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帆终究还是没能参观其他宗门的产业。青楼他肯定是不会去的，其他魔门同道不是在搞暗杀就是在制毒，根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至于正道宗门……
幻云宗怎么可能放心让自己去正道的地盘上转悠？打定主意依托幻云宗的顾云帆很知趣地没提这码事，也免得让昔若为难。
离开茶舍后，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加上顾云帆和昔若一人心事重重，一人心情不佳，两人都没有再逛的想法，索性就直接回到了幻云宗的别院。院子里依旧是那么清幽，和走时相比，只多了阵阵琴音，也不知是哪一位有如此雅兴。
昔若先去了顾烟霞所在的前院，说是要复命去，她表现得对顾云帆非常放心，似乎一点儿也不怕他直接跑路。而顾云帆的做法也很对得起昔若的信任，他哪儿也没去，自觉地回到了自己在后院的房间。
没过多久，昔若就回来了，还带了一桌可口的饭菜，让顾云帆的肚子禁不住叫了一声，弄得他很没面子。昔若倒是一点也没在意，先扶着顾云帆坐下，碗筷都摆在他面前，又给他倒了茶，然后静静往他侧后方一站。
果然是经验丰富的亲卫……这是连下人的活儿也一起干了？
顾云帆动了动筷子，望着一桌的饭菜，胃口大开，但从身后传来的视线总让他觉得有些别扭。他几次想伸出筷子，但都被这视线盯得放不开手脚，只得惺惺作罢，端起茶杯，将清茶一饮而尽。
昔若见状，先是拿过茶壶，给顾云帆续满一杯，然后才问道：“怎么了，公子？是饭菜不合口味？”
顾云帆摇摇头，苦笑着反问一句：“昔若，你不饿吗？”
昔若疑惑地眨眨眼：“公子说笑了，以昔若如今的境界，几年不吃不喝都是小事，食物不过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怎么会饿呢。”
顾云帆懂了，感情人家已经没有这个需求了，不是故意跟他玩主仆有别。他这才放下心来，试探道：“那你现在……要不要来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昔若恍然大悟：“公子是想让昔若帮忙添菜？”
“咳咳！”
顾云帆一口茶呛在嗓子里，险些溅了自己一身。
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昔若意外地没有继续作妖，而是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弄湿的桌面。伴随着她的动作，纱质的衣袖在顾云帆面前来回晃动，隐约中似乎还煽起了清幽的兰香。
咳了几声后，顾云帆终于恢复过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昔若此时也没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居然就这样尴尬下来。
在这份异样的沉默中，还是昔若率先打破了局面：“公子……刚刚是在邀请昔若同食？”
“啊？原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啊……”顾云帆眨眨眼，“所以刚刚那些话都是捉弄我的？”
昔若瘪了瘪嘴，似乎在思索该怎样回答，然后才缓缓说道：“也不全是，更多地是在试探公子，瞧瞧公子是否真的对九州风俗一窍不通。”
不全是……那说明还是有捉弄的成分在里面吧……
顾云帆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大概是注意到他的动作了，昔若轻笑道：“公子不问问我们为什么要试探？”
顾云帆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拿起筷子，对着桌上的饭菜一点。
这意思很明显，与其关注这些有的没的，他更在乎自己的温饱问题。
昔若很没趣地撅了噘嘴，算是对顾云帆的不配合表示抗议。她擦好桌子，正打算去浣洗手帕，却冷不防从背后传来了顾云帆的声音：
“你真不吃？”
昔若回过头，展颜一笑：“公子只是不习惯用餐的时候被人看着，又不好意思直说吧？”
被昔若一语拆穿伪装，顾云帆也不尴尬，而是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紧接着又露出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弄得昔若一头雾水。
然而，还没等昔若来得及表达出自己的疑惑，顾云帆略有些激动的声音就先一步传来：
“昔若，顾宗主她……在九州应该很有名吧？”
昔若被他问的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地答道：“公子说的不错。在九州地界，只要是过了孩提时期的人，没有不知道宗主的，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顾云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继续追问：“那你想不想成为顾宗主那样的名人？”
昔若这下更疑惑了：“公子莫不是在说笑？昔若资质低下，能有如今的成就，已经全靠宗主垂怜。宗主已是九州屈指可数的强者，那可是昔若几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境界……”
说着，昔若抬眼偷看顾云帆，然后幽幽叹了口气。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眼前的顾云帆是宗主亲自验明的天道之子，如果他愿意提供帮助，自己说不定真的能达到宗主的高度——但这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
然而，顾云帆不这么想，因为他说的从来都不是修炼的事。在他振兴幻云宗的计划中，需要一位能歌善舞的演技派少女，他原本想着让顾烟霞从幻云宗里挑选一个符合要求的人才，但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后，却猛然发现昔若正符合自己的要求。在回忆过醒来后和昔若相处时的一幕幕场景后，顾云帆愈发觉得昔若就是自己需要的人才。
这也是他刚刚喜不自胜的主要原因。
有了这个发现后，顾云帆坐不住了，开始给昔若下套。他故作遗憾地摇摇头，说道：“你们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那我问你，你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
昔若一愣。
是为了追求天道吗？显然不是。昔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资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触及到天道的存在。
是为了追求力量吗？幻云宗弟子一身修为全在幻术，虽然能悄无声息地影响他人，但真要打起来，整个九州还真找不出几个同境界比幻云宗更弱的。
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看到昔若的表情，顾云帆知道自己蒙对了。他轻叹一声，缓缓说道：“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好吗？”
他的猜测是有根据的。傍晚在茶舍时，昔若对夜纤明显表现出了异样的同情，这种同情很难出现在一个年华正好的少女身上。扪心自问，顾云帆觉得自己已经属于同龄人中经历比较曲折的类型，如果把自己代入昔若的角色，他会对什么样的人产生那样的同情呢？
答案很显然——和自己经历相似的人。
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凄凉。
所以，眼前这个时而温顺、时而调皮的魔门妖女，恐怕也有过不堪回首的曾经吧？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好吗？”顾云帆的叹息让昔若不由得后退半步，怔怔地看着他，久不能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低下头，露出了一个无奈中带着几分凄凉的笑容，说道：“昔若不该小看公子的。一语便能勘破人心，公子果真不负‘天道之子’的称呼。”
顾云帆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点了点自己身边的椅子。昔若的视线在他指尖停留半晌，终究是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
顾云帆很满意，给自己夹了口菜，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
昔若低着头不敢看他，轻声说道：“昔若不知，望公子明示。”
顾云帆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饭菜，摇头说道：“修炼虽然能给你带来很多，但你要明白，它绝不是达成目的的唯一方法。”
昔若没有说话，缓缓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顾云帆。看着她眼中的茫然，顾云帆泄了口气，颇有了几分从前训练女团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昔若的反应让他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的人们对于修炼的执念，恐怕比他设想中的还要更加根深蒂固。
果然是前路漫漫啊……
顾云帆嚼着饭菜，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
再看昔若那边，她踌躇了半天也没等到顾云帆的解释，只好壮着胆子开口询问：“公子的意思是，昔若在修炼之外……还有别的才能？”
顾云帆不置可否，用筷子轻轻点了点桌子上的饭菜，含糊不清地说道：
“先吃饭。”
昔若无声地张了张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然而，她终究还是控制住了微微有些前倾的身体，徒然地坐回到凳子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