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益于大部分人流被警员们的警戒线隔得很远的关系,没有障碍一路飞奔到了卫生间的端木绍瑀立刻开始解决自己的卫生问题。

慌乱地拆下腰封闯进了一个空着的洗手间里,端木绍瑀一屁股坐在了马桶上。

坐在有着“诸多伟大灵感之发源地”,“利用重力将水的势能转换为动能,从而裹挟着排泄物进入下水管道的简便物理学机器”,“《夜壶的蜕变》最早实践产物”等称呼的——抽水马桶上,端木绍瑀长舒了一口气。

一位著名女性作家笔下的胖侦探曾经说过,“头脑是胃的仆人。”

在“头脑的主人”排解时,端木绍瑀临时中断的思考终于可以重启了。

当然,现在需要掐紧了时间,赶在路易斯皇太子的车队到达之前收拾完。

完事之后,必要工作就是洗手。

适量取用洗手液,适量使用水龙头所放的水,适量拿取擦拭用卫生纸。

“嗯?”

端木绍瑀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与他差不多同一时间从卫生间出来的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少年的身边洗着手。

太奇怪了。

这倒不是因为那位中年男子洗手时用余光看着端木绍瑀。

毕竟灵界机构的大名已经传遍了表世界,在这里看到一位灵界机构军官确实会有情绪波动。

只不过这位人士的眼神……

里面充斥着更多的恐慌和担忧,而不是疑惑,好奇。

更值得注意的是,在气温逐渐升高的环境下还要穿一身风衣。

同时这位男士的外貌还是典型的拉丁裔。

端木绍瑀抢先利用言语发动“试探性攻击”。

言语的试探在某方面比刀枪的试探更有益。

刀枪只能在物理层面对他人造成伤害,但是言语若利用得当可以获得比刀枪更好的效益。

端木绍瑀还记得几年前的一位教师在世界史课程上的总结,“言语是信息的分支,从表世界漫长的战争中我们可以看到,至少百分之八十的战争是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进行的,这种不对称充斥在决定是否战争的人,思考如何作战的人,如何执行作战的人中间。绝大部分战争的真实目的都被掩盖在了花样繁多的宣传中。这也是天师堂及其他灵界机构对于【制造信息不对称】设置为重罪的原因。”

当时教师还向端木绍瑀提问天师堂的历史上有几次此类情况,端木绍瑀相对应地做了完美的回答。

不过对付这位看起来精神防备就不太健全的可疑人员应该不需要什么旁敲侧击。

对付一座用粪便和泥土堆积而成的破烂土墙,和对付一座修缮完好的钢筋混凝土材质的棱堡所需要的工具是不一样的。

对付前者只需要向薄弱处踹上一脚就行。

单刀直入的话从端木绍瑀口中说出:

“Você é Da Nova Amazônia?”(您是自新亚马逊来的吗?)

对方弯腰洗手的动作突然凝滞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作,只有水龙头喷出的水打击着洗手池。

“Não……Está enganada.”(不……您搞错了。)

结结巴巴地从颤抖的嘴唇中跳出这句话,这位中年男子慌张地关闭了水龙头。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这么明显的新亚马逊口音,为什么要拒绝承认。

我和他又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

是灵界机构的鹰派分子吗?

看起来不是……傲慢不会让他们这样低声下气。

他们会做的是集中所有优势火力直接打击计划目标。

而且也没有从这个胆小鬼身上闻到灵界机构成员学习魔法与五行御术时独有的高浓度以太气息。

是凡人恐怖分子吗?

可能性较大……而且还不是那种置自己生死于度外的那种狂热者。

从刚才匆忙离去时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不是没有希望的如同死人般的浑浊眼神,不是死士的目无一切的眼神。

夹杂着害怕和犹豫的眼神。

很好,可以跟上。

在这位中年男子出去时,端木绍瑀故意磨蹭了一下。

等到那位可疑人员走到听不见端木绍瑀的声音范围时,少年打开了自己的耳中通讯频道。

“喂,有情况。”

“有可疑人员吗?”

安德烈率先发问。

“是的,不过不要紧,暂时还不需要在赛马场内待机的你行动。只是个小虾米而已。”

“好,如果发现情况有变及时通知我,需要我控场的话喊我一声就行了……让那些警察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检查一遍……是的,我知道你们昨天刚检查过……”

负责赛马场内安全的安德烈·特鲁别茨科伊大尉暂时下线。

“涅考勒,你在完全监视着这一片地带,对吧?”

“是的,我现在可以看到你从赛马场几百米开外的厕所出来了。”

“留意一位身高约一米七五,拉丁裔外貌,有着灰白色杂乱头发的中年风衣男子。”

“我立刻调整一下视野……是的,看到了。走路晃晃悠悠,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没有目标的情况下四处乱转……需要通知警察吗?”

“我还不能完全确定。有可能只是个破产躲债的商人或者被黑帮追杀的倒霉蛋而已。”

端木绍瑀与那位可疑人员保持着距离。

“看起来需要用一些犯及他人隐私的行为了。”

端木绍瑀抖了一下袖子。

两只小巧的,半透明的,狐狸状的小生物从端木绍瑀的两臂袖口中跳到了地上。

管狐,又被称为“管使”或“范纲使”,一种灵巧的式神。

经过灵界机构的培训后,管狐被阴阳寮的成员用于传达短笺以及小范围的追踪和侦查。

“跟上他。将有危险的物品全部收缴。”

在主人的命令下,小巧灵动的管狐在行人的脚间来回穿插,向着远处的那位可疑人员跑了过去。

这些灵巧的式神在人的裤腿形成的森林中穿梭着,最后赶上了那位可疑人员,从他的裤腿爬了进去。

接下来就需要“视觉共通”。

右眼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视野,左眼的视野范围逐渐和管狐共通。

“让我看看……well,风衣下面藏了一把手枪和……一颗破片手榴弹?那应该是恐怖分子了。在人群密集的情况下,安保人员应该不会带这种范围杀伤性武器。”

保险起见还是全部收下吧。

慢悠悠地,两只管狐分别将手枪和破片手榴弹叼起,然后用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包裹住。

紧接着将自己团成一个小球,从风衣下掉了下来,咕噜噜地滚到了端木绍瑀的脚下。

收起两个小球,端木绍瑀加快步子走了上去。

“Porfavor,pare,senhor.”(请停下,先生。)

在走到离可疑人员几步远的地方时,端木绍瑀再次开口。

很好,他停下来了。

从他身子抖动的频率来看他在害怕。

将手慢慢地伸向风衣处……没错,和我猜的一样。

大步走到可疑人员的左边,右手绕过此人的背后,一把抓住他的肩头。

稍微使出一点力气,在对方因为肩膀骨头受到剧烈挤压而发出的嘎吱声而害怕时,悄声说道:“请和我走一趟吧,先生。”

紧接着,不论满头大汗的对方同意与否,全凭臂力夹着这位疑似恐怖分子的上半身,在其双脚微微离地的情况下将他带到了最近的一辆流动警察服务中心。

“打扰一下,各位。”

端木绍瑀将这位可疑人员拉进了车内,对着正坐在办公桌前待命的几位警察笑了笑,“有手铐吗?我抓了条鱼苗。”

……

“只是一个国际自由军的小喽啰啊。”

看着从这位已确定为恐怖分子的成员身上搜刮的东西,端木绍瑀有点气馁。

威胁性武器只有先前从他的身上搜出来的枪和破片手雷。

“喂,涅考勒,周边地区有什么异常状况吗?”

“在我的观察范围内……没有异常。没有人注意到你把这个小棋子清除出游戏了。”

“说他是棋盘上的士兵都抬举了他。顶天了也就是对局的时候产生的灰尘。”

端木绍瑀将保存好的手枪和破片手雷放到了密封盒里。

检查指纹可能没有结果,但是基础工作必须要做。

“很抱歉,长官。”

端木绍瑀前脚刚走出去,后脚警员就追了上来。

“我们没有翻译,所以……”

“我知道了,审讯工作交给我吧。”

穿着岐山战团军礼服的少年抽出一把椅子坐在了被审讯者的对面。

“请各位回避一下,接下来我要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受益于灵界联军在表世界建立的巨大威望,警员们在犹豫了几秒后立刻从流动中心中走了出去。

我真的很讨厌用这种攻心方法,但是为了节约时间……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对坐之人的眼神先是疑惑,再是凝滞,最后变成了一种奇特的迷离。

那种奇特的眼中迷离之感,类似于观赏着游女轻歌曼舞,而自己则躺在一位风姿绰约的花魁大腿上看着那位成熟女性微微下垂的“前置乳房堆积物”。

用游戏用语简单解释一下,九尾狐血脉给了端木绍瑀很大的精神抗性加成。

对于美人计以及媚药有着几乎百分之百的抗性。

同时“魅惑他人”的技能是固有技能。

虽然很不愿意用魅惑……对面还是一个大老爷们。

一想到这里胃又痛了。

最终,当端木绍瑀一脸阴沉地将简短的审讯记录写完,盖上钢笔笔盖时,被审讯者一脸迷离地趴在了桌子上。

赶快整理一下他在美梦之中提供的信息。

说是小喽啰,但是这也太小了。

“除了不止一个国际自由军恐怖分子袭击点,黑色火焰十字要插一手此次行动。”

这是他能提供的最有价值的信息了。

凡人恐怖分子来多少抓多少都行,正好当做与鹰派分子和大型伊扎寇战斗的热身运动。

由灵界机构叛徒组成的黑色火焰十字才是应该重点安排的对象。

在此次行动之前,经过特殊的情报手段,已经截取获得了一些破碎的信息。

但是谋划袭击行动肯定不止在远方担当头脑的大脑,还有实际行动的手脚。

这些手脚肯定在梅鹤区的某处躲藏着,等待着保卫措施疏漏的某一刻,将毒蛇的尖牙露出发动袭击。

“这个小喽啰提供不了什么具体位置。”

“好了,进来吧,把这个沉浸在虚幻梦境中的家伙收拾一下。”

端木绍瑀保持着藏手礼的状态走出了门。

这种简单地将左手或右手放进所穿最外一层上衣内的礼节有多种叫法,【马甲手】(hand-in-waistcoat),【背心手】(hand-in-vest)、【外套手】(hand-in-jacket),【藏手】(hiddenhand)。

一般认为,这种姿势可以显得当事人沉稳,冷静且有教养。

这种简单的礼节可以上溯到古雅典的埃斯基涅斯,他说讲话的时候,手应该放在托加(古罗马元老院所穿长袍)里。

端木绍瑀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压住自己的腹部让自己忍住对大叔施展魅惑时的胃痛感。

“你看起来很冷静啊,狐狸。”

在室外的开阔场合,涅考勒的视野无处不在。

“不是,我刚才对一个胡子拉碴的恐怖分子用魅惑让我的胃阵阵痉挛。”

端木绍瑀用空着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使用魅惑的前提是要在脑海中构思一个和施术对象的暧昧场景。

和刚才的那位暧昧……

扶着路灯杆试图将这种场景呕吐出来。

这大概是凡人恐怖分子能够对端木绍瑀造成的唯一伤害——指损害青少年心理健康。

“有人在吗?路易斯皇太子的车队已经进入赛马场外一千米的范围……频道里面的干呕声是怎么回事?”

“没事,安德烈·孔德拉季耶维奇。必要的牺牲而已。”

端木绍瑀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态。

“什么牺牲?你刚才捉到预谋袭击者了吗?从他嘴里撬出了什么信息?有鹰派分子参与袭击吗?对方的实力大概是什么水平?需要增派人手吗?有无必要提前疏散群众?或者我们可以进行小规模的偷袭行动将他们直接摁倒?”

“请安静下来听我说话,从那个喽啰嘴里取出的情报和我们目前已知的情况没有不同之处。”

“行吧,纵使敌明我暗,我们也有他们没有的珍贵东西。”

“是什么?”涅考勒插嘴。

“准则,律法。”

涅夫斯基公署下辖第二近卫连队的连长,安德烈·孔德拉季耶维奇·特鲁别茨科伊大尉用庄重缓慢的语气说出了这两个名词。

……

这次路易斯皇太子是在凡人车队的保卫外加一小队灵界机构骑兵的护送下进入赛马场的。

灵界机构提供的大部分护卫力量作为提前防护手段,在将路易斯送到了开会场所后就径直沿着预定路线进行清扫威胁的工作。

“还好赶上了。”

一路慢跑回到阴阳寮直属战团分队待命地点的端木绍瑀从一位士兵手上接过了自己的饰物。

安德烈已经站在了赛马场入口处等待路易斯皇太子进入。

“我已经把大部分视野转到赛马场周边了。”

隔着通讯频道对话的涅考勒肾虚了一口气,进入了戒备状态。

“刚才的三个人呢?”

端木绍瑀没有看到那三个熟悉的身影。

“哦,这是那三位女士给长官的饮料。”

东久弥石川三尉将一个茶色的塑料瓶双手递给端木绍瑀。

“我差点忘记这件事情了。”端木绍瑀看也不看地从东久弥石川手中接过饮料。

就这样,端木绍瑀毫无防备地拧开了饮料瓶盖。

然后,一道因为气压问题而产生的水柱从刚打开的饮料瓶中喷了出来。

在这道明显的恶作剧面前,端木绍瑀有那么半秒时间是惊讶的。

等到这道水柱将要砸到自己的脸上时,端木绍瑀抬起了自己的手。

在水柱将要撞击到手掌心的一刻,塑料瓶中的茶色液体如同受到阻挡的弹力球一般,乖乖地按照原路返回,期间没有将一滴饮料洒到地面上。

“每天一个生活小技巧。”

端木绍瑀面不改色地将标有“抹茶味可乐”字样的饮料瓶口放到嘴边喝了起来。

“长官,这个五行御术中的御水技巧对于灵能的把控需求很精细。”

“多谢夸奖,东久弥三尉。不过我有个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饮料有猫腻了?”

端木绍瑀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啊哈,啊哈,这个……呜,呜,呜。”

可以看出东久弥石川先生已经很努力地装作自己和这个恶作剧没关系了。

正在股足了劲装作自己会吹口哨。

看这状态应该不是这个正经兼老实人干的。

至于哪位是这个恶作剧的“罪魁祸首”。

除了那位过于亲热的褐肤短发少女还有谁。

喝完饮料,一个跳投,将塑料瓶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里。

……

在警卫的簇拥下,路易斯皇太子走到了赛马场看台的贵宾席上。

那里特意搭建了一个带有帷幔和新亚马逊皇室徽章的台子。

待落座后,皇太子又开始与安德烈搭话。

“您对于赛马有什么了解吗,先生?”

“很少,毕竟我们大部分时间是骑独角兽亚种的。”

安德烈实话实说。

“哈哈……那就好,我懂的也不多。”

“嗯嗯……嗯?这次赛马观赏不是新亚马逊方面加上的吗?”

“确切地说,是我的父亲加上的。”

双眼凝视着前方草地的路易斯突然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你不能因为一个人为了培养自己的花圃去收集肥料,就自作主张地认为他喜欢肥料味。”

安德烈大致猜出了路易斯的心中所想。

“您的父亲对于您的教育很苛刻吧?”

“大概比腓特烈二世的父亲好一点吧。至少我的朋友没有被杀。”

路易斯苦笑。

“我的父亲喜欢集邮,所以我也必须喜欢。他热衷于赞颂毕加索,我就不能欣赏莫奈。”

“在他的军曹式教育下,我确实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号的皇帝复制品。哼,对于我热爱的昆虫和雨林也一个态度。”

“可是我记得您的父亲对您的昆虫学论文发表过高度评价。”

“报纸上是这么说的?”

路易斯上半身完全靠在椅背上,眼睛朝上看着遮阳用的罩子。

“不……网络上也是这么说的。”

“哈,我还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

路易斯的笑容转瞬即逝,“报社怎么敢报道皇太子和皇帝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原因是皇太子的昆虫收藏和笔记被最尊贵的皇帝陛下砸烂呢?”

“……难道关于贫民窟的事件相关报道也做了修改吗?”

“没,那个大部分是真的。除了后续处理。父亲不让我接手贫民窟改建工作。”

“只要不闹事就行了。”路易斯故意尖着嗓子说。

“这就是我父亲的随从对于贫民窟的态度。我当时拍桌子站起来想发言,结果被父亲骂了一顿。”

“您要小心,这些谈话被记者们听见了不好。”

眼见路易斯越来越口无遮拦,安德烈进行善意提醒。

“什么?让记者们听到吧,听到了他们也会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我宁愿用自己的昆虫标本组建一个草台内阁班子,也不愿意用溜须拍马之徒和浑浑噩噩之人。”

“至少您在凡人中是含着权杖和宝球出生的,特别是在这个千疮百孔的时代,只要您愿意,您的最高生活水准足以碾压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

“我确实不该这样发牢骚……很抱歉给您造成困扰了。”

“没事,我在开会的时候也经常遇到自己难以忍受的困扰。”

“能说来听听吗?”

“哈哈,你觉得可能吗……但是我可以给你续讲一下我的战斗经历。我讲到哪了?”

“额,被调到灵界联军的那一段?”

“想起来了。”

在两人交流战斗经历的同时,远在几公里之外的一座百米尖顶大厦最高端,一位白发赤瞳,盘腿而坐的少年露出了“险恶”的笑容。

“看起来需要不时地向安德烈宣传赛马运动的有趣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