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幕降临,龚半晴才在拐杖的支撑下走到了家门口。

先前的变故发生没多久,救援队便赶到了事故地点。

只是等到救援队来的时候,那怪物与少女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在不经意间消失了。

要不是周围人群仍旧呼唤着少女的名讳,龚半晴都会怀疑先前看见的一切是发生事故后自己脑袋被撞坏所出现的幻觉。

没有了怪物的困扰,救援队能做的便是将受伤群众送往医院,其中就有龚半晴。

按理说这么严重的事故,龚半晴应该受伤不小。

可就像是神明开的一个小玩笑,在这场事故中龚半晴仅仅是扭到了脚。

之所以会那么狼狈嘛...据医生的说法是因为缺乏锻炼。

的确,作为常年坐在研究桌前的自己来说,能够锻炼的机会并不多。但会弱到动都动不了,是龚半晴万万没想到的。

正好辞职回家之后,可以找机会锻炼锻炼。

不过说到回家,这个常用词汇此刻让龚半晴感到是那么陌生。

仔细算算,自己快有五年没有回家了,甚至都没有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对于家的认知,已经模糊的记不清了,以至于现在站在家门口的自己,不像是回家,更像是上门拜访的客人。

这所被称作「家」的房屋和龚半晴记忆中的样子几乎完全一样,又几乎完全不一样。

熟悉的大门,不熟悉的门上对联;熟悉的门锁,不熟悉的锁上铁锈;熟悉的门铃,不熟悉的破旧痕迹...

门口况且是如此,屋子里的情况龚半晴都不敢想象。

更别说屋子里还有她的存在...

当初亲口发誓说永远不会分开,却在五年前为了理想抛下她一人,又在五年后灰溜溜的回到起点。

「果然男人都是大骗子。」

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多愁善感全部丢出去后,龚半晴摸索着口袋想要取出钥匙开门。

可回应自己的只有空空荡荡。

「怎么会...难道说是落在隧道里了吗。」

心里责备着自己的马虎,一个回忆却在眼前闪出。

「我会把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免得笨蛋哥哥弄丢钥匙回不了家。」

五年前临行前的那一刻,妹妹笑着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只不过那时她笑的那么勉强。

没想到那时她说的话,此刻变为了现实。

可已经五年过去了,她真的还会把钥匙放在约定的地方吗。

违约的人没有权利期盼别人的守约,不过心里仍旧有着一丝侥幸。

掀开地毯,果然有一枚钥匙压在下面。

虽说是情理之中,但龚半晴仍旧感到一阵小意外,伴随着意外心中的愧疚不免更深了。

拾起钥匙打开大门,伴随着门锁发出「咔嚓」的声响,大门在摇晃中一点点地打开。

同时龚半晴的内心也一点点忐忑起来。

五年未见,自己再见到妹妹时,应该作何反应。

假装没事发生的打招呼?亦或是诚恳的道歉?无论是哪种都不太适合。

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最佳的解决办法,可打开的大门没有给自己思考的时间,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门已经完全打开。

只是屋子里的灯都是关上的,看样子妹妹还没有回来。

「在找不到解决办法的时候,逃避不失为最好的一种办法。」

虽然这么想十分可耻,但确实有用。

抬起步子打算进入屋子,忽的想起些什么,又将步子收了回来,张开干涸的嘴唇,发出微颤的声音。

「我...我回来了。」

在父母逝世后,自己便和妹妹约定过,无论是谁回家,都要说句「我回来了」。

二人也如约定一般一直遵守着这样的行为,只不过五年未说,龚半晴险些忘记了这一约定。

好在是在踏出无法挽回的一步前回想起来了。

在遵守约定后,脚下的步子也变得坚定起来,大步走进屋里,打开客厅的灯。

光线把一切都暴露在自己的视野里。

相比于门口,屋子里的模样可以说和五年前完全一样,一样到龚半晴甚至都怀疑自己不在的五年里屋子里的时空是不是暂停了。

唯一的不同点,是现在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的世界很可怕,只因一种名叫孤寂的恶魔会不断吹来寒气,将人的灵魂给冻结。

眼下的环境,龚半晴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吐出压抑已久的一口气,龚半晴在一瞬之间便找到电视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随意切换到一个频道。

当屋子里回荡着电视声音的时候,龚半晴才感觉缓解了几分。

很难想象妹妹在这么可怕的世界里过了五年。

内心几乎快要被愧疚给填满,为了防止自己陷入消极的深渊中,龚半晴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视节目上。

没想到此时电视上播的,刚好就是对先前事故的采访。

「本市在下午三点城南隧道中,发生了一起怪物袭击事件,导致行驶到本市的和平号发生脱轨事件。」

「好在是娜娜酱及时出现,赶跑了怪物,避免造成进一步的人员伤亡。」

「是啊,要不是娜娜酱以及其他使徒的守护,A市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

看节目应该是地区新闻报道,本该是一类严肃的电视节目,只是知道为什么播报到后段时,节目中一板正经的主持人突然掏出应援棒,当场化身追星粉丝。

之前事故,遇难的人们也是如此。

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导致龚半晴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奇怪和这个世界完全不符合的怪物以及使徒,还是该奇怪这些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应援棒...

这么说起来,先前那个在怪物手中救下自己的少女,便是主持人口中的使徒吧。

每当想起那位少女的样貌,龚半晴便会控制不住的一阵心跳加速。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再见她一面...」

脑中冷不丁的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龚半晴打压下去。

照新闻上描述的,大概只有遇到怪物袭击的情况下才会见到那些「使徒」,回想起之前与那仓鼠怪物的近距离接触,龚半晴便觉得还是永远别见着使徒比较好。

不过现在他倒是能够理解这些人们为什么会这么崇拜使徒。

而且令龚半晴比较在意的,除了少女的容颜外,还有她身上那件礼服。

作为前任阿尔泰研究所首席研究员的自己,竟然看不透那件礼服是何材质,这不由得让龚半晴对那少女的来历更加好奇。

沉浸于思索之中,以至于龚半晴未曾注意到,门口传来「嘎吱」的晃动声,屋子的大门正在被打开。

「我回来了。咦,早上走时我忘记关灯了吗。」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让龚半晴如触电般惊醒过来,猛地将视野投向门口。

那个五年没见的身影此刻呆滞在门口,对比起五年前长高了不少,但脸上的稚气仍未退去,依旧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孩。

而她也同样看着自己,双目圆睁,瞳孔不断地动摇,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相信的东西一样。

二人相互对视着,喉咙里传来阵阵低吟,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卡在口腔中,未能吐露出来。

一时间里,屋子里仅有新闻节目的声音回荡着。

直到新闻节目来到尾声,开始播放片尾曲时,视野里的那个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你...你回来了啊...」

少女的声音虚弱无力,想来是挣扎许久后,才勉强说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少女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身子都松软下来,依靠着墙边才能勉强站着。

「嗯...我回来了。」

报以回应后,龚半晴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明明二人有着兄妹的关系,明明二人曾经是那般亲密。可现在,竟然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吃了吗,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龚半晴用尽毕生所学,从嘴里拼凑出一句话来,试图挽救一下陷入尴尬深渊的局面。

没成想少女在听见自己的发言后,眼里的光芒越发暗淡下来,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

「不用了,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

丢下这句话后,少女扶着墙,越过龚半晴走进自己的房间。

目送着少女回房,龚半晴依旧站在客厅呆滞着,心中闪过万般主意,却都被自己一一否决。

直到最后眼皮的重量已经让自己无法继续支撑下去时,才拿定好主意。

「在找不到解决办法的时候,逃避不失为最好的一种办法。」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曾经属于自己的房间。

这里一尘不染,一切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可越是这般干净整洁,越是让自己心痛。

「不如满是灰尘。」

低语说出这句话后,放弃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径直的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