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沈真诚也不过十六岁,但他已然一米八的个头,身板子在这两年的刻意练习下,也算颇魁梧,加上喜欢穿些黑风衣登山靴之类的大人装束,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如不开口,陌生人估计很难一下子看出他其实不过是个小鬼头。

张十楚对沈真诚的恐惧由来已久,他是远近闻名的小混混,虽没真见他做过什么坏事,但进进出出常挂着一张别人欠他钱的脸,多看一眼就要被“你瞅啥”招呼,虽然两人少时是玩伴,但长大后,张十楚便就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

至于午耶,则比两人都要大一岁,从小失去双亲,由奶奶抚养到十岁,奶奶也去世后又转到姨父姨母家,所以个性虽独立,但长久寄人篱下,难免做事要考虑太多人的感受,不够果决。

所以自然而然,沈真诚便成了在场发号施令那个人。

张十楚不想出头,也不想争辩,他脱下自己的白色运动鞋,稍做晾晒,再仔细打量一圈。

这地方其实绿意盎然,空气中还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温度和湿度也都很宜人,哪怕把身上穿的大棉袄脱掉,恐怕也不会觉得很冷,虽然没什么鸟虫声,但这俨然南方春天的景象。

忽然,午耶跌跌撞撞跑了回来,边跑边喊道:“你们快来!快过来!后面有一条路,那边有点什么东西!”

张十楚不及细想,匆匆将还湿着的鞋袜又再穿上,沈真诚也闻声赶到,两个人跟着午耶一路狂奔,弯弯绕绕还经过几层土坡,这村子比在外面看要稍大些,估摸着最多的时候也能容纳二三十户人家。

大部分民居已经凋零不堪,年复一年丛生的杂草早让土石墙失去了面貌,唯独几家生在阴暗处的屋子尚还保留的较好一些。

三人很快出了村,绕过最后一个小土坡,是一条山道,被一旁的古林子藏了起来,不到这个拐点,在村子里是很难发现的。

山道由土坡而起,并不陡,但很狭窄,山道起点的两旁还竖着两根黑色木桩,和整个村子格格不入的是,这两根桩子像是常有人维护的样子,干干净净,油光锃亮的,桩子上挂着多条在西藏本地随处可见的小旗子,据同行的张老师说,这种东西叫经幡,但此处的旗子全是黑色的,这与沿路看到的那些很是不同。

其中一根木桩底下,一抹红色掩在尘土下。

三人狂奔至此,到了此处,却小心起来,一步一步靠近木桩。

“张十楚,你最近体力变好了?”沈真诚小声问。

张十楚摇摇头,更小声答道:“没有啊……怎么了?”

“跑了一路,也没见你喘气,还以为你锻炼过了。”

张十楚又小声答了句没有,自己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只是现在无暇深究。

待三人走到近前,发现那是一只大红色旅行背包,被埋在厚厚的尘土下,像是遗落于此已经数月之久,但还是格外扎眼。包口敞开着,一个铝制水壶、一个打火机、还有个塑料袋包着证件,这些原本应是包里的东西散落于包的周围,显然被人翻过,而且从上一次翻动至今应该也已过去许久。

而最关键的是,虽然有些脏了,但张十楚三人还是认出了这个包,这是这次旅行团的导游小李的随身背包。

张十楚赶紧蹲下,拂去尘土,检视了下包内,包里除了一个哨子、一张旅行团的名单兼座位表和一支手电筒外,还有一本笔记本。

张十楚翻了翻,发现还是个新本子,除了前面几页,后边儿全是空白,但问题就出在前面几页上。

这两页诡异极了,全是用黑色钢笔写的字,字迹潦草、奔放,密密麻麻写满了“再杀一个”“好想杀人”,只有第二页底部有上下两句字迹不同,写着:“等过了林子再说!只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张十楚连忙合起来,“这里面写得东西感觉有些吓人。”

午耶和沈真诚听闻,便将本子拿去翻看。

沈真诚看了冷哼一声道:“一看就是恶作剧,你还能再怂点儿吗?”

“万一他就真的是个神经病呢?那个导游小李,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如果他真的这里有病。”午耶指了指自己脑袋,声音微颤,“那叔叔阿姨他们不就有危险了?”

“我觉得……这个字迹和座位表的字迹不一样,所以这个本子也不一定是小李的。”张十楚拿出座位表递到两人面前。

“不管怎么样,总算找到些线索了,至少知道他们很可能是过了这片林子的。”沈真诚稍稍松口气,但马上又提了起来,“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也太奇怪了。”

三人望了一眼山道前方,午耶道:“所以,大人们是往这个方向走了?”

“不知道,这里他妈的不就只有这一条路吗?”沈真诚语气有些暴躁,然后马上又压低了声,“对不起,我有些着急。”

午耶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事,我理解。”

“我们……要不要在原地等会儿,万一大人们回来,岂不就走散了?”张十楚低声道。

“不知道……”沈真诚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还是接着往前走吧?行李都被拿走了,我担心就这样干等,可能等不到他们回来,万一……他们是被什么人劫持了呢?”

听到劫持两个字时,张十楚心里一慌,这荒山野岭的,若真遇到什么歹徒,就这三个未成年人,又能干嘛,手机都是大人们拿着,附近看起来也不可能有电话……

“我觉得不可能是……劫持。”午耶摇了摇头,“不然为什么就留了我们三个人在车上,应该把我们一起劫走才对,而且如果是劫持,那动静一定很大,我们不可能不被吵醒的。”

“嗯。”沈真诚点头同意,“你说的对,但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先找到他们人再说。”

见午耶也赞同,张十楚于是默默将散落的东西收回包内,拍去包上的尘土,背起旅行包,便接着往前出发。

沈真诚在前,午耶居中,张十楚跟在两人身后。

山道上去,是个拐角,拐角过来,又是一条山道上去,直通一块高台,高台上则是又一片林子。

林子不大,与村后的相比,虽只相差二三十米的海拔,几百米的水平距离,但一处温热湿润生机勃勃,而一处却萧条破败,植被的密度虽也很高,可树木枝叶却呈古怪的暗棕色,远处望去像极各种童话中潜藏着巫婆的沼泽林。

没有风,但却总觉得能听到什么沙沙沙的声响,如仔细想去听个究竟,却又发现四下寂静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是不是就是笔记本上说的林子?”午耶指了指林子方向。

“很有可能。”张十楚始终站得离午耶比较近,离沈真诚远些,“包在这条路的入口,这边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

沈真诚没说话,先行一步上去了。

三人很快便来到了林子口,远处看平台不大,到了近处却发现林子很深。

而且实际站到了跟前,这林子就更显几分诡异了,高矮草木均生得相当潦草狂乱,阳光已经照射不到此处,头顶阴云密布,林子深处更显阴森,从入口望进去,竟只能望得十余米远便不再能看清。

林子口两侧,还插了许多根黑色木桩,高矮不一,粗细不均,同村后入口处一样,每一根木桩上,绑着好几条黑色经幡,此处没有风,那些小旗子就这般垂在那边。

可能也是因为阳光照不到这里,张十楚顿觉一阵阴冷袭来,身前的午耶更是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路直通林子深处,而且从状况来看,似乎最近还有人走动。

“看样子应该就是这里了。”沈真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