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处,伊莎贝尔颤抖着蜷缩在沙发上。

毯子紧紧裹着纤弱的身子,脸色像纸一样煞白。她惴惴不安地扫视着周围,仿佛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藏匿着什么东西。

“喝点这个,这能让你暖和一些。”

司祭把一杯热牛奶递给她,但对方却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牛奶也洒了一地。

“你一定要帮帮我,眼下我也只能来求助你了。”

伊莎贝尔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冷静一点……伊莎贝尔小姐。”

约书亚的表情有些痛苦。毕竟圣女的力量远胜于常人,这看似平常的一握让他的手腕疼痛难忍。

“对不起……对不起……”伊莎贝尔松开手。

“请你慢慢告诉我一切,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我就像是经历了死亡一般。就像被拖入了无尽黑暗的深渊,周围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稍稍平静下来的伊莎贝尔开始诉说在索德玛拉之战当天的经历。

那时,谜一样的黑色洪流从她的体内涌出,形成了遮天蔽日的黑雾。感觉就像是一片纯黑的流沙吞没了身体。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听见无数凄厉的声音在对她耳语。

她拼命挣扎,不知过了多久才挣脱了纯黑的地狱。

此后,她在索德玛拉的废墟上徘徊了好几天,才走出了这座寂静的坟茔。

刚刚抵达附近的城镇时,她便闯入了一家便利店。由于无法遏制的饥渴,她像头野兽般洗劫着货架,全然无视店员的喝止,将一瓶又一瓶的水倒进嘴里、浇在身上,她疯狂地进食,连冰柜里的生肉都不放过。在场的人都吓坏了,包括她自己——

可她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饿到了极点而已……

她也不愿意如此癫狂,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支配了一样。”伊莎贝尔抱着头,“那时候,我好像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黑暗中的低语一直缠绕着我,要赶走我的意识,好彻底占据这具躯壳。”

“撒旦叶的本质是原初的黑暗,它会用纯粹的混沌污染人类。”约书亚说,“被污染的灵魂会逐渐丧失理性,原始的欲望和本能会占据上风。从你当时的表现来看,就是身体对食物与水的渴望完全压制了正常的理智。”

“污染?为什么我会被污染?!”

“即便是作为纯能量体的天使也有可能被混沌污染,更别说拥有肉体的圣女了。使用辉夜的能力进行精神控制时,你和恶魔建立了灵魂上的通路,混沌能量就是由此侵入到你的体内,并且……发生了反噬。”他稍稍顿了顿,“发生反噬的原因,可能是你与辉夜的天使共鸣不足,所以它没能够保护你;也有可能是你不具备先知那样的体质……总之,在这一点上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

“那我该怎么办?通晓世上所有魔法的你,应该有办法吧?”

“就算是我,也并不是通晓世间的所有魔法,不过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尽力?什么叫尽力?!”伊莎贝尔忽然激动起来,“你必须帮助我摆脱,你必须治好我!是你怂恿我借用小辉夜的能力与恶魔建立通路的!所以这是你欠我的!而且不能……绝对不能让小辉夜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冷静一点,事到如今你再怎么逼迫我也于事无补。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寻找解救你的办法的,只不过这需要时间。”

“冷静?现在这样你还叫我怎么冷静?!”伊莎贝尔站起来,她表情狰狞,鼻中渗出黑色的黏液,“我明白了……一定是这样吧,其实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吧?不,倒不如说,这正是你所期待的结果吧!”

“等等,你说什么?”

“别装蒜了!”她一步步逼近约书亚,“我早该想到,你早已经盘算好了。实行这个计划以前,你只说存在未知的危险,但其实你早就明白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如果说真有什么是你没有想到的,大概就是没料到我能活着回来吧!”

“我确实不知道会这样,而且眼下的关键在于解决问题。”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伊莎贝尔的面孔和声音都已扭曲,“你,还有教团那些虚伪恶毒的东西,早就对我恨之入骨了吧。尤其是你,你恨我取代了你的位置,你恨我夺走了小辉夜!因为嫉妒,你才想借助恶魔除掉我吧?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话音未落,她便召唤出利斧劈向约书亚。

凭借着几乎达到人类极限的体术和反应力,司祭才勉强躲过了这一击。他知道,现在的伊莎贝尔已经完全被仇恨和愤怒所支配了,任何争辩都无济于事,继续说下去也只能让她变得更加狂暴而已。

圣女要杀死普通人简直易如反掌。所幸的是,在混沌的影响之下,伊莎贝尔的行动变得笨拙而迟缓,动作变得极不协调,想要使用异能更是无从谈起。正因为如此,约书亚才有了一丝逃生的希望。

趁着对方攻击的间隙,约书亚闪出房间,关上门,用炼金术的秘咒将木质的门扉转化成了坚如磐石的质地,然而这道简易的防线在短短数秒内就在狂暴的圣女的冲击下粉碎。没能争取到足够时间逃跑的司祭,只能就近躲在门厅的廊柱后。

“在哪里……给我出来……”

伊莎贝尔的声音有如野兽的低吼。她的身子颤颤巍巍,像道鬼影般巡绕在门厅里,寻觅着她恨不得撕碎的猎物。约书亚只能祈祷,调整呼吸,寄希望于混沌的污染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圣女的感官与洞察力。

周围逐渐变得安静……

她走了吗?约书亚不能确定。

就在他开始思考最优的逃脱路线时,巨大的力量从背后猛然袭来,把他连同断裂的廊柱一起甩了出去。他重重地撞在墙上,鲜血从口中喷出。剧痛和眩晕的侵袭之下,他几乎已经无法动弹。

“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你逃掉……”

伊莎贝尔蹒跚着迎面而来,缓缓地举起利斧,利刃上受到污染的灵力之光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约书亚自认必死无疑,但头顶的斧子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落下。反倒是伊莎贝尔先倒下了。由于体内的秩序与混沌两股力量失衡,她失去了知觉。

侥幸逃过一劫后,他把伊莎贝尔暂时安置在地下的密室中。他在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上,刻满了阻隔灵力的符咒,并用魔法加持的镣铐锁住她的手脚,以免她再一次失控,抑或是被外界发现。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治好你的,相信我。”他对她说。

——虽然许下了这样的承诺,但约书亚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所知晓的魔法都无法治愈如此严重的混沌感染,他曾熟习的典籍也并没有为他带来答案,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伊莎贝尔一天天地丧失残存的心智。

而他也知道,这样的蜕变不可逆转。

同样越来越糟的,还有约书亚自己的处境。

父亲的病情逐步恶化,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留给他挽回局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他拜访了使徒会里的昔日盟友们。

“我们当然很愿意支持您,司祭大人,但先知的事让我们左右为难。”一位年轻的使徒会成员说,“当初是您力主要挽救先知的生命的,但她痊愈之后就离开了教团,时至今日差不多有两年了。您也听说了吧,最近她在全世界范围内搜寻着已经觉醒的圣女,这令整个高层都深感不安。更何况她还违抗了尊主大人的召回命令。”

“萤光院这么做,是受到了神谕的指引。”

“哼,神谕只有她自己才能感知得到,谁知道她有没有说谎。”一位年迈的成员用暴躁的语气说道,“毕竟曾经就有先知在临终忏悔时承认,自己曾多次按照个人意愿故意曲解神谕。还有,先知是唯一能够制约圣女的力量,如果她招募圣女是想要和教团分庭抗礼该怎么办?没有人能够制衡她!可恶,当初就应该让她就这么死掉算了,说到底这全得怪你!”

“萤光院她不是这样的人……”

“但您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据我所知令妹也觉醒为圣女,加入了先知大人的队伍吧。这样一来,大家也很难不怀疑克洛普施托克家族的立场。”

“所以不必再说了!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还要在新任司祭长的人选问题上支持你,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我有别的筹码呢?”约书亚说。

“别的筹码?”

“比如说,根除你们最深的恐惧。”

面对司祭铿锵的话语和锐利的目光,使徒会成员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哼,那你倒是说说看。”老者的语气平缓下来。

“在撒旦叶被禁锢后不久,时间闭环就出现了瓦解的迹象,于是,我们选拔了一批最优秀的魔法使,在他们的肋骨刻上咒文,让他们成为时间闭环的新的‘活体供能器’。也就是守密人。”

“这我们都知道。”

“不久前一位守密人叛逃了——这并不奇怪——身为凡人,却要替时之圣女为禁锢恶魔的封印供能,无疑是难以承受的重担。他们体内的时间流速变得与外界截然不同,外在的表现就是迅速衰老。这样的摧残足以让人的意志与理智迅速崩溃。”

“逃跑的守密人很快就被抓回来了不是吗?”年轻人说,“他被砍去了手脚,以防再次逃亡;他被割掉了舌头,以防用咒语进行反抗。毕竟他的使命仅仅是以身体作为载体为时间闭环供能而已,手脚和舌头都没有存在的价值。”

“总之,现在他只能乖乖地为时间闭环服务了。这样的惩罚足以震慑怀有异心的人了吧,以后不会再有人叛逃了。”老者说,“而且,我们加强了对另外几个守密人的监视,他们不会有机会的。”

“这足以让您高枕无忧吗?”约书亚反问道,“叛逃事件发生以后,眷族开始重现于世,虽说只是些较为低等的魔物,但已经足够让人不安。或许有这么一种可能:恶魔已经察觉到时间的异常,或许它会将业已出现的裂缝慢慢地进一步撕裂,最终从牢笼中逃脱。所以,唯一彻底解决的办法就是杀死恶魔。”

“你在开玩笑?”老者说。

“您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杀死恶魔这种事就连猎兵团,甚至是杜兰达尔都做不到。难道说你有办法?”

“正是如此。”

“难道是制造‘人工圣女’的拿非利计划?”年轻人问,“虽说您祖父提出的理论无懈可击,可据我所知研究已经止步不前很久了。”

“我已经找到突破瓶颈的办法了。”

“嗯……”老者显得将信将疑,“如果说,你真的有办法亲手杀死恶魔,或许支持你也无妨。”

“而且,倘若拿非利计划真的有了突破,就意味着我们有可能掌握足以媲美杜兰达尔的力量。”年轻人补充道,“这样一来,您的家族在与伯利辛根家的对抗中再一次占据优势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诸位的答案是?”

众人商议了一会儿后,老者开口说道:“如果你真的能够亲手手刃恶魔,我们就会在司祭长的选举上支持你。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句承诺。”约书亚说,“我需要你们立下血誓。”

“立下血誓?”

“是的,倘若背弃承诺,就会受到永世诅咒的血誓。”

“你这家伙……真是得寸进尺。”

或许是不相信约书亚能做到,又或许是得罪伯利辛根家族带来的坏处与杀死恶魔带来的好处相比着实不值一提。在权衡了片刻后,他们选择了接受。

约书亚欺骗了他们,但他所说的又不完全是谎言。他的确知道如何杀死那个恶魔,只不过并不是通过拿非利计划。

就在几天前,他造访了宗教裁判所的监狱。在炼狱般的牢房中见到了“混沌之子”教派的一个头目——这个人是他亲自带人捕获的。

“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对你施以火刑。”他对那个人说,“他们将会点燃圣油,让圣洁的火焰焚化你的身躯。不过神明是悲悯的,哪怕是像你这样卑劣而污秽的灵魂,也有得到救赎的机会。所以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倘若你肯合作,你的罪行就会得到赦免。”

“以神明的名义吗,小鬼?”尽管早已是遍体鳞伤、满口鲜血,但那个头目还是露出了挑衅般的笑容,“说吧,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魔典》的秘密,也就是你们在仪式上用到的那本誊写在人皮上的黑魔法书抄本。那本书是用密文写就,作者在完成它的时候可能已经精神失常。整本书中充斥着逻辑混乱、表达晦涩的语句,再加上抄本的残缺和抄者的曲解,我只能读懂其中的一部分,无法完全参透其中的秘密。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这本魔法书,所以希望你能够协助我……”

“《魔典》?你说《魔典》?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头目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狂笑。

“你笑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什么来到这里……约书亚·克洛普施托克,未来的司祭长大人……哦,不,现在可不一定了。据我所知,你可没有赦免我的权力,因为宗教裁判所不受你的管辖。”头目说,“呵呵,这座监狱可是伯利辛根的地盘,身为敌对家族未来的家主,你冒着犯忌的危险来这里见我,肯定不会是想要满足求知欲这么简单……”

“……”

“我说得没错吧?我知道你要什么,你知道……《魔典》的作者,正是那位不能被提及名字的召唤师,她曾是你们最深的恐惧,也正是她毁掉了奥利凡特、韦兰迪夫,以及前代的杜兰达尔战团。你也知道,那本书的秘密,可不仅仅是操纵魔物的秘法那么简单,而且,还记载着杀死恶魔的方法。而这一部分也是最难解读的。

“在她彻底堕落,并转化为活体的地狱之门以前,就曾经亲手杀死过一个恶魔,而这也是史上唯一能够被确切证实的、以凡人之躯杀死恶魔的战例。你知道,她打败恶魔的方法就被记录在《魔典》之中……所以说,你真正想要知道的,其实就是如何才能杀死一个恶魔吧,司祭小鬼?你想要杀死伟大的混沌君主。”

“你说得对。”约书亚说,“不过除了和我合作,你别无选择。”

“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我丝毫也不畏惧死亡,因为我知道整个世界很快就会为我陪葬的。吾主撒旦叶会将你们赶尽杀绝,一个也不剩下……”

“我本想让事情简单一点,但你让我别无选择。”

说着,他将一个橙红色的药丸塞进了囚徒的嘴里。

“咳咳……唔……你给我吃了什么?你给我吃了什……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怜的头目痛苦地嚎叫起来,就连嘴角都被撕裂了。

“没什么,只是一颗幻痛药丸,简单的精神系魔法产物,记录下了过去的受难者们曾经承受的痛苦。虽然不会受伤,但你会体会到同等的疼痛。只有我能够帮你解脱,而如果我愿意,也可以让这种疼痛一直持续下去。”司祭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吃下的这一颗,是炮烙,源自遥远东方的古老刑罚。如果你还不够过瘾,我还可以让你尝尝凌迟的滋味。”

约书亚摆弄着另一颗血红色的药丸。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不堪忍受折磨的头目终于向司祭妥协。服下解毒剂的他奄奄一息地说道:

“召唤师杀死恶魔的武器……是被那个恶魔所污染的守护天使……当年……她重组了被污染天使的灵力构造……将天使……改造成了一枚极不稳定的‘灵力爆弹’……一旦被注入恶魔体内,逆向编组的灵力因子……就会……就会像病毒一样在恶魔的体内迅速蔓延……无限膨胀……同化恶魔本体的每一个细胞……不断地……引发灵力湮灭,直到恶魔彻底消失……”

“继续说,被污染的天使是如何突破恶魔的防御机制的?”约书亚命令道。

“被污染的天使体内……充盈着来自恶魔本身的混沌能量,和眷族一样可被视为恶魔本体的一部分,但却又更好的稳定性,不会像眷族一样,在逆向编组的过程中就瓦解成微尘。也正因为如此,这种‘武器’才能轻而易举地骗过恶魔坚不可摧的防御机制……”

“用连续的灵力湮灭来摧毁恶魔,理论上完全行得通。我怎么没想到呢……?”约书亚不禁说道。

“不过……即便告诉你这些又有什么用?天使被污染却没有彻底死去……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你是不可能弄到这样的……武器的……”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罢,他让头目忘掉了自己曾经来访的这件事。

返回宅邸之后,他走进地下密室,面对着早已失去最后一丝心智的伊莎贝尔。

她的天使正是被撒旦叶的混沌能量所腐化,这不就是约书亚所需要的武器吗?看着那张早已被摧残得不成人形的脸,看着那双饱含着空洞的恨意的眼睛,约书亚也曾受到过良知的拷问。

“是神明指引你来找我的吧。”他说道,“神明把这件独一无二的武器送到了我的手中,正是期望我能够守护那生来就被赋予的使命吧。既然如此,我也没有理由再继续迟疑下去了。”

于是他朝着圣痕的位置伸出了手,掌心的阿加雷斯之印绽放出亵渎的光芒,那也是从《魔典》中学得的禁术。少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体内的天使正在逐渐分解为灵力的微尘,再以非自然的方式重构。

经过了十多小时的折磨——每一秒钟伊莎贝尔的感觉都像是血肉被分割——改造终于完成,现在,那个天使不再只是天使,而是司祭手中最致命的武器。

尽管有了武器,但约书亚却不懂得如何支配它的力量。

他每次将天使注入自己的体内,天使总是会很快逃逸,或是进入一种极不稳定、无法控制的状态。就这样连续几日,哪怕是最成功的一次尝试,也仅仅是召唤出了一柄灵力铸成的战斧,而就在他努力稳住战斧的形态时,又被一阵剧痛所击倒,甚至连刚才握住斧柄的手心也隐隐浮现出黑色的印记。

“怎么了,小鬼?这点疼痛就让你受不了了?这可比你让我‘享受’到的痛苦差得远了呢。”

说话的是那个邪教头目,他早已在火刑中被烧得体无完肤。

“你已经被处决了……你不过是幻象罢了……”

“哈,如果我是幻象,那说明你已经出现了被混沌侵蚀的轻微症状了哦。现在停下来或许还来得及。”

“我必须继续下去……”

“呵呵,让我猜猜。”幻象接着说,“你是想要把天使注入到自己体内,伪装出拿非利计划已经成功的假象,然后在下次面对恶魔的时候再用这个天使‘亲手’杀死它吧……很狡猾,不过你认为有可能成功吗?你毕竟只是个凡人,就算盗取了天使也控制不了,你可不是天使选中的人。”

“我会学会如何控制它的……你等着瞧吧。”

随着手心的黑印被他的意志压制下去,幻象也消失了。

为了学会支配力量,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妹妹丽贝卡,他想要用共享意识的方式直接从她那里习得圣女的战斗方式,毕竟那是无法言传的奥秘。意外之喜是,丽贝卡还带来了另外一个“志愿者”,也就是濑藤美耶。有了两个圣女,这就意味着他可以通过圣女之间的模拟对战来获取更丰富的数据,可谓事半功倍。

“瞧瞧你,为了用《魔典》教给你的黑魔法控制我,把我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人工打造的梦境战场,伊莎贝尔以铁处女的形象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这身丑陋的黑曜石铠甲是为了阻隔我的灵力不让小辉夜发现吧;把我的战斧重塑成这恶心的蛇形剑也是这个目的……因为你知道,如果发现了你的所作所为,她将会怎么看待她曾经最信任的兄长。”

“你只不过是虚假的幻象……”约书亚答道,一边观察着冰与火两位圣女的战斗。

“或许是吧,但那又怎样?再虚假的幻象也不如你来得虚伪。你对那两个孩子说,是想要她们协助你收集数据,好完成拿非利计划吧?可你真实的目的只是窃取她们的思维,我没说错吧。为了达到目的,你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可以欺骗。”

“为了家族,我别无选择。”

“倒是要恭喜你了,以现在的进度来看,你很快就能掌握控制天使的技巧了。不过,就算你学会了,然后怎么办?”伊莎贝尔摊了摊手,“恶魔已经被关起来了,也许直到你死掉都不会逃脱。你要怎么杀死它?”

“会的,恶魔一定会逃脱的。”

说着,约书亚看了看伊莎贝尔面具上那双空洞冰冷的眼睛。

“你不会是想……”

“没错,我需要你的帮助。”

“呵呵,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丧心病狂……”

深夜的布拉格,约书亚在高处俯瞰着逼仄的街道,一个男人在惊慌失措地躲避着某种无形的东西。他是个守密人。

“以司祭的身份把他诱出来杀掉,哼,不愧是教团的精英,你还真是个欺骗专家。”伊莎贝尔的幻象在他耳旁说,“不过,毕竟那个人也是最顶尖的魔法使,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看,他就要跑掉了。前面就是安全屋,你那看不见的宠物可到不了那里。”

见约书亚不为所动的模样,伊莎贝尔继续说:“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早就已经把我的真身派去那里埋伏着了。你可真是把‘我’变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而且运用到了极致了呢……”

与此同时,在安全屋中,铁处女形象的圣女用蛇形的利剑刺穿了男人的胸膛。念珠散落一地,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对天使之翼映在墙上的影子。

“不过,光光杀掉一个守密人,还不足以确保恶魔能够在你满盘皆输前逃脱吧。”约书亚清理现场、布下迷局的时候,伊莎贝尔对他说,“接下来你还要怎么办呢?继续在这条疯狂之路上走得更远吗?”

“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约书亚深吸了一口气。

“是你杀了我,终有一天,你的罪行会暴露。”

庇护所的星图大厅里,一个年轻教士的幻象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的死因是心脏骤停,不会有人怀疑这一点的,何塞普。”

约书亚调试着星图,一边观察着投影,甚至没有正眼看对方一下。

“我逃过了索德玛拉之灾,甚至在恶魔的面前我都活了下来,没想到却死在你的手里……”

“你知道得太多了,即使我发出了警告,你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决定继续调查下去的时候,你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了,是你害死了你自己。”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不过,你是不会得逞的。”何塞普说,“守密人死后,教团加强了防范,而且猎兵团也介入了,他们是不会放任你继续作恶的……”

“会有机会的……一定会有的。”

约书亚攥住了无形的星图投影,像是要把它捏碎一般。

“虽然你的布局狂妄而激进,也远谈不上什么天衣无缝,但魔鬼始终站在你这一边呢,小鬼。”邪教头目的幻象说,“守密人或许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对先知的信任,反倒给了你混进来的机会。”

——此刻,约书亚所处之地是勒阿弗尔的一间美术馆,那儿正是艾蒂安的藏身之处,他也是一位守密人。收到何塞普教士的线索后,感到自己处境危险的艾蒂安寻求了辉夜的帮助,而受尊主指派前来协助并监视辉夜的约书亚,自然也就得到了靠近目标的良机。

“刚才那样漫不经心地检视猎兵团的防御结界,其实是在暗中破坏,对吧?”头目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对于这些卑劣肮脏的勾当,你可真称得上是一个天才。你才是名副其实的‘混沌之子’啊……”

这时候,约书亚的微型耳机中传来了辉夜和守密人艾蒂安的声音:

“这是……”

“这是何塞普在安全屋找到的。在出事前,他已经提前把这个东西用魔法信使交给了我,希望我能通过上面残留的能量还原当晚的真相。现在的我能够以物件为媒介回溯过去,虽说无法干预时间或是改变历史,但至少能清晰地看见过去的影像……”

听到这些,邪教头目笑了笑。

他说:“呵呵,你在先知的通讯器上做了手脚啊,真亏她毫无保留地信任你。你的罪行就要露出马脚了,先知马上就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现在你想怎么办,你连她也要一起灭口吗?”

“……”

约书亚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表。

“是魔物。”

此时,在场的魔物猎人小约翰·克莱蒙特喊道。

一个猎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看不见的魔物撕碎吞掉,场馆内顿时枪声大作。

“啊——看来是你的宠物顺利地进来了。”邪教头目的语气变得亢奋,“我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静静地观赏这场好戏,呵呵……”

约书亚调整了气息,然后佯装惊慌地喊道:“糟了,萤光院和守密人!”

通往会客室的狭长走廊里,就在身为傀儡的伊莎贝尔袭向艾蒂安的时候,约书亚挡在了他的身前,伊莎贝尔手中蛇形的利剑穿过了他的肩膀,径直刺进了守密人的心脏。

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了下来,面前的刺客对他说:

“真是个出色的演员啊,司祭大人。”刚才你假装保护守密人,实则是干扰他召唤魔法护盾吧。你想用这出苦肉计为自己洗脱嫌疑……不过你觉得这拙劣的戏码能骗得了谁?啊,差点忘了,小辉夜她是个单纯到极点的人呢……”

刺客抽出剑的刹那,约书亚倒了下去,而辉夜赶忙为他止血。

从那双纯净的眸子中,司祭看不到一丝怀疑。他知道,先知并没有看出破绽,因为对他的担忧胜过了一切,让她没有余力去想更多。

对不起,辉夜……我真的别无选择。

他在心里说。

一连有两个守密人被杀,恶魔的逃脱已成定局。

而就在决战开始前,他在自己的宅邸后院用魔法召唤出的火焰销毁了守密人的念珠,这样一来,一切证据都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摆在约书亚面前的就只剩下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亲手杀死恶魔。

“你的计划不可能成功的,吾主撒旦叶会吞噬掉你,吞噬掉整个世界。”邪教头目说道。

“不,我会赢的,萤光院看到的未来并未改变。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圣歌仪式上,而现在这种魔法并没有发动的条件,神谕也没有表明圣歌仪式和撒旦叶的覆灭之间的因果。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消灭了撒旦叶。”

“你真的想继续用自己的身体承载被污染的天使吗?”何塞普和艾蒂安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混沌会侵蚀你的肉身和意识,会让你变成毫无心智的魔物。”

“我已经做好了一切防范的准备,神圣的秘法会庇佑我,让我的灵魂免受这污秽的诅咒。”

“别自欺欺人了。你我都知道,哪怕用尽所有的办法,也不可能完全断绝混沌感染的可能性。”布拉格的守密人说,“不过,我想你会喜欢被混沌腐化的感觉的,那可比被巴风特生吞活剥要痛苦百倍千倍。”

“为了家族的命运,我必须冒险。哪怕我最终倒下,家族也会选出一个优秀的继任者,他会继承我的宿命。”

“而且,你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够击败恶魔,对吧。你现在信心满满的样子,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伊莎贝尔说,“你知道还有失败的可能,一旦你输了,丽贝卡、古谷,还有小辉夜,她们都会死去。你是拿她们的生命在冒险。”

“而且我已经得到了圣杯。假如我失败了,我的替身魔偶就会用圣杯的能量构建出一座庇护所,带着大家一同藏进去。圣杯蓄积的信仰之力足以让这个庇护所存在上千年的时光,就算外面的世界被恶魔彻底摧毁,他们也能继续生活下去,直至寿终正寝。

“至于贝琪,我让疫病之虫钻入了她的体内。它的毒液能够模拟人类的各种病症,即便她没在寻找伊芙的过程中受伤,也会因为‘生病’而错过索德玛拉的决战。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恶疾复发。这样一来,无论胜负,她都将错过危险的决战。不久后,她体内的毒虫便会死去,贝琪也将自然而然地康复。

“至于萤光院,如果失败的话,她一定会像当年的伊莎贝尔一样选择与恶魔继续战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的。这一点,虽然不愿接受,但却无法阻止。我明白,萤光院和我一样,都是可以牺牲生命来成就使命的人。如果失败的话,至少我们……至少我们可以一起迎接最后的时刻。”

就这样,恶魔如同他所预期的那样再度降临了。

索德玛拉的战场上,猎兵团毫无悬念地迅速溃败,而约书亚本人则以“拿非利人”的姿态,带着被污染的天使投入到战斗中去。

他只有一次机会,为此,即便是在完全掌握如何支配这件“武器”的前提下,他还进行了许多次的演练。或是借助美耶和丽贝卡的帮助,或是独自训练。而今,他对天使的掌控力已经与真正的圣女相差无几。

以血肉之躯为容器,他一路血战,直至到达了坑底的水晶表面,也就是撒旦叶那星云般的本体正下方。眼看那团巨大的混沌悬在头顶,他取出了体内的天使,目送着这团不洁的灵体缓缓上升。

如果他是对的,一旦触碰到恶魔的躯体,它就会像致命的病毒般侵入进去,迅速地在恶魔的体内蔓延,不断引发灵力湮灭,直到把它从这个宇宙中彻底抹去。他必须是对的,因为这一次他押上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家族的兴亡,还有辉夜的安危,以及全人类的最终命运。

可就在即将上升到合适位置的时候,守护天使竟凭空消失了。

约书亚满脸惊愕,但仅仅疑惑了几秒钟,他就明白了自己失策在何处——

他未曾料到,在突破极限的边缘,辉夜竟会用替代童梦和伊芙承担灵压的方式来保护她们。他未曾料到,感知到辉夜处于濒死边缘的伊莎贝尔,竟能凭着微不足道的残存自我挣脱他的束缚,强行召回天使,来到辉夜身边替她分担本足以致命的伤害。他同样未曾料到,自己的妹妹丽贝卡,杜兰达尔的“奇迹女孩”,能够在受了如此严重的伤的情况下,凭借坚定的意志及时站起来,以霜之圣女的姿态降临在战场上。他更不可能想到的是,圣歌仪式竟能获得成功。

恶魔死去了,但却不是死在约书亚的手里,而是被在他看来不可能的圣歌仪式所摧毁。这本该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刻,但站在索德玛拉废墟上的约书亚却怅然地呆立着。只有那些幽灵般的幻象在身旁无情地嘲弄着他……

“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了吗……”

父亲离世的那晚,使徒会的盟友们也彻底背叛了他。他跪倒在没有灯光的角落里,喃喃自语着……

“你已经完了。”伊莎贝尔的幻象说,“现在的你,已经彻底孤立无援,就连你来到这世上的意义也将荡然无存。脱离了这个命运的枷锁,你也感觉到自由的甜美了吧。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些叛徒……他们会受到血誓的诅咒,他们会付出代价……”

“你是傻瓜吗?”伊莎贝尔接着说,“你并没有亲手杀死恶魔,所以他们也没有违背血誓。唯一会付出代价的只有你啊,司祭大人。从今以后,你将要承受的是这世间最残酷的诅咒,也就是空虚感。”

“我不会就这么认输的,不会……呃……唔——”

他咳出了黑色的血液,双眼变成了两潭黑色的死水,污浊的、藤条般的纹理在皮肤下游走着。

“差点忘了,你已经被腐化到这种地步了吗?终于,你也体会到了我所经历的痛苦了啊。”伊莎贝尔俯下身子凑近他的脸,“很快,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永远地失去自我,成为欲念的奴隶,最终沦为混沌的一部分。”

“不,你别想就这么毁了我,你别想控制我……”约书亚强行站起来,取来了一把附加了魔法的迅捷剑和一盏提灯,“是时候……是时候了结了……”

在地下室里,他用剑指着伊莎贝尔早已面目全非的本体,而早已失去心智的对方只能用野兽般的咆哮来回击,但在约书亚的眼中,却像是刻意的嘲弄。

“你……你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他说道,“而我背负着家族全部的希望!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变得和你一样……?!是时候了断了……你永远也别想控制我……”

“前辈……”

身后传来了古谷奏的声音。

约书亚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不,约书亚前辈……我……请不要……”

“如果是奏的话……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吧。”

约书亚失控般地扼住了奏的咽喉,看着她那痛苦扭曲的面容和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

“她当然会说出去的。”守密人艾蒂安在耳边说,“她会完成我所没有完成的工作,向世人揭穿你的真面目。”

“不……她不会!!”

“别再自欺欺人了,杀了她!”何塞普教士怂恿道,“你现在怎么犹豫了呢?同样是你的后辈和下属,你用干预时间的把戏让我的心脏停跳时,可丝毫没有犹豫。”

“不……”

“你别无选择了,约书亚·克洛普施托克。”伊莎贝尔说,“你不是说想要了结这一切吗?杀了她,一切就结束了。杀了她,你就可以正式地成为和我一样纯粹、自由、无所畏惧的存在。”

“不——!!”

虽然想要反抗,但是他的双手还是不自觉地越握越紧,直到奏一动不动;直到奏也加入了幽灵般的幻象的行列;直到他自己——昔日高贵的圣职者——彻彻底底地沦为了渎神者……

……

司祭的思想与伊莎贝尔的记忆片段夹杂在一起,形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闪回在辉夜的脑海里。在读取到这一切以后,辉夜几近崩溃。

“你都看到了吧,萤光院?哪怕体内只剩下一点点残留的灵力,你也能感觉到吧。”约书亚在惊恐的人群间踱着步,“在经历了这些以后,你认为我还能允许这些人继续掌控世界的未来吗?现在,审判的时刻到了。”

“你在玷污这个神圣的地方,克洛普施托克,给我退下!”尊主义正言辞地指责道,从这位老者深邃的目光中,看不到一丝恐惧,“现在就停止你的渎神行为吧,或许你那污秽的灵魂还有一丝被拯救的希望。”

“拯救?恕难从命,尊主阁下。”约书亚走到老者面前,望着那张坚毅而沧桑的脸,“我并不是什么亵渎神明的人,恰恰相反,我正在执行着祂的意志。第一步,就是清除掉躲藏在祂神圣阶梯之下的蛀虫。”

“唔——”

尊主的脸色一变,倒在了血泊中。从约书亚的掌心伸出的黑色骨刺洞穿了他的心脏。

“还有谁有疑问吗?”

约书亚轻描淡写地拭去了骨刺上的鲜血,然后转向一旁的卢卡斯,这位苍白的美少年的面孔早已经因为恐惧而扭曲。

“别……别过来!”他在局促的角落中连滚带爬地躲闪着,“克莱蒙特?克莱蒙特!快救救我啊,快来人救救我!”

约书亚扬了扬眉毛,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闪现到他身边,双手捧住他脑袋的两侧。

“看看这身虚伪的皮囊吧。”司祭说,“它精致的外表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低劣而丑陋的本质?就让我来揭示真相,让你真正变得表里如一吧。”

黑影从约书亚的手心渗入了卢卡斯的脸颊,在他的脸上、颈上、身体上迅速地蔓延开来。这个可怜的人在地上滚动着、惨叫着、抽搐着,顷刻间就像那些被撒旦叶捕获的索德玛拉市民一样,被转化成心智全无的暗影囚徒。

“这才是一直以来我眼中的你——是你最真实的模样啊!”

说着,司祭一脚踏在卢卡斯被黑影包裹的脑袋上,把它踩成了一滩烂泥。

这一幕让恐惧的情绪在人群中爆发,暂时苟存性命的人们只能无助地蜷缩在角落里,等待这位昔日圣职者的裁决。

“快停手吧,拜托了!”辉夜无助地喊道,“如果继续这样放任自己,放任混沌之力的话,你也会……你也会像伊莎一样,彻底被混沌所吞噬的……快点回来吧,前辈,我会帮助你彻底摆脱撒旦叶的影响的。”

“还不明白吗?是混沌让我认清了自己啊,萤光院……不,辉夜,现在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呼喊你的名字了。

“你知道吗,辉夜?善良是禁锢着你的枷锁,仁慈是蒙蔽你双目的遮眼布,它们束缚着你,让你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一直以来,你总是以为只要不惧痛苦地战斗下去,就能为人类,为这个世界,还有为你的姐妹们赢得美好的未来。可你错了,说到底这不过是盲信罢了。或许你已经发现了真相,却不愿意面对它,可事实就是如此——

“正是你的善良与仁慈,反倒加速了世界的崩坏。”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吧,历史上恶魔每次降临都会造成巨大的灾难,圣女们也必定会伤亡惨重。这样的灾祸并不常见,时间间隔短则数十年,长则几个世纪。可你想过吗,为什么从撒旦叶的覆灭到玛蒙的现身,间隔只是短短的几周而已?”

“你是说……”辉夜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已经猜到了吧?这正是世界的平衡机制啊!”约书亚说道,“每当恶魔现身,就会有圣女相应地觉醒。每一次战斗的结局都是两败俱伤,圣女们或是战死,或是失去力量并被删除记忆,重新成为凡人。然而身为先知的你,却创造了从未有过的奇迹,让你的伙伴们全都活了下来。

“可这真的是好事吗?只要有圣女存在,世界就需要混沌。正如只要有恶魔觉醒,世界就需要秩序。如果是少数圣女幸存,世界各地的魔物就会变得更强大且更活跃;如果所有圣女都活了下来,世界就只能招来更多的恶魔来保持平衡,直至圣女被屠戮殆尽为止。在过去,那个属于圣女的黄金时代,那位渎神的召唤师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那场针对圣女的惨无人道的屠戮,或许也不是纯粹的疯狂所驱使,而是想要避免更多的恶魔降临。

“简而言之,辉夜,你所坚守的所谓奇迹,才是让无数人无辜受难的毁灭之源啊。当然,以你的心性,加上伊莎贝尔小姐对你的影响,你是或许是不会从这个角度思考关于平衡的问题的。”

“不……不可能……你胡说!”

“你明白我所陈述的都是事实,而且我还没有说完。”约书亚的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更加癫狂,“你知道恶魔会导致世界规则的崩坏,也就是所谓的畸变。可你知道这样的畸变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吗?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活着的恶魔并不会引起畸变,只有杀死恶魔才会导致畸变。

“秩序与混沌共同构成了我们的世界,天使只不过是秩序的投影,而恶魔则是混沌本身。每一次消灭恶魔,这个世界都会受伤,而畸变就是这种伤痛的体现。畸变的尽头将是万劫不复,面目全非的世界将不再适宜人类生存。而如果放任恶魔,在很短的时间内,它们就能从物理层面上毁灭这个世界。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换言之,在与恶魔的战争中,人类以及这个世界只可能有两个结局——要么在不断的畸变中慢性死亡;要么在恶魔肆虐的炼狱中灰飞烟灭——所以,你所创造的奇迹,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钟摆的运行,把世界更快地推向那漆黑的终末。”

“不,不可能……”

“我也曾怀疑过这个结论,怀疑过恶魔的死亡与畸变之间的关联。”约书亚说,“但当你们消灭了撒旦叶的时候,我切实感觉到了这种扭曲的变化。伊莎贝尔的天使有着时间的异能,所以每一次畸变都会在他所感知的时间线上留下深深的印记。玛蒙死后,我更加确定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撒旦叶被消灭后,所有天使的能量成为了一个整体,分布在每一位圣女的身上;而玛蒙被濑藤斩杀后,出现了名为‘衰蚀’的现象,人类的心灵创伤将在肉体上得到同等程度的体现。凡人已经毫不排斥地接受了这些新的规则。”

“不……不会的……”

听到这儿,辉夜瘫倒在地。

“不过,现在我也找到了破局之法。感谢神明给了我们伊芙和艾尔,她们正是一切的关键。凭着圣杯的能量,凭着她们的异能,我们就能够修复这个世界的规则,就能够抵御这个世界面临的一切威胁。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武器,你才能看到美好的未来图景吧。来吧,辉夜。和我一起重建这个支离破碎的王国吧,你,将成为新世界的女王。所有人都将向你臣服,向你献上虔诚的信仰。而且终有一日,我们的孩子,秩序与混沌的结晶,将成为宇宙间最最强大的存在!”

“我们的……孩子?!呃——!!”

辉夜的腹部感觉到一阵剧痛。

“感觉到了吗?”约书亚的声音更加亢奋,“我们的孩子啊,我仿佛已经听见祂的第一声啼哭!多么健康、多么有力的声音啊,你能感受到祂无限的力量吗?你感觉到……祂……呃……祂的……”

说到这儿,司祭忽然跪倒在地上,黑色的纹理爬满了他的全身。

接着,辉夜目睹着骇人的一幕:约书亚浑身颤抖着,他的脊背被硬生生地剖开了,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形怪物从这道裂口钻了出来。

怪物花岗岩一样干枯而冰冷的身体上看不到一丝毛发,暗紫色的、枯枝般的血管透过皮肤显现,一对几乎没有羽毛的翅膀抽搐着展开。“他”长着一张与约书亚一模一样的面孔,双眼被满是荆棘的藤条所缠绕,流下了污浊的血泪。

随着这个怪物的破“茧”而出,无数形似天蛾的眷族也在周围的黑雾中诞生。它们大开杀戒,无情地将在场的教团成员们撕成碎片。

“这是……堕天使吗?!”

辉夜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深知自己束手无策。

她陷入了至深的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