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吗？是你吗？”
“嗯？”文曼达按住了艾莉丝伸向门边的手，不放心地想要再次确认，“劳温达？”
“对！是我！”
“艾文克斯！”艾莉丝激动地扭动了门把手，一把扑进来人怀里，“我终于回来了！好想你啊！”
“我也好想你啊！刚才收到你的信息还在怀疑！现在看到你，真是太开心了！”劳温达眼里溢出了泪水，像是见到久未谋面的亲人一样，将艾莉丝紧紧拥入怀中。
艾兰望向她的艾文克斯，那个原名为文曼达的男子，突然间，她明白了：眼前这位金发女人就是艾莉丝的妈妈，一直以艾文克斯的名义陪伴着艾莉丝的妈妈。
可她最终没有说破。这个秘密还是留给劳温达自己去说明吧！
“对了！我们正要看艾游鸣传过来的画面呢！”艾莉丝把音量调大，房间内响起了罗曼德咆哮如雷的声音：
“告诉我密码！”
酒糟鼻子下面是一个球状金属盒，严丝合缝，正握在罗曼德手中。
“我说了，只要你带我去见亲生父母，我就会告诉你密码。”艾游鸣不慌不忙地说着，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因为之前腿部受了伤，所以画面开始晃动起来。
“密码是你设置的对不对？我了解你的一切！”罗曼德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孩子威胁，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我连你晚上做些什么恶心的梦都了如指掌！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用系统破译出来！”
“哼！”艾游鸣发出鄙夷的声音，“那有什么用？这是一个声纹密码，只有我说出密码，这个球才会打开，”
“哈哈哈！”罗曼德笑得像刚喝完一杯陈年老酿，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牙齿，揉了揉脸上那团酒糟鼻，突然伸出手，一直伸到画面之下，
“咔嚓”一声，画面突然转到了石磨石铺就的地面，看来，墨镜从艾游鸣脖子上被扯了下来，丢到地上。还好，这个墨镜是当天收缴的，之前没有损伤，这会儿仍能保持音像的稳定输出，而罗曼德仍没有发现墨镜正在运作。
罗曼德凶狠的话语仍在传输过来：
“你算什么玩意儿！竟然跟我谈条件？！基地的机器可以将你的声音百分百还原！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孤儿！”
艾游鸣似乎是被掐住了脖子，正痛苦地骂着：“你这个混蛋！你瞎说！”
“混蛋？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和那些克隆人差不多！”
“不！我不是克隆人！”
“我当年就是看你爸能打，才选了你进这个任务！没像其他孤儿一样被送去做童工或是沿街乞讨，你就知足吧！”
“你之前说等完成任务，我的父母，就会来接我！你个骗子！”这句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话，听上去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劳温达早已听不下去了：“我的天啊！我们得去救救这可怜的孤儿！”
“应该已经有人在赶过去的路上了！”艾兰说道，她终于明白了艾弥生为何如此不信任他的艾文克斯了，“我们在通风管道时，经过了一个巨大屏幕，艾莉丝侵入了屏幕系统，在她的成像系统和信息室的显示屏之间搭建了连接。现在，你们的同事应该都在看这段对话呢！”
“大屏幕前的人未必有仁慈的心，我不能不理会这件事，”文曼达气愤不已，“从画面来看，他们似乎就在罗曼德的办公室里！我们也过去吧！那个孩子不能再被罗曼德折磨了！”
不论艾弥生死的多么无辜，不论艾游鸣还做了什么罪恶的事，艾兰也不能再看着艾游鸣被罗曼德折磨下去了。
办公室大门紧闭，虽然有一扇宽敞的窗户，但夜色已经降临，除了一片压抑的漆黑以外，什么都看不清。
正是涨潮的时候，海浪层层叠叠捶打在悬崖下的石头上，浪涛声此起彼伏，轰隆如雷。
在这间只能望见一片漆黑的房间内，本应该是监护人与所栽培少年热泪盈眶相互庆祝的温馨画面，而此刻，酒糟鼻男人仍在对一个可怜的孤儿实施着暴力的摧残。
“十几年，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给你提供的！”罗曼达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掐住了艾游鸣的脖子，“除了我，还有谁会收养一个没用的小孩？我是骗子，你又为我做了什么？”
挣扎中，金属球从艾游鸣手中滚落，罗曼终于松开了手下可怜的孩子，俯身要拾起那闪耀着光泽的金属球。
就在他弯下腰，即将触碰金属球的刹那，艾游鸣向前挪动了一步，举起机械臂，对准男人的脊椎狠狠砸了下去！
毫无防备的罗曼德只觉得一个铁锤重重砸在了自己背上，便重重趴倒在地！重重地磕到了下巴，感觉下巴骨都要碎掉了！
这王八羔子？什么时候会反抗了？竟然敢打我？羞辱的怒火烧尽了罗曼德仅剩的一点理智，他起身就要反扑回去，却疼得哀叫一声，才发现脊椎已受重伤。
好不容易，他才扶着办公桌直起了身子，看到艾游鸣正拖着一条伤腿朝窗口走去。
“你要做什么？”他一手抵背，喘着粗气，沙哑的嗓音依然充满了戾气，
艾游鸣推开窗子，呼吸着海面吹来的新鲜空气，望着远处那堵通天高墙，举起手里的金属球，若有所思：
“如果我把这个球扔下去，会有人刚好接住吗？”
“你个小畜生！快把它给我！”罗曼德绕过桌子，费力地往窗台跨去。
“你别动，对，就站在那！”艾游鸣手握金属球，伸出窗外，“接下来我问你问题，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罗曼德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毕竟，这个孩子要的是自己的父母，而他，要的就是那个球，或者说，那个球里的种子库！
见自己的监护半晌没有回话，艾游鸣伸出去的手陡然下沉了一些。
“别！别，”罗曼德伸手向前，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好，你问。问完了，把球给我。”
“我的父母在哪里？”
“……”
“他们叫什么名字？”
“……太久远了事情了，我不记得了。”
“哼！所以，你一直以父母为由，让我完成这十几年的训练，就是为了取回这个种子库？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是！可是那又怎样？种子库是人类的希望！而取回来的你，也会成为人类的英雄！”
“哼！”艾游鸣攥紧了拳头，“如果，如果要与你共享英雄的头衔，我宁愿，这份荣耀不属于我。”
“这份荣耀本来就不属于你！你知道你凭什么才能顺利去到源谷吗？”
“因为我冒险搭上了长线火车！才能提前去到源谷！”
“火车？”罗曼德一愣，西岸废弃的火车，难道被机器们重启了？
“对！我搭上了情报中没有出现的火车！”
“就算你顺利去到源谷，你以为凭你的能力足以拿到种子库吗？嗯？”罗曼德话中透露出一股打压与鄙夷。
艾游鸣听了出来，那是他一贯的用词，他继续与罗曼达对峙着：“你的意思是，取回这个种子库的功劳不在我？”他说着话，仍将金属球紧紧握在手中，继续反驳：
“其实你很惊讶是吗？我竟然没有按照你的计划一直沿着对角线行动。而且，就算我完全按照你的计划去做了，但行动的人是我啊！我熬过了十几年的训练，甚至，还要忍受你这个混蛋的欺骗辱骂和虐待！”
“哈哈哈！”室内响起一阵狂妄的笑声，“你进来时说，你在源谷的地下室等到了一对样貌相似的组合，男孩子取到了种子库，交给女孩时被你击杀了，你才抢了过来！”
“那又怎样？”
“就算你凭着自己的本事去了源谷，你以为你就一定能守株待兔拿到种子库？何况你根本不是凭着本事去的，你只不过凑巧搭上了一列情报中没有提到的火车而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我十几年前就费尽心思，安插了几个异性克隆到源谷计划中，你以为你能等到强强联合的组合？你以为你能坐收渔翁之利？”
“异形克隆？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这种技术！”
“如果这种性别转变的基因技术公布于众，就会有人类铤而走险，从基因上改变自己的性别，甚至是后代的性别！所以，这技术不会堂而皇之公布于众！”
“异形克隆最多只能用男性细胞克隆出女的！怎么可能用女性细胞克隆出一个男孩？”
“哼，那你解释一下，艾弥生是怎么来的？他就是在克隆艾兰时，我顺带克隆的男孩啊！我料定他们会认出彼此，并互相依赖，结成同盟。”
“顺带克隆？那个克隆的男孩，已经被我杀死了！”
“那又怎样？今天出现在我面前的如果不是你，就是艾弥生，或者是艾兰，或者是另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那又如何？”罗曼达说着，在艾游鸣不经意间又上前了几步，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艾游鸣手里的金属球，“在种子库面前，你们都一样！只有帮我取回来的那个人稍微有些不同罢了！”
“不！那可是你克隆出的孩子啊！”
“基地的克隆人，哪个资料没有经过我手？克隆人，始终是克隆人，他们在试管中发育，在人造基膜内生长，与自然人毫无关联，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不！他们比你更清楚人的价值！”艾游鸣想起了艾兰，那个一头黑色短发的女孩，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候，冲出来，击裂了防卫团的机器！
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啊！
而自己，竟然对她有过那么一丝非分之想，甚至差点按照艾文克斯的意思杀了她！
不！艾游鸣突然响起那个只匆匆见过一眼的男孩！那个在艾兰心中，如同哥哥般善良的男孩！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在艾游鸣面前浮现，他分不清那是艾兰，还是艾弥生的。
“我竟然……听了你的话，杀死了另一个艾兰！”他怒不可遏地大吼起来，悬在窗外的手奋力一投，将手中的金属球扔出了窗外。
“不！”罗曼德失魂落魄地奔向窗边，悬崖之下，奔腾的海浪中，根本看不见金属球的影子！他转身一把掐住了艾游鸣的脖子：“我的计划都没了！你个混蛋！混蛋！我竟然，竟然从那么多孤儿里选了你个王八羔子！”
说着，一拳挥去，正打在艾游鸣的左脸颊，紧接着，又是一拳，正打在艾游鸣的鼻梁骨上！
艾游鸣眼前一黑，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顺着嘴唇滑下。
“呵呵，又要来教训我了，是吗？”
“等我向上级报告完，”罗曼德面目狰狞，用尽力气把艾游鸣掐得死死的，“就指派你去海底搜索！种子库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头晕脑胀的艾游鸣渐渐听不清后面的话了，一阵窒息的感觉传来，只恨自己刚才没有结果这个虚伪的艾文克斯的生命！
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电锯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撞开，一群激动的监护人员涌了进来，随之闯入的还有几个安保人员，他们惊讶地看到窗台上正在发生的可怕一幕：
取回种子库的英雄男孩艾游鸣，正被他那道貌岸然的艾文克斯掐住了脖子，面如猪肝！
“你在做什么！”劳温达说着冲上前去，哭着将罗曼德的手掰开。
留着八字胡的男人从后面搂住了只剩下一口气的艾游鸣，蹬着罗曼达问道：“这可是我们南大陆的英雄，你怎么能对他做出这样的事！这孩子差点毁在你手上！”
“英雄？他？”罗曼德唾了一口，“将同为人类的克隆人留在半岛，自己却回来了！他根本就没有对同类的爱，他根本没有资格获得人类身份！哪里来的英雄荣誉？”
一个梳着马尾辫研究员挤到了人群前面，她走上前，叹了口气：
“原来艾弥生是你使用了艾兰的基因克隆的，一切只是为了给你的计划服务！那我又算什么呢？”
就在晚餐前，她还嘲讽过文曼达等人，直到刚才，看到大屏幕的视频才明白了一切。别人却没有她这么客气：
“你违反了克隆法律！”
“不结盟计划是我们当一起初定下来的！你却私下打破了这个规定！”
“本来是独立行动的战士，每人都有制定的行动路线，你却暗中给他们增加结盟的机会！”
一群研究员涌了上来，纷纷对罗曼德指责起来。
“艾文克斯，你不说点什么吗？”艾兰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文曼达，她依然习惯叫他艾文克斯。
文曼达叹了口气，他回想起自己进入基地的那天，在主席台上发言的正是罗曼德，他告诉自己和同一批新入职基地的监护：EVAN，艾文的意思是，仁慈之心，而EVAN-X的意思是，EVAN的工作有着无数未知，需要多个EVAN为此付出。
罗曼德愤怒地看向刚缓过神来的艾游鸣，一脸杀气，又扭头对堵在门口的同事们说道：
“你们凭什么指责我？林秀丽，你监护的是你弟弟，文曼达，你监护的是你妹妹，劳温达，你监护的是基于你女儿外形制造的机器！而我呢？我监护的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强奸犯和妓女生下的，没人养的狗！”
一语激起千声骂，愤怒的同事涌上前来，要不是被安保人员拦住了，大有把罗曼德丢至窗外的趋势。
“他从来就没见过他父母！他是独立的个体！”
“我监护的也是孤儿！却不会像你这样对待他！”
“一个真正怀有仁慈之心的人是不会对一个可怜的孤儿说那样的话的！”
“天天吹捧人类至上，其实根本连监护克隆人的资格都没有！”
彻底清醒过来的艾游鸣奋力起身，猛地一推，把面前暴怒的男人推倒在地：“你……你个混蛋！”
正准备再来一击，突然有人拉住了他的肩膀，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EVAN-X，既是这些孩子的父母，也是老师，还可能是朋友。这是你教我们的。”文曼达站在艾游鸣身旁，盯着对面狰狞的面庞，缓缓说道，“但，实际上，你是什么人呢？教唆犯，驯兽师，还是敌人？”
“是……我刚刚打了他，我还骂了他，”罗曼德甩了甩一头花白的头发，嘴角抽动着，继续为自己编造说辞，“但，我那只是为了让他乖乖交出金属球的密码！”
啪！又是一个耳光甩来，这次是劳温达出手：
“你敢保证在今天之前，你从未像刚才那样对他吗？你没有通过各种侮辱来控制这孩子吗？”
这一句话，让罗曼德声音弱了下去：
“他刚才，也打伤了我的脊梁骨……”
“你的脊梁，早就断掉了。”文曼达冷冷说道，扶起艾游鸣。
“可是，这孩子毁了南大陆的希望了！”罗曼德最后一次尝试为自己辩解，他言辞激烈，“他把种子库，我们计划了这么多年才取到的种子库扔进了海里！”
而艾兰的话让他张大了嘴巴，再也没有还口的资格：
“那只是，半岛武器装备中的一个炮弹。”
艾兰爬入通风管道前就提醒过艾游鸣，如果罗曼德把那个金属球放到检测台上，就会发现，那只是半岛防卫团持有的一个炮弹。但如艾游鸣所料，罗曼德完全被里面并不存在的“种子库”吸引住了，竟没有要检测一下它的意思！
最后，因为金属球被丢入海中，罗曼德终于露出了暴虐的本性。
往上托了下镜框，文曼达重重叹了口气，道：“真正的种子库，在艾兰的背包里，我们现在就去总指挥办公室，把种子库上交。”
说完，他扶着艾游鸣朝门口走去，艾兰紧随其后，头也不回。
“应该从EVAN-X名单中除名的，是罗曼德！”八字胡的研究员高呼起来。
办公室内的人纷纷应和，劳温达和林秀丽的声音特别响亮：
“将罗曼德除名！”
“他不配成为EVAN-X！他不配领导我们进行源谷计划！”
“我们现在就去总指挥办投诉他！”
外面是一片静谧的夜色，基地里却通明如昼。
走廊上，文曼达带着两个孩子往基地总指挥办公室走去，一路上，他一言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