船员,连洁身自好和最基本的尊重人都做不到,那还上船干嘛!这是渔船,不是妓院!真那么爱玩去风月楼玩不就得了!」

被她的气势吓到,小铃一动都不敢动。

「我还以为她们最多是当个丫鬟女仆来使,不过分的话我就不说什么了!谁知道她们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是什么女王,那还得了?」

程柳千最讨厌这种淫乱的行为,她一向反感没有结婚就做这种事,甚至多次去巡逻队举报风月楼,要求“立刻查封这种脏东西”。

「恶心死我了,我必须得找她们谈谈」

“砰”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程柳千义愤填膺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正巧碰到了门口来汇报的刘荷。

「船长,您有什么急事吗?」

刘荷一脸笑容地问道。

「啊,你来得正好,我问你,你有没有做过那种事?」

程柳千的嘴巴像连珠炮一样。

「什么事?您说的再具体一点」

「就是...就是...女女授受不亲的事,在船上」

「我不认为我做过」

「你确定吗?」

「船长应该相信我的人品,我不是那种人」

程柳千盯着她的眼睛,而她始终保持微笑,仿佛大海一般深不可测。

「那没事了,你是来汇报的吧?」

「是的,十个人到了第三层的冷冻舱外面进行处理,一切顺利」

「好,你做的不错,先去忙吧」

「好的」

打发走了刘荷,程柳千的怒火也消掉了几分。她走了回来,看向站着的小铃。

「继续说吧,我想了解一下她们的情况」

「嗯,那就从刘姐开始吧」

大概描述了一下她对这几个人的印象,几乎都是正面的评价,但——

「文姐的话...我觉得她的生活习惯跟咱们不太一样,而且有点...那个」

「刚才你说的欺负许海雅的人就有她一个吧?」

「嗯...她和鲁曼姐都是」

小铃终于利用这个机会报了仇,给船长告了状。

「那个人我看着也很不顺眼,生活作风太差,哪有船上抽烟斗的?要是人人都像他那样,那这船就成什么了?你放心,这些我肯定要找她们算账的」

「谢谢您」

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后,程柳千便让小铃也回去了,还称赞她“工作做得很好,以后可以向上级申请更好的职位”,着实让小铃开心了好一会。

刚上船就能得到船长的认可,小铃的心情像开了花一样,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就这样,每天做做例行的清洁工作,快到吃饭的时间就去厨房帮程姨准备饭菜。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之后,小铃倒是觉得比较轻松和充实。

上午下午各下一次网,每天打上来的鱼不计其数,冷冻舱里逐渐堆积了越来越多处理好的鱼。

......

......

「我说,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没有啊,我就是散散步」

「少骗人了,这几天你走到哪你跟到哪,还说没跟着我,当我是傻子啊?」

白露号二层的通道里,刚干完一天活,身材高大壮硕的鲁曼额头上都是汗水,不耐烦地看着身后的人。

鲁曼发现安源这个女人自从那天在冷冻舱外干完活之后就成天跟着她,有事没事地找点话聊,让她不胜其烦。

听到了鲁曼的抱怨,安源不做回答,而是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不是我说,你要怎么才能不跟着我...」

「你是想去找许海雅吧?」

「没有,没有的事」

「一看你就心虚了,那个女人就那么好吗?」

「比你胸大...啊不是,我俩只是比较聊得来而已」

「你刚才是说了比我胸大了吧?我没听错吧?」

「没有,绝对没有」

安源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一起喝点怎么样?」

「也,也行吧」

鲁曼想找个借口溜走,她的眼神上下乱窜,但一时想不到什么借口。

「去甲板,你去拿两瓶酒」

「好吧」

平时在奴隶们面前颐指气使的鲁曼不知道为什么,在安源面前完全耍不起脾气。这个女人似乎是她的克星,总是不自主地受她的影响。

傍晚的海风如丝如缕,撩拨着两人的头发。甲板的栏杆上挂着一个皮制的套子,里面塞了几瓶刚从冰箱取出来的橘子酒。

安源和鲁曼两人在船侧面的栏杆上,一人手里拿着一瓶对着嘴吹,瓶盖早就扔进海里不知所踪。

「今天晚上喝死你,来」

对着鲁曼举起酒瓶,鲁曼不得不跟着”砰“的一声轻碰一下。

然后安源把长发撩到耳后,对着瓶口又是咕嘟咕嘟一顿灌。

「那个...你别喝得这么猛啊,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就好了」

「啊?让我说出来?你确定吗?」

脸红红的,眼神越发迷离,鲁曼感觉安源确实是喝多了。

「说,我这个人一向心直口快,你把话说清楚了我才能明白」

「是吗?那我问你啊,你想没想过结婚的事?」

「结婚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别管,就问你有,还是没有?」

「没有,我这一天忙前忙后的,轮机舱里热得跟蒸炉一样,下班就想躺着睡觉,哪有什么心思想结婚的事?再说了安源,你看过几对结婚的?我说句实在话,这岛上全是娘们儿,结不结婚啊都一样」

说完,鲁曼也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打了个嗝。

「而且啊,结婚这事还麻烦着呢!像咱这种跑船的,跟岛上的人过得不是个日子。这成天见不着面的,结婚也不是个事是不?」

「那要是跟跑船的结婚呢?」

「那更不行了!不在一条船上,彻底变成异地恋了!应该叫异船恋哈哈哈哈」

安源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一口气把酒喝光,然后狠狠地朝着海里扔出去。

「鲁曼,你这个——笨蛋!!!」

她大喊一声,空酒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扑通一声砸进了海里,掀起了一点浪花。

「真是的!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

“咔嚓!”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打断了安源的话。她看到鲁曼的眼神不太对劲,楞了一秒钟,然后转过身去。

「鲁曼呐,我是不是喝多了,耳朵都开始嗡嗡响了」

「不对吧,那我怎么也是啊?而且我还出幻觉了?卧槽这啥玩意?」

「云吧,你也喝多了,云都不认识」

「这云也太夸张了吧?」

船前方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满天的黑云笼罩,把本来就已经落山的太阳遮得严严实实。空气变得很闷,湿气也更浓重了,海面上的浪花明显比平时高了一些。

「刚才那是什么?是雷吗?」

「是雷吧,不然哪那么大动静」

一阵狂风吹来,把挂着酒瓶的套子吹得横了起来,酒瓶从口里滑了出来,“咣当”一声滚到甲板上,然后顺着栏杆下的空洞滚进了海里。

安源的头发被吹得完全散开,在空中像八爪鱼一样挥舞,还时不时地抽打她的脸,鲁曼因为是短发所以没事。

「起风了,风这么大啊,得快点报告刘荷」

「不行!我话没说完呢!」

鲁曼刚要走,手臂就被安源拉住了。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这天气有鬼,不太对劲」

甩开了她的手,鲁曼大步流星地冲下了楼梯。

......

......

「哎呀!」

因为餐车没办法送到甲板上,小铃举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结果正好碰到急匆匆的鲁曼,两人差点撞上。

托盘里的红茶和橘汁撒出来一点,把小铃吓了一跳。

「啊,鲁曼姐,您这是...」

「这鬼天气,我去找刘荷说一声」

「啊?」

「你上去的时候小心点,别摔了,现在甲板上风很大」

「这样啊...」

不明所以的小铃走上了甲板,被一阵狂风吹得失去平衡,整个人扶着托盘踉跄了两步。

「啊!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啊,安姐?」

看到安源也在这里,并且一脸呆滞地看着远处的天空,小铃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啊!那是什么东西?」

远处的海天分界线上涌起了黑乎乎的一道墙,天空则是被黑色带着褶皱的东西覆盖,小铃勉强看出那是层层叠叠的乌云。

「是暴风雨...暴风雨来了...」

「暴风雨?但是现在还没下雨...」

「好壮观,好厉害!虽然很可怕,但是真的很帅很酷!我好想唱首歌呀」

「额...」

暴风雨听上去很恐怖,再加上甲板上呼啸的狂风和海上汹涌的浪花,即使是小铃也感觉到了情况的危急。

「我,我先去把饮料给船长送去!安姐您在这里小心一点」

「啊...这么猛,我可从没见过啊...」

安源突然沉醉了起来,小铃不再管她,直接端着托盘跑到了船长室。

船长室的门开着,许海雅已经站在这里了,看到小铃突然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船、船长,我来送饮料...但是外面...」

「我知道了,放在桌子上吧,许海雅,你要说什么?」

「船长,我们失去了方向,指南针失效了」

「啊?怎么会这样?」

「是真的,我手上有个小的,您看」

许海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形的小指南针,上面被玻璃盖覆盖,里面一根红白相间的小针在不停地打转。

「这附近的磁场有古怪,船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先回去稳住船,我去外面看看」

「是」

小铃发现程柳千的脸色不太好,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声音也有些起伏。

许海雅走了之后,程柳千看了小铃一眼,没说什么直接就走了出去,小铃也跟了出去。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外面的情况恶化了。整片天空被乌云笼罩,气温急剧下降,把小铃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海风变成了萧瑟的寒风,无情地掠夺着小铃的体温。

「阿嚏!」

打了个喷嚏,小铃抱紧了一点身体。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响,小铃猛地颤抖了一下。

闪电照亮了层层叠叠的乌云,也照亮了深藏于黑色之中的海面,程柳千大惊失色,立马拉住身边的小铃问道。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什...什么?」

「海面,怎么回事...」

「我刚才没注意海面,您说什么?」

「就在前面,前面那里!」

她一边用手指着一边重复含混不清的话,小铃无法理解。

刷的又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海面,小铃这次看清了。

前方远处的海面很明显不是平的,而是有点斜坡的感觉。船所在的位置是下坡,前方是上坡。不仅如此,船还在快速地“爬坡”,上坡距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啊...啊啊...那个是什么啊?」

「不知道...」

程柳千第一次上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呆如木鸡,身下有了些许潮湿。

「你你你去把大家都叫来!快!」

「船长,咱们船上是不是有类似广播的东西...」

「哦,对对对!我差点忘了!」

程柳千连忙冲进船长室,在操作面板上按了一下红色的圆形按钮,再扭动了一下一个黑色旋钮,对着话筒结结巴巴地说话。

「喂,喂喂喂,你们听得见吗?现在天气很,很糟糕,风特别大,海...海面就是...跟翘起来了一样...大家快上,上甲板!」

话音未落,小铃就听见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大副刘荷一脸严肃地带着一众奴隶船员们冲上甲板,船员们仍然默不作声,但看到外面的情况后都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船长!」

「太好了,你来了!」

程柳千的脸色有些许缓和,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样。

「我们去驾驶舱!其他人到甲板上把救生设备准备好!」

刘荷二话不说直接带着程柳千跑进驾驶舱,许海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海面。

「现在什么情况?许海雅」

「指南针失灵了,我不知道我们朝着什么方向开,可能已经偏离方向了。前面的海面涨起来了」

「海面涨起来了?」

刘荷看了一下远处的海面,但黑漆漆的难以分辨。

「刚才打雷的时候我看到的,海面比这边高了很多」

「把桅灯打开」

「是」

许海雅按下操作面板上的开关,瞬间前方五海里左右的海面被白色灯光照亮。海面波涛汹涌,一米高的浪随处可见,仿佛一头吞噬船的巨兽。

刘荷沉思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船长,说道。

「虽然应该船长来下命令,但情况已经十分危险。我们面对的可能是雷暴和暴风雨之类的天气,这附近的磁场也出了问题。现在应该立刻调头返航」

「不行!调头不符合我们提交给渔业管理局的计划书,按照计划书的安排,我们还要继续作业半个月」

刘荷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程柳千。

「船长,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属于突发情况,不能再犹豫了。一旦浪打过来,船翻了都不是没可能」

程柳千显然也知道天气很恶劣,但她还是不愿意调头。

「我们从别的地方绕过去吧?这片乌云也就这一片,绕过去不就好了?」

「唉!」

刘荷叹了口气,说道。

「这片乌云到底有多大的范围谁也不知道,我们怎么绕过去?船长,你可要想好了,这一船人的命可能就在你的决定了」

「啧...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那...」

那字刚说出口,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一起向后倾斜,坐在座位上的许海雅还好,刘荷和程柳千失去平衡,咣当一声撞上了驾驶舱的墙壁。

操作面板上面的毛巾、水杯、挂饰一起被甩了出去,船上响起女人的尖叫声,金属的撞击声,还有发动机不自然的轰鸣声。

整艘船在一波高浪的冲击下瞬间产生了倾斜,甲板上包括小铃在内的船员们一齐向后方跌倒。在厨房洗碗的程寒把一块洗好的盘子脱了手,在地板上砸得粉碎。灌满水的洗手池里的水哗的一声扬了出来,厨房的地面立刻变得极为光滑,程寒“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

刚才听到船长的广播要上甲板,程寒还以为问题不大,想着先把碗洗完再上去看看,没想到整个船都发生了严重的倾斜,随后又向反方向倾斜。桌子上摆放的洗好的碗盘顿时滑落在地,地上满是陶瓷的碎片。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她抱怨了一声,慢慢站起来稳住身体,小心翼翼的不踩到地上的碗碟碎片走出了厨房。

本来想通知刘荷的鲁曼没找到人,顺路去了轮机舱检查设备。她刚进去就发现发动机发出不正常的加速,声音变得尖锐刺耳。

「空转...啊!」

炽热的轮机舱里本来就狭小,又高又壮的鲁曼直接头撞到了后面的架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后脑勺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视线开始模糊,头越来越晕。

「啊...疼疼疼...」

发出痛苦的呻吟,她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与此同时,正在给打捞上来的鱼做进一步加工的奴隶船员们听到了广播,反而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她们第一时间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摘下手套跑上楼梯,可就在楼梯上一个挨一个往上走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船体倾斜让最前面的人吃了个狗啃泥。后面的人也跟着倒下,最后几个人一齐从楼梯滚下。

甲板上,小铃被冻得瑟瑟发抖,安源突然的灵感迸发让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刚才的倾斜让甲板上被浪打上来一些海水,甲板上的船员们正七手八脚用专门用于甲板的长拖把把水渍清理出去。

驾驶舱里,程柳千摔了个七荤八素。宽松的制服弄得全是褶皱,圆形金框眼镜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口袋里的小册子《橘岛船舶操作手册及行为规范》掉在了脚下被她踩了一脚,其中一页被扯了下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刘荷已经站了起来,对许海雅下命令道。

「现在立刻调头,我们要逃离这片海域」

「等,等一下,其实我们可以...」

话说到一半,刘荷转过身来,程柳千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

「船摇晃你撞到头了,这是个意外,船长」

视野里闪过一道残影,脖子上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然后程柳千就感觉眼前一黑,浑身失去力气,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许海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她并没说什么,而是把船舵一点点打过去,同时把档位降下来。

「速度慢一点,转弯的时候...停!停!有浪过来了!」

两米多高的海浪出现桅灯的范围里,许海雅猛打船舵,把已经开始转弯的船再次回到了原位。

如果在转弯的时候被浪从侧面击中,船会有极大的侧翻风险。

“啪”的一声脆响,浪花在船头炸裂,白色的水花甚至打到了驾驶舱的钢化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右满舵,调头!」

看准时机,许海雅猛打船舵,船体快速旋转,站在甲板上的几个人又因为突然的动作失去平衡,险些摔倒在地。

随着“咔嚓!”一声巨响,驾驶舱的玻璃被连续不断的水渍覆盖,像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响起,外面则是哗哗的声音。

「下雨了」

许海雅提醒道。

「这可真是麻烦了,先调头再说」

驾驶舱前方两片玻璃上面的圆环开始旋转加热,这是一种加热雨刮器,启动后高速旋转可以清除玻璃上的水汽。

「下雨了!下雨了!」

「好大的雨,怎么办?」

「你们不许动,都留在这里待命!」

文若南给船员们下了命令,甲板上一片哀嚎。

小铃被浇得抱头鼠窜,直接从楼梯再次钻进了第二层躲避。文若南和安源两人一齐冲进了驾驶舱。剩下的奴隶们扔在甲板上被倾盆大雨洗澡。

视野范围内的海面像沸腾的水一样被雨滴打出一个个坑坑洼洼,甲板上的金属栏杆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冲进驾驶舱避雨的文若南的爆炸头中间被雨打出了一个坑,整个头发扁了一截。

经过许海雅的紧急操作,船终于180度转弯,从原来来的方向返回了。

「呼、呼...这可有点猛,俺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我身上全湿了,有毛巾吗?」

进入驾驶舱的两人狼狈不堪,深蓝色的制服的颜色变得更加浓厚。安源的披肩长发还在往下滴水。

见刘荷板着脸,两人也就没再继续抱怨雨的事,文若南问道。

「咋回事?俺还在睡觉,听到船长广播就跟着奴隶上来了。结果这外面又刮风又下雨的,这是遇到台风了?哎这不是船长吗?怎么躺下了?」

刚说两句话的文若南看到规规矩矩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的程柳千,感到疑惑。

「刚才船翘起来的时候她撞到头晕过去了,现在这艘船由我刘荷全权指挥」

「哦...哦,俺没意见」

「所以这有毛巾吗?啊你的衣服借我擦擦吧」

安源把自己湿润的头发往许海雅的后背上面蹭,弄得许海雅的衣服也湿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许海雅,把广播打开」

「嗯」

船长室和驾驶舱各有一个广播设备,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话筒发出呼呼的声音后终于恢复了正常,刘荷一只手握着话筒的柄说道。

「我是刘荷,现在这艘船由我指挥。所有人听好,我们现在陷入暴风雨里了,情况非常危险。所有人立刻上到甲板上,再重复一遍,五分钟内所有人立刻上甲板!」

「不好啦!不好啦!」

刘荷的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船员的声音,文若南立刻大声斥责道。

「不是让你们呆在甲板上吗?干什么干什么?」

「文大人,雨太大了,甲板上开始积水了!有水顺着楼梯流到下层去了!」

船员一边用手比划一边焦急地解释道。

「啊?怎么搞的?之前不是在扫水了吗?」

「但是甲板上坑洼的地方太多,扫不过来了啊!」

「没用的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俺去看看!」

文若南走出驾驶舱,一头扎进瓢泼大雨之中。

浪越来越大,船体的摇晃越来越明显,连站在甲板上不倒都已经有些困难。甲板上的船员还在努力维持着平衡,可同时积水也越来越多。

「纪菲姐姐!纪菲姐姐!你在哪啊?」

二层通道,小铃大声呼唤着纪菲,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哪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