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
【卡尔……快醒醒】
【……你有听到么？】
【快来不及了。】
【快，卡尔……快醒过来。】
【再这样下去就为时已晚。】
【所以，醒来吧，卡尔。】
【你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
“啊……”
待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似曾相识的森林。
在记忆中出现过一次，那幽深寂静的氛围令人窒息。
“卡尔……你终于醒了。”
这是梦境。
我想。
其证据就是，我的姐姐——现在就在这里。
“姐姐……”
尽管被梦境所模糊而看不清姐姐的脸，但在我飘忽不定的意识中，姐姐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这里是……”
“快逃吧，卡尔。”
还没等我回想起来，姐姐就抢先说道：
“待在这里的话，会被那群家伙抓住的。”
那群家伙？他们是谁？
“总之，我会先带你到安全的地方……”
“没关系……”
“姐姐一定会保护你的。”
被火焰吞噬了。
待回过神来，我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
——
——
“呼……”
深呼一口气，我渐渐的开始理解了现在的状况。
用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我默默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刚才梦境的余温还未完全消散，但现在我却面临着比那更加离谱且怪异的现实——
“这里是……”
我坐在床上，身后是散发着臭味的水泥墙。
潮湿的天花板，不断掉着灰的墙面，仅够用来通风的小窗，还有那仿佛与世隔绝的栅栏。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让人想到用一个词来形容——
“监狱。”
这不是从我口中发出的声音，我向着栅栏的对面投去了视线。
“艾莲达……女士。”
在那里，有着艾莲达女士的略感生疏的身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久没有回答，艾莲达女士在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压低了眉头。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三天……”
对了，记得我当时是被特鲁伊斯给……
“在那之后……我到底怎么样了？”
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应该是死在了特鲁伊斯的屠刀下的。
可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还这么健康的活着？
“……”
“你当时，从我和大小姐的眼前，就这么消失了。”
“消失了？”
艾莲达女士用刘海遮住了锐利的眼睛，我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的，你消失了，感到惊讶的我和大小姐虽然很动摇，不过还是选择了先回到王宫……”
“然后……你知道那之后到底怎么样了吗？”
“什么？”
明明是我问她的问题，她却反过来又问了我一次。
“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么？”
风从墙缝中吹过的声音是那么的空虚，我无法理解艾莲达女士现在所说的一切。
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卡尔·托夫兰克。”
“你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咦……
谋划？
“你、你在说什么呢艾莲达女士，我什么都没有……”
“别给我装蒜了。”
异常冷酷的声音从艾莲达女士的嗓子里传来，我整个身体打起了冷颤。
单调的水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我恐慌的望着艾莲达女士澄澈的双眼，寂静在我们之中维持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又由艾莲达女士来打破了这种沉默——
“三天前，你突然从我和大小姐的眼前消失了踪影，而同一天，正是食人鬼在世界范围内引发恐慌的日子。”
“你说……世界范围……”
怎么回事……也就是说不仅仅是哈梅尔出现了那种离谱的怪物么！
“大量的食人鬼入侵了我国，从一开始的胶着状态到后面的大乱战，我方的死伤约有数百人，其中不乏平民和还在家中睡觉的孩子。”
“与普通只知道各自为营的食人鬼不同，它们的行动非常有序。趁着士兵们被城镇吸引了注意的时候，名为狐鼠的食人鬼偷袭了防御薄弱的王宫，引发了大火……”
“尽管之后不知什么原因食人鬼们一同撤出了城镇，不过我方损失惨重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特鲁伊斯破坏建筑，翼蚁对平民进行骚扰，而狐鼠则执行偷袭……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指挥着它们一样。”
“什……”
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艾莲达女士的身上散发出恐怖的气场。
难道说……艾莲达女士在怀疑我？
“等、等等，仅凭这样就下结论是不是有些太快……”
“在你消失之前，食人鬼们并没有太大的动向，即使是我在同翼蚁和特鲁伊斯战斗的那个时候，食人鬼也只是聚集在那一片区域，没有大规模的造成人员伤亡。”
“而当你从我们眼前消失之后……食人鬼们就如同接到了命令一般，开始了大范围的涌入和破坏。”
打断了我的说话，艾莲达女士强而有力的话语中充满了让人不得不接受的力量。
“这……这只不过是碰巧而已吧！”
“如果只有这一点的话，或许还是碰巧。”
抬起如针刺的眼神，艾莲达女士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一般：
“库克街西北方的地下水道，那里被认为是狐鼠们进行偷袭的主要入口。”
“在我和大小姐回到王宫以后，我立即指派了人员对你的所在进行搜查……”
“喂……难道说……”
“是的，很遗憾……当我的部下找到昏迷不醒的你的时候，你刚好就倒在库克街下水道的入口处。”
开什么玩笑……
这种事情……我可没听说过！
“不……等等，从那之后我可是什么都不记得啊，我从没有到那下水道去过的记忆！”
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辩解听起来非常空虚，但什么都不说的默认这事实更让我感到不可理喻。
“事实上，卡尔·托夫兰克……你还有对大小姐图谋不轨的嫌疑。”
“所以说，那个时候的事情我也……”
尽管还想继续辩解，不过隐隐作痛的内心却在叫我赶快放弃。
什么？怎么回事？
头脑并不是很冷静，各种各样的心情混杂在了一起。
“……”
艾莲达女士的态度很坚决，我明白，不管我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被怀疑了，他们认为我就是指挥食人鬼进攻城镇的人。
“怎么了……不继续辩解么？”
“呃……！”
一旦沾染上怀疑的火种便很难扑灭，被恶意缠身的人们不会去在意对方的说辞。
这一点……在我和姐姐出逃的那天，我就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
因此，我失去了辩解， 放弃了继续为自己寻求解脱。
“……呼。”
深呼一口气，我让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些许的放松。
然后，说出了这句话：
“……你们想怎么做？”
一瞬。
艾莲达女士的眼皮跳动着，嘴角逐渐开始上扬。
“哼，被你看出来了么。”
一开始的气场就像是假的一样，如同松了一口气一般，艾莲达女士放松着肩膀，用单手插起了腰。
果然……是这样吗。
“我也……我也不是很确定啦，只是觉得……若是单纯被怀疑的话，艾莲达女士在这里就会很奇怪了。”
“我吗？为什么？”
没有了那箭弩拔张的气势，现在的艾莲达女士看起来非常平易近人。
“艾莲达女士一直在等我醒来吧，我都已经睡了三天三夜……既然食人鬼们撤退了，也就代表威胁其实并没有解除，身为皇家魔法使的艾莲达女士之所以没有在前线参与警戒工作而是在这里就表示……”
“应该有什么在我一醒来就必须立即传达给我的事情存在。”
抬起眼睛我看向艾莲达女士，只见她在一番思考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10分。”
“咦……”
“就状况分析来说，糟糕透顶。顺带一提满分是100分。”
“不，不会吧……”
难道我猜错了？
“你主观上的猜测占了大多数，虽然看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我之所以没有参与警备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你可是被怀疑是主谋啊，为了监视你的行动……这个要素也必须考量进去才行。”
对我的发言发表着意见，艾莲达女士毫不留情的指出了其中的不妥。
“不过……”
“就这次来说，算是歪打正着吧。”
无奈的笑着。艾莲达女士舒缓了脸上的表情，我不由得被其表现出的神秘感所深深吸引。
“况且……”
“嗯？”
“我也……不是一直……在等着你啦。”
带有一丝丝的潮红，艾莲达女士别过脸轻声地说着。
“总、总之！就如同你所猜测的，我有必须立即传达给你的事！”
总感觉她像是在蒙混过去一样，艾莲达女士加大了音量冲我吼着。
“哦……嗯……”
“那么请问，是什么事？”
决定不去在意艾莲达女士的异常，我思考起了现在的状况。
尽管看上去有所缓和，不过我被怀疑的事实并没有改变。
如果说有什么，能让现在的我有所突破，能让这种状况稍稍朝有利方向发展的手段的话……
我想要了解，然后再去执行。
无论如何，都比在这监狱里发呆应该要强。
“你听说过，骑士誓约——这一个魔法吗？”
“骑士……誓约？”
回想起自己学到的知识，就算是在我的教师资格考试中，也都没有提到有这样的魔法存在。
“骑士誓约，那是骑士，对身为主人的一方宣誓忠诚时所使用的魔法，也可以说是一种仪式。”
宣誓忠诚的……仪式？
“同念话一样，这个魔法需要两人一起发动，魔法……或者说契约完成后，身为骑士的一方便对主人保有绝对的忠诚，无论是怎样的命令都无法违抗。”
“嗯……基于是这种性质的魔法，虽然表面上说是骑士的誓约啦，不过实际上和奴隶的卖身契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在现代就算是真正的骑士也不会使用，是不被允许的禁忌魔法。”
奴隶的卖身契……
脑中浮现出一些不好的画面，我努力打断自己的思考将其抹去。
“这样的魔法，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隐隐察觉到了话中的含义，不过我还是问了出来。
“卡尔·托夫兰克，我们要求你与莉莉丝大小姐进行这个骑士的誓约。”
“你说……同莉莉丝？”
也就是说，要我成为莉莉丝的奴隶？
“可别搞错了，莉莉丝大小姐是反对这个的。”
“不过，你被国家所怀疑，现在处于最有可能是主谋者的立场却是事实，本来的话……就这么将你送去行刑也是可以的。”
“只是，由于大小姐在国王面前的求情，你才幸运的保住了一命。”
原来如此，是莉莉丝救了我么？
一想到自己走错一步就会变成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刑场的事实，我不由得全身冒起了冷汗。
“国王暂时没有下达对你进行处分的决定，不过那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用这个方式来保证我绝对无害么。”
不带实感的低喃着，即使理解了这段话语，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自己的命运。
多么不合理而又自作主张的决定啊，我如此想着。
“提出这个方法的是我，若非如此，想必就算莉莉丝大小姐求情国王也不会同意吧。”
“毕竟……给你冠上主谋者的罪名也算是暂时能给国民一个交代了。”
“可是，那不是禁忌……”
“是啊……那是禁忌的魔法，也因此，不能在公开的场合进行。”
“我接下来会带你去施法的场地，虽然你刚醒来很抱歉，不过还是得请你和我走一趟。”
表情又添上了几分严肃，艾莲达女士以清晰透彻的嗓音平静的说着。
这么快，就想让我变成奴隶了么？
“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有所迷茫呢。”
艾莲达女士仔细的盯着我的眼睛。
“我……到底会……”
到底会变成怎样，我没有敢继续问下去。
“哎……事先说好吧，卡尔·托夫兰克。”
轻叹一口气，艾莲达女士身着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声音。
“尽管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信任你，但要论我自己心中的结论，我不认为你是操纵食人鬼进行破坏的主谋。”
碧色的眼睛透露出绝对的坚定，艾莲达女士稍稍挺直了背部。
“你的行动有太多疑点，若你是主谋的确有很多地方就能因此说得通……”
“但同样，也还有很多存在疑点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一口认定你就是破坏了哈梅尔城镇的凶手。”
“但这，仅仅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
用如鹰一般的眼光刺穿着我的内心，艾莲达女士突然深呼了一大口气——
稍稍后仰的身体使金色的长发向后摆去，紧闭的眼睛让人知道接下来她将要说出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吐出那憋了有一段时间的空气之后，她如同演讲一般大声宣告者：
“卡尔·托夫兰克！你应该也明白现在的处境，为不合理的命运哀叹或是止步不前都是你的权力，但无论如何，摆在你面前的都只有两个选择！”
“待在监牢里等待死亡的判决，作为食人鬼袭击事件的主谋者接受审判，使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忍受你所带来的污名！”
“或是……！与大小姐签订骑士誓约，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在接下来的人生道路上不断前进……”
“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
“好了！卡尔·托夫兰克！选择吧！”
“你到底……更希望着哪一边的结局！？”
啊……是这样啊。
听到艾莲达女士富有激情的话语，我感到我心中的某个东西得到了肯定。
哼，真是荒唐。
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擅自激情澎湃的宣读着我的未来，实际上我到现在都还处于恍惚状态。
我在期望哪边？
鬼知道啊。
我一直都被被迫的做着选择，村里的逃逸，姐姐的逝去，一直以来都是选择在推动着我，我只是随波逐流的生存着。
听从别人的话语，默认他们给予我的最好环境……我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是啊，是这样啊。
只要做选择就好了。
姐姐……你希望我能选择哪边呢？
“……”
得出了结论，我的步伐不由得显得无比轻松。
“艾莲达女士……”
轻声呼喊着艾莲达女士的名字，我微笑着向着栅栏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你有……硬币么？”
听到我的话语，她转了转漂亮的眼睛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硬币？有是有，你要那种东西干什么？”
一边说着，艾莲达女士咏唱了一小段咒语，以魔法的力量变出了一个手心大小的硬币。
“如果……是正面的话，我就听从艾莲达女士的话，同莉莉丝缔结骑士誓约吧。”
“什么……？”
“相反，是反面的话，那我想，我就这么接受死亡的命运或许也不错。”
脸上的诧异逐渐变成了愤怒，她瞪大了眼睛，艾莲达女士以严厉的声调向我质问着：
“卡尔·托夫兰克。我想应该不可能，不过你难道是准备用这个硬币来做出选择么？”
“是的，艾莲达女士，就是这么回事。”
毫不犹豫的回答，我看向了她疑惑而又美丽的眼珠。
无视于艾莲达女士复杂的视线，我就这么将硬币高高抛起——
“快住手，卡尔·托夫兰克，就算你这么做……”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如何选择。”
“什……”
顿了一顿，我带有一丝害臊的挠了挠脸。
“说实话，由于太久没有一个人做决断了，我都忘记了具体的方法。”
“所以，就让我确认一下吧。”
“——我自己的心意。”
抓住下落的那一小块物体，我缓缓地将手掌摊开。
——是反面。
“是么……”
“我明白了。”
已经释然，我带着无比放松的心态走到了艾莲达女士的身前。
我和她之间，如今只隔着这让人心烦的栅栏。
答案已经决定，该做的事已经不会迷茫。
“我们走吧，艾莲达女士。”
“去做那……骑士的誓约”
轻声的说着，我将硬币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