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顾云帆是在阵阵喧闹声中醒来的。
燕凌霜终究是女子,即便一心唯剑,也不可能留顾云帆在自己房里过夜,隔壁那一间小小的柴房就成了顾云帆的临时居所,通过昨日看到的那扇小门和燕凌霜的住处相连。
听着屋外喧闹的声音,顾云帆吃力地从柴草铺成的“床铺”上爬起来,顾不得自己浑身酸痛,推开那扇小门,矮着身子探头问道:
“出了什么事?”
修炼中的燕凌霜缓缓睁开双眼,淡淡答道:“普济洲来人了。”
顾云帆精神一振,忙问:“来的是哪位圣手?”
燕凌霜抬眼望去,冷目如电,似乎能隔着墙壁看到外面的情况。半晌,她悠然收回视线,樱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名号:
“药仙子,君玲珑。”
闻言,顾云帆脸上露出一抹讶色。
他此行为瘟疫而来,自然做过功课。君家世居中州,世代行医,是中州鼎鼎有名的医术世家,当代家主君老爷子执掌普济洲七十余载,素有“药王”之名。
而君玲珑,便是这位药王的独生孙女。
君玲珑年方二八,正是最好的年纪,却把一切都投入到医道当中。传闻,君父醉心医术数十载,老来方得女,自然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期许有加,将她视作自己的传人。君玲珑自幼学医,跟随父亲走遍大江南北,亲眼目睹了无数穷苦百姓道不出的艰辛。
于是,年幼的医仙传人发下宏愿,决心以救治苍生为己任,终日醉心医道。凡有求医者,君玲珑有求必应,这才在小小年纪就得了“药仙子”的美名。
和顾云帆苦心经营出的琴仙昔若相比,这位药仙子显然更加名副其实。
这也正是顾云帆最敬佩的地方。
隔离区外,一众玉清门弟子站成两列,无不翘首以待,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站在最前面的年轻道士踮着脚望向远处,忽然神色一喜,回身呵斥道:“来了来了,都安静一点!”
不一会儿,浩荡荡一行人从远处走来,约莫有二三十人,都穿着普济洲特有的青绿医服,由萧逸远当先引路,一位不苟言笑的白发少女跟他并列而行,肩上还卧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白狐狸。
自然是君玲珑无疑。
君玲珑远远便望见站成两列的玉清门弟子,忍不住眉头微皱,问道:“贵宗这是何意?”
萧逸远脸色一僵,尴尬道:“在下听说药仙子不喜排场,已经提前嘱咐过弟子们,怎奈他们仰慕仙子善名,一定要出来迎接……”
君玲珑秀气的眉头松了又皱,远远看着欣喜不已的玉清门众人,有看了看萧逸远尴尬又不失诚恳的笑容,终究是叹了口气,说道:“不必了,让他们忙去吧……救人要紧。”
萧逸远面色一松,连忙对随行的小道士使了个眼色。小道士心领神会,连忙紧走几步,驱散了聚集在此的一众同门。
进了疫区,普济洲一行丝毫没有耽搁,由萧逸远带着,径直向隔离区而去。
作为普济洲的不传之秘,医仙法阵非比寻常,是九州少见的子母阵——子阵在外,有压制毒物之效;母阵在内,不仅抑毒之效胜子阵一筹,更有隔绝天地之效,是九州一等一的封印之法。
而在母阵之内,便是顾云帆、醉此生等人也未曾亲临的隔离区。
穿过母阵,君玲珑脸上肃穆更深。她伸出右手,在面前盈盈虚握,亮不刺目的清光霎时间包裹了整条手臂,而后便见周遭空气中涌出淡淡黑气,在她掌中缓缓凝聚,形成一道微小的漩涡。
随着黑气不断汇聚,君玲珑体表的清光逐渐显露出颓势,眼见便要支撑不住了。她面色一变,挥手散去黑气,沉声道:“好厉害的瘟疫。”
在她身后,一位身着碧绿医服的老者走上前来,问道:“这瘟疫如此厉害,咱们该从何处入手?”
“如此厉害的瘟疫,以我宗秘法直接取毒太过危险,还是从患者身上取毒为上。”君玲珑冷静吩咐,“付爷爷,你先带大家出去,寻玉清门弟子打探一番,稍候再做商议。”
母阵之外,垂首以待的萧逸远见到普济洲众人去而复返,连忙迎上前去,却没见到君玲珑。见他四处张望的样子,付姓老者走上前来,解释道:“这瘟疫厉害非常,玲珑担心我等应付不来,特意派我等出阵,和贵宗了解一下疫区事宜,再做打算。”
萧逸远吃了一惊:“这瘟疫连普济洲众位医师都奈何不得?”
老者摇头道:“非也,只是我宗取毒之术非比寻常,从天地万物中抽取毒物之根本,凝成的毒物比寻常所得提纯百倍,自然让这毒物变得厉害无比。若是用寻常办法,从患者身上取毒,虽然研制解药的进度势必慢上许多,但可让毒物始终在我等控制之下,不必担心反噬。”
萧逸远露出恍然之色,又问道:“那药仙子……”
老者连忙答道:“玲珑心系百姓,仍然留在阵内,先做调查。”
“不愧是药仙子,真乃我辈楷模。”
萧逸远肃然起敬。
母阵之内,君玲珑眉头紧蹙。她肩上卧着的小狐狸似有所察,缓缓直起前肢,懒洋洋地打了个打哈欠,而后伸出小爪子,在君玲珑眉头轻轻一拍。
君玲珑回过神来,眉头稍缓,问道:“小白,这瘟疫……你觉得如何?”
小狐狸煞有介事地抽了抽尖尖的黑鼻子,口吐人言,娇声道:“世人都说这瘟疫是迷花沼所为,姐姐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自然不会。”君玲珑轻轻摇头,“咱们在南疆修炼多年,最常和那群毒人打交道,几时见过如此复杂高明的毒术?”
小狐狸连连点头,附和道:“姐姐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哒。听说前两天还有迷花沼弟子溜进来,和玉清门大打出手,如今看来,这架打得实在有点冤呢。”
君玲珑若有所思,说道:“那却未必。那群毒人嗜毒如命,有如此高明的毒术在此,他们怎能不趋之若鹜?”
小狐狸转了转灵动的大眼睛,雪白的大尾巴在君玲珑后颈扫过,撒娇道:“别管那群毒人啦,咱们先出去呗。”
君玲珑一愣,奇道:“往日怎么不见你如此多事?”
小狐狸抽抽鼻子,脸上露出极其生动的厌恶之色,嫌弃道:“这儿的气味太臭啦,我不喜欢。”
说着,她歪着头呸了两声,仿佛要把吸进去的气味尽数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