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

“医生,产妇骨盘狭窄,断定为难产。”

“准备一下,进行剖腹产。”

“好的……”手术室外面,只听见手术刀在铁盘子里碰撞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不知有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了手术室的门牌上从红灯转为了绿灯。

也终于, “哇哇哇……”婴儿的哭啼声从产房里传出来。

门外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舞动起来。

“辛苦夫人了,生下了是女婴,体重为六斤。”

手术台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妇女摸了摸婴儿的小脚,又昏了过去。

“不容易啊,六个小时。”那个戴着蓝色手术帽的主刀医生瘫坐在了手术的一角。

“夫人你醒了。”护士在女人的床头挂着什么东西,“夫人要好好休息哦,我现在帮您打个吊瓶。”

“……”

护士用橡皮筋在女人的手腕上打了个结,娴熟地将一支尖细的针头插进她紫的发黑的血管里,在被窝里,女人疼得将脚趾缩成一团。

过了几秒后,只见到透明的针管里一丝丝血的回流,护士又松开了橡皮筋。

“夫人,您的家属呢?他们没来照顾你吗?”

“……”

他,果然没来吗?女人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一边。

那天,是我人生第一次看见妈妈,妈妈把我抱在了怀里,圆溜着眼睛,用插满针管的手拍着我的小屁股,嘴里好像还唱着一首童谣。

我不知所措,也好奇地圆溜着眼睛看着她,这时,一个黑影飞到了我的头顶,好像是向我拍着掌,不知为什么,我笑了起来。

妈妈以为是她把我逗乐了,轻轻地朝我的脸颊亲了一口。

当我抬起头时,只发觉黑影消失了,我也渐渐睡了下去。

2004年

妈妈抱着我坐在高铁上,我好奇地等着眼睛,看着窗外那比电视机画面还转换得快的风景。

这是要去哪?来高铁站之前,妈妈收拾了所有的家当,带不走的大件家居也卖掉了,能送人的也送了。是……不回家了吗?

我推了下昏昏欲睡的妈妈,用着吱吱呀呀的婴儿语,“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们这次不回家了哟~”妈妈又将我扶好坐回她腿上,“我们要去找爸爸哦~”

爸爸?是谁?从小到大只知道妈妈,从来都没有听过有爸爸这个名词出现在妈妈的嘴里。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对于爸爸这一印象,我也只在电视机里见过,还是在动画片里。是个长的高高的,能将我和妈妈保护的很好的男人吧!

想到这里,我高兴地拍起掌,“好耶,找爸爸。”

妈妈不知道为什么的,眼泪从眼角那里挤了出来,顺着脸上河一样长的皱纹留下来。这是高兴到哭了吗?

“妈妈,你哭了哟~”我举起我的小肉手在妈妈脸上抹了抹,那个感觉就像是湿了水的烂木头一样,坑坑洼洼的,我又把手往裤腿上擦了擦。

“mua~妈妈最爱默默了。”妈妈往我的额头亲了一下,我把头靠在妈妈的肩上又睡着了。

那段时间,我们常常呆在一间小旅馆里,每天妈妈早早的带着我就出去了,晚上回来时也是我和妈妈两个人,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循循环环过了多少天,好在,每天晚上都有一个长着八字胡看上去老成端庄的叔叔过来陪我玩才没有那么无聊。

有一天,妈妈在一家户人家,抱着我哭了好久,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妈妈哭的那么厉害,那些眼泪像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没完没了地流下来,我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我也难受的想哭,但当我准备放声大哭时,一道黑影出现在我面前,踮起脚尖,跳起了一段只在迪士尼动画片里才见过的小天鹅舞蹈,我即开心又意外眼泪硬生生地憋了下去。

妈妈这时带着点胆怯地问我,“万一默默没有爸爸,默默会和你妈妈吗?”

我侧着头,食指往脸上戳了戳,露出一个灿烂甜美的笑容,“不会哦~”。

妈妈一下子又把我抱紧了,好像哭的比刚才更难过了,就在这时,我把手伸到妈妈身后,拍着小手掌,唱起了一首童谣“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默默,默默,默默……”

我们回旅馆时已经敲响了12点的铃声,那天起,我们再也没试过早出晚归,要是非要说有什么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天起,妈妈就让我管那个明天晚上过来陪我玩的叔叔叫爸爸。

“默默,这是你爸爸,叫爸爸哦~”女人手牵着默默,指向了前面那个有着八字胡的男人。

“爸~爸……”默默用着小奶音似懂非懂地叫着爸爸。

“欸~默默真乖。”留着八字胡的男人摸了摸我的头。

妈妈真傻,爸爸明明一直都在这,还每天都去找爸爸。我瞥了眼妈妈,生气地撅起小嘴。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妈妈的肚子开始像吹气球一样胀了起来。

“默默,这是小宝宝哦,并不是气球。”这时,女人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默默快过来,小宝宝动了哦~”

妈妈拉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只感觉像是有什么在里面蠕动着,心里既欣喜又意外,这就是我将来的弟弟和妹妹吗?

只不过,我讨厌它!只要它出生了,就会分摊了妈妈对我的爱,呜呜呜,我……我不要这样子。一道黑影从墙外穿了过来,摸着我的头。

毕竟是小孩子,有什么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她看着我那低落的样子像是看穿了一样。

“别担心哦~默默,就算小宝宝出生了,妈妈也一定会像以前一样疼默默的。”

“妈妈……”我拽着小裙子,眼泪嗒吧嗒吧地流了下来。

女人用衣袖子擦去了默默的眼泪,“傻默默,来,妈妈抱抱~”

我轻轻地到妈妈怀里,她大大的肚子顶着我,我再也忍不住了,哗啦啦地哭了起来,可再也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在妈妈的怀里了。

“医生,产妇因骨盆狭窄,不能顺产,发生了大出血。”

“马上联系家属。”

“是!”

一个穿着蓝色防护服的女人从手术里冲了出来。

“医生,手术怎么样。”那个是我爸爸的男人冲了上去。

“先生,很遗憾告诉您,目前孩子与产妇正在危险期,我们这边需要您却认是保大还是保小……”男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费解地歪着头,这是什么了吗?手术成功呢?

到了最后也没听到男人说的是大还是小。只听到了医生说了句,“我们会尽力的。”

午夜,手术室的灯牌从红色转为了绿色,我急匆匆地想冲到门口一看究竟,却被一群护士拦住了,护士们从产房里抱出了一个身上还留着血迹的婴儿。

“妈妈呢?”我挠了挠头,在人与人的缝隙中,我隐约看到了手术室的床上,一只完全垂落下来的手,苍白而又无力,是睡着了吗?但我非常确定是,那是妈妈的手……

从男人亲戚的口中,我只知道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也好像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死。

“你还我妈妈,你还我妈妈。”男人惭愧地贵在了殡仪馆里,我对他又是打又是扯,但他丝毫也没有想要还手。

突然间他一把把我抱住,大哭了起来我心软了,我记得妈妈说有人哭时,只要扫扫他的北就不会那么难过,我学着妈妈在我哭时扫着我的背的动作。

“默默,爸爸一定会把你照顾好的!我向你妈妈发誓!”

我看向了挂在了殡仪馆的中央妈妈的照片,照片旁边,还有几个用苍白的花串成的花圈,不停地有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都象征性地抱了抱我,接着又对男人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妈……妈……默默真的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