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群失手了。

当她瞄准邵兰的头踢过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个人的反应速度很快,贸然出手会被抓住破绽。

她自认为自己的实力足以碾压任何一年级生,毕竟经过了一年的身体锻炼。钟离心安排她们进行的训练是非常严格的而且与实战高度重合,或者说就是在实战中练习的。所有的奴隶落到钟离心手里后首先要进行能力判定,根据能力的特长来决定学习和训练的方面。

季群属于身体素质比较突出的类型,和她类似的除了齐淑白还有两个女生。齐淑白格斗水平比她还要高,但因为性格过于圣母,用钟离心的话说,“太喜欢怜悯弱者”。因此很多重要的任务都不会安排她去做。

与之相反,季群虽然稍弱了一些,但能下重手从来不下轻手,性格冷淡而理性,让钟离心用起来很顺手。

可尽管如此,这个叫邵兰的一年级生仍然展现出了超出同龄人的实力。她在突然袭击的情况下居然能迅速反应而不是抱头尖叫,季群感觉很惊讶。

她今天带着五个奴隶按照钟离心的指示抓人,目的是把邵兰变成奴隶。为了防止被摄像头或者UT拍到脸,所有人都蒙上了面罩,然后统一穿黑色的运动服,甚至有人还带了电击器。

电击器的电压是经过调整的。本来只会让人疼一下,而改造过之后可以让人短时间内失去意识,僵在原地。如果击中,就算SEC的人恐怕也无法幸免,虽然SEC的人都穿着奇怪的防护服。

就在电击器即将碰到目标人物的一瞬间,居然被借力拉扯躲开了,而且接下来爆发出的奔跑速度让季群更加惊讶。

「快追!她在前面!」

季群自己也觉得逃进树林是正确的策略,因为马路上有路灯,就算能跑也会被一直跟着。树林里只有星光和月光,很多树厚厚的叶子甚至完全遮挡住了,一片黑暗。一不小心就会跟丢,然后任务就会失败。

五个奴隶一番不发地跟着她一起追,脚底松软的土地让她们无法发挥出最快的速度,不过对于邵兰也是一样。

偏偏这个叫邵兰的女生还总是左拐右拐,让本来就难以辨识方向和目标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

六个人,每个人都有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就会非常混乱。邵兰的脚步声越来难以识别。

「群姐,这人跑得也太快了吧!我,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我也是...腿好酸...」

这样下去早晚会跟丢,必须想想办法。

「可恶!我可没听说有这么快啊!」

季群自认为没有她追不上的人,就连自以为擅长跑步的左希也不是她的对手,可现在是真傻了眼——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个速度完全可以和二年级跑得最快的那个人相提并论了!

一开始的机会才是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想要追上就很难了。

「分散开!每两人间隔十米左右!继续追,不许停下!」

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扭曲起来。

「不要太得意了!等我抓住你看我怎么折磨你!」

拉开距离后,自己人脚步声造成的干扰减小了很多,季群重新捕捉到了邵兰的位置。

毕竟树林地面的树枝还有叶子很多,随便踩几脚就发出嘎吱嘎吱响,想要不被听见需要拉开很远的距离。

季群觉得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大概还没到十米,但她的身形十分灵活,善于在树和树之间钻来钻去。季群几人经常追着追着就看不到人了。

即使这样,两人的距离还在逐渐拉远,季群发现自己渐渐被甩开了。

「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即使是二年级生,能把自己甩开的人也屈指可数。季群相当不甘心,使出全力再次加速。

就在这时,她拨开树枝冲过来的时候,前面的人影消失了。

「啊?人呢?」

突然看不见人影了,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

「到底去哪了?」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安静的树,好像在嘲笑她的愚蠢一样。

「这大活人还能长翅膀飞了?」

季群陷入沉思,刚才那么短的时间能跑多远呢?

肯定在某棵树后面藏着!

「群姐!群姐!呼——」

几个奴隶见季群停下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靠过来。

「呼呼呼——」

她们用手扶着膝盖,脸色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这些废物,跑两步就累成这样?」

「实、实在是跑不动了啊」

「肺、肺好痛」

「要死了要死了」

顾不上责骂她们,季群立刻命令道。

「刚才我一直跟着她,跑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人不见了。应该在哪棵树后面藏着,或者趴地上了,快找!」

「是,是」

「这就找」

六人分头行动,以刚才的跟丢的地方为圆心向四周扩散。

季群仔细地盯着每棵树的周围,看哪里有藏人的地方。

「邵兰,不用逃了,我看到你了!」

她面露得意之色,对着空气大声说道。

「跑是肯定跑不掉的!你还是快点出来吧!不要让我费力气去抓你了!」

她取出UT,打开手电筒,光芒照亮了附近很大片的树林。

夜晚的树林用手电筒的光照亮会出现惨白的颜色,不过季群完全没觉得害怕。

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仔细听空气中的微弱呼吸声。

她一定还在附近,跑不了的,所以呼吸声说不定会暴露她的位置。

安静下来后,季群只听到了风声和树叶摩擦的声音,而且来自全方位。

「啧,不行,还是得找」

UT的光圈在地上移动,最近下过雨导致树林里的泥土很松软,颜色很深,树干下面零零星星长出了一些小蘑菇。

很多树并没有一人宽,如果要藏在后面只有侧着身子才行,但那样很冒险,只要走过来一看就看到了。

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下,一点点声音都会被季群她们捕捉到,想要偷偷溜走更是不可能。

季群的判断基于两点:第一,脚步声突然消失,肯定没跑远。第二,六个人地毯式地搜索下,她如果在附近不可能敢动。

......

......

邵兰紧张死了。

手心全是汗,后背也湿透了,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

她现在正以一种极其难受的姿势蜷缩在树上,双腿紧紧并拢收缩起来,双脚搭在细细的树枝上,身子的重量一部分压在这根树枝上。她用手臂死死抱住树干, 勉强不滑下来。

这种脆弱的平衡还能坚持多久?树枝随时可能断裂,手臂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了。一旦被抓住就非常危险,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尤其是那个领头的。

「给我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邵兰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她拥有可以和自己一争高下的速度,虽然邵兰不认为她的耐力可以和自己相比。

幸好这个绑架犯好像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在几秒钟内爬到树上躲起来,一直还在地上找来找去。

笨蛋,能找到就见鬼了。

现在正是敌人在明,自己在暗的时候。对方全员打开了UT的手电筒,完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邵兰看到那个领头的绑架犯停在了原地,这让她心里的警铃大作。

不好,这是要听呼吸声来找她吗?

邵兰极力把自己的呼吸压到微弱的状态,完全淹没在风声里。

等了一会,对方可能没有听到什么,又开始大肆寻找了,时不时还大声威胁她,邵兰可不会主动出去送死。

忍耐,忍耐,忍耐...只要等她们找不到失去耐心,自然就会离开了。

邵兰回想起了训练时候的事。

「这才做几个就不行了?啊?给我起来!」

「老爸...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下吧」

「休息休息休息,你就知道休息!刚才不是刚休息过吗?」

「想去厕所」

「不行,这组折返跑必须跑完,跑慢了再加两组!跑不完不要吃饭,更不许上厕所!」

因为父亲是田径协会的,依靠职务便利将小学三年级的邵兰带进了训练场馆。这里她再熟悉不过了,还没上学的时候父亲就带她到这里玩。她亲眼目睹了很多体格健壮、肌肉发达的运动员在这里训练,他们的奔跑速度让邵兰十分惊讶,人怎么能跑这么快?

那个时候的她什么也不懂,父亲耐心地给她讲每个动作要领,每个比赛的规则和细节,但她完全听不进去,总是喜欢一个人在场馆里四处转悠。父亲一不留神就发现孩子不见了,然后急得满场馆去找,找到了免不了罚站之类的。

邵兰记得场馆里有一个器材室,那里有个非常和蔼的叔叔。他的年纪很大,头发甚至看得见一丝丝白,脸上出现了几道褶皱。邵兰每次去场馆都要去那里玩,这个叔叔擅长讲故事,讲的都是邵兰小时候完全没听过的故事。比如什么偷天火的普罗米修斯,怪物米诺陶诺斯之类的,虽然这些故事里的人名都很奇怪,但也比自己家人无休无止地监督和唠叨好多了。

等到父亲满头大汗地找到她的时候,发现一老一小两人正和睦地面对面坐在一起,自己的女儿全神贯注地听着唾沫纷飞的老男人讲故事。

「老陈,干嘛呢?」

「呦,老邵啊!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啊?」

「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跟她讲什么也听不进去,还到处乱跑,气死我了!给我过来,回家!」

见到父亲一如既往凶神恶煞的样子,邵兰害怕地躲在了叔叔的身后。

「呵,原来这是你家孩子啊!我还想怎么有个小女孩跑进来呢!你看看,看把孩子吓得。人家听我讲故事正津津有味,你跟着添什么乱,哈哈哈哈!」

「讲什么故事,我正要给她讲接力,你还说我添乱?」

两人寒暄了一会,最终邵兰还是跟着父亲回家了。后来才知道,这个叔叔原来是10000米长跑运动员,曾经在全运会上拿过金牌。后来因为韧带受伤再也不能参赛,有人请他做教练,但他还是想清闲一点,在场馆里看看东西。

后来,随着邵兰上学,父亲开始安排她的训练任务,不仅要高强度训练,还要限制饮食。像冰淇凌、糖葫芦这样的甜食都不允许吃,每顿饭被迫要吃一堆肉,吃得她很恶心,想吐。

原来到处充满神奇和乐趣的场馆,渐渐变成狰狞和可怕。当她从观众到赛场上后才明白运动员的辛苦与挣扎。完不成训练要求会被惩罚,而且作为自己的父亲反而下手毫不留情。罚站罚跪写检讨几乎是家常便饭,虽然她学了很多偷懒的技巧,但在熟悉训练的父亲眼里都是小孩子的把戏。一眼就被拆穿了。

「老爸,这个太难了,我受不了了」

「坚持住小兰!人和人的差距就在这里产生,你每天比别人多训练一分钟,最后就是巨大的差距。更何况你的先天条件是我见过最好的」

无论怎么哀求,父亲都不会让自己放松。这种严格的训练持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忍耐和坚持,场下不付出汗水,场上就要付出泪水!人就是要不断地突破自己,比昨天的你更强,比昨天的你更快!」

邵兰笑了,她对斯巴达式的父亲又爱又恨。爱的是他教给邵兰的东西,除了运动的技巧和方法,更重要的是不断拼搏的精神。

永不放弃,做更好的自己。

如今,邵兰挂在树上,因为姿势的原因,体力严重下降,手臂很酸,大腿开始疼痛。但这不是她放弃的理由。

对方的耐心也在消耗,只要比对方坚持的时间更长就能赢。

「你知道你在和谁作对吗?这个人你根本惹不起,就算你今天跑得了一时,早晚会被抓住的。劝你还是省省吧,老老实实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下面又传来蒙面女的喊话声,邵兰完全不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她对这座岛上的什么势力既无知又不感兴趣。

「群姐,找不到」

「我也是,根本没有啊」

「这大黑天的,说不定她早就跑了,我们在这转来转去也没用啊」

「就是就是」

「就是你个头!你们这群傻子,她根本没跑远!我可以肯定这点,就在我们附近!」

「但是完全找不到啊,哪里都没有,我们快把几十米半径的范围都找了」

「是啊群姐,这不是在不在附近的问题,附近哪都没有啊!」

听到她的手下的女生开始抗议和反对,邵兰有点开心,甚至差点笑出了声,还好极力忍住了。

「可恶!可恶!啊!」

为首的女生气得直跺脚,想发泄又无从下手。

「等等,等等」

她忽然停下,偏了偏头,目光看向头顶的橘子树,缓缓地说道。

「她不会上树了吧?」

听到这句话,邵兰顿时大吃一惊,心脏立刻开始砰砰狂跳,呼吸更加急促了。

不好!她们想到这一点了!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抓着树干的手开始颤抖,恐惧一点点侵入她的内心。

如果被抓的话...会被怎么样...

直到刚才,邵兰还以为自己爬到树上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不,也不对。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应该只有几秒钟,而且之前还跑得那么快,能刹住车吗?」

「群姐,这里树这么多,要挨个找吗?」

「我想想...我试一下」

为首的蒙面女走到离她最近的树前面,眼神一凝,动作迅捷如风,双脚踩住树皮,双手抱住树干——

「唔」

结果一下子滑了下来,差点摔倒在地。

反复试了几次,都没办法爬上去。

「这样的树必须要一点点爬才好爬,她不可能上树。如果能上树,那她简直就是超人」

邵兰紧绷的神经再次缓解,还好对方以为自己不会爬树,其实她小时候经常在乡下和一群淘气的男孩子们玩,爬树抓蜻蜓捞鱼样样精通。再加上经过长期的训练,肌肉强度和灵活性大大提高,这种树不在话下。

「看来是我看错了吧,她应该已经跑了」

最终,蒙面女得出这样的结论,邵兰差点在心里大呼得救了。

「那...这下怎么办?群姐」

「还能怎么办?找不到人就走呗」

「知、知道了」

UT的亮光逐渐远去,邵兰的呼吸才逐渐平复下来。吓坏了,真的害怕了。这里不比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所有人都是和睦相处,法律完善,摄像头充足,警察执法及时。现在这里不仅没有摄像头,甚至可能连暴力犯罪都没办法被惩罚。这么大的岛全是女性,本来以为会更安全,更温和的,谁想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伙绑匪。

既然人已经走了,那就从树上下来——

不对!不对!

仔细一想,刚才亮光里出现的人只有五个!她们应该有六个人才对!

突然一阵寒颤直入骨髓,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邵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脚才刚刚往下移动了一点。

不能乱动,不能乱动,慢点收回脚...邵兰紧张得不行,小心翼翼地回到原来的姿势,避免发出任何响声。

刚才那一下差点叫出来了,邵兰明白对方还有一个人就埋伏在附近,根本没走!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领头的女的!

她藏在黑暗中,等着邵兰以为她们离开了,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来一个致命一击。

好阴险的女人!

心有余悸的邵兰再次潜伏,等待对方的动作。

双方都在等待对方先动,先动的人就输了。

树叶飘落到脸上,弄得邵兰很痒,但强忍着不能动。

一阵大风吹过,支撑邵兰的树枝随着摇晃,让她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撑住啊树枝!要是折了就完了!

平时感觉坚硬无比的树枝现在居然如此脆弱,完全成了邵兰的“救命树枝”。

过去多久了?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邵兰仍然一动不动死撑着,她甚至开始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埋伏在这里了。

万一是她刚才看错了,其实她们早就走了呢?她岂不是白白在这里和空气作斗争?可万一没走呢?现在下去岂不是送死?

陷入了自我怀疑和矛盾的死结,邵兰烦躁不安,手和腿都出现了疼痛。

如果我是她,我会怎么想呢?

把视角切换到对方,邵兰考虑道。

如果知道我在哪,肯定就来抓我了。既然不知道我在哪,其实也不能确定我到底是不是在这附近,如果我一直不出现,她也会陷入和我一样的怀疑中。

耐力战和心理战,那就看谁能坚持了!

你赌我在附近,我也赌你在附近,来吧!

下定决心耗到底,邵兰让自己的大脑放空,就像长跑时一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有。

「奇怪,真的不在啊」

一个冰冷的女性声音陡然响起,然后是沙沙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越来越远了。

邵兰终于等到她出来了!还真的在这里啊!

多亏刚才没下去,简直是奇迹般的逃生!

忍着激动的心情等了五分钟后,邵兰才从树上下来,然后快速朝反方向狂奔而去。

......

......

【邵兰同学?你去哪了?我找你半天人都没了】

【难道你已经回去了?是不是生我气了?对不起啊,我上厕所时间有点长了】

【下次我请你吃饭作为补偿好了】

左希看着UT上一条条自己发送出去的消息,嘴角上扬了起来。

她不会怀疑到自己吧?

刚才接到钟离心的消息,要她立刻去她家集合,任务失败了。

抓捕邵兰的原因在于,二年级的奴隶们在体育课上看到了邵兰的表现,把这件事告诉了钟离心,然后钟离心不知怎么的就下令抓她并把她变成奴隶了。

计划从中午的时候就开始了。左希故意在教室里盯着邵兰,同时磨磨蹭蹭的等待着。看到邵兰出去后就立刻带着巫小谷跟着出去,此时出去的时间比较晚,外面的石桌基本都被占了,不得不往里面走。走到里面的时候“正好”看到邵兰和杨伊两个人即将走到靠里面的一张桌子,于是就装作没看到和她们不小心坐在一起,也就成功搭话了。

搭话的时候,左希故意利用自己喜欢长跑的特点,跟邵兰拉近关系,她果然上当了,同意跟左希一起跑步。

树林里跑到约定的地点的时候,左希假装上厕所,实际上给季群等人发消息,让她们悄悄接近邵兰所在的地点,等到一切就位就开始抓人。

简单而有效的计划,几乎没有什么差错。

可最后还是失败了。

来到钟离心的三层小楼,或者叫别墅。门前的女仆面无表情地替她拉开了门。

大厅里依然整洁如新,光滑的大理石地砖倒映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映入眼帘的是巨大舒适的沙发、茶几、地毯、高脚杯、风景画、奴隶们。

左希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逐渐从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变成了懂规矩的小狗。和钟离心的相处也让左希逐渐摸透了对方的脾气,钟离心不会无理取闹,不会随意打骂奴隶。她是个相当理性的人,赏罚分明,只要听话就不会被虐待。

正因如此,包括齐淑白在内的很多奴隶并不讨厌她,反而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依赖。她们似乎把主人当成一种庇护,把这里当做她们的家,人数众多的大家庭,家主是钟离心。

「跪下」

左希刚走进大厅就听到安静的大厅里传来一声严厉的娇喝,不禁打了个寒颤。

钟离心居高临下地看着缓缓跪在地上的六个人,其中为首的就是短发、眼神很凶的季群。

此时她们身上沾满泥土和树叶,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只有季群一脸不服。

显然任务失败,钟离心发火了。

「左希,给我过来」

「是,钟离大人」

如今这句话快变成她的口头禅了。

走到季群等人旁边,左希并没有跪下。钟离心黑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左希的身影,她微眯眼睛,问道。

「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没抓住?」

「钟离大人,按照计划,我只是负责把邵兰带到指定地点而已。后面的事由群姐负责,我并不知情」

钟离心看向跪在地上的季群。

「那你来说」

季群咬牙切齿,一副相当不甘心的模样。她的脸上沾上不少泥土,不过幸好身穿黑色运动服不会显得很脏。

「钟离大人,我认为这次是左希的错。她事先没有告诉我那个叫邵兰的女生跑得这么快!除了我之外没人追得上,甚至我都被她越甩越远了!」

此时还有六七个奴隶在旁边站着,有人在用大玻璃杯给钟离心倒饮料,有人跪在地上给钟离心锤腿——左希认出那是小雨和小雪,有人默默注视着她们。

「左希,她说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群姐和其他姐姐们应该早就在附近埋伏好了,这么多人包围的话应该抓得住的。钟离大人,她还没有解释具体是怎么失败的」

「怎么失败的?还能怎么失败的?没追上」

「所以说群姐的包围战术怎么失灵了呢?」

「包围又不是万能的, 才六个人包围不住很正常,明明是你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

「够了!」

看到两人吵了起来,钟离心有点恼怒,黑色短丝袜包裹的脚狠狠地砸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咣当一声。

「小白」

「在,钟离大人」

左希熟悉的齐淑白走了出来,她的眼皮稍稍下垂,表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把这五个关到房间里去挨个审问,半个小时内给我结论」

「是,钟离大人」

齐淑白今天穿得比较朴素,黄色的V领长袖衫和蓝色八分裤,走路的速度比较快,似乎有什么急事。

她来到跪在地上的六个人面前,左希盯着她看,但她并没有看左希。

「奉钟离大人的命令审问你们,跟我来吧」

五个奴隶没有异议,乖乖跟着齐淑白走进了一楼拐角里面的房间。

二十分钟后,齐淑白带着她们走了出来,钟离心正忙着在UT上操作什么。

「钟离大人,已经审完了」

「嗯,怎么样?」

「邵兰挡住了季群的踢击,然后把电击器给躲开了。她跑进树林里,几个人追了进去,追着追着人就不见了。季群认为邵兰没走远,于是让她们找了一会,最后没找到就回来了」

「哦」

伴随一声冷冷的回应,钟离心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季群。

「小群啊,膝盖疼不疼?」

「不,还好」

只是在撑面子而已,季群感觉小腿都麻了,而且膝盖很痛。

「你凭什么认为她没走远?」

「钟离大人,那个邵兰也没甩开我太远,我认为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当时太黑了,周围也没什么别的声音,她的人影突然就消失了,肯定没走远」

「树上找过了吗?」

「她不可能在树上,这么短的距离,大概只有两三秒的时间,怎么可能——」

「那是你的推断吧,如果她其实在伪装呢?」

「什么?」

「如果她有能力瞬间爬到树上,而又装作自己没这个本事呢?」

「怎么会?不可能,我不相信!我试过了,那边的树没那么好爬的!而且树又那么多,很多树的叶子很密,如果她躲在里面的话,根本没有办法用UT照出来。只能爬到每棵树上确认一下,那就太——」

季群的语速越来越快,左希看出来她有点慌了。

「给我闭嘴!任务失败是你的问题,还想赖到小希头上?」

「不,不是我的问题,我——」

仿佛无形的火在钟离心头上燃烧,季群的气势一下子软了下去,默默低下了头。

「顶嘴加任务失败,掌嘴五十下,打板子一百下,一天不准吃饭」

「对不起...是我的错...请钟离大人息怒」

季群露出悔恨的表情,把额头贴在地面上。

「你们几个把她带到外面去打,我不想看到她的脸」

「「是,钟离大人」」

几个左希不认识的奴隶走上前,把跪在地上的季群架了起来往外拖。

经过左希身旁的时候,季群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左希一眼,仿佛在说「给我等着,我要杀了你」。

左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跟她没什么关系。

然而,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为了让季群掉以轻心,左希已经打好了“预防针”。她给季群发消息称邵兰跑得跟她差不多快,抓起来很容易。追逐过左希的季群当然知道最细跑得并不是很快,起码她很容易就抓住了,因此也就没太在意。

等到抓的时候,左希又给邵兰发了消息。

【我在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了有几个穿黑色运动服的人在远处走过去了,样子鬼鬼祟祟的,你小心点。如果她们是坏人的话你就快跑,爬到树上,天这么黑找不到你的。不好意思就等了,我这就回去】

相信以邵兰的体力,摆脱季群她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样一来,季群任务失败,必然会被钟离心惩罚,地位也随之下降。

排挤掉和她做对的人,对左希的计划很有帮助。

「小希,这次你做得不错」

「谢谢钟离大人,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见钟离心表扬了她,左希微笑着鞠了一躬,看起来很有礼貌。

「但是邵兰还没有抓住,跑得快长得又壮,我挺喜欢那孩子的」

仅仅为了这点理由,就要把别人变成奴隶吗?

左希暗自想到,但脸上的笑容不变。

「钟离大人,把这件事交给我如何?我可以想办法抓住她」

「哦?」

钟离心似乎来了兴趣,问道。

「你打算怎么抓呢?她跑得那么快,又那么狡猾」

「仅仅靠我一人是做不到的。我希望钟离大人给我一些人手」

「可以啊,你要多少人?」

「十人」

「这可有点多啊,真的需要那么多人?」

「没错」

左希挺起胸,让她看起来很有自信。

「嗯...也不是不可以,既然你跟她是同学,接触的机会也最多。而且最近你的表现让我很满意,那就这样吧」

「感谢钟离大人给我的机会,抓住邵兰大概需要两周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失败,请钟离大人任意惩罚,我毫无怨言」

「呵呵呵...你可要想好了哦,要是失败,下场会比今天季群还要惨十倍」

「嗯,失败的话,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

......

左希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虽然身体没怎么疲劳,但心里很累。

匆匆洗了淋浴后,她到厨房沏了一壶热水。

热水壶和原来的家里商场卖的大同小异,都是插三角插座的,墙上的插孔也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等待热水凉下来的时间,左希打开了UT。

最近她研究了UT里面的很多功能,包括听音乐,看电影,看漫画之类的。UT里面的资料非常全,所有她能想到的东西都能找到,而且没有版权问题。

太平洋的孤岛,谁来追讨版权费呢?

她找到了自己喜欢听的《回家》,点击了播放,然后趴在桌子上,脸侧过去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杯。

「今天做了很过分的事」

左希默默念叨着。

「我利用了人家的好意把她置于险境,差点把她变成奴隶」

周围很安静,隔壁的乐正花估计早就回来了吧。

「我还要在一个月内把她真的变成奴隶」

莫名的愧疚感涌了上来,脑海里浮现出邵兰自信的笑容。她对运动的执着让左希感到敬佩,虽然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岛上,光靠运动是没办法顺利活下去的。

「唉!」

不自觉地闭上双眼,左希感觉四周空荡荡的,脑袋飘乎乎的。

「如果这是一场梦...」

梦醒时分,左希就能再次见到每天熟悉的床,熟悉的家,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人。

在上学路上的晨跑,在校园里悠闲缓慢的时光,和好朋友范铃一起逛街,一起谈天说地。

「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

左希的父母和自己关系并不好,尽管如此,她仍然觉得偶尔见他们一面也不错。简简单单吃顿饭,聊聊天,说说自己在学校的事,父母也讲讲工作上的事——虽然他们几乎从不谈论。

「不管聊些什么,我想把这场梦,这场持续了一个多月,并且看不到头的梦讲给你们听。我想跟范铃一起吃日料、吃火锅、吃很多好吃的,想看着她的笑脸回忆这场梦...」

每天回家之后左希不得不面对空荡荡的房间,虽然在家也差不多,但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这里感觉更加空旷,没有人的存在感,这里看不到未来,只有被人驱使和命令的现实。现实是冰冷的,是残酷的,还在学校学习的她那时根本体会不到。

她对父母做了很过分的事,也许是吧。

如果当初没那么做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多跟他们聊聊天,多看他们几眼了呢?是不是就可以和他们共进晚餐,留下共同的回忆了呢?

她不止一次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坚持正义就是对的吗?坚持正义就是痛苦的吗?坚持正义,就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再也无法挽回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做才好...」

泪水从眼角渗出,然后顺着脸颊流下,落到了冰冷的木制桌面上。

「想回家...想回家...妈妈,爸爸...」

心里好痛,明知到了明天又是太阳照常升起的一天,又是忙碌奔波的一天,又是勾心斗角的一天。

但左希仍想把这份思念和孤独的痛苦留在此刻。

「对不起...我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