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梦,顾名思义是一种对未来将要发生事情的一种大致的,以梦境呈现的预知画面,是只有少数魔法使才会拥有的,用现今魔法知识无法解释为何会存在的现象。

不定期,不定长度,也不定事件——预知梦中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无论多么脱离常识的事情都是有梦见的可能性,并且梦到的一切在现实中也会吻合程度微妙地发生。

很不幸的,我也拥有预知梦的能力,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是件恩赐一般的佳事,但我却并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憎恶,也并不全因为它很容易扰人清梦,这只是颇为恼人的其中一点而已。

预知梦和普通的梦的区别吗?这个倒有些众说纷纭,可能对每个人都不一样吧。

对于我而言,做预知梦的时候,梦境周边的尽头,能看到的颜色一定是如同天空的那般美丽的蓝色,而我处在这个梦境世界的正中央一般,静静地等待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从年幼到现在,我做过的预知梦也并不多,不过无一例外,它们都在现实中发生了。

比方说我十三岁时养的一匹白色的马,我在梦中看见它落入了面前的湖中,缓缓沉入水底,而我却相当诡异地漂浮在水面上,无论怎样想潜入水中都无济于事,那湖面对于我就像坚冰一般,我只能看着它慢慢地放弃挣扎,下坠到我视野看不见的地方。

醒来后的我虽然成功避免骑着它靠近任何湖泊,并成功平安地度过了两天,但它却在我第三天骑它出去散心时,死于正在练箭术的骑士射歪得很离谱的箭。

我记得当时看着它在我眼前死去的那种无力感,也嘲笑着自以为能够拯救它的自己。

那天我很生气,很生气,想要大闹一场,那个射歪箭的骑士被带到了我与马的尸体面前,害怕得发抖,但是我却只是生气地大喊着,没有责罚那个骑士,因为这并不怪他,我只是憎恶着我自己而已,因此迁怒于人这种蠢事还是不做为妙。

也许是从那之后起,我就开始讨厌起预知梦,也讨厌着无法反抗,放弃反抗的自己。

梦见它那么它一定就会发生,想想也不会是那么令人开心的事情,连反抗自己的已知的梦都做不到,何况去反抗未知的命运呢?

所以说我讨厌预知梦,甚至讨厌任何梦境,因为我不知道普通的梦会不会成为现实,我也讨厌梦中出现的任何事物,哪怕我在现实中对其抱有好感。

“所以,你知道你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有多么恼怒吗。”

附近是天空一般美丽的蓝色,没有云,只是单纯的蓝色,脚下的地面是一层厚厚的冰,却并没有很冷,我若无其事地坐在冰面上喃喃着——顺带一提,我身上穿着的是我很少穿的那件绣着白蔷薇的青色连衣裙,很轻薄,但是却并没有从下肢传来寒冷的触感。

而我此时此刻正在与之对话的另一人,正静静地埋在我脚下的冰层中,让我感觉坐下也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因为我并不知道以他那个视角向上看是否会看见裙底...虽说只是梦。

我说过,我讨厌梦中的几乎任何事情,何况现实中都不怎么喜欢的人。

“那我还真是抱歉啊...”

那个一头银发的,不讨喜的家伙静静地躺着,被埋在坚冰之中,透明度极佳的冰层没有遮挡他的容颜,我很轻易就辨认出这个家伙是谁。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虽然嘴唇都没有张开,不过他回复我的声音却突破了厚厚的冰层,相当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这不奇怪,毕竟是梦境。

“如你所见,请救我吧,王女殿下。当我沉溺于醒不来的梦时,也请救救我,殿下。”

他带着有些苍白的笑容说道,几乎是乞求一般地对我说着。

这什么意思——他的话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过尚未问出口的话语,随着脚下的冰层和远处蓝色天空的一点点瓦解而收回我刚启的唇中,这个梦境正在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看样子,这是离醒来不远了。

——

果不其然,刚刚还感觉轻飘飘的,像是要坠入冰层的身体顿时有了实感,深陷于柔软的床垫与枕头中,我那娇贵而疲劳的身体试探性动了几下,试图摸索着周边熟悉的事物。

但想起今天并无什么安排的重要事宜,于是之前数天的奔波伴着内心涌起的慵懒一起袭向我,稍微蜷缩了几下身体,打算再多睡会儿也好,想要再多躺一下。

不过想到有可能再做这个梦时,我却退缩了,顿时感觉精神了许多,我半睁开双眼。

那是个并不讨喜的家伙,有着花俏的银白色长发与从容到令人厌恶的笑容,最令我无法缄默不言的是他似乎对我的情况相当了解,是一种聪明,到一种令人生厌的地步。

也许当他正确地说出我的身份时我不该默认,或者让莫蔚卡阁下将他打晕带走,就算杀了他也拿得出能说服一王姐的理由,但我没有这么做,到底为什么呢。

就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吧,何况清醒的时候我都想不明白,何况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呢。

他并不讨喜,但也没到至死的程度,杀了他也没什么好处,而且一定要说的话他至少比某些家伙顺眼许多。

不过,这次居然在梦中看见了那个家伙,还是在我一向非常讨厌的预知梦中...所以不能怪我,顿时我就对那个名为维洛的家伙恶感上升了许多。

救他...什么意思?我又有必要这么做吗?

谁知道呢,我不禁有些生气,这些话如同戏弄我般没说得很清楚,印象中每一次预知梦的信息量都少得相当微妙。

“殿下?请问,您醒了吗?”

正当我思索之际,一声呼唤我声音近在我的耳边轻轻响起,却又是那么温柔,让我感觉一点也不心烦,仿佛一阵清风吹过森林,拂过脸庞一般的柔和。

睁开眼转过身去,面前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

白皙的面容显露出一丝紧张与担忧,娅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探出半个身体,轻声地试图叫醒我,几缕青灰色的发丝垂了下来,从这个角度来看相当优美,娅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温柔,仿佛倒映着整个世界一般美丽。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娅的脸颊,轻声应道:“嗯,谢谢你,娅。”

在听到我的回复后,娅合上双眼,带着一抹轻笑,放慢语速说:“贵安,您的灵魂一如既往地美丽,殿下。愿您有美好的一天。

娅也伸出她纤细可以说柔弱的手,轻抚我的额头,接触时的感觉很冰,不过倒是有些习惯了,娅的手很冰冷,但她的身体与心灵却无比温暖。

不过娅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眼睛看不到没有灵魂的东西,一个人从她的房间到我里这应该相当困难才是。

待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恍然间想起这个问题,但如同猜出我的疑惑般,娅柔声解释说:“是莎莉小姐带我来过里的,她让我来叫醒殿下,说是该准备今天的妆容与进餐了。”

莎莉吗,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有必要这么早吗?

相当没干劲地打了个呵吹,我坐起了身,稍微绕弄了几下头发,比以往要更干枯些,或许倘若我以这种样子去见人的话应该会很失颜吧,不管见者是否谄媚地夸赞,不精心装饰自己也有失我自己的身份。

虽说妆容最多也就给几个近臣或者亲信一看罢了,法兰雷诺的王族向来不向外人显露真容,包括我,奈斐塔尔·兰卡丝图。

不过,这都是些不重要的话罢了,沉思完毕,我无言地向娅伸出手,她也很配合地轻拉住我的手,扶我站起身。

——

“奈斐,你今天又起得很晚呢,有那么累吗?”

手指尖轻快地穿梭在我脑后几缕长发之间,细腻地整理着我的头发,我的好友兼照料我的女仆长——莎莉闪到我的身侧,垂下她的黑发,歪着头问道,不过在说出这句装作不经心的问候后,她又闭唇为我扎上发环。

倒底说她多事还是关心我呢,这取决我的心情,好在,今天的心情不算很差,因此令我回忆起了些不好的事情,这就不怪她了吧。

朝着镜子中的莎莉露出一个笑容,我语气不经意间带了些埋怨地回应着:“多亏了那个王姐啊,让去那么偏远的荒郊野外,一个个都是不懂规矩的野蛮人,让我跟他们说上一句话我都烦心。何况一王姐还给了我麻烦的委托,可让我累得不行,因此让我稍微休息一两天也无可厚非吧?”

“一如既往地高傲呐,” 放下梳子后,莎莉帮我将几缕头发盘起以便戴上发卡,一边怪声调侃道,“不过,我可听娅小姐说了,有个男孩子可挺让我们的三王女上心呢,说的话也格外多。”

“是闹心才对吧...看在我是王女的份上,你也给我少说两句吧,莎莉。”

偶尔觉得娅这有问必答的性格有点苦恼,在她看来,没什么不可以向友人说的,因此莎莉听到的多数有关我的情报,八成是向娅打听的。

我们保持着沉默,我看着镜子中莎莉露出一脸宠溺的模祥,精心扎好头发后,将护发的带有香气的精油温柔地顺着我的头发抹匀,之后从梳妆台上展开的首饰盒中挑出一个蓝宝石镶嵌的银质发簪戴在我头上。

“好了,今天也依旧很美丽呢,奈斐。时候已经不早了,所以称作早午餐时间吧,除了烤薄饼与水果派,还有我亲自沏的上等南方的红茶哦,有没有多上几分期待呢?”

伸出手指在我滑嫩的脸颊戳了几下,莎莉同时用另一只手臂环着我的颈部,笑着打趣道。

“是是是很期待。”没好气地移开莎莉的手臂,我回以她一个微笑,并特意将尾音拖得很长。

我背后的莎莉挤出一个微笑,整理了一下思绪的样子,轻声“啊”了一下,然后提起语气出言道:“对了对了,一个礼拜后就是邪龙祭了啊,三王女殿下?您应该没有忘记吧?”

“啊,那个吗,我没有很关心。”

“怎么会?您可是第三王女呐,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可以缺席呢?那可是全帝都会为之疯狂的祭典,难道奈斐你不期待吗?”

老实说,比起这个节日我倒觉得莎莉的茶更值得我期待,但就算现在说这种夸赞她的话她也不会高兴吧。

也不是没有理由就反感邪龙祭这个赞美歌颂英雄的祭典,只不过这确实与我关系不大,无论是演武祭或是四国会谈,只需我的两位王姐参加即可,我只需在一旁注视着,不打扰她们就可以了。

同时碍于王女的身份我也不能轻易去闹腾的帝都街道闲逛,不是很无趣吗?

预带一提,演武祭也好四国会谈也好,女王——我的一王姐都可能为了建立关系而让我与其他的什么人交好,甚至将我当作筹码抛出去都是有可能的,毕竟我的美丽也是一种武器。

所以,请原谅我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这样也好,有那样的王姐在的话,我就不用为国事担忧了。

不可否认,虽然一王姐是个行事极端的人,但却无比有能力,这是我从小望着她的背影得出的结论,也是对她最为中肯的评价。

说起来,一王姐她现在做什么?好歹我也是为她带来了重要情报,起码来看看我吧,既然连重要的妹妹都抛至一边,想必她应该是又在忙于什么很不妙的东西吧,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莎莉,一王姐今天有在你面前出现过吗?”

看着莎莉兴致勃勃地哼着小调,将茶及茶点用银盘托来,一盘盘摆在我面前的茶桌之上,我装作不经心地问。毕竟关于这方面,她知道得越少越好,因此我尽量放平语气,摆出一副不知道也没关系的模样。

“女王大人吗,这倒是没有呢。事实上,只有奈斐回来时,我才看见她一次,只有好好吩咐我照顾奈斐,从那之后就没有见过女王大人了,怎么了?奈斐是想见女王大人一面吗?”

一边将茶点放在多层的点心架之上,莎莉一边根据回忆回答着我的问题,说完话便噤声着手为我沏茶。

没有见过吗...那我大概知道了些什么吧,一王姐她,估计又在召开黑阁会议吧。

自然,这与我关系不大,轻抿一口莎莉给我的红茶,希望能让这舌尖上的美味平复一下我杂乱的心情,但很遗憾,这点小小的享受无法压抑住我翻腾着的内心。

我顿生出一种无力感,却又无可奈何,我拥有的一切都是王姐给予的,说我是她的所有物也不为过,所以无论她如何对待我都是情有可原,甚至说是相当合理的。

轻咬一口杯沿,但愿这狼狈的一幕不会被任何人所看见。

“对了,二王女大人今天就要启程回来呢,前几天宫廷魔法使收到的传讯是这么说的,算算日子的话,应该不出两天就回来了吧。”

莎莉一句不意的轻喃,却让我动摇得相当厉害。

“——二王姐?为什么?邪龙祭不是还有一个礼拜吗?”

二王姐是会出席邪龙祭的演武祭环节,但是那比开幕都还要迟上几天,没有必要那么早就回帝都吧。

“你在说什么呢,奈斐?今年的邪龙祭二王女殿下也要参与防卫安保工作啊,说是久违地监督一下帝都什么的,所以提前回来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对我的反应有些啼笑皆非,莎莉边将银盘收回捧在手中一边说。

倒是早点说啊——我有点无助地想着,早一点知道的话也能给二王姐准备些礼物什么的。

许久没见了,哪怕送上一分精心准备的礼物,我心中也会多少好受一些,想必二王姐也很会很高兴吧。

与一王姐不同,我对二王姐的崇敬是非常干净的敬意,她是真正的英雄,有着相当纯粹的英雄血脉,作为苍青之刃的队长,是无比荣耀的翡钻级冒险者,并且她也是非常体恤民众的一个人,是我们三人中唯一打破规定,身为王族却在民众视野抛头露面的人。

我想用不了多久,帝国上下将一齐歌颂她的名字。

薇艾安·兰卡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