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东部有一个很特别的小城,名叫胭脂港。

胭脂港坐落在青江的入海口,宽阔的江水自城中流过,将胭脂港分成了南北两处,南港是寻常百姓的居所,北港则成了远近闻名的好去处。

缘由无他,只因为北港盛产风姿各异的妙龄少女。

作为连接海外的重要所在,胭脂港原本有机会和海外势力互通有无,借此发展成商业重镇,却被近乎垄断了九州商贸的妙树楼抢了先。不得已,世居此处的百姓只好捡了些妙树楼看不上的小生意,从海外购入青红花,制成胭脂,再转销到九州各地,居然也渐渐成了气候,得了个胭脂港的名字。

而普通百姓不知道的是,胭脂港不仅盛产胭脂,还是魔门大派幻云宗的山门所在,甚至连他们赖以为生的脂粉生意,都是百年前将山门迁至此处的幻云宗宗主带着门人弟子做起来的。

顾云帆这几日过得并不轻松。

从他正式拜入幻云宗,成为宗门历史上第一位男弟子算起,如今才过了半月有余,顾云帆却有种过了几年的错觉。这半月来,他不仅每天要被顾烟霞督促着修炼,还要兼顾内务长老自身的职责,堆积了半个房间的卷宗至今都没有看完。

天可怜见,他顾云帆只是个小小的经纪人,让他经营些生意倒也罢了,但人事、耗材、修炼资源等方方面面的统计管理,他是真的做不来。

好在……有昔若帮忙。

或许是因为做惯了伺候人的活儿,昔若做事极为细心,帮顾云帆分去了大半压力。比如现在,顾云帆正揉着酸痛的眼角,寻思着是不是偷偷休息一会儿,昔若却仍然翻着快要见底的卷宗,还不忘伸手帮他倒上刚泡好的热茶。

“呼……我可真是得谢谢顾宗主的重托……”

终于打定了摸鱼的主意,顾云帆推开卷宗,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

昔若娟丽的双眼看过来,轻笑道:“这抱怨若让宗主听到,只怕她反而会笑公子不中用。”

说着,她小口小口地帮顾云帆吹凉热茶,笑吟吟地端到顾云帆身前。

然而,还未等顾云帆接过,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应声推开。

顾云帆似乎早就适应了这种不请自来,伸出的手停都没停,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才抬眼看向门外,却正对上一只光溜溜的赤足,以及紧随其后的洁白小腿。

“说了多少次,进来之前要先敲门。”

“知道啦,这不是快天黑了嘛,我急着给小师叔请安,才不是故意不敲门。”

莺啼般的声音入耳,来人才彻底踏入房中,露出掺杂着几分狡黠的笑容,正是沐筱悠。只见她回身带上房门,踩着细碎的步子挤开昔若,优雅地添上一杯茶,然后煞有介事地吹了几口,也学着昔若的样子捧到顾云帆跟前,笑道:

“弟子沐筱悠,时隔一日未曾给师叔请安,特奉茶一杯,师叔……赏个脸呗?”

顾云帆看了看她眯成一条缝的大眼睛,又看了看面前捧着的茶杯,无奈地叹了一声,接过杯子慢悠悠地喝完,这才开了口:“别捉弄我了,赶紧说正事——之前让你跟进的生意如何了?”

“好着呢,师父听了都不敢相信,非要亲眼看过账目才信。”沐筱悠邀功似的一挺胸脯,“师叔真神了,不过是个肖像而已,怎么能卖出这种天价的?”

顾云帆没好气地伸出手指,毫不怜惜地弹在沐筱悠额头,气道:“别卖关子了,到底赚了多少?”

“嘿嘿,足足三万两银子,依照您先前和妙树楼签的契约,分到咱们账上的有二万多两,比咱们先前在青阳城中所有产业一年赚的都多,而这还只是第一批货款。师父可高兴了,还说过两天要亲自给师叔传功呢。”

顾云帆点点头:“不错,这便是我和你们讲过的‘偶像效应’了。其实,若是你师父愿意屈尊来上几段小曲,再让人画几幅肖像,只会卖的比昔若还火,只是依她的性子……”

“这个主意好。”沐筱悠眼睛一转,“师父不同意也没事,不是还有我嘛。”

顾云帆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问道:“你愿意帮我劝她?”

哪想到沐筱悠听了大摇其头,一脸的畏惧之色:“不敢不敢,师父会教训我的。我说的是……等我将来接过师父的位子,成了新的幻云宗主之后,说不定会大发慈悲,给师叔来几段小曲儿听听。”

顾云帆明白了,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现在不行?”

“当然可以,只是……”沐筱悠低着头,偷偷望了昔若一眼,“只是,师叔身边都有琴仙子了,哪还需要我这种毫无名气的小丫头呀。”

顾云帆笑了:“哪有毫无名气的小丫头会动辄杀人的?你说呢,我的幻公子?”

幻公子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沐筱悠自己。那日在青阳城中,沐筱悠当着九州盟少主夏时渊的面杀死正道弟子十余人,跨两个大境界硬接夏时渊必杀一击,不但自己毫发无伤,居然还惊退了夏时渊。此事经过幸存的正道弟子口耳相传,让她一下就成了九州闻名的小妖女,若非近来还出了个更有名的琴仙子,坊间讨论最多的多半就是她这位魔门少主了。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有好事者给沐筱悠取了个“幻公子”的名号,和另外三位早有恶名的魔门新秀并称“魔门四公子”,足可见她在九州众生中名气如何。

哪知道,一听这个绰号,沐筱悠直接气呼呼地嘟起嘴来:“幻公子怎么了,幻公子能卖钱吗?瞧瞧你家琴仙子,单是肖像就能卖几万两银子,这幻公子不值钱就算了,还那么难听……谁啊谁啊,不认识。”

顾云帆无奈极了,摊手道:“往常明明奉过茶就走的,今天怎么还撒起娇来了?要是让别人瞧见你这副样子,哪里能想到是杀人不眨眼的幻公子?”

“昔若姐姐那副低声下气侍奉你的样子,难道别人就会相信她是琴仙子吗?”

顾云帆看了看被挤到一边不敢吭声的昔若,又看了看气鼓鼓的沐筱悠,没敢正面回答,只好尴尬地反问道:“你今天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你觉得呢,内务长老大人?”

这话一出,顾云帆似乎想起了什么,尤其是沐筱悠近乎咬牙切齿念出来的“内务长老”四字,配上她眯成弯弯的双眼,让他没来由打了个哆嗦。

过了半晌,顾云帆才试探着说道:“今天……是咱们约好视察宗门产业的日子?”

“好哇,你居然还能记起来。”沐筱悠笑意更浓,“我还以为堂堂天道之子居然被琴仙子迷了心智,已经醉倒在温柔乡了呢。”

说罢,沐筱悠拾起茶杯,又满满续上,只是这茶早已微微泛凉。她没管那么多,还是照着之前的样子小口吹气,温润的唇几乎要碰上盈满的杯沿。

望着这已经凉透的茶,顾云帆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吞了吞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