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夜星河的动摇只持续了一瞬间便被他强行压下,夹着灵符的手指越发紧绷,缓缓扭头向音源处看去。

那是一张摆放在路灯下的长椅,正位于石路上。长椅上坐着一个衣着齐整的老人。那老人骨瘦嶙峋,双目凹陷,仿佛下一秒就要躺进棺材里。

但此时他那凹陷的双眼中正带着盈盈笑意,仿佛刚刚得知孙子孙女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老人,坐在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位置上,但夜星河硬是没能发现他。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呵呵,别紧张。”老人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聊聊。”

夜星河在原地僵立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放松下来,坐到了老人身旁。

这个老人可以完全避开他的感知,如果想对他不利,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现在的情况。

既然人家展现出了善意,那他夜星河自然是要给面子的。

“老人家,有什么事吗。”夜星河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平静地问道。

“呵呵,小伙子,”老人家和蔼的笑道,“就算是四天王,想进我们家也得通知一声呢。”

苏月华她家里人啊……也是,怎么可能没被发现呢。

“那确实。”夜星河自嘲一笑,说:“老人家您如果把我举报上去我少说得停职一个月,你们苏家再动动关系说不准我这天师的身份都要被摘掉。”

当然,夜星河的父亲毕竟是天王级的人物,他就算真的被举报了也不可能会受这么严重的处罚。

所以他现在的说辞显然是一个谎,一个用来试探这位老人态度的谎。

“这么严重啊。”老人依旧和蔼的笑着,“不过看你的态度,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处罚。”

“哪有,我其实很在意的。”夜星河耸耸肩,“如果我给您哭一个您就不举报我的话那我现在就能给您哭出来。”

“……呵呵,小伙子,”老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道,“我挺喜欢你的。”

“那可不,组织里评选敬老模范次次都有我的。”夜星河轻笑道。

“好,好,好。闲聊就到这吧。”老人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老身名叫吕学功,是苏家的总管。”

“您竟然只是总管吗。”夜星河有些惊讶,“还以为您会是苏月华的爷爷之类的长辈呢。”

“哦?”吕学功挑了挑眉毛,“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都被毛贼摸进小姐房里了,家里人出来抓贼是理所应当的吧。”夜星河说,“反倒是现在……也不怕得罪您老人家的说,只有您一个来逮我,家里人却一个都不出来,这怎么想都是对你们家小姐的轻视吧?”

吕学功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呃……”夜星河一噎,挤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抱歉……”

也是啊,别人的家事不该过问的。

“你有兴趣读一读这本经吗。”

欸?

夜星河一愣。

这句话是吕学功对他说的,这意思是想让他掺和苏家的家事?

“啊这……还是算了吧?”夜星河想都没想马上拒绝。

那些都市小说他也看了不少,掺和有钱人的家事之后会惹上多少麻烦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他自己的事已经够多了,哪还有心思再整这些花的?

“……那你愿意听我这把老骨头讲个故事吗。”吕学功沉默片刻,问道。

“呃……这还是没问题的。”

“嗯,容我想想啊,我年纪大了,想把话说利索得花点时间……”吕学功说着,从衣袋里摸出一包烟卷,又从身旁的小布包里取出一杆小烟枪,非常麻利的完成了抽旱烟的准备工作,准备开吸的时候突然想起身旁还有个夜星河,尴尬的想把烟枪收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您吸吧。”夜星河忙道,“我能闻烟味。”

“谢谢你啊。”吕学功歉然笑笑,点上烟轻轻的吸了一口,片刻后吐出一阵淡白色的云雾。

在这迷蒙的烟雾中,他缓缓开口:

“有一个女娃娃,打小就很聪明,别人要写很久的算数题她看一眼就能解出来,别人要背半天的课文她也是看几眼就能背下来。”

“就是所谓的天才咯?”夜星河在一旁捧场。

“嗯……算是吧。”吕学功又吸了一口烟,“但因为她实在比其它的娃娃聪明太多了,所以其他娃娃都不怎么愿意和她玩。她自己性格又比较内向,所以啊……”

“所以这女孩就没朋友一起玩?”

“也没到那种地步,一起玩的朋友虽然少,但还是有的。”吕学功轻轻的敲打了一下夜星河,“不要随便说别人没朋友,这很不礼貌。”

“呃,对不起。”

“嗯。这女娃娃虽然内向,但她班里还是有另一个女娃娃经常找她玩。那时候这宅子里可热闹了……”吕学功越说声音越低,“但小学毕业之后她和家里人一起搬去了外省,偏偏在那种时候……唉。”

那时候这宅子里可热闹了?

他该不会……在说苏月华吧?

想到这原本还打算敷衍了事的夜星河立马就来了兴趣,试着问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妈妈和你一样,也是一位天师。”吕学功沉默片刻,仿佛是要捡起什么沉重的东西一般深吸一口气,而后说道:“那时候市区出了乱子,她去疏散市民,但被一个搞不清楚身份的妖怪给袭击了,最后因为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殉职。”

“啊……请节哀。”

“事情过去那么久,我这把老骨头想难过也难过不起来了。”吕学功这么说着,下一秒却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良久之后方才叹道,“但小姐就……唉。”

真在说苏月华啊……

“……很感人的故事。”夜星河沉默片刻,问道,“但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小伙子,”吕学功轻笑,“你可真是装糊涂的高手。”

“不然呢?”夜星河冷淡的说,“家里的长辈不作为搞得自己女儿不正常了,指望我这个局外人帮擦屁股?”

吕学功愣住了。

他有些不明白,上一秒还和他打哈哈的夜星河下一秒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冷淡。

夜星河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这番话的矛头指向的人已经很明显了——苏明成。

他在指责身为苏月华父亲的苏明成在苏月华经历丧母之痛时不作为。

“……小伙子,我还没说姥爷那时候做了什么呢,你怎么就这么笃定呢?”吕学功无奈的说。

“因为没有人比我清楚一个父亲能给孩子多大的影响。”夜星河扭头盯住吕学功,近乎一字一顿的说,“一个合格的父亲,不可能让孩子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