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透过郁郁葱葱的森林,仰望蓝天中的太阳又是什么时候呢?

阿克蒂娜·芬·艾玛瑞已经想不起来了。

只因为在身为斥候的友人描述下,她对森林之外世界数百年沉淀的好奇心被挖掘出来,以后勤人员的身份跟随队伍离开阿瓦隆来到了回廊之森边缘,独自走向计划之外的领地,来到了森林之外的草原。

看见不一样的风景,沐浴着仿佛更温暖的阳光,在柔软芳香的草地上奔跑,早就已经成年很久的她在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刻。

而这一切的喜悦,都因为一支浸润着麻药的箭而结束。

等到阿克蒂娜再次苏醒时,醒来看到的却不是一成不变的木制天花板,而是一个已经记不清面容的,却一定是此生见过最丑恶的男人的嘴脸。他掐着自己的颈部,压迫着自己的身体,张狂地笑着,似乎自己醒来他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更加兴奋了一般,发泄着自己的欲望。

痛苦,绝望,甚至疯狂不断占据着阿克蒂娜的内心,但因药物麻木的身体连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到。

等不知过了多久,也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昼夜更替,阿克蒂娜像一个残破的木偶躺在床上,静静地感受着只有蜡烛的小黑屋中仿佛已经静止的时间,连呼吸都已经需要尽力去做才能维持意识了。

本以为这场噩梦就此结束,却只听见了男人的同伙漫不经心地说着。

“你这家伙不要玩得太过火了,不然怎么卖出去?”

从那之后,阿克蒂娜已经再也没有见过阳光,因为不是在木箱,木桶甚至麻袋之中,就是只有蜡烛提供照明的小黑屋中,被已经记不清面容的男人,女人玷污着。

被剪断了一截标志性的长耳朵——这是奴隶贩子们喜欢做的事情,对每个精灵他们都这样,仿佛是地下不成文的规矩。

腹部被恶趣味地烙上了符号,也是作为奴隶的象征,以便逃出时方便好事者抓回来。

手上和脚上被拷上了枷锁——其实不用他们做,阿克蒂娜觉得自己的心早就已经被无数锁链捆住,动弹不得。

就连每天做梦的时候,梦境中都是无数的手贪婪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就连梦中,都再也回忆不起当初所见的阳光了。

阿克蒂娜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痛恨过自己一头金色的长发,本来是高等精灵引以为傲的美丽的象征,现在却变成了奴隶贩子和娼馆主们要价的资本。

名字中带有的“芬”字本来是被赐予的高贵姓氏,现在却变成了略懂一二的客人调戏羞辱自己的话题。

啊...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神啊...

自己又要被这样的绝望折磨多久呢。

现在也是,阿克蒂娜被装在一个酿酒的木桶里,经过了好一阵子的摇晃之后,在不知名的地方停下,被搬下马车,甚至都还没有小憩一会儿,又马不停蹄地被搬上马车,运往下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阿克蒂娜知道,这是交换过了一次买家,自己又会在下一个地方,重复着上一次的所有遭遇。

马车停了下来,并且听到了外面的男人们稍有些嘈杂的声音,似乎才过了几百次心跳而已的时间,应该不足以运往下一个城市才对吧...

印象中路途最长久的一次,阿克蒂娜在摇晃中过了万次以上的心跳,浑身都已经酸痛无比,才终于到了目的地,现在大概是在中途休息之类的——

“砰砰砰。”

突然,头顶的木盖被敲响,本来想趁着机会睡一会儿的阿克蒂娜别说困意,全身都因为恐惧而颤抖了一瞬,慌忙地抬头,看着那酒桶的木盖从外面被撬开,探出了一个男人的嘴脸。

那个男人借着手上的马灯,与自己对视着,然后眼神就上下打量着阿克蒂娜,如同在看着一件货物,舔舐一般滑腻的眼神——随后,男人露出一副中奖般的表情,目光停留在她的金发上,脸上那团肉挤出了笑容,冲着马车外的方向大喊着什么,阿克蒂娜早因头脑的混乱而听不清了。

这个男人穿着成套的皮甲,是人类冒险者的装束,阿克蒂娜也不是第一次见。

男人在得到了同行人许可之类的话之后,一把扯上了阿克蒂娜的手臂,将木桶放倒,拖也似地将她带出桶内,往马车外的方向扭送去。

朦胧之中,阿克蒂娜看见了眼前的月光,透过了车后蓬,照射到车厢之内,如此地圣洁美丽,蜡烛马灯与之是完全不能比拟的。

今夜的双月一定很美吧,此时天空也应该没有多余的云朵,让月光能照射到大地的每一寸角落。

过会儿在某个角落中被侵犯的时候,一定要抬头多看看双月吧,阿克蒂娜在心中暗暗地想着,身体如木偶一样被男人扯着,从车厢内被拖下了马车。

耳边萦绕着嘈杂的话语声,阿克蒂娜本来就非常地虚弱和倦怠,加上本来就没有兴趣去知道周围人在说什么,让自己变得麻木,睁开眼睛的兴趣都没有,封闭自己才能让收到的伤害最小化。

可是当阿克蒂娜瘫软地坐在草地上时,却并没有被接着扯动,过了许久也依旧是这样。

这反常的状况才让阿克蒂娜产生了睁开眼睛,了解发生了什么的兴趣,随着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耳边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刚睁开眼时,自己果不其然地倚靠着马车后厢,坐在草地上,面前是那个拖动自己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的身后有与他相似着装提着马灯的几名同伙,还有十几个在深夜还穿着白色长袍的古怪人类站在远处,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自己。

奇怪...自己也没有那么瞩目才对,他们在看什么?自己这已经被糟践过的容颜,应该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后知后觉的阿克蒂娜抬起头,望向了马车后厢。

那里坐着一个青年。

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水蓝色的温柔眼眸,俊美的脸庞面容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身上穿着人类的男性礼服,他看起来是如此地高洁,与这肮脏黑暗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男人...是谁啊,看起来也不像是他们的同伙...

阿克蒂娜用仅有的力气抬起头,瘫软的身体依托着马车,目光继续投在那个青年的脸上。

他的眼神不带有任何的怒意,表情也没有波澜地环视了一圈众人,然后用他有着几分颓意的声音出言道。

“停手,好吗?不要对淑女这么粗暴。”

——

皮科尔将手中的口嚼烟塞入口中,感受到熟悉的烟草味后,浑身的舒爽感也随之而来,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计划还真是顺利啊,而且代价只是诺伊斯一个人的命而已,有了他伟大的付出,目前自己带领的小队,还有那帮白袍怪人带着货物已经顺利地到达了帝都西郊一个废弃农场中休整。

虽然他还算是个客气的好小子,也请过自己喝酒,他死了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丁点伤心的,但与之相比,老板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作为老板雇佣的警卫,皮科尔并没有把实情告诉诺伊斯。

不过坦诚地说,看着诺伊斯驾着一车葡萄酒,作为诱饵开开心心上路的时候,不偷偷笑两句那是假话,等他走后皮科尔可是大声地边拍桌边好好地笑了好一会儿。

算算时间,诺伊斯那家伙应该也已经碰上了那帮密卫吧,没想到真有直属王室的密卫盯上了这些白袍怪人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若不是老板给的钱这一次就足够自己三四个月不用干活,皮科尔也不想冒风险面对一堆断钢级别的怪物,毕竟自己只是个辉金而已。

想到这里,带着几分揣测的皮科尔叼着口嚼烟,将目光投向了白袍人——他们下了马车稍作休息之后,就纷纷在似乎是带头的那个中年男人的引领下祷告了起来。

二十多个显眼的白袍人在废弃的农场里咕哝着什么听不懂的话,看上去比鬼故事中描述的还刺激,自己的五个队友也摆出很忌讳的怂样,缩在远处的角落里围着火堆喝酒抽烟,没有很接近马车这边。

那自己也得找点乐子才行啊,抱着这样的想法,皮科尔一唾沫将口嚼烟也一并吐到角落里去,朝着那辆装着货物的马车里走去,从后厢一跃而上后,他看着里面七八个大木桶,仔细听的话还有极为轻细的,不均匀的呼吸声。

他略显兴奋地搓了搓手,随便找了一个桶,先敲了敲木盖,里头的货物像受惊了一样突然动了几下——满意地一笑,皮科尔用小刀将木盖直接撬开,然后将马灯稍稍提高以便自己能看清里头的情况。

中奖了啊——皮科尔心中一喜,上下打量着里头的精灵,她有着一头讨喜的金发,皮肤也算干净,就是衣物破了些,不过也不算什么问题。

“你在做什么?”

突然,有人叫住了自己,回过头去后发现是白袍人领头的那个男人,他好像脱离了诵经的队伍,特意来到马车的后面看自己在做些什么。

本来以为可以不被发现的皮科尔咧了咧嘴倒也没有撒谎地回了句:

“稍微玩玩没事吧?反正你们只要活人就行了,对不?”

白袍男人听到皮科尔这么说后,居然也没有太抗拒,仿佛自己的确不太关心货物的实际遭遇一般,瞥了一眼木桶后轻描淡写地说:“动静小点,我们在诵读圣典。”

皮科尔自己都没想到有这么容易,得到准许了之后他的动作就更加随意了,伸出手一把将桶中的精灵拽了出来,重量很轻,不费多大力就从桶里带出,他准备拖出马车再找个合适的角落。

可刚刚走下后厢,皮科尔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用力地敲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一下子就松开了紧拽的手。

“妈的,你这——”

本以为是拖出来的精灵女人还有余力反抗咬了自己,皮科尔搓了搓发疼的地方,带着咒骂恶狠狠地回过头去,准备好好地发泄一下怒火。

但他却只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马车后厢,平稳地坐在车厢后栏上,俯视着自己。

男人年轻到可以被人喊一句小鬼,穿着有钱的少爷老爷才穿的起的衣服,一脑袋灿金色的短发,蓝色的眼睛不带有怒意地看着皮科尔,摆出一副刚才打他纯属意外的模样。

皮科尔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眼神在半躺在地上的女人身上过了一眼再放在那个小鬼身上。虽然一肚子火气,但见那小鬼的穿着,他联想到老板店里的老爷们也是穿着差不多的样式,搞不好是店里的客人之类的,只是不小心上了车,所以他还是先客气地说话。

“这位少爷?你怎么跑到我们货车上来了?”

本来还在环顾四周的少年因为皮科尔的试探而将目光转向他,以及逐渐聚过来的小队成员。

“头儿,这小子是谁?”

“怪事,我查过马车了啊,马车后就那几个桶子,里头的货也对得上数啊?”

“你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没见有客人偷偷跑上来?”

“放屁!我——”

“你们把你们臭嘴给我闭上!”

因为皮科尔的喝斥,那五个议论纷纷的男人也就顿时闭上了嘴,把话语权交回给他们的队长。

而面前的少年像看到什么笑话一样,头一次露出显眼的笑容,看得皮科尔隐隐来气。

“我的确是那家店的客人...不过偷偷溜上马车来,想看看你们究竟要把货运到哪里去,当然我也只是受人之托,所以只要你们配合的话,我们就都会好办很多。”

被面前好几个冒险者包围,远处还有十几二十个白袍人发现了动静,即便是深陷这样的处境,这名手无寸铁的少年——拉斐尔一点也不着急,解释的语气也很舒缓,仿佛掌握主导权的是他自己,这反常的现象让皮科尔反而觉得有什么不对。

“哦!我懂了头儿,这小子啊肯定是宪兵团的,要来抓咱们!我看啊咱们还是——”

看似耍酒疯的一个队员趁着说胡话的契机把距离越拉越近,把话说得很大声,对着拉斐尔指指点点地,同时对身后的队友说着自己的猜测,将拉斐尔归入了帝都官方势力之中,

可是话才说到一半,他就猛地从袖中不起眼的地方亮出一把短刀,随后直接扑向拉斐尔的方向,把刀刃朝着拉斐尔的喉挥去,而此时二人之间只有仅仅一米多一点的距离。

“啊啊啊!”

本以为能得手的皮科尔只见自己的队员被拉斐尔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手臂,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让他连手上的短刀都一松,掉到了地上。随后拉斐尔将他的手臂一扭,然后一脚踢到了他的头上,让他飞出了一段距离,滚了几圈后正好倒在了这边五个人的脚下。

整个动作异常地流畅,让众人顿时明白面前的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未谙世事的少年。

“我也不想动手啊,所以就让我们一起等巡逻的卫兵把我们一起带走怎么样?啊,当然你们放弃这一车货物逃走也行,因为我本来对你们也没什么兴趣,我被委托的内容只是调查而已——”

稳稳地接下了对方扔出的暗器,拉斐尔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太大波动。

对方还没有死心啊,一边暗想着,拉斐尔看了看接住的暗器,那是一根稍粗一些的针状物体,不明所以,这种东西怎么杀得死自己...

然后,那根针状暗器的前端突然张开,向周围飞出几根更细的针,即便拉斐尔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还是被其中一根划开了右脸皮肤,随后便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但干这一行还是多学着点吧,别太得意忘形了。”

得意地扬了扬手中同样的针状暗器,这里面装有足够麻翻熊的毒药,皮科尔见终于得手便不再压抑自己的怒火,没好气地淬了口唾沫,冲着拉斐尔骂道。

不过,拉斐尔却并没有回应他的话,收敛起笑容,看他们的眼神顿时变得异常冰冷,完全不像即将要毒发的模样。

虽然之前拉斐尔看向在场人的目光也是比较冷漠,但至少不像现在,如同在看几具尸体。

“你们啊竟敢...竟敢...”

拉斐尔伸出了一只手,摸向了脸上的伤口,不过非但没有捂住流血的部位止血,反而用指尖和指甲用力地划着那伤口,让它越扩越大,血也流得愈发多,而他却一点疼痛也感受不到,只是用他的眼瞳紧紧地盯着面前几个男人,嘴上魔怔了一样低喃着重复的语句。

“喂头儿...这小子犯的什么病啊...”

“鬼知道...”

皮科尔也被这反常的姿态震慑住了,一时间也没有轻举妄动,不过他眼前的拉斐尔在半只袖子都近乎被血液染红之后,脸上的表情才发生了变化。

变得像另外一个人,暴躁又疯狂,就像刚才那斯斯文文的公子哥模样完全是伪装一样,恶狠狠地瞪了面前几个人一眼,就让他们的心仿佛被用力扯了一下。

“喂你们几个!快退回来!”

感受着额头缓缓泌出的冷汗,皮科尔突然听见身后白袍男人对自己的呼喊,回过头去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停止诵读什么圣典,十几个白袍人停在原地摆好阵势,人头整齐地朝着这边。随后一齐开口吟唱。

「Rrha i ga dople vonn mean」

“那帮怪人在用魔法了,快退!”

等到白袍人群的脚底逐渐浮现出一个白色的法阵之后,皮科尔才突然缓过神来,向两旁的队员大喊一句后拔腿就跑。

自己决不是害怕,怎么会怕那种小鬼,只是感觉哪里不对而已——皮科尔这样宽慰着自己,并没有察觉自己只跑了二十多米,刚到白袍人群旁边就喘得不行。

他抬起头,发现十几个人居然都多少有些魔法功底,很快他们的头顶就浮现出一团白色的光球,仔细看有十余根白色的线从每个人的头顶冒出,连接在光球的底部,这些线有粗有细,都让那个光球的体积不断膨胀着。

而远处,坐在马车的拉斐尔明知道那光球瞄准着自己,却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目光依旧没有从这边挪开,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地扭曲,明明对划伤自己的脸那么介意,他自己却一刻也没停地用指尖用力挠着伤口。

然后,他终于停下了手中一切的动作,愣了一会儿后,许久才从马车后厢跳了下来,站在草地上,眺望着远处那个逐渐变得巨大的光球,对于可能杀死自己的存在,拉斐尔的表情却依旧显得与自己无关。

当拉斐尔落地的那一瞬,皮科尔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猛地一颤,背后宛如有冰冷的蛇缓缓爬上。

终于,拉斐尔顶着那张半边是血的脸,缓缓开口。

「hNkYNtLYNt sosar」

随后,周围虽然很安静,但却感觉什么都变了。

明明只听得见风声和些许虫鸣,却让人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皮科尔那一大团光球和魔法阵如同被橡皮擦擦去了一般,仅仅在拉斐尔合上唇的瞬间就消失不见,连一点踪影都看不见。

这诡异的现象让那些白袍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本来一句话不说的他们此时也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只有带头的那个男的似乎还保有冷静,在搞清楚状况之后就迅速从袍中摸出一个卷轴打开,也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

可是也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看上去都没有顺利进行。

因为皮科尔只听见他低声喃喃了一句:“奇怪...传讯卷轴为什么不能用了?”

越来越多的冷汗泌出,皮科尔见远处的拉斐尔即将要再次张口,便撂下一句没骨气的呐喊后,冲着后方拔腿就跑,这次甚至都没有叫上队友,也没搞清楚所有状况,他就这样独自一个人直接逃跑了。

「sEnYEkLYEk sarr oz near」

自己是个丢下队友不管的家伙,这点皮科尔心知肚明,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不过顿时一切都在阻挠自己一般,皮科尔刚跑出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下意识地骂出一句,猛地竟然是发现地上的草缠住了自己,明明都已经是深秋,枯黄的草却明显呈现出翠绿的颜色,并且生长到都足以绊倒自己的长度,并且...

它还在生长。

“这些草!怎么回事——”

“快!快拿火把!”

“刀!我身上的刀呢?”

慌乱之中,皮科尔发现白袍人那边也出现了乱子,他们一个二个都被生长的草缠住了身体,倒在了地上,并且看上去无论怎么挣扎那些草都没有办法松开。

刚想拔出短刀去把草全部切断,不过草已经密集到把自己的四肢已经全数包裹了。

“该死,这到底是...”

咒骂的话语还没喊完,身穿礼服的拉斐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借着月光,更能够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冰冷的表情,如同面对着与自己无关的几具尸体。

“啊啊啊啊!”

皮科尔只得大喊着,同时借着呐喊奋力地挣扎着,试图脱离开来。

而那些疯长的草却借着他大张的嘴,一头扎进了他的喉咙深处。

这样的呐喊只出现了几声,随后农场里陷入了一片安静,只听得见风声和些许虫鸣。

——

“我是相信你能做到,不过有点太出乎我意料了,拉斐尔。”

“抱歉...让你看到我失态的样子了,列布尔加。”

“我没有生气,倒不如说有多久没看见拉斐尔你生气的样子了,还挺怀念的,哈哈。”

虽然嘴上是在开着玩笑,不过希弥斯的眼神却还是冷静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趁着拉斐尔用自己递过的手帕擦脸的时候,她的目光望向远处——废弃的农场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几具尸体,所有的尸体都没有外伤,周围也没有什么可疑物品,只有一大堆枯草罢了。

除了所有的尸体都面目狰狞,扭曲的面部倒是有点像心脏病发。

“你就别取笑我了...如果不是这些人不识好歹,我也没有兴趣取他们性命。”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弄伤了你的脸?还是那么在意自己的脸吗,像个小孩子一样。”

希弥斯倒是可以想象那时候完全变了个人的拉斐尔是个什么样子。

“那我倒是不否认...”

刚刚放下擦脸的手帕,擦去血污的拉斐尔抬起眼,正欲与希弥斯汇报情况,只感觉冰冷的物体贴上了自己的脸庞,定睛一看那是几根纤细的手指,而它们的主人此时正俯视着自己,并且带着浅浅的笑容。

“那如果我现在把拉斐尔你的脸给撕下来,你会杀了我吗。”明明语气还是很平淡亲切,但话语的内容却变得有些危险,而她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玩味的语气,到底只是个不好笑的笑话,还是列布尔加是认真的呢?

这个问题在拉斐尔的心中闪过,并且让他陷入了一阵思考,不过答案早就在思考前已经确定了。

拉斐尔双手扶起希弥斯的手腕,将她伸出的四指向下慢慢地滑动,让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自己的喉口,淡淡地说道:“那当然是不会的...如果列布尔加想杀了我的话,不是有很多次机会吗。”

“嗯,所以我没有这么做的打算,拉斐尔也是,要好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不要让我感觉太无聊哦。”已经回去换好铠甲的希弥斯露出笑容,将手抽回,轻笑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身穿铠甲,将头发扎好的希弥斯,是拉斐尔见的比较少的姿态,因此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啊,她吗...从刚才开始就在这里了,她没有恶意所以我也没太注意她...”

话说到一半,希弥斯就转开话题,指向了倚靠着马车坐着的精灵女孩,不如说她实在太显眼了,尽管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也没插嘴,但那双眼却也没有乖乖闭上,而是认真目睹了一切。

想必从拉斐尔刚出现开始到现在希弥斯从帝都赶来,所有的对话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吧。

被希弥斯指出了之后,拉斐尔便俯下身体蹲住,让那个女孩能够平视自己。

不过刚要发问的时候,他顿时有些退却,她从一开始就呆在这里,想必目睹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那她会怎么看自己呢,杀人狂之类的吗...那就有些麻烦了,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好好沟通。

“您——您是神的使者吗?”

没想到的是,女孩不但没有害怕自己,在确认拉斐尔已经结束他的事情打算来和自己交谈的时候,她的反应比想象中更激烈,伸出双手牢牢地抓住了拉斐尔的双臂。

女孩本来已经褪去色彩的眼瞳此时迸射出了异样的光辉,微张的双唇颤抖着,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又生怕打断拉斐尔的话语,只能默默期待着他的回答。

被她的眼神打动了一般,本想解释些什么的拉斐尔只轻一点头。

“是的。”

“那,我会在今晚得救,也是神的旨意吗?”

精灵女孩顿时面露喜色,仿佛抓住了求生的稻草一般,自顾自地问着,语气倒是有点向狂信徒那边偏移。

“你也可以这么想...”

得到了拉斐尔的肯定后,阿克蒂娜终于如释重负,紧绷的全身松弛了下去,此时她的内心充斥着感激与喜悦,仿佛之前所遭受的所有恶劣的遭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试炼一般。

随后,阿克蒂娜双手抱在胸前,默默祈祷着什么,已经近乎放弃每日祈祷的她,此时做起来略显生疏。

“拉斐尔君真是温柔呢。”

“别取笑我了,列布尔加...——后车厢的精灵,还有这些尸体,需要我处理吗?”

如果顺着希弥斯的话去讲的话一定会让话题很危险的,因此在她掌握了主动权之前,拉斐尔率先抛出了自己的意见,并给希弥斯思考的时间。

“女孩们你就想办法带走,尸体就不用管了,也不用给帝都的卫兵再增加调查难度。刚刚跟团长见了一面,才知道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很多麻烦事,我就先回帝都去了,等天亮事情办完,我可要好好补个觉。”

“我明白了...”拉斐尔听罢,伸手试图扶起阿克蒂娜,但她比拉斐尔想得更加坚强一些,自己已经站起身来,静静地坐在马车后厢的位置,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一种“终于解决了啊”的感觉涌出,拉斐尔感觉久违的放松感流遍全身,目送着希弥斯向着帝都的方向越走越远,同时也明白自己的下一份工作应该怎么做了。

双月再次被云朵遮蔽,大地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