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道路比较平坦,马车并没有太大的颠簸。我大着胆子打开了箱子盖,好钻出来透透气。箱子里的香料味是真的呛鼻。

现在,我要好好思索下一步的对策。出了京城不代表我的危险就此解除,因为过几天出境过关就又是个大难题。

而且,我也不能一直躲在车里,因为我的大饼只剩下一块了。

所以我必须在下一站下车去买点干粮进行补充。

马车的速度不是很快,像摇篮一样摇摇晃晃,我都快被晃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吧。

……

“Dana netnaul allasha levtreh?”

“Sencon fe al-quryah amamna sekoun, ledina wajbeh fe al-quryah baya al-badaa balmanasba.”

“Hasanda hasanda, ana atdour joa hetti almot…”

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我揉了揉眼睛。好像马车逐渐停下来了。

也许是他们都不是本国人吧,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我大着胆子将马车的毡布棚掀开一个小缝,看到外面是一座村庄,而且村民像是在赶集,街边都是满满登登的摊位。

“Averg al-hamoula hanna wastad ladad keshek.”

“Aref.”

赶车人又说了外乡话,随即我听到他们下了车,缓缓向后面的车棚走来……车棚!

不好!

我立刻打开箱子想藏进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Minn antel?”

“Lamada ho fe ciartna?”

随着帘子被掀开,两位缠着头巾、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与我对视了。从年纪上看,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两个人面露愠色,大概是把我当成小偷了。

于是我赶紧摊开双手,并用帝国语说道:

“我、我没干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藏在这里……”

“你能听懂我们的话?”

第一位脸上有刀疤的中年人说道。他说话一股浓浓的北方口音。

“不、不能、不过这句话倒是能听懂……”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所以你是帝国人?”

“是的。”我点了点头。我不能说自己是金花人。

“怎么钻到我们这车里了?瞅你这破破糟糟的样儿,也不像是偷吃的。”第二位比较白净的中年人问道。

“我、我……我……我想搭顺风车,对不起……求求你们,不要把我赶走……”

我双手紧紧握住包裹,泪水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真怕他们会把我轰走或把我当成小偷。

昔日的贵族大小姐,竟然跟个小乞丐一样,真是可怜又可笑呢。

也许是看到我突然哭了,两位大叔犹豫了一下,然后用我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

“……好吧,我们相信你。这么可怜一闺女,有一阵子没好好吃饭了吧?”

“唔……嗯。”

我一边抽泣一边点头。现在我是不折不扣的弱者,因此只能用哭泣来换取怜悯。

“好了好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别哭了,咱们去吃饭,好吗?”

“嗯。”我点点头。

“好嘞!”刀疤大叔爽朗地笑着,“姑娘,别蹲这儿,来前面坐。”

我迈开步子,刚走出一步,脚下就被堆叠的货物绊了一跤,差点摔一个跟头——

然而并没有。刀疤大叔轻轻抱住了我,就像抱住小孩子一般温柔。看上去粗犷的大汉,怀抱却有点儿温暖。

“唉呦呦呦呦,你这也太轻了,来来来快吃饭去。”

大叔轻轻将我放在地上,然后我跟着他们进了路边的一家饭馆。

在饭菜还没有上来的这段时间,几个人都沉默的,一言不发。

知道一个大叔从怀里掏出一个煎饼递给我。我在大叔的身边找个地方坐下,接过大叔递来的软煎饼。

“真的,非常感谢!”我埋头低声说道。

“谢谢的话就免了吧。你小小年纪为什么想从城里出来?”刀疤脸大叔问道。

“苏莱曼!你别给人家吓着,这一惊一乍的。”

另一个比较温和的大叔打断了刀疤男的话,然后用一种温和的语气问我: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跑出来吗?”

“我——我的母亲生了怪病,家里很穷,我只能出来,北山脚下有最大的药材市场,我想去那里……”

情急之下,我只能边吃边现场瞎编一个借口糊弄过去。

“这孩子还挺懂事儿,”那个大叔显得很触动,然后双手合十,“愿全知全能的主保佑你和你的母亲。”

对不起大叔,全知全能的主是保佑不了我的母亲了,因为她已经去世了——就在不久之前,死在了布伦希尔德城里,那座广场上。

可是这些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它在心里响起,然后沉了下去。

“北山下有药材市场?从希达到口岸那块儿我们走了许多回了,好像没有卖药材的。”

“不不不!”我登时继续瞎编,“口岸再往边上走有那个市场,可能是你们没看到……这样子。”

“哦哦,这样啊。”刀疤大叔起身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闺女,我们也是从北山过来的,现在正要回去,就让我们带你一程如何?”

“唔……这个……”

“我叫苏莱曼,还有他,”苏莱曼用手指指旁边那个比较白净的人说,“他是查理,我的合伙人兼助理,我们从小就是朋友。”

查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虽然已经是个大叔了,可笑起来依旧是那么充满魅力。

“真的吗?”我喜出望外,这个落魄的女孩突然恢复了精神。

“那当然,我想谁都不会对一位想要为母亲治病而独自外出的善良的孩子置之不理的。”苏莱曼抖抖胡子,“所以你现在不用再藏到箱子里了,跟我们一起坐马车。”

“太谢谢了!”我再次道谢。

这时,香喷喷的饭菜也上了桌。考虑到饥饿的因素,苏莱曼大叔特地给我点了粥喝,而不是贸然吃饭,以保护我的胃。这大叔很暖嘛。

很快地,一阵风卷残云,桌上的食物就被吃了个精光。好久没吃到这么饱的饭了。

“呃、呃嗝——!还是这家饭菜好吃,在布伦希尔德的时候,那里的东西给我的印象就只有贵了。”苏莱曼打着饱嗝说道。

“坑蒙拐骗的商家,主应该切掉他们的舌头。”查理调侃道。

切掉舌头有点儿狠,在玛丽莲教中最多下地狱。

“话说,你们一直在说主主的,主是什么呢?”

趁着吃饱喝足的放松时间,我穷追不舍的老毛病又犯了,开始对两位大叔攀谈起来。

“你说主啊……对,帝国人几乎没人信,”苏莱曼斜靠在椅子上道,“但我们那疙瘩几乎都信,其实就是伊斐拉。”

“伊斐拉?”

“主的名字,有点儿像你们帝国人信的玛丽莲。”查理补充道。

玛丽莲是帝国人信的玛丽莲教的最高女神,去年通过考古发掘,女皇还宣布玛丽莲女神真实存在来着。

“啊、我们就是伊斐琉奈,伊斐琉奈知道吗?”

伊斐琉奈……政治书上将伊斐琉奈定义为邪恶的异教徒……邪恶的异教徒?!

我的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唉,我就知道……查理,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伊斐琉奈?”

“不是、但问题是我们难道不叫——”

“你可得了吧,成天神经兮兮的,不知道怎么说话这人。”

苏莱曼用方言训斥完查理后,接着和蔼地对我说道:“我们不是什么可怕的人,我们信的伊斐拉主和玛丽莲女神都是差不多的。”

“可是、可是爸爸说伊斐琉奈都是些无恶不作的……那个……那个……异教徒……”

父亲大人真的说过这话,所以正好我提出来这样的疑问。

“唉,我们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苏莱曼做了个抽烟的动作,但显然这里没有烟,于是扶了扶额头。

“你也看到了,我们就是俩穷商人,你觉得我们怎么穷凶极恶了?”

我摇摇头。他们要是穷凶极恶,早就把我轰下车让我自生自灭。

“你看吧,你不觉得我们怎么坏,”查理望向苏莱曼,“所以说这帝国的宣传真的是太坑人,四面树敌可还行。”

“四面树敌……?”

查理曼用手整了整戴歪的头巾。

“唉,你就不用了解这些了,政治军事这些东西研究起来够你受的。休息完走了。”

似乎正好相反呢。我想从他们口中了解到更多的知识,但为了维持贫苦人家女儿的身份也只好隐忍不发。

休息过后,我们再次出发,不过这次我可以坐在马上,也不用再受那香料味道的刺激。

似乎遇到了好人呢。

马车缓缓驶离,我坐在两人之间,夕阳渐渐落下,我们的影子在身侧被拉的好长超长。

“说起来,我们还有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呢。”

不等他们两人回答,我自顾自开口说道:

“姬莉塔,我的名字,叫做姬莉塔。”

“姬莉塔吗,原来如此,是一个好名字呢。”苏莱曼笑着说。

我低下头,旁人再也看不清我的表情。

我想起那个和花一样的女孩,她叫莉塔,她总是对我说:“小姐,我愿为你献上一切。”

后来她真的做到了,那个美好的女孩在最美好的年纪为我献上了她的一切,甚至献出了生命。

那就让我连带着你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吧。

马车上,这个女孩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偶尔会伸出手,抹去挂在眼角的东西,就这样过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