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人间的孩子,到水边和荒野中来。

……

Where dips the rocky highland Of Sleuth Wood in the lake,

There lies a leafy island

Where flapping herons wake

The drowsy water-rats

There we've hid our faery vats,

Full of berries

And of reddest stolen cherries.

……

广播里传来轻柔的女声,朗诵着童梦最喜欢的一首诗。

在“弗洛拉的秘密”,这间有些局促但布局有序的花店里,留长了头发的童梦一边随着音乐哼唱一边修剪着枝叶。

似乎许多年过去了,岁月早已涤去了当年的青涩与稚嫩。

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和玻璃窗较着劲,直到童梦把窗户打开。夹杂着微尘的阳光洒落肩上,她不自觉地触碰了一下锁骨,那儿曾有一道殷红的蝶般的印痕。尽管肌肤早已经恢复了白皙,却还是引起了来自遥远过去的一丝隐痛……

时光易逝,如白驹过隙——

回想起昔日的某段日子,她觉得恍若隔世。

就在她开始神游的时候,电话响了。

手机的屏幕上赫然显着“猎魔少女露娜”的名字。

“梦·小·梦!”

电话那头传来了元气满满的熟悉声音。

“干什么呀,老大不小了还一惊一乍的。”

只有面对月华的时候,她才会以这种口气说话。

“听说你的诗集就要出版了,祝贺你哦,咱们的小诗人终于要破茧成蝶了!到时候别忘了给我留一本,每一页都要签上你的大名。”

“每一页?无论如何也太夸张了吧。”

“这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孤本,几百年后等你足以名垂青史了,或许能拍出几千万的天价,到那时我就发财了。”

“几百年?太久了吧,而且我们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吧……你给我打电话肯定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哼哼,当然不是。丰饶之月来临的时刻,我,体内流淌着神圣之血的魔物猎人,将与高洁的纯白骑士立下不朽的誓约。吾之挚友啊,你会如约而至,履行命运赋予的崇高使命,见证这一时刻吗?”

“当你的伴娘,我知道啦。”童梦站起来,在屋里踱起步,“不过真的好想拒绝。嘴上说是挚友,但我们有一年没见过面了吧。不单是没有见面,连一条信息你都没给我发过,直到上周才毫无征兆地出现,如此突兀地邀请我当你的伴娘,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

“我亲爱的小梦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对我生气的,对吗?”

“我很生气。”

不用看,童梦都能想象出对方现在嬉皮笑脸的模样。

“抱歉抱歉,童梦大人,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唉,毕竟最近我可是一秒钟也没有闲着,魔物可不会因为我要举行婚礼就放假。”

“话说回来,结婚后的月华还会作为圣女继续战斗下去吗?”

“圣女?才不是什么圣女。”月华毫不掩饰对这个称号的嫌弃,“我是正义的伙伴,猎魔少女露娜。”

是啊,月华好像从来没有接受过“圣女”这个头衔,也更倾向于单独行动。不过碰到棘手的敌人,不得不寻求合作时,她倒是与杜兰达尔的大家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么,你的未婚夫知道你的秘密身份吗?”

“当然——不知道!”月华理直气壮,甚至有些神气地说,“局外人可是需要悉心呵护的小生灵,他们脆弱的心可受不了那样的刺激。而且你知道规矩的。”

“所以你打算永远瞒下去吗?”

“为什么不呢!或者等他自己发现也不错。‘我的新娘是猎魔少女’什么的,如果改编成轻小说或是漫画一定会大卖吧。”

“不会的,放心吧,绝对不会。”

“嘁——那你呢,后来就没有再战斗过了吗?”

“是啊,找到月华后不久,我的圣痕就不见了,你也知道的。虽然辉夜小姐说圣痕的隐去应该只是暂时的,或许只是灵力消耗过大所致,可是转眼已经过去十年了,我都没能再次感受到灵力在体内流动。我想天使已经离开了吧。”

“我说,梦……”

“怎么了?”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还有辉夜,我现在恐怕还被困在异空间无法脱身。多亏了你,我才能重新呼吸到这个世界的空气,才能有机会向爸爸言归于好。”

“主要是辉夜的功劳吧。”

“辉夜都说了,在找到我的过程中,你我之间的羁绊可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啊。”

“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再说,当初月华会被困住也全都是我的过错吧。”

“不许你这么说。当时梦梦你根本就无法控制天使的力量吧,而且在找到我的过程中,你也受了不少苦啊。”

“没有啦……”

“不久前辉夜可都告诉我了哦。一开始她的尝试就如同是大海捞针,始终一无所获,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你了。不过,她把你的意识送去的那个所谓‘灵魂的领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就像是……全人类的意识和记忆共同编织成的无边的网,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吧。在那里,我们之间的羁绊就像是一条线,就如同阿里阿德涅的线团一样,指引我的前行之路,直到找到你……”

“我听说每一次进入那个领域,都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疼痛。而且要抓住那个谁谁谁的‘线’,也都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吧。这些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阿里阿德涅的线团只是比喻而已啦!比起索德玛拉的战斗,那真的不算什么。再说那一点点痛苦反倒是医治歉疚的良药呢……”童梦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又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而且啊,一次又一次尝试之后,我终于又见到了你,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所以那天梦梦在我的怀里哭得那么厉害,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有资格说我吗?你哭得比我更厉害吧!”

“是吗……我怎么记不得了。”

“少来这套。”

“说起来,阿姨最近怎么样?”月华问道。

“妈妈吗?海外的事业受挫让她消沉了好一阵子,不过最近似乎振作起来了。外婆退休之后,就和洛伦佐先生一起环游世界去了,现在妈妈接手了花店,应该是不会再到国外发展了吧。”

“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可我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妈妈又开始关注身边美好的东西了,有时候还会像学生时代一样到海边去写生,还会去听听音乐会什么的。总在忙碌的那些年,她可无暇去做这些曾经让她很着迷的事。而且,现在我觉得我们也更理解彼此了。”

“轻松惬意地就把花店经营得那么好吗?”月华赞叹道,“我听说“弗洛拉的秘密”现在可是三山市花艺界的老大啊……不愧是征服世界的女人,真可怕!”

“没那么夸张……”

“好啦好啦,该挂了,今晚的行动我还要准备一下……毕竟美瑠姬奴(Melusines)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魔物,打完这场仗我还要回来结婚呢。”

“停止你的插旗行为!”

“总之,下次再聊吧。爱你哟,MUA!替我向伊甸问声好,MUA!要记得试试晚礼服哦,MUA!”

“等一……下。”

话没说完,月华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望了望角落里的一个白色盒子,那是月华寄来的包裹。

“真是,礼服什么的……”

“好了吗?”

“再等一下……”

晚餐后,她与同样受邀成为伴娘的伊甸约好一起试礼服。

她在自己房间的落地镜前站了差不多半个钟头。一会儿整理着裙摆,一会儿摆弄着花饰,一会儿测过身子,看看背后的小蝴蝶结。如果不是惴惴不安的神色还有略显僵硬的动作,或许真有那么点像在自我陶醉。

月华寄来的是一件白色的单肩小礼服。浅蓝色的饰带、及膝的泡泡裙与她略显娇小的身材可谓是相得益彰。

希望我看起来不算太糟——

她在心里默念着。

“好,好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期待着伊甸的反应。可是刚刚打开门,她自己就先被映入眼帘的身影所惊艳。

伊甸的礼服是午夜般深邃的紫色,在雪白肤色的映衬下,更显露出一份神秘的优雅。而且,就连禁果的考虑到了吗?嵌在伊甸胸前的水晶并没有显得突兀,反倒在独特的剪裁下露在了外面,成了点睛之笔,像是精美的饰物一样,自然而然地点缀在礼服上。

她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或许是和童梦一样,因为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而有些不习惯。但这种内敛的小动作,反倒能激发出探索她内心的欲望。因此,童梦的视线完全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才不是!今天的伊甸看起来非常……特别。”

虽已抿住双唇,但终究还是没能吐出那个字。光是心里想着原本要说的话,她就有点心跳加速了。

“你的脸好红,怎么了,不舒服吗?”对方问道。

“没有,只是……”

“今天的梦也很特别,非常可爱。”伊甸倒是十分冷静地夸奖着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这样的梦画下来。”

“啊?画下来?这个……我……”

“如果担心当模特很累的话,不必担心。从刚才看到梦走出来的瞬间,画面就已经烙在我的脑海里了。”

“伊甸在绘画上的天赋可真是让人羡慕呢,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的诗配不上伊甸的插画。”

“没有这回事,梦的诗充满了灵气啊。对了,我有一份小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伊甸把藏在身后的小盒子捧到胸前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项坠。

“这是……”

“萤火虫,特地为梦挑选的。梦还没有搭配礼服的饰品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胸前的位置好像是有点空……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然。”

伊甸浅浅一笑,她的表情总是如此内敛。

童梦接过坠子,迫不及待地想试一下,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扣不上去。

“能不能……帮我一下?”

“嗯。”

童梦背过身,情形就像十年前夜市上的一幕。只不过现在角色发生了倒转。

“唔——”

后颈传来一阵刺痛。

“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没事的。”

童梦摸了下脖子,已经留长的头发下面,藏着一个圆圆的小伤口。

“这个伤口是……那时候在那座小镇上留下的吗?”

“是啊,十年前受的伤……原本早就愈合了,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又重新出现了。”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伊甸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伤口,脸上露出了一丝歉疚,“如果那时候我在梦的身边就好了。”

“那时候伊甸的伤还没好啊,毕竟当时索德玛拉的决战仅仅过了几个星期而已。”童梦安慰道,“而且这个伤痕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影响,只要不碰就不觉得疼。”

“虽说如此,但……还是让医生看看吧。”

“嗯,好啊!”童梦笑了笑。

回忆起十年前,那或许是童梦有生以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当时童梦独自在一座名为潘地曼尼南(Pandemonium)的小镇里调查一起超自然事件。那天她甚至没有看见魔物的模样,只记得脖子后面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便立刻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她首先看到的是丽贝卡写满担忧的面容,克洛普施托克家的大小姐和美耶一起解决了那个事件,并且救下了童梦。不过关于事件的经过,关于童梦昏迷后发生的事,两个人都不愿多谈。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美耶如是说。

总而言之,潘地曼尼南事件对于她而言就像是记忆中的一段空白,留存下来的只是某种抽象的恐惧感。关于那件事,与其说不想刨根问底,倒不如说她希望连同那仅存的抽象感觉也彻底从记忆的角落里抹去。

也正是从那时起,她才正式确认了一个事实:

“或许战斗这种事从来就不适合我吧。”

关于战斗这件事,身为新娘的月华倒是乐此不疲。

婚礼当天,她也是在讨伐了棘手的魔物后才姗姗来迟,那座南欧小岛上的古堡——也就是婚礼的举办地——险些因为新娘的缺席而引发骚动。

与她一同抵达的还有另外两位伴娘,美耶和丽贝卡。丽贝卡的礼服是浅蓝色的,而美耶的是红色;她们俩的礼服颜色都与变身后的主色调一致。月华本人穿着一身纯白的婚纱,一头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

等等,这发型,还有披在身上的光晕……

这光是……难道她还保持着变身的状态?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在婚礼上一直保持着这样“光彩照人”的形象吧?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乱来了!”童梦不禁惊叹道。

远远地看到童梦惊异的表情,月华竖起大拇指,挤了下眼,好像在说:“放心,没问题的!”

“怎么可能没问题!”童梦在心里吐槽。

虽然早就知道杜兰达尔的圣女们将会组成史上最华丽的“魔法伴娘团”,但童梦至今还是觉得有些意外,尤其是美耶也在邀请之列,而且她竟然还同意了。毕竟她与月华自从认识的那天起,就从没有停止过争吵,包括现在。

“我的铁炮明明已经瞄准那只温迪戈(Wendigo)的要害了,如果不是你沉不住气贸然出击,我早就解决战斗了。正是你的愚蠢才让原本简单的事变的这么费劲!”美耶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不满。

“居然怪我?”月华不甘示弱,“当时我怎么知道你们俩也刚好在场,而且也正要伏击那个怪物呢?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了解你那诡异的脑回路究竟在酝酿什么馊主意。再说了,就凭你的枪法,把整条街的路灯全都打坏了也未必打得中目标吧。”

“你竟敢置疑我的枪法?别忘了是谁给了魔物致命一击。”

“你也别忘了,是谁用标枪钉住了魔物,才给了你狙击的机会。”

“哼,你那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就算没有你,我也能轻易做到……”

看来争执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童梦和丽贝卡同时叹了口气。

“真没办法。明明刚才还配合得天衣无缝而且相互认可了,为什么刚打完魔物就又变回了老样子……”丽贝卡摊了摊手,然后转向童梦,“好久不见了,小梦。”

“是啊,好久不见……”

“刚看到小梦的时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抱歉……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只是觉得小梦的变化好大。虽说平时一直保持着联络,可小梦好像很少更新动态。”

“贝琪倒是更新得很勤。”童梦笑着说。

——是啊,就连美耶的午餐都能通过丽贝卡的社交媒体账号了解到。

“现在的发型很适合小梦,更有文学少女的感觉了。”丽贝卡说。

“谢谢……”

这天童梦盘了一个可能是有生以来最精致的发髻,那都是妈妈的功劳。虽说平日里她总是让长发自然地散落,即便在大热天最多也只是扎个马尾什么的,可现在毕竟是最好朋友的婚礼,她也不敢怠慢。

“真可信辉夜小姐和司祭先生没有来。”童梦说,“他们最近怎么样?”

“你离开后不久,辉夜就重新掌管了教团。经历了那么多的灾难,他们终究还是想明白了,信奉神的旨意,追随先知大人才是唯一的出路。不过除了重要决策以外,辉夜把一切事务都交给约什处理。虽说约什是个古板又无趣的家伙,还老喜欢说教,但他天生就有处理麻烦事的才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由衷信奉着神明。”

“那杜兰达尔怎么样了?”

“我大概还没和小梦说过吧。辉夜她呀,把庇护所改建成了一所学校,以伊莎贝尔的名字命名。她在全球各地寻找着觉醒或者即将觉醒的圣女,在那里教她们如何运用灵力,如何与天使共处,以及如何更安全、更有效率地打败魔物。

“有时候我和小美耶也会帮助辉夜指导那些孩子们,毕竟小时候的我也曾有过当老师的梦想。不过事实证明我真的不太擅长和叛逆期的少女打交道……倒是小美耶,表面上是严厉的魔鬼教官,实际上却比我耐心得多了。可就是……明明打心眼里关心着她们,嘴上却说着‘我只是不想被无能的队友拖累’之类的话。”

“那倒是挺像她会说的。”

“不过话说回来,辉夜校长最仰赖的老师既不是我也不是小美耶,而是那个人。”丽贝卡双手抱臂,嘟着嘴说,“这么想来,我倒是有点吃醋了……”

“那个人?”

“小梦还记得十年前勒阿弗尔的刺客吗?”

“怎可能会忘记……”

“你离开后不久,恢复了灵力的辉夜向世界各地的圣女们发出了信号,邀请她们来到庇护所,告诉她们庇护所的大门会永远向她们开放,可谁曾想那位刺客竟然也来了。当我和小美耶做好迎战准备时,她却主动放下武器,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摘下了面罩。”

“她……长什么样?”

“那张脸比我想象的平凡得多。她没有与我们厮杀的意思,而是像要加入杜兰达尔。因为曾与杜兰达尔为敌的缘故,她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而关于是否接纳她的问题,小美耶强烈抗议,约什也表示反对,但辉夜同意了。毕竟我和小美耶还要帮助约什对付世界各地的魔物,不能常在辉夜身边,而伊芙又很少来帮忙,所以玛塔就成了校长的主要助手。

“哦,对了,玛塔是她的名字。”

“这位……玛塔当年刺杀守密人的理由是什么呢?”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手刃撒旦叶,所以才想要把它放出牢笼。和小美耶一样,她也是被夺去了家人的可怜孩子,但为了复仇走上了更加极端的道路。从这个层面上想,小美耶倒能理解玛塔,但她也说过:‘理解不等于原谅’。”

“我能想象。”

“对了,我听说婚礼上的所有鲜花都是由小梦家的花店提供的,而且布置工作也是由你们全权负责的,真是了不起啊!”丽贝卡赞叹道。

“哪里,伊甸也帮了不少忙。”

“伊甸?她最近怎么样?”

“在某种程度上,她好像比我更适应‘正常人的生活’。”聊到这儿,童梦不禁微笑,“比如婚礼这样的场合,我难免有些不安,但伊甸却应对得很好。多亏了她为我吸引了不少宾客的火力呢……”

正如童梦所说,伊甸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意外地从容优雅。

扫视着人群的时候,童梦发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那是个高大挺拔,两鬓泛白却不显一丝衰老的男人。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女孩子,长得和他颇有几分相像。

那孩子该不会是……

还有,他一定看到自己了吧?童梦知道的。

可只要目光不曾交汇,姑且还是可以自欺欺人地装作没有发现。

“梦,跟我来一下。”

晚宴的后半段,伊甸拉着童梦到了一处隐秘的露台。它的入口藏在杂货间的后面,一个宾客们注意不到的角落。

“这是我布置会场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伊甸说,“一会儿焰火大会就要开始了,在这里观赏非常合适,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打搅。”

“终于得救了,呼……谢谢你。”

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在人群中早已经透不上气的童梦终于得到了喘息的空间。

虽说是一个狭窄且隐蔽的露台,但视野却十分开阔。花园里的冰雕城堡几乎可以尽收眼底——那是丽贝卡预先建好的,现在在月华召唤出的灵力流光点缀下,成了五彩缤纷的世界,让宾客们为之流连。

美耶用灵力释放的焰火在夜空中绘出一幅幅童话般的画面:邪恶的巨龙、高塔中祈祷的少女,勇斗恶龙的骑士,以及胜利之后狂欢的人群,还有与骑士携手而归的少女。这一幕幕炫目的戏剧把婚礼之夜彻底推向了高潮。

童梦和伊甸在露台上一同观赏着这史上最华丽的焰火表演,只有她们俩。

真美啊,如果这一刻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看着伊甸被火光照亮的侧颜,童梦在心中祈愿,一如十年前的心中所念。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焰火绽放的夜晚,伊甸第一次向她吐露了衷肠。彼时,尚有一道不知能否跨过的险恶鸿沟横亘于前,而此刻一切都已回到了正轨。

想到这儿,她的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

而当她放松地垂下头,不经意间发现了一道苍白的残影。

它就在庭院的角落里,像是个人,又或是鹿,或者别的什么动物。童梦眯起眼睛,想要确认那究竟是不是炫目光影下产生的幻视,可没等看清楚,潜意识里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那道影子的样子……

呃——后颈传来一阵可怕的剧痛。

她下意识地捂住伤口……是……血吗?!

“没事吧?”发现了异样的伊甸问道。

“没事。”童梦勉强地笑着,“大概只是酒劲有点上来了吧。”

“那我们去客房休息吧。”伊甸说。

“好啊……”

童梦再次低头去看,残影早已消失了。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回到了潘地曼尼南。虽说梦里的景象模糊到几乎无法识别的程度,但她依然可以肯定就是十年前的那座小镇。她看到了一个浅蓝色的身影和一个红色的身影在街头活跃着,像是在战斗,可她完全看不清敌人的模样。

而花园里见过的那道残影就悬停在街道的尽头,像是在远远地凝视着它……

醒来时,枕头上沾染着已经干了的血迹,是后颈上的伤口留下的。或许是害怕伊甸担心,她下意识地认为应该瞒着对方。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脑中:

那天,在潘地曼尼南,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