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希望成为强者,崇拜着力量和果敢,仰望着胆魄和铁腕,历来把温情主义、柔软心肠作为嘲笑的对象。善良是无用的别名,慈悲是弱者的呻吟,于是一个年轻人刚刚长大,就要在各种社会力量的指点下学习如何把善良和慈悲的天性一点点洗刷干净。

男人求酷,女人求冷。面无表情地像江湖侠客一般走在大街上,如入无人之境。哪一座城市都不相信眼泪,哪一扇门户都拒绝施舍和同情;慈眉善目比凶神恶煞更让人疑惑,陌生人平白无故的笑容必然换来警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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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啊。”

我合上书本,感叹作者所展现的才华。若是能用文字引起读者的共鸣,那么这本书十有八九都是成功的,不生硬的灌输些偏激的道理,不无脑的卖弄些生僻的词汇,用最简单的文字描写最简单的事实。

“果然人还是该多看看书啊。”我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只是沉迷于书的内容稍作感叹。

我将这本书塞回书架原来的位置上。在这诺大的图书馆继续寻找与知识的邂逅,我尽量避开一些专业知识和刚出版的书,因为他们用的名词我大部分都看不懂,寻找能对的上我口味,便于我阅读的书籍,例如情感类、社会类、历史类……

我在书架上看到了格外眼熟的一本标题《约翰.柯里尔的女体画集》要说在哪见过,貌似是枫世送我看的三本书里,混进来的一本。因为名字不像正经东西,所以一直没看,打算欣赏一下的时候又找不到了。

相见就是有缘,在数千万本书籍中遇见你,不妨就拿你下来看看吧。

………

这!这是!

这个叫约翰.柯里尔的家伙,有一手啊。他的每一副作品都创造出了恬静、思雅和抒情诗般的意境。极为丰富的绘画预言,充分发挥色彩表现力,而且最重要的是……

画中的女性十分性感!不仅一个个姿色动人,身材更是饱满丰润。身姿曼妙,杨柳细腰的少女摆出大胆妖娆的动作,在画师的笔下每寸肌肤都淋漓尽致,苗条的腰板、挺拔的胸部、紧致的大腿、丰满的肥臀…性感和色气,艺术和低俗相互交织,诞生出了新的光景。

这……这种艺术真让人受不了啊,必须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欣赏一番。

我将这本世界级的名作夹在腋下,鹰视狼顾,带着它走向角落的位置。

好在周围没有人在看着我,离安全的角落也只剩几步之遥,正当我欣喜若狂之际。

“额啊……”我居然被人从后面狠狠的踹了一脚。

“果然是舅可小哥,鬼鬼祟祟的干嘛呢?”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怜。

自从在大街上给她说教了一番之后,她就搬离了那户人家,事后我们也调查出来,怜并非那对夫妻的亲戚,只是她偷来的信物和伪造的字迹瞒住了那对夫妻。没想到失踪那么久,她居然再次出现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我揉了揉被她踹的那处地方,她这一下我疼的不轻。

“当然是来看看你有没有狗仗人势,借着特劳尔的威风做抢占妇女,欺邻霸市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这么看得起我么。

“我这憨厚老实的样子看上去会是那种人吗?”我指着自己脸说。

“那你夹着的是什么。”她的目光看向我腋下的世界名作。虽然这是一件超时代的艺术品,但是怜这种女流岂能理解艺术中的奥妙,而且还会歪曲事实,误会我这位崇高的鉴赏家。

“看你这磨磨唧唧的样子,果然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对吧,是不是什么贵族联手坑害老百姓的黑暗计划书。”才没有那么具体的东西。

“你到底把贵族当什么了啊。”我对她的异想天开感到汗颜。

“榨取民脂民膏的大虫,资本社会的寄生虫。”她义正言辞的对我说着,正义偶尔也很偏激啊。

执着过了头就成了缺心眼,正如贪婪过了头就成了腐败。有的东西不值得贯彻,怜现在就像钻进正义的死胡同里,需要人出手教她走出来。

“我不管你怎么看待贵族,反正我和大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把夹着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

我现在自身难保了。怜瞬间伸出手,直接将我怀里的艺术品拔了出来。

她洋洋得意的将书本放在指尖上转了两下,像是在我面前炫耀她的战利品。

“什么啊……结果只是小黄书啊。”她一脸失望。

“一,一派胡言!这上面没有任何不健康的内容,全是健全的女性身体艺术,不 不懂就别乱说。”

“但是男性不就爱看这种东西,然后想象一些不好的东西吗。”所以说女生就是这样,总喜欢一口咬定自己认为的东西。

“它虽然有这种内容,但它又不是那种内容,这是一种哲学的艺术创作。”我慌乱的解释着。“不信你自己打开看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内容。”

她两手持正手中的画集,粗略的打量了一下,紧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张开来。

“这本,我上次已经看过了。”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诶?”女孩子也喜欢看这种东西的吗。

她从兜里掏出一本一模一样的画册。没猜错的话,这本书应该是枫世给我的那本,果然那天晚上试图偷走邪剑的是怜吗。

“找个地方坐吧~”她把书交还给我。

――――――

她请了我杯奶茶,我们两人并排坐在长桌边上聊起了天。

“那会我不是一个人在电影院看电影嘛,点了个爆米花,电影开始十几分钟我就吃了半桶。”我正在给怜讲述自己曾经发生的趣事。

“吃的口干了不是嘛,我就拿起手边的冰可乐往死里嗦。然后旁边一个也在看电影的陌生女孩……她用一种害怕加卑微的语气,这样对我说。”

我挤着嗓子模仿道:“额……那个……这是我的……”

“噗……”一旁的脸绷不住了,在图书馆噗声笑了出来,她用手捂着嘴尽量小声的呵呵笑着。

“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尴尬了…”我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的往上翘。“然后她旁边还有个男的,估计是她男朋友,他伸个脑壳出来看着我,他那个眼睛,反射电影银幕的光,他那发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心慌的一批。”

“噗――”怜憋的脸都红起来了,如果不是在图书馆她早就放声大笑了。

“我实在尬不行,给他们一直道歉,出去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杯奶茶。然后那个男不要,跟我客气啊,我就跟他博弈了好几波。”

“不要不要不要”“没事没事没事”

“真不用真不用”“别客气别客气”

我十分形象的表演给她看。

“然后他终于肯喝了,我坐回去时候他又过来,跟我说‘这半桶爆米花你拿去吃吧。’我又跟她博弈了好几波。”

此时的怜已经快笑昏过去了,抓着我的手臂疯狂挥手,叫我别讲了。把尴尬的事情用这种方式讲给别人,能转化为取悦自己的趣事。

“真的是,不要在公共场合惹人笑啊。”看来我滑稽的表演效果不错。

“行吧,聊点正经事吧。”我嗦了口奶茶,刚刚讲了半天口有点干。“你和大小姐认识多久了?”

“两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候她还在首都。”她不加掩饰的直言回答。她打扮的十分清爽,掀着短裙就坐在吧椅上,一只手扶着下巴,一只手卷着自己漆黑的长发。

“所以这次来瑶新城特地来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偷走了我的小黄书是么。

“离开那户人家之后,你人去哪了。”那对夫妻并不知道怜的身份是冒名顶替的,当时去拜访的时候还在关心着怜。

她垂着眼帘,手指掐着吸管搅动着奶茶里沉淀的珍珠,不知在想什么。

“老实说,那天在街上你跟我说的那些,让我回去想了很多。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做着劫富济贫,惩恶扬善的事,为的是看到老百姓幸福的笑脸……结果呢,我其实想看到的是有钱人暴跳如雷,却又对我一筹莫展的扭曲表情。你说的正义游戏,是我仇富的自我满足,意识到了这点后,我实在没脸皮继续呆在别人家里。”

人是敏感的,会过于在意别人说的话,在意别人是不是说对了。所以她才会从信念的死胡同,走到另一个死胡同。

“自从斯塔王国向氪非利开战以来,一些贵族和商人就一直发着战争的财。我就怀着造福人民的初衷,以怪盗的身份打压那些贵戚权门,起初我真的为帮助到人们而欣慰,但渐渐的,变成了寻求刺激去找贵族的麻烦。”

甚至还会因世人对自己的崇拜与畏惧而沾沾自喜,对吧?“因为自己只有盗术了得,所以才想要大家认可你最擅长的技术,一旦失去了展现技术的机会,失去了众人的关注,就会无所适从。”类似于战争后遗症的盗窃后遗症吗。

怜一阵苦笑,用手轻轻将头顶的头发向后一抓,展露清秀的面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

“是啊,当恶人真的被制裁的时候,一瞬间我就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除去当怪盗的本领,自己连维持生计都不会了。就连我自己都不想承认,我是个肤浅又失败的人。”

她吸了一小口奶茶,却好似没有味道一般,眨巴两下小嘴确认一番,又吸了一口。

“看着城里的人都在幸福生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融入,我都没想过自己不当怪盗了还能做什么工作。仔细想一下,发现自己还真的什么都不会。”

问题上升到这个层面我就插不了手了,怜如今的困境并非难以理解,当最初的梦想与生活的需求起矛盾,无法避免的对现在有了质疑,对未来有了担忧。

现在的怜因生存而彷徨,若是期待人生一瞬间突然有了转机,又或是突然出现一个人为自己指明方向,生活蓦地发生转变而变得明朗。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磨道上的驴子,被人蒙着眼睛,始终走不出人生的怪圈;竹笼里的飞鸟,满足于别人的施舍,始终逃不脱生活的樊篱。

如何让她自己找到人生的方向是问题的正确解法,但是答案有很多,哪一种才是最适合怜,这点我就不清楚了,我跟她可不熟。

“你除了怪盗的技能,没学过别的什么吗?”

她的美眸间或一轮,忽然发起神采的光,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骑马,我以前很爱骑马。”她的眼睛朝着我射出悲喜的目光,然后惊疑的避开视线,慌张的似乎要起身离去。骑马好似她惶恐和天真的情感。

她平复好心情,继续说了下去:“小时候,有个马场的大爷很照顾我,请我吃东西,还让我一起给马刷毛。有一天,他问我要不要试着骑马,我对此很感兴趣,我越学越厉害,越骑越快,大爷问我要不要参加比赛。”

“但是我落选了……”她并没有失落或是悲伤的说出这一句话。从她讲骑马这件事起,眼里就一直闪着温暖的光。

“然后大爷鼓励我,叫我不要灰心,叫我再努力一把。后来我每次失败,每次名次都靠近一点,却还是技不如人。努力了无数次后还是得不到名次,我就放弃了赛马,我对不起培育我的大爷……但我……”

这是每个人都面对过的事,也是每个人最难跨越的事情。

“但我没法不去妒忌别人的才华。”

她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