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一个小小的困惑。我是谁我在哪?”

我和Lea坐在杨明远的车里,现在司机驾驶的宝马X6正驶过跨海大桥,背后视线所能及的悠兰市CBD岛屿正与我们缓缓告别。

“出了岛拐进距离我们最近的山丘,上了盘山公路之后,大概还有20分钟就到我家了。”

在前排的杨明远头也不回地说。

“恰恰就是这点出了问题不是吗!我是怎么就乘上这辆车去你家了?!”

我望着不由分说把我塞进车里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坐在我侧面眺望着远处入海口的Lea。

“我哪里管这个,‘诅咒’这种东西出现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简直是太可笑了,我本想拒绝但是,五百万,他给的太多了——嘶噜咻!”

坐在我身边的Lea收回她眺望的目光,认真至极的表情让眼神闪闪发亮。

“那你还真是实诚地过分啊……还有口水擦掉!”

“应该说真不知道您是专业的还是说见到这么多钱放松了警惕……”

大概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低迷,杨明远极力想摆脱车内的低气压,一手搭在靠背上,转过身子询问。

“在那之前,你们难道不想听听诅咒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吗?”

“这种诅咒的事件最好解决了,所有的诅咒最后都会指向房屋管道等设施的老化,人为的暗中推动,以及日常生活经验的缺乏。”

Lea果真是除了钱之外对此毫不感兴趣,拉长着声调掰着手指头细数着。

“所以都说了不要这么实诚……”

“啊哈哈……所有人都这么说是吗?是我们家里人活得太小心了,明明没有的事却牵强附会,想开点就好了。”

Lea明明是在挖苦,杨明远却像是早已经预料到所言一样,毫不在意地苦笑着回应。

“但是我们家的诅咒,是确实存在的喔。”

他点上一支烟,狠命地抽了一口开始给我们陈述起来。

“你什么时候染上抽烟的习惯了?”

“住嘴!听我讲故事啦!一切都要从在我们家过世的一个保姆说起。”

“保姆?”

我跟Lea又一次异口同声。

“是的,这个诅咒的传言起源于什么时候我倒是不知道,小时候家里聚餐听长辈提起过,那个时候大家都只是把它当做饭后的笑谈,没人真正在意过这件事……诅咒真正开始于一直照顾我们家的保姆去世了。”

明远打了个哆嗦,似乎不想回忆起这段不愉快的回忆。

“不正常的死亡吗?”

“医院病理科、家庭医生都得出她是正常死亡的结论。”

“哈、哈,那这个诅咒一点都不好笑。”我干巴巴地回应。“你真的不是在作弄我们吗?”

“当然不是!诅咒的传言是在她的葬礼上传开的,本来我们家为了感激她,特意用家族成员的规格厚葬了她,然而在二十年前她的葬礼上,突然闯进来一个无赖,说是她的老公,这个人声称是我们家对他老婆过于苛责导致了她的死亡。”

“哦?”

“我记得当时他情绪非常激动,说‘妄图通过祸害别人来解除自己家诅咒的我们,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但是很快就被我们家里的保安赶走了,在与保安撕扯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

“‘——该死的家族,抢走了我的老婆[HL1] 还夺取了她的性命,从今往后我就化成一只黑狗,把你们家生生世世的人都撕碎。’”

“一个中年大叔痛失自己的老婆当然会觉得恼火。那也不过是说说口嗨一下而已,你们怎么能被这么简单一句话吓得不轻啊。”

杨明远说到现在不过也就是陈述的一些人之常情,我偷偷看了一眼Lea,看得出来,经过杨明远绘声绘色描绘的剧情也没有吸引到她半点。

“你听我说完啊!我一开始当然不相信那种东西,但是这个笑谈真就从此变了味了!这个诅咒是扎堆出现的,没多久之后,我爷爷的兄弟就死掉了,没几年我大姑父、我母亲也相继去世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Lea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打断他的话,“你说到现在,也没有实质的证据表明所发生的一切跟诅咒相关啊。”

“我有证据……”

“哦?”

Lea轻蔑地嗤笑道。

“因为姑父他去世的时候,我们家里正在举办家庭聚会,他好像预感到自己不久就要离去了,本来还在跟我们兄妹俩玩,然后就让我们呆在一边,他悄悄离开了。等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院子灌木丛里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停止了呼吸。又过了没几个月,我母亲在出门买东西的时候被车撞倒,至今都没有抓到凶手。”

“充满你主观推断的故事真是太扯了,我对这趟短途旅行越来越没兴趣了。”

“前些日子我爷爷去世,我父亲这几天又跟我失去联系了!你总不会又说这是好巧好巧的事情吧!”

又一次被Lea嘲讽,杨明远气得用手拍打着司机的方向盘,宝马车发出几声短促的鸣笛音。

“事实如此,你问问医生相不相信你的胡说八道好了。”

“为何又把矛头指向我啊!这种事情不是你揽下来的吗!”

必须承认,我被他这几段故事说的云里雾里,加上我本来就对这种超自然现象抱持中立谨慎的态度,在没有调查自己得到科学结论前向来保留自己的意见。

“既然已经承诺了解决问题,那还是说说眼前的情况吧,你的父亲还联系不上么?”

“嗯……昨晚不同时间拨了几次电话,都没有联系上。”

反光镜里明远的脸愈发的阴郁了。

“说到底你认为的诅咒在警方那边还是站不住脚啊……没准今晚上就跟你父亲联系上了?”我扶额。

不过退一步说,假设杨明远的父亲真的是被绑架了,那么现在这样的消极对待简直就是在用他父亲的生命开玩笑。

“警方那边让我们继续等待几天,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曾经怀疑是家里的人绑架了我父亲,可是想到要告知警方我怀疑是家里的人,先不谈毫无证据,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微妙……”

“在利益面前,人都是自私的。”

“不、不要那么说啊。”杨明远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从反光镜里试图求助我的支援。“虽然说他们确实有很多缺点……但是那毕竟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正因为是你的亲人。”

大概是因为对现状的各种不满,一向沉默寡言的Lea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反应,继续就这个话题穷追猛打,“所以说当被告知你不愿意面对的真相的时候,你反而会比是外人所为显得更加的脆弱和难以接受。日语里叫きずな,中文直译‘羁绊’,人类正是因为这样的缘分而变得痛苦。”

杨明远一阵低吟。

“其实这无非就是命运偶然重复几次罢了,很早之前有一篇关于车祸死亡率的讨论,只要人活得时间足够长,一定会死于车祸、空难等各种各样的事故——只要事故的可能性不是零。把碰巧的可能性归结到命运、诅咒上,简直愚蠢透顶。”

“医疗水平尚好,一家人中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相继死亡,这点确实值得引起警惕。比如像是同一个屋檐下的饮食习惯,甚至说所住的宅子里是否有放射性物质。”

不管怎么说Lea是我的上司,听了她头头是道的分析,我帮着她打圆场。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已经被我们全盘否认了。”

我罗列出脑中凭借第一印象所想的可能性,目光投向杨明远的方向,而他却对折后座的我摇摇头。

“咦?”

“因为我们曾经叫了专业的公司来检测房子的放射性,得出的结论是绝对的安全,至于疾病,像是我母亲和我准姑父这样非爷爷血亲的外人总不会遗传吧。”

眉头深锁的杨明远说完,表情更加紧绷。

“这样连锁的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次我会请Lea来,正是因为我听说尽管价钱高的离奇,可是这位侦探的手头没有破解不了的麻烦。”

“如果是为了这种事,找Lea确实是非常适合……”

“再多的钱也治愈不了蠢货!”Lea高声地说,“不管怎么说,既然你给了我高额的委托费,那么来吧,接下来就由我来揭穿这个可笑的诅咒的真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