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嘿…感觉好像马上就是暑假了呢~

说到暑假就一定不能少了一起去海边呢~还有吃西瓜啦,捕虫比赛啦,去废弃工厂里搞试胆大会啦…」

那席地就坐在桌旁的少女,将双臂平直地随意搭上了桌面;白皙又细腻的双手随意地直立了起来,却又随意地左右摆动着。

滑落到了桌上的,是方才能披肩的中长发;明明是在清晨的日辉之下,却能宛若夜空之中的星河——河水源头处竟还涌起了一注喷泉?!——莹莹地,粼粼地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初见熟成的面庞,尚且留遗着不少稚嫩;梦一般深蓝色的双目只是半睁,已然沉溺在了无边无尽的幻想之中。

「…啊,还要一起去夏日祭!吃章鱼烧还有苹果糖,看大烟花!

今年咱还要勇姐帮咱穿浴衣,然后咱帮勇姐编十二股辫儿!唔诶嘿嘿…

现在就演练一下好像也不错呢…对吧?勇——姐——?」

少女嘴角微微扬起,五条柔软纤细的手指与略带一丝狡黠的目光,一同,悄悄地,爬向了桌面上的另一条「星河」…

「诶诶?!…」

身旁的另一位少女似乎猛然察觉了什么,立马扫清了刚刚的懈怠,遭了电击一般,从刚刚还不自觉地托着的面颊上挪开了左手;右手也紧忙扔下了快要被不自觉中翻烂了的历史教材;纤细的腰部不自觉地猛一发力——上身利落地挣开刚刚还黏在上面的矮桌,不自觉地挺了个笔直。

被扎成最高马尾的紫红色秀发,刚刚还慵懒地占据了小半个桌面、任着它不自觉又散乱地反射太阳的光芒。而现在却被高高甩起——晨曦之下,一丝丝地划出一道道圆润又亮丽的金红色弧线,将每一缕空气都浸染上黄绿色的柚子香;这会儿又如瀑布一般,从最顶处,自然又柔顺地垂落到了腰间。

刚刚还藏在发丝之中梦游幻想乡的小刺猬,被这一套整个儿掀了个肚皮朝天——费了好大气力方才把身翻来,识趣儿地爬去一旁了。

「…这这这这种事情…试胆大会和穿浴衣倒是好说…但编十二股辫儿什么的…绝对不行!

而且是小梦帮忙编头发什么的…才…才不需要!明明我才是姐姐啊!完全不需要!!」

说罢,便将两条紧致的小臂不自觉地交叉起来,抱在了早已不自觉地高高昂起的胸前。

把脸不自觉歪向一边,眉头微微一皱,嘴唇则高高撅起来;想把脸上的慌张全部转换成责备——可结果却是所有的表情全都不自觉地,在她与生俱来的那张略显冷峻的姣好面容之上,转换成了「想要」:

明明眼中是责备,却偏要时不时不自觉地回来用自己那双星空般湛蓝的眸子,偷瞄那孩子两眼;

明明撅着嘴唇,目的却是让自己心中那一份有些奇怪的满足感,不要再不自觉地从嘴角流淌出来;

明明是把脸歪去一旁,结果却是让那孩子跟她的秀发不自觉地挨得更近了。

嗯?不自觉?有目共睹!还这哪里是什么是不自觉!

「诶?!居然不需要吗…」

然而小梦——也就是刚才的那「随意」的孩子,本应溢满笑容的脸上竟露出了极少见的失落,又一点点啮起剩下那半片土豆片了:

「…咱明明是勇姐的亲妹妹呢…勇姐好过分啊…!」

「诶?!…」

啊啊啊你个愣木头!

这可跟漫画的剧情不一样啊!

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意完全没有传达进那颗敏感之中又稍微带点迟钝的少女の心,亦或自己根本不该直接把完全不知道靠不靠谱的理论照搬来实践。自认为已经调整好表情的勇,却又一次乱了阵脚:

「…嘛…倒…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只不过就是…就是…这个…那个…!啊啊啊…!!」

明明是需要变得稳重成熟起来的姐姐,却始终无法脱去遇到麻烦事时那一份稚嫩的紧张与不知所措——或许这也是一种可爱的魅力也说不定呢?

经历了一番无比激烈的思想斗争与完全不成型的语言组织之后,近乎哭出来的勇终于向一旁的双马尾少女发出求救:

「…啊啊啊…这怎么说的出口啊…

!!

嘛!爱酱!你也稍微帮忙说点什么帮帮你前辈啊…!」

「诶…前辈又要我来说吗…这个啊…」

这边一直沉默到刚才、小小只的双马尾少女——那对儿蓬松的淡金色双马尾,在肩膀处才用蓬蓬大大的天蓝色发带绑起来,就像是一对儿金色风信子,垂在一对儿将开未开的蓓蕾之上;

然而不知为何,就因为这对儿双马尾,这孩子总给人一种「这是个短发的孩子」的错觉。

这孩子将右手轻轻从小刺猬软乎乎的肚皮上移走,食指尖轻轻抵在了右嘴角的痣上。

面颊上常驻的微笑虽说永远都不失礼貌,但如果是此刻看来的话,着实有些难言之尴尬。

微微的颦起的双眉之下,那一对森林般墨绿纯净的双眼也不由得轻轻眯起来——那是一个无奈却又无比温和明媚的笑容;

大概就是因为这一份永驻的笑容与那一双纯净的双眼,让人们乃至非人的存在,都能透过它们而清晰地看到她那颗如阳光一般明媚的心灵:

它像阳光浸润的森林,亦或微风吹拂的湖面——它像自然母亲的一切恬静与美好。

也就是这颗明媚的心灵,使她能接受到某些自然母亲独特的馈赠:一份,是近乎无穷大的语言天赋;另一份,是德鲁伊一样,根本就是无穷大的自然亲和力:

一只黑白花的小兔子,静静伏在她膝上,静静享用着少女阳光般温柔的抚摸——真是羡煞旁人的特等席!

右肩上立着一只松鼠,双手抱着一片土豆片,一点点啮着;啃一会儿,就一定要抬起头四处张望一下,再换个位置改个角度,方才能安心继续啃下去;

身旁则是一只狸(你当然也可以叫它貉),静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时不时蹭蹭自己蓬松的尾巴来表示自己不是毛绒玩具之类的。双眼静静转动,记录这里这些「身上光溜溜的巨型猴子」的一举一动——这是为日后化作人形积累经验也说不定?

让这些孩子贴在身边,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不可理喻」的;然而,他们却是她的朋友中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谁规定人类的朋友必须是人类了?能在关键时候为她谏言献策;也能讲他们自己在森林或草地中的所见所闻,给她排忧解闷儿——这不就是朋友该有的样子?

所以啊,完全不擅长与人交往没关系,一和人讲话会变成『稻草人』也不要紧,只要他们能在身边,就永远都不会感觉寂寞了:

「…那个…美爱倒是觉得…

好像…咱们现在才刚刚放春假吧…?现在就说暑假的事情…是不是…略微早了一点呢…?」

之后是一小段时间的寂静…

「啊啊对对对!要说的就是这个!春假刚放第二天就说暑假的事情太心急了吧小梦…!」

好吧,虽然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但毕竟找了个台阶可下,本来就不善交际的勇自然是要想办法来借题发挥的。

挠挠后脑勺儿,脸上突然写满了「哦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小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轻轻贴在了勇的身上——脸上灿烂的笑容终于回来了:

「诶嘿嘿…确实稍微想得远了一点…别太在意嘛勇姐~」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嘛,可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小梦果然离不开当这姐姐的我呢…」

嘴角压抑不住的得意,仿佛是在无声地表述「嗯这次姐姐当的不错」之类的。

「…啊,还有啊…」

美爱——刚刚的双马尾德鲁伊小姐——当了好一会儿灯泡儿,终于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前辈在做历史作业中突然转移话题这种事情…真的不要紧吗…?」

「诶诶?!…」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完了完了!啊啊啊…作业啊作业!今天份的历史作业还要在四点半之前发过去啊!」

慌张地按开桌上立在支架上的全息腕表,腕表便投射出半透明的全息屏幕来;

虽然内容只是一般的历史单项选择试题,剩余的时间也还有将近六个小时,但光是这些,就足以把勇从不足一分钟的「当姐姐满足感」中拎出来,重新扔进恐怖得令人窒息的茫茫题海之中:

「…这个…是关于二十九年核战…好像是从旧历962开始到旧历99…1?2?…应该是992…因为从旧历999年才改用新历…所以应该就是这样…嗯就这样没错了…!!」

「不——对——!」

从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一个少女知性的声音——这声音的源头一直走近到勇的身边,方才伫立下去;

这孩子——或许用「孩子」一词已经不太合适了——虽说也是女子高中二年生,然而她略显娇小的身材之上与稚气未脱的眉目之间,却看到了一份不太符合她年龄的成熟与稳重——大概日后也会是一位良妻贤母吧?

稍带蜜桃色的天然长发,被蜜桃香味洗发水浸润了一番,又扎起两个蜜桃大小的团子——真让人忍不住想上去轻咬一口,尝尝是不是真的蜜桃味道。

一双无论是否在笑,都始终眯起来的眼,眼角微微下垂,和蔼可亲,却极少有人能见到她们真正的颜色——也是蜜桃色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少女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微微俯身,左手抵住膝盖,右手在全息屏幕上轻轻指点:

「…首先,二十九年核战是旧历962到旧历991;其次,都叫『二十九年』核战了怎么可能从962到992打三十年啊小勇…」

「诶诶?!992减962等于…」

慌乱之中的勇甚至掰起手指头来——恍然大悟之后便撕心裂肺地掩面哀嚎起来:

「…啊啊啊啊等于30啊…!好难为情啊…!死掉算了…!!」

「啊啦啊啦~」

蜜桃色的少女跪坐下来,左肘抵在桌面而左手托腮,右手修长的食指,轻轻戳在了勇的嘴角。

「唔…杠俗莫…吼欸给…(干什么…惠姐…)」

此时的惠——刚刚的蜜桃色少女——眉目之间,似乎有几分对小勇的责备——却又有于之千百倍的无奈和宠溺。胸前两颗即将成熟的诱人「蜜桃」,马上就能把勇的左臂夹在中间;

而此刻的勇,像极了一个因做错了事情而不知所措地向妈妈认错的小孩子。

这一幕看起来不像是同伴之间的玩闹,倒是像老夫老妻之间的小浪漫——亦或是母亲在安慰她只是犯了个小错却无限自我厌弃的女儿:

「居然能把这种事情搞错,小勇一定又是在上历史课时睡着了吧?从国中到高中一直都是这样…还真是勇的作风呢…」

「但是…还不是因为历史题目什么的真的好难做啊…而且明明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我们还要这么费力地去学啊…指望它能重来一遍吗?…历史什么的真的好讨厌啊惠姐…!!」

吐光了苦水,勇的双眼便死灰下去,一头埋进了惠胸前的两颗「蜜桃」之间——刚刚还有几分像是能独当一面的姐姐的勇,现在怎么看都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妹妹。

「好啦,好啦…乖乖的,乖乖的~」

惠则双手把勇轻盈的身体轻柔地揽在怀中——让流水一般顺滑的发丝,轻柔地穿过指间,轻轻帮她打理那一头最让她引以为傲的秀发;

「…真是的…就知道一做历史题目小勇就会困扰…今天就歇息一下吧。这边刚刚做好泡芙放在桌上了,赶快多吃几个吧。历史作业的话,我帮小勇做完好了…」

勇只是微微抬头,却又低沉了回去。双眼依然死灰一般:

「诶…可是不行的…根本办不到的…

惠姐也不是不知道…作业都是有指纹识别的啊…就算把答案写在纸上再腾上去,也还有耗时记录和速率对比…

像我这种历史苦手…还要请像惠姐这类全能优等生来帮忙,突然有一个用时那么短的异常数据一下子就能分析出来吧…」

「没关系的~」

只见惠姐挽起袖子,右手搭在勾起来左臂的肱二头肌上;稍稍歪过脑袋,左眼依然眯起来,右眼中却是「全交给姐姐吧」的满满自信——嗯,猜的没错!果然是蜜桃色!

「…这才春假第二天,第一天慢了一点也没问题的~毕竟如果放假第一天偷个懒儿也是情有可原的呢~

于是呢,咱来指挥,小勇来写,这个春假小勇的历史作业,就请全包在咱身上吧~」

「诶…?惠…惠姐…!」

双眼好像要冒出星星的勇,仿佛看到了从未来降临的超级女英雄;随后便一下子将惠姐紧紧抱住:

「…让我嫁到惠姐去家吧!以后就不要叫我星川勇了!干脆叫陽炎勇算了!!…」

「啊啦啊啦~」

轻轻抚摸勇仿佛要冒出爱心泡泡的头顶,惠姐依然满面的宠溺与无奈。

美爱右手拿过一个泡芙,递给身旁的狸——其实这孩子什么都吃;又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条小鱼干,递给桌上的小刺猬;左手依然轻柔地抚摸膝上已经舒服到摊成兔子饼的小兔子:

「关系还真好呢…」

惠,如果依着美爱的话讲,惠姐就像狸,虽然平时不做声,却总能办好难办的大事;

而勇就像刺猬,虽然看起来有些难相处,但也不乏软乎乎的一面;

小梦则像松鼠,一刻也闲不住,每一天都像庆典一样——以及她吃薯片的样子;

美爱最后拿起一只泡芙——这次是自己的份儿——轻咬一口,脆脆的泡芙皮,里面是满满的抹茶鲜奶油馅儿——像极了窗外乍到的春天。

四只鸟儿,在窗外的树梢上紧靠在一起,却又马上飞走了。

春日之晨曦,从天顶轻轻流淌下来——温暖而让人安心。那将青而未青的新草,将开而未开的樱蕾,与将尽而未尽的早春余寒,通通被染上通透的黄绿色。

「…啊,说起来啊…如果勇姐真的嫁给惠姐了…那小梦是不是也要嫁到我们家来呢?那小梦也要嫁给惠姐吗?还是说小梦…

小梦?小梦??!」

「唔!惠姐这个泡芙真好吃~~」

「不要边嚼边说话啊小梦…」

少女们清澈的欢笑里,「开始」的气息,在空气之中缓缓漫弥开来…

…………

……

每一天,这里的每一天都平凡无奇,却又略微不同。

新历129年,维努穆族神圣薇涅菲拉大联邦(Holy_Vinifera_Great_Federal of the_Vinum_Nation),西安切尔洋州(The_western_Aceae)首府,黒潮郡(Koroshio)内城,玉之桂女子公寓。

而这,就是这两对姐妹——四位少女的,平凡无奇又略微不同的日常。

一切的一切——团聚与别离,欢笑与泪水,都从这里,生根、发芽,慢慢开始了。

……

…………

……

或许是巧合,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惠在听到勇说「指望它能重来一遍」的时候,稍稍停顿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