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初升的皓月撞见日食更为可笑了。

他紧皱的眉头下埋着一双傲慢的眼睛,轻挑眉梢,他朝着眼前这个面貌平和的青年望去,又看了看手中的一副水粉画。

“陈阳平,过来一下。”那个坐在拐角的青年顿了一下,抬起头对视过来,很快回应式地点了一下头,很自然地露出一抹微笑,随机放下画板直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灰,粉末在阳光下化作一道有形的光束。

陈阳平赶到台前,看了看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瘦削青年,青年也盯了他一眼。

“这个眼睛画的不好,有失你天才的名声,这不是你的水平。”

王柏顾,这间画室的作画代表,零零散散二十余人,第二名的分数被他甩了整整七分。一个九十九一个九十二,按照东先生的评估,一百分应该留给五年前的陈阳平,只是那时没有这画室和艺术班。

“天才?”不远处一个女学生没忍住笑意,捂住嘴微微埋下头,很快又恢复了正色,只是石墨的黑色也自然地印在了她的半边腮颊。

王柏顾敏锐地转过头去,他注意的不是这个女学生,排在更后面的那个少女正直直地盯着他,可是顺着视线仔细看去,却又并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台阶下矮了半个头的陈阳平。

“我重画。”陈阳平面带歉意地看着室长,他并不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有意刁难,王柏顾也并不认为,只是他陈阳平没了以前那个能耐,现在也没有。

“明天交上来,希望不是这样的水准。”王柏顾冷漠地看了陈阳平一样,又看了看画,不满的神情和微微咬紧的牙关使他显得有些急躁。

陈阳平接过画纸,看着自己的画愣了一会,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那个少女,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一双如同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闪烁着波光,微微抿起的嘴唇没能掩饰少女的担忧。

陈阳平向室长点了点头,拿着失败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瘦子看了过来,两只眼睛眯成一道线,又抬了抬厚厚的眼镜片,轻轻啧了一声:“九十分,啧啧啧比他低了三分,瞧把他能的,阳平,别理谷哥。”陈阳平笑了起来,他到现在没能忍住柏顾那“谷歌”的笑点。

“没事。”说着陈阳平又看向对面隔三座的少女,意识到对方发现了自己,少女没能继续偷窥下去,只是埋着头假装没有看过来,但是很快又偷偷地抬起头,挠了挠小脑袋,一副不得其解的思索模样,在看到陈阳平对自己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时,突然慌张的像受惊的羊羔,转过头去,捂住快要被发现的微红之色,黑黑的小手贴在脸上,触摸到一丝丝的温热。

画纸上有一只蓝色眼睛的兔子,不论勾勒的轮廓还是背影的渐变色都是极其自然而流畅,只是搭配的色调就像是被扒了皮的野犬换了一副皮囊。甚至还有细小的涂改,更成了这幅画的瑕疵,最为难过的便是古怪的眼睛,活生生将一只白兔画成了吸血鬼的坐骑,陈阳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起先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画——他本是没有上色的。

“老张,拿只笔来,水粉的。”陈阳平朝身边这个厚眼镜的瘦子小声说道,瘦子转过头看了看只有铅笔的陈阳平,无奈地摇头一笑,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铃声,这是夜间十一点的铃,自从高三最后一个寒假的修学开始,他们每天都是晚睡早起地在这练习,甚至有人夜间不睡继续练画。王柏顾就是那坚持不睡的一位,人称薛定谔的猫头鹰。

“拉倒,走,睡觉去。”张石根摘下眼镜,瞬间露出一对小小的眼睛,惹得陈阳平噗嗤一声大笑,只是张石根也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伸出贼手去偷陈阳平的眼镜,陈阳平惊愕地回过神来,下意识一拍,张石根手一抖,自己的眼镜掉在了地上,两个都陷入滑稽的氛围中,陈阳平帮张石根捡起眼镜,拍拍他的肩膀:“老张你赶紧回去洗洗睡吧!”然后又指指自己的画纸:“两天赶完,有点来不及的。”

张石根也索性站起身,叹了口气:“行呗,明天咱俩中间将少一位国宝大熊猫,国宝平,祝你坚持四川的骄傲。”又看了看自己被拍黑的手,转过身把颜料和笔都递了过去:“自己拿好了,别偷吃。”

陈阳平目送着老友走去,目光里带着一些惋惜,再过几个月的考试,以他的成绩,恐怕是没有缘分和这些人再一起走下去了。

“阳平,对不起。”陈阳平正发着呆,身边已经站着一个娇小的少女,小指含在嘴前,满脸的自责,少女看了看画纸上的分数,又看了看陈阳平:“我,我太自大了。”

为了避免少女继续自责地道歉下去,陈阳平笑着用手指弹了一下少女的脑门:“徒弟尚未成功,师傅仍需努力!”随机看向自己的画纸,眼睛里闪过一丝凄然的暗淡,又露出一抹习惯性的微笑。

“那个,阳平,这个给你。”少女说着从单肩包里取出一盒东西,大概是玻璃样本之类的模型,有点粗糙,显然是自己手工做的工艺品。陈阳平小心地接过来,歪了歪头疑惑地问道:“给我?”似乎有点不确认,又看了看少女的反应,少女忙点点头,指着小块玻璃样本解释道:“虽然担心你红蓝分不清,但是还是给你全部都配齐了,大部分的颜色我都调试过了,你下次偷偷带着,不要让猫头鹰发现了。”

陈阳平噗嗤一下笑了,看了看样本又看了看画纸:“然后我就能调出像你替我上色的大白狗出来了。”他指着画纸上的兔子,分明有一些嘲笑的意思,少女瞬间羞红了脸,要抢过画纸:“臭师傅!不给你!坏人!”陈阳平却利索地卷起画纸,朝自己的帆布包里一插,任凭其散开,叹了口气:“笨徒弟,师傅传位你千年老二的称号。”说着又看了看远处盯着自己的谷哥道:“按照辈分,你应该叫二师兄......”

少女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光头持杖和猴子牵猪的场景。

陈阳平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没有继续打闹下去,少女也担忧地看了看陈阳平:“要不要一起走,我请你吃泡面。”

“我想吃猪肉,二师兄。”

“你又来了!”

仍旧是打闹着结尾,很快少女虽执意要等待,却还是随着众人离开了,空荡荡的画室只剩下一片木板和陈阳平。

“谷哥,猫头鹰和熊猫都属于猫科动物吗?”

“我没选生物,都有猫字,应该都是吧。等等,你是傻子吗?”

珍惜现如今所能看到的一切,可惜,我陈阳平早已是个白长着眼睛的瞎子。

二、

“哟吼,笨徒儿,在画什么呢?”陈阳平突然走进画室,他昨晚睡得迟,可今天起的早,白筱奈正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地作画。

仿佛受到了陈阳平的惊吓,不停地咳嗽着低下头去,陈阳平见状想要走过来帮忙,一下子就被叫住了:“你个笨蛋,快点走开啦!画毁了!我要被老师骂了!”说着,陈阳平看到白筱奈正卖力地挥舞着画笔,一只手掩在嘴边,对方正狠狠地向自己瞪过来。

果然,上课前,老师拿着白筱奈交的画纸脸色很不好。

“白筱奈。”讲台上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朝台下看去,手里拿着两份画纸。其中一张被涂满了红蓝的颜料,有的红色显得格外不一样,显然是白筱奈调色不均匀,色弱引起的失误。

“该不会又把蓝红搞错了吧,我说,未免太为难我们筱奈了吧,哈哈哈。”台下一个瘦巴巴的男生尖酸地说道。

“筱奈同学很努力,我并没有批评的意思,不要歪解。”中年男子淡然地看了看众人,多的是不服气和不满,他给这些骄傲的学生打分从来不看心情,总是给人最期待的失望。

“凭什么现在色弱都可以走艺术生,我们画不过她?”不只是那个瘦巴巴的男生,也有更多的人如此响应,有的往往是没有好好作画又不思进取,图一时之快。

老师皱了皱眉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叹了口气,把画纸递给白筱奈,又看了看一并递过去不忍直视的画,正是陈阳平连夜赶稿的成果。

“柏顾,上来把任务布置一下,我去隔壁画室。”说着中年男子便朝门口走去,走后不久便有人叫喊着白筱奈的名字:“哟,这次没有连续第二了嘛,看样子是第二名做腻了下来换换口味,没想到会怕兔子的眼睛呐。”

白筱奈愣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盯着猩红的分数,本该是血色的几个数字在她看来,却是一幅淡蓝的色调。兔子的眼睛她也刻意调过色,可是即使她对比了别人的画,每个人调得深浅不一,她也没有办法拿去比较。

“以前的画也是这个水平吧,怎么这一次分数这么低,可能是以前打得太高,这次暴露了真实水平?”一旁一个女生突然转过身来嘲笑道。

被人嘲笑很正常,艺术生的路跟高考一样都是窄窄的独木桥,每一个不公平的对手都是无法得到尊重的。

“请众位安静一下,看看我陈某人的作画!”一个响亮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画室,陈阳平端着自己的画纸往墙上一拍,大致可以看见一个非常滑稽的画品,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毕加索的画风,实际上就是小孩子乱涂乱画的作品。

“哈哈哈那是什么?太可笑了,一只掉了毛的兔子?”

“是担心点了眼睛会飞走吗?”

嘲笑白筱奈的声音转而变成了对陈阳平的讥讽。可是陈阳平却满脸笑意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王柏顾。

“幼稚。”王柏顾没有任何想要跟着笑的意思,撇开眼不去看陈阳平,背过头发出不屑的“嘁”声。

白筱奈呆呆地看着陈阳平,那个微笑着的受众人讥笑的小丑,如同哗众取宠一样自甘堕落的行为。

如果那天没有在马路上遇见他,也许自己会躺在医院甚至公墓里,怎么样的一个人,会下意识到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面前,嘶声叫喊着,面对一辆失控的货车,踩着自行车加速冲过来,赶在货车撞倒自己之前拦了过来。以至于陈阳平现在日益消退的视力,使他从艺术生的神坛跌落下来。

可笑自己一个红蓝色盲,却每天坚持带着矫正眼镜,捧着苍白的画纸,只为了追逐眼前这个昔日的天才,可是他夭折的太早了,以至于考试还没通过就已经开始陨落。

“阳平,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怎么,我陈某人的分数,有人不满吗?哈哈哈。”陈阳平盯着眼前这个皱眉微怒的青年,又看了看台下嬉笑的人。

“陈天才,此分数全画室别无仅有。”下面一个喊着的人笑道。

陈阳平哼唧了一声:“看来没有。”突然王柏顾一把抢过画纸,把那个不像样的水彩画撕扯开来,又叠在手里狠狠撕裂,重重地打在陈阳平的脸上,他想要打碎那份无所谓的淡然,那卑鄙的自暴自弃,都是他王柏顾不想看到的,一个曾经自己追赶不上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如今卑微到如此地步。

陈阳平,没有转过脸,轻蔑地笑了一下:“下个星期,我就退出画室了,急什么?”随后捡起画纸,愣了一会,径直地朝座位走去,一个胖子笑得合不拢嘴,伸出手往他肩膀上拍了又拍:“陈阳平,你的骨气哪去了?”

很快就要面临高考了,现在退出已经没有意义,最终还是要面临画考,可是继续练习对于半瞎半盲的他来说,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不如早些收拾回家。

可是他还不愿意走,因为他的傻徒儿还在愧疚,自责。他望了望那个垂着头扶着眼镜的瘦小少女,露出一抹无力的笑容,叹了口气,便回到了座位。

放学只有半天的休息时间,每个周末父母都会去医院询问有没有合适的视网膜,可是多的是没有,即使有了也已经被预定急用了,费用一两万,对于他的父母来说,一边交着每年四五万的学费,又要短时间如此急促的开销,往往连饭钱都是紧缺的。

挨饿也顶多营养不良,可是失明,那是一辈子的事。

陈阳平选择下个周末退出画室,去找一个小工争取一些生活费,他已经十八岁,是该学会给父母减轻负担了,可是自从他失去了最傲人的资本以后,更像是父母的累赘。

“散步回来了?”张石根早早地坐在寝室里,看了看面黄肌瘦的陈阳平,啧了一声,一把拽过陈阳平的手:“阳平,别人怎么看老子无所谓,我跟你是发小!有事绝不能瞒着兄弟,是不是,你是不是又没吃饭?两年了,不要紧张考试的压力,筱奈的事也不要放在心上,你原先挺好的!真的,不应该......”张石根看着陈阳平没精打采的面庞叹了口气,抓起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递给陈阳平。

“吃!”

“我吃过了。”陈阳平谢绝道,他很惭愧,对于所有人都选择隐瞒,包括自己的发小,只要高考过后,这两年的友情就可以画上句号,他是这么想的,分了学校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谁都来不及顾上谁。

“你吃过了,我也吃过了,拿去,一根面包算什么玩意。”老张一听就来气,把面包往陈阳平手里塞,他不咬那一口就不算吃过,陈阳平这样的怪人就不会接,像是对乞丐一样的施舍让张石根比陈阳平更难受。

“我去买点吃的,你坐这等我。”张石根飞快地跑去超市,这学校不远的地方,他知道的,如果带上陈阳平,问他要点什么肯定往便宜的里挑,看到最后的价格甚至会抓几样放回去,这么多年了,越是到了高中越是拘束了起来,跟以前那个和自己抢一瓶汽水的陈阳平完全不一样,现在的陈阳平更像是把自己当作了废人,一个多余者的身份。

看着满架子昂贵的肉罐头,张石根抓起一罐狠狠地往手里拍了一下,看了看价格又放了回去,转而盯着罐头都忘了一会,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泡面,下意识就走了过去,抓起泡面的那一刻,整个人呆了一下,随即呸了一声,丢下泡面走回来捡起方才舍下的罐头,摸索着口袋里的零钱,刚刚父母打款过来,现在开销了几乎一天的饭钱,一想到也许是最后一次请陈阳平吃饭,张石根狠狠地咬了咬牙,又拿了一瓶五粮液,即使他知道学校里禁止喝酒,可是带到画室去,就算是满画室的酒熏味,最后一次,管他呢,想着就朝收银台走去。

他看到一个干瘦的少女,穿着略微松散的衣服,手里拿着两袋土司。

“给阳平的?他爱吃土司么?”张石根挑了挑眉头,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陈阳平说不定不会每天这样落魄,听说那天的车祸她就在场,必然少不得她的关系,张石根忍耐着突然点起的怒火,瞪了筱奈一眼,如果不是陈阳平的照顾,在张石根眼里,这个名不副实的画室第二根本算不得什么东西,被别人嘲笑看不起,分明也是一种活该。

“嗯,他喜欢吃土司皮。”少女小心地点了点头,想要礼貌地做出一个微笑,但是张石根没有理会她,反而是别过头去讥讽道:“呵呵,我跟他相处十三年,不如你了解的清楚吗?土司皮?那是什么廉价的东西?”少女愣愣地站在收银台旁,接过收银员找的钱朝张石根微微鞠了个躬:“抱歉。”说着黯淡着脸朝超市外走去,张石根啧了一声,草率地付了钱,扣起几个硬币就往寝室赶。

回到寝室只有另一个算得上熟悉的室友,倒也不是画室的人,便不是那么陌生,可是却没有看见陈阳平的身影,张石根皱了皱眉问道:“阳平去哪了?”看着床上仅剩的塑料纸,显然是刚吃完面包就出去了。

“嗯?阳平呐,刚才有个别班女生让我带话,叫他去老地方见面。”那个室友挠了脑袋,看见张石根在瞪着自己,吓了一跳:“干嘛,你问我我也不清楚老地方在哪,他欠你钱了?”张石根没有理会他,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罐头递给室友,那室友注意到袋子里的五粮液也是吸了一口气,张石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百般叮嘱阳平回来,一定叫他吃了,不要吃了一半还回来。

学校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医院,空荡荡的停车场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陈阳平,一个是他的徒弟筱奈。

“阳平,你不爱吃土司皮吗?我以前不知道,你朋友告诉我......”白筱奈低着头坐在地上,双臂抱着膝盖,把头轻轻地埋在里面,歪着头不去看陈阳平。

“为什么这么说?喜欢呀,徒弟亲口为师傅做的饭呢。”陈阳平笑了一下,白筱奈顿时脸红得说不出话来,一下子坐起身,狠狠地往陈阳平身上拍了一下:“啊原来你是这样的陈阳平,我看错你了,流氓!”随即又羞红着脸解释道:“我有用手撕成一片一片吃的好吗,你在想什么!”陈阳平捂着嘴没有忍住笑声,看着对方假装严肃的模样,一时间觉得方才的灰暗都褪去了,很少有人这样毫无隔阂地和自己嬉笑,除了张石根,他也少有朋友。

“要不要果酱,你不要多想,我可没钱帮你买饭吃,饿鬼。”筱奈看着营养不良的陈阳平,有些耷拉的肩膀缩了一下,又坐下来依在陈阳平身边:“我只付了一点点,这瓶果酱可是很贵的。”说着就递了过来,陈阳平挑了挑眉头,有些吃惊地问道:“石根叫你带的?”

“不是,他差点把我骂......不是他,你猜。”白筱奈盯着陈阳平迷惑的眼睛,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可是直视对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会是谁,好心的路人?”陈阳平费力地拧着盖口叹了口气:“拧不开,要不,送回去?”白筱奈翻了个白眼道:“是你亲爱的谷哥,我可不敢跟那个死木头说话。”

“哈哈,木头,别误会了。”陈阳平努力咽了咽,顿了一会道:“昨晚他指导我上的色。”

“那你还拿零分?”白筱奈惊了一岁连忙捂住嘴:“可能是老师的问题。”陈阳平笑道:“是啊,我跟老师说那不是我画的,请务必给我计零,人生第一次拿着零分退场,宣告着我从此与美术无缘了。”

就好像考上大学以后,大家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有缘无缘千里相见,都是以后的事了。

白筱奈愣了一下,突然沉默了起来,陈阳平见她没有反应,歪过头靠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徒儿?”

白筱奈看着陈阳平的笑脸,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不过强颜欢笑道:“师傅,你以后可能教不了我了。”

陈阳平呆了一下:“嗯是,我不来画室了。”

“我是说,我要走了。”白筱奈低下头不去看陈阳平的脸。

“去哪?”陈阳平望着白筱奈,仿佛此时的她已经有了距离感。

“去一个回不来的地方。”

白筱奈朝陈阳平露出一抹微笑,那种掩饰不住的悲伤被她按在心里,却浮现在眼里。一滴泪花已经将要绽放。

看到白筱奈不愿开口的样子,陈阳平也低下头:“那我以后该怎么找到你?”

白筱奈沉默了好一会,抬起头看向天空:“那你就画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吧。”

“什么?”陈阳平没有听懂,白筱奈笑了一下:“我说,那你就成为世界级的大画家,等你成名,我来找你。”

“我不可能了......”陈阳平心里小声说道,但是望了望天空,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少女,随即答应道:“拉勾。”

“哇,你是小孩子嘛,还拉钩钩。”白筱奈脸红了一下,伸出手勾在陈阳平指上。

“我们约好了哦。”陈阳平微笑道,白筱奈突然鼻尖一酸,朝陈阳平抱了过来。

“然后,再见的时候,请不要和我分开......”白筱奈没能忍住泪水,偷偷地在陈阳平的肩膀上抽泣了起来,陈阳平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约好了哦。”

那年高考,陈阳平的艺术分很不堪,白筱奈带着成绩去了别的大学,陈阳平在一个普通的三本大学静静地开始了孤独的修炼。

“筱奈,我以后想回去我们以前的大学教书。”陈阳平躺在床上轻轻地发了一个信息,白筱奈总是很晚很晚才回信息,有时候一隔就是好几个月。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成为大艺术家,为你作画。”

“啊,我这么难看,不要画我好了吧。”

陈阳平愣了一下:“开什么玩笑,不是你说画兔子吗?真是的,你最近连我喜欢吃土司都给忘了,你是不是傻。”

“啊,这样,我,我居然忘了,难以置信。”信息的那一边做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陈阳平笑了笑,站起身,准备新的一天里所有的打算。

自从前不久开刀成功以后,一切都按照积极的方向进展,画画生疏了很多,可是天赋努力依旧在,如今的陈阳平进步飞快。

“等我成为世界美术师......”

一转眼就是四年,陈阳平的画已经轰动一方,却没能等到那个少女的信息,回到曾经的高中,陈阳平带上了自己那副约定的白兔。

“陈先生来我们学校担任美术部的教师,他曾经也是我们这里毕业,虽然因病高考失利,但是依然没能扼制他曾经天才的名号!”一旁的老同学嘻嘻笑笑地给众人解释道,可惜这人不是张石根,更不是白筱奈,只是个似曾小时的同学。

“陈老师的《玉枕白兔》名噪一方,可否观摩一下原品,给我们大家开开眼呐,陈老师?”一个学生叫着,陈阳平站在大屏幕下面,那个拿麦克风的教师看了看他,嘿嘿一笑:“原品还在博物馆展览,我们拍摄了最高品质的相片,等到陈老师开课,亲自为大家画一幅,以陈老师的才能,再创几十幅都不是问题。”

陈阳平笑了笑,表示没有那么夸张,大屏幕很快就投影出一副完整地彩画,不同于一般的作画,这两只兔子的眼睛格外有神,如同点睛之笔跃然纸上,有学生笑了笑,不过也表示确实佳作。

“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陈老师,艺术生这条路不是随便就能走的。”那个教师把话筒递给陈阳平,又找了一个递给举手问话的人。

“陈老师,我有个问题。”

一个学生站起来,直直地盯着画纸。

“这副画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为什么......”

“嗯?”

“为什么兔子的眼睛,是蓝色的......”

陈阳平突然看到一副场景,场景里的那个瘦弱的女孩,坐在画板前咳嗽着,用笔匆忙涂抹的红色颜料......

“阳平,请你永远,都不要和我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