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台有些不爽。

虽然他一直在伏案研究，但从刚才开始他就能感知到云桦那份不安分的目光。

一开始那目光还只是在屋子里四处游走，过了一会开始着重落于他的书桌附近，最后干脆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

很显然，云桦正在观察他。

但很不巧，明镜台其实非常反感这种被别人注视着的感觉。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被他人注视他除了去天师府上班之外基本不会出门，要不是别墅区不允许外卖进入，他甚至会连生活必需品都交给跑腿小哥购买。

一开始他还想着云桦观察他用时应该不会很久，秉持着“少给自己找麻烦”的原则就打算无视云桦，让她观察一阵得了。

但谁知道过了好一会云桦也没有任何要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的样子，眼神中甚至还越发带上了一种莫名强烈的情绪，生生看得明镜台身上起了他数年都没起过的鸡皮疙瘩！

这已经是生理上的不适了。为了消除这种不适明镜台放下笔，扭头看向云桦，想要说些什么让这个女孩消停会。

然而他嘴还没张开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自他的母亲去世之后，在他眼中，世间的一切一夜之间仿佛化作了远空的星辰，看起来还是那样闪耀，却再也无法触及。唯有那份源自于母亲的，对于历史的些许向往还在他的心中闪烁着点点微光。

人生在世，总要寻找些什么。可当年幼的明镜台抓住这道仅剩的微光，投身于历史的长河之后，却越发的感到……无力。

立于当世的堤坝上向时光的彼岸看去，群星璀璨，无数英杰逐鹿，观之，或激昂热血，或黯然神伤，这一度让明镜台再一次燃起了对现实，对生活的热情。

直到他看到了那流传千年的名句——

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一瞬间，他好不容易燃起些许温度的血液又“蓦”的冷却了下去。

历史长河众星璀璨，可铸就这一颗颗闪耀星辰的人们最后却化作了一具具枯骨……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能留下来。

世界遗弃了他们，任由时光的巨轮在他们的身上碾过，将他们的一切碾为尘埃，将他们的一切化作虚无。

真是恶心啊。

在这之前世间的一切虽然对明镜台来说有些遥远，难以触及，但他依然想通过握住仅剩的微光去尽力的追逐他们。

但在这之后他变了。任由世间的悲欢离合离自己越来越远，任由喜怒哀乐从自己的心中抽离，没有丝毫的留恋。

若不是因为母亲，他甚至会放弃手中这名为“历史”的小小微光。

可即便口中已经吃不出多少味道，即便眼中已看不到多少色彩，甚至连胸中都已经升不起多少喜怒，在第一次见到云桦那沾染着泥水，却依旧美得不真实的面庞时，他那尘封多年的心中还是久违的泛起了名为“惊艳”的情绪。

这惊艳感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并不能对他产生什么实际上的影响，但他也得承认，这惊为天人的人儿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这如画般的女孩脸上挂着像痴女一样的傻笑，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哈喇子的时候，他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短路。

另一边，云桦也几乎是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一个翻身就藏起了自己的表情。但从她那不时还会微微抽动一下的肩膀上还是可以看出她依然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

回过神的明镜台见状微微皱眉，也不绕弯子，直接对着云桦冷冷开口：

“麻烦你别发神经，打扰到我工作了。”

“……对不起……”听到“发神经”这种词汇云桦的身体轻微的紧绷了一下，但下一秒她就转过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向明镜台，小小声的说，“你实在太好看了，我没控制住就看呆了……真的对不起……”

倾国倾城的美貌，楚楚可怜的神态，比起道歉更像是在撒娇的话语……换个男人过来现在必然已是保护欲爆棚继而被老二侵蚀大脑，然后走出沦为舔狗的第一步了。

然而这里的男人是明镜台。

“你别装了，恶心。”

他直接把这六个字甩到了云桦的脸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

刚才他作出警告时云桦的下意识反应虽然轻微，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很明显，云桦在听到他刚才的话后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快的，但转头反而对他摆出了这样一副讨好的姿态。

那很显然，这副模样是她装出来了。

不巧的是，明镜台生平最反感这种会装出几副面孔的人。

因为在那个家族把他和他的母亲逼走，最后害得他的母亲劳累而死时，那个本应，也可以救下他母亲的男人，为了那副“家主”的面孔把“父亲”和“丈夫”的面具丢到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惨剧发生，没有任何作为。

恶心。就和这个世界一样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