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猪吗,睡到现在,赶快起来了,一点多老大和姐姐要过来。”

鱼藤只身穿了件大裤衩油头垢面的跑进来我们寝室,满嘴泡沫还扯着嗓子吼我,吼完继续把牙刷塞进嘴里,然后像是视察一样,绕着我们寝室转一圈。

两个室友在打游戏,其他一个不知道去哪里了。

“上去干他呀,怂什么!”

“上个屁,这队友跟个弱智一样,在这里跟我斗舞呢。”

“来来来,让我玩一会儿。”

鱼藤毫不客气地赶开室友,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顺手把牙刷咬在嘴里,然后从他手里接过来鼠标键盘。

“我去隔壁转一会儿,回来我要是死了,老子就把键盘抠下来给你刷牙。”

说完,他左手拿起水杯,右手摸着肚皮拖着鞋子转去隔壁寝室。

“千面,你赶快起来啊,还躺在床上生孩子吗?”

我等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

从床上爬起来,活动活动身子,下床喝了杯凉水。

一股冰凉顺着喉咙进入食道冲进胃袋,我脑子清醒许多。抬头看一眼窗外,桂花树在微风中摇曳,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梢吓了一跳,扑哧扑哧拍打着翅膀稳住身子,再远处,对面宿舍楼阳台上的哥们或是光着膀子挂衣服或是叼支烟吞云吐雾。

这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的世界,是色彩缤纷的世界。

世间未知的东西太多,导致已经被定性为已知的东西也不敢过分肯定。所以我需要推倒重建,像婴儿一样接受。

“唉,你什么配新镜片了?”

“嗯?没有啊。”

“那你的镜片怎么冒绿光?”

“哦,防辐射镜片。”

鬼知道我这镜片是不是像店家说得那样防辐射呢,但是能显示颜色这一点,现在的我倒是很满意。

转身拿起脸盆毛巾钻进厕所,我摘了眼镜扑在镜子上顶着自己的眼睛。

水龙头的水一滴一滴地点在我心头,手里毛巾紧握,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深处有悠悠的青色浮现。

“确实是这样的,应该就是这样的…”

鱼藤这时候握着牙刷进来,看来他终于决定把牙刷完。

“你收拾完就过来,咱们先去吃饭,然后等他们过来。”

“好。”

过了一点,食堂里基本上就剩下些残羹剩菜,唯一能有些安慰的就是面条可以随时点。

“去吃面吧,今天特别想吃面。”

“也行。”

叫了面条过来,我拿起筷子吃得相当认真,从覆盖在面上的菜花到最后的汤底,我吃得干干净净。

“你饿疯了吧。”

鱼藤抬头推眼镜时候撇了眼我的碗底。

“今天怎么就觉得,这面这么好吃呢!”

我哈哈一笑,收拾了碗筷掏出手机回复老大的消息。

“姐姐和老大赶来这么久,应该还没有吃饭,我问下他们想吃什么。”

“对,他们十一点就从家里出来了。”

姐姐想吃后街的煎饼果子和凉皮。

“多来一份,我也想吃。”

见面我们扑过去给姐姐和老大一个结实的拥抱。

“最近怎么样啊,乖不乖。”

姐姐揉揉我的脑袋,抓一下鱼藤的头发。

姐姐是我们舞团的唯一女Dancer,舞跳得厉害,人也长得漂亮,所以自然而然是我们的团宠。老大是我们舞团的团长,队伍的老大,但是自从和姐姐在一起后,他这个老大的位子也名存实亡。老大对街舞有着独家的理解和非常执着的追求,在他的世界里,街舞是一种跨越种族的语言,而hiphop是街舞的亲爹,breaking是街舞的大爷。

“非常好,是吧千面。”

鱼藤放下嘴里的煎饼果子冲着我暧昧一笑,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姐姐和老大好像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怎么回事,你开窍了?”

在热身的老大走了过来,手按在我的肩上不怀好意的一笑。

“妇女之友协会会长要拉新会员了?”

“哪有,别听他瞎说…”

我哈哈一笑,摇摇头,被这一不经意调侃,心头的阴霾瞬间散去不少,也才想起里最近遇到的蓝心。

吃完东西,我和鱼藤开始扎马步,俯卧撑,深蹲,做训练开始前的热身。

我从初中开始就很喜欢街舞,喜欢Michael Jackson,还曾在班级晚会上模仿他跳舞,之后也试着编舞,带着朋友在毕业晚会上露面。在对于上大学的幻想里面也给学习街舞留了相当大的位置,但我又不喜欢很多人的地方,所以我期望能遇到几个认真跳舞的人。

上大学后,我如愿以偿地加入这个人数不多但是潜藏着厉害人物的舞团,我也很庆幸自己有机会遇上老大和姐姐两位愿意认真帮我的Dancer,所以我本该跟着他们认真修习,但是还未及进入街舞的大门的我,在跳了不到一年的时候,心底竟生出不愿意再跳舞的念头,这一念头出生后变疯狂生长,完全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最后以压倒性的胜利让我做出退团的决定。期望了那么久,终于到手的时候,我选择了放弃。但是好在姐姐和老大每次过来玩,都会喊我一起。

什么理性非理性,我追求理性,但我本身就是极具矛盾的存在。

热身完,我在他们不远处找个位置坐下来,掏出两本小说,一本垫在屁股下面,一本捧在手里继续读。

读书时候,我的脑袋跟着音乐打拍子,鱼藤有新想法时候也会跑过来同我分享,发现新的音乐时候还会抢过去音响,喊我一起听。

我想,之后如果回忆起来这段时光,应该也是我大学期间为数不多的温馨场面。

“呵,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现在不就很好吗,为什么要留在回忆里面才觉得它好呢…”

摇摇头,我不知道。

到日光式微,河对面的后街亮起灯火时候,我们也迎来了今天的训练的重头戏,老大和姐姐要battle一段作为对今天训练的总结。

这是我绝不能错过的东西,收拾收拾书包,我跑过去跟鱼藤一样抱腿坐在即将battle的两人侧面,掏出手机,找准角度,只等着他们开始动作。

“鱼藤,找那首«can you feel my world»,王力宏的。”

老大抬手朝我们一指。

跳舞时候的老大颇有气势,在场地上来回踱步找感觉,眼神盯着自己对面的姐姐,他的对手。

他是很少跳中文歌的,除了玩闹的时候会放些大火的口水歌热闹热闹场子,一般不会选择在battle选中文歌。

我很期待他的表现。

主歌曲部分照例是他的百看不厌的结合歌词炫技秀才华的环节。我跟鱼藤两个在这时候,就像是未见世面楞头小子,只能在一旁瞪着眼睛鼓掌大声喊“nice!”

副歌部分到了,我更好奇他怎么展示。

“咦?”

我和鱼藤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副歌部分节奏感虽没有那么强烈,但是音乐的主基调没有任何变化,完全可以卡这个点,但是老大这时候像是疯魔乱舞一样完全没有章法节奏,完全不像是他该有的实力。

我确实没有看懂,给今天依旧震撼在他的舞蹈里的我心里留下不少疑惑。

老大跳舞再看姐姐那边竟然在默默的擦眼泪。

她也被震撼到了,或许她抓到了隐藏在老大那段疯魔乱舞其中的点。

姐姐摸开眼泪,喊我们切到她喜欢的那首日文歌。

音乐响起,十足的欢快调子,姐姐没有选择爵士,掏出了以前的宅舞。

音乐里面混杂着我和鱼藤痴痴的傻笑以及老大的不屑声音。

她完美的阐释了什么是欢快。

“怎么样?”

一轮结束,老大回头问我和鱼藤。

省去日常的夸赞,我直奔主题。

“那段副歌部分,跳得有点乱。”

我尽量婉转地表达。

老大一笑。

“前面的是有理性束缚着的声讨,副歌部分是声嘶力竭的呐喊,在压抑中疯狂的人,你要他有什么节奏?”

“妙啊…绝妙的点子!”

我拍手大呵一声,顺便记下了这首歌,也记下了老大的那段舞蹈。

收拾完水瓶和其他垃圾,我们四个关灯走人,拖着饥肠辘辘的身子去后街吃纸包鱼,敞开肚子大吃特吃。

吃得差不多时候,老大看看手机起身去结了账。出来饭店,我们买足了零食可乐,钻进姐姐车子去学校后门网咖。

找到了四连坐,我们开机上号。

“千面去跟鱼藤走下路吧…”

“额…我这路要是崩了,那就是连崩两个人,不好吧…”

“选个德玛去上路守塔吧。”

“别,给对面养个坦克爹,这局肯定没了…”

“算了,你选个肉自己去野区玩吧,别给蛤蟆打死就行,也顺便帮我们做做视野…”

“好的好的。”

游戏面前,我唯唯诺诺。

进入游戏不到五分钟,我的游戏水平就受到了路人中单的问候,我心里有气但是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反驳人家,只能尽量用自己的牺牲还给他资源。但即是这样,他还是不依不饶的问候我,没办法,我只能喊鱼藤过来帮我屏蔽掉他的发言。

少了他的问候,我安安静静的在自己野区吃东西,同时提防对面的打野找我麻烦,我存在于这句游戏已经足够给他们添麻烦了,不能再给他们制造苦头。

正吃得开开心心时候,我跑去上路准备找老大玩,但是到地方才看见他还蹲在泉水里,不仅是他,姐姐和鱼藤也在。

“你们干嘛呢?”

我摘了耳机左右看一眼。

只见他们一个个瞪着眼睛疯狂敲打键盘。

不用想我也知道他们在给我出气。

“妈的,怎么还有这么嘴臭的玩家,玩得菜,还跟个弱智一样!”

老大抽空点支烟噙在嘴角,脑袋微斜,不让烟雾挡住眼睛,手中键盘继续奏乐。

“算了吧,是我太菜了,不怪人家。”

“什么叫不怪人家…哎呀,你就这点不好。”

姐姐摇摇头,也继续敲键盘。

我了解他们为人,明白他们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键盘侠客,想到这里,也就不拦着他们,自己点起一支烟,跑去那个路人身边跳舞。

“小孩子还是要吃点亏才能长大。”

老大哈哈一笑。

“我点了,你们呢?”

“我发起的投降…”

闹完这局,我分别被安排在下路,上路,中路各一次,结果就是输了一局又一局。

“走吧,点了这把去吃蹄花,他们应该开门了…”

“走,我也正好饿了。”

“千面你坐副驾驶,你姐姐有话跟你说。”

“好。”

我点点头,照做。老大过来从我手里拿过去我的书包放进后座。

姐姐上车,调座位,扣安全带,发动车子,倒车,上路,一气呵成。

这期间我盯着她,猜想她会跟我说什么。

“千面,你有些不知好歹。”

“嗯?”

他们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从他们嘴里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我有些难以接受,难以理解。

“你知道吗,对每个人都好,就让身边的人不知道你对我们的好是出于礼貌还是真心了,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就是对身边人的最大的不客气。”

姐姐盯着前面马路和后视镜,脚踩油门出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