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历1302年。
1
午后恬淡的阳光布撒在森林,慵懒地躺在叶上、枝上、草上,将森林里的众生熏得昏沉沉的,不自觉地贪享着这份源自天性的怠惰。
“魔力还要再凝实一些!”莎莉叶对着正施法的欧芬大喝一声。
欧芬集中心神控制眼前逐渐成形的风刃,努力地驱动着魔力。
空气在不断凝聚压缩,最终一道锋利无比的利刃“哗”的一声迸发出去,切倒远处一棵粗壮的树。
“天呐!”欧芬不敢相信,“区区风刃术竟然能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当然,但这要依靠你对魔力的精确把控,以及魔力的凝聚程度。目前,你还无法快速释放这样的风刃。”莎莉叶解释道。
欧芬盯住自己的手和法杖,握紧,在放开,体会着力量的控制。
“日头不早了,休息一下吧。”
“嗯,也对。”
2
这样的日子里,能安安稳稳地瘫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不啻为一种享受。所谓人生,也正是紧张与舒缓交织而成的网。
向晚的风刮起稀碎的草叶,在低空旋转翩飞。那一点点、一片片,在黄灿灿的夕辉中仿佛得到了某种升华。
“像这漂泊的飞叶一样,随风而去,随遇而安,也能活得很精彩吧。”
莎莉叶憧憬地望着着这风中舞蹈,不由得感叹道。
欧芬本来偏着脑袋,悄悄地欣赏莎莉叶的绝美侧颜,此时听她如此发言,竟然鬼使神差地漏出一句:“那我就带你想这飞叶一样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语罢,欧芬才察觉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么“羞人”的话,一下子坐直身体,红透了脸。莎莉叶也条件反射地坐起来,不自然地看着另一个方向。
夕阳、微风、森林里的空阔草地。
一切都在无法言喻的情感中变得宁静,唯有草木在风中沙沙作响。
翠绿色的长发随风飘扬,每一丝每一缕都挑拨着少年的心弦。
欧芬注意到少女脸侧青涩的红润,心神一阵摇晃,尴尬地挠挠脸。
“啊,当然,如果姐姐你不愿的话也没问题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嘛。”
“只……是亲人吗……”莎莉叶的声音细若蚊语,在欧芬听来不甚清晰。
“什么?”
“没事。”她羞赧地否认。
“哦。”既然莎莉叶这么说了,欧芬也不好追问,只能想想怎么摆脱尴尬的局面,“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跟姐姐在一起时的这种愉快的感觉。”
“姐姐你对我来说,可能比我未曾谋面的父母还要重要。没有父母,我一样活到了现在,而如今的我若没有了你,我恐怕会难以承受。”
父母吗?莎莉叶默不作声,神色却暗淡了不少。她永远不可能忘记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不堪的回忆如同开闸后的河水,呼啸着冲进她的脑海,让她又一次为之苦恼。
欧芬见她低着头,神色也不甚自然,误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唉,我怎么能拿姐姐和我父母相比。他们一声不响地抛弃了我,而姐姐你却对我那么好,根本没——”
“别说了。”
莎莉叶脸色阴沉沉的。
欧芬这发现她此时的样子十分不对劲,担心地问道:”姐,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莎莉叶没有回答,而是背对着他站起来。
“你跟我来。”莎莉叶放下一句话,继而沉默着离开。
欧芬不安地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站起身紧跟了上去。
3
王宫
“刚才已经收到情报,神树的位置基本已经确定了。该地有大型的高阶幻阵,诸位可有对策?”
“陛下,臣愿闻其范围几何。”
“据说方圆百米,擅自闯入恐有不测,因而不可莽撞。利维坦卿可有办法?”
“臣需借助之前猎杀的毒龙的毒龙之晶。如此,不出几日便可破此幻阵。”大魔法师利维坦眼中放出锐利的光。
“好。”
“温斯顿卿,你研习已久的大禁锢术对神树这样高阶的存在可有用?”
“回陛下,大禁锢术虽是次级禁咒,却也无法对那么高阶的存在起什么作用,但是……”大魔法师温斯顿出席回应,“如果她已受伤,并且被扰乱了魔力回路,那就另当别论了。”
“哦?温斯顿卿是否已有想法?”
“需用毒龙之精血,掺上最猛的麻药……”温斯顿白须覆盖的和蔼的脸上露出渗人的微笑,“加上最锋利的箭与最好的射手……”
“好。”罗克,将脸转向座下的另一人,“克里斯,你是我国最好的射手,现赐你一支神箭,五十米的距离,不容出差错!”
“神射手”克里斯应声出席,答道:“是,陛下。”
此时温斯顿再次开口:“陛下,这恐怕还不够,就算是次级禁咒,以我的身体、魔力恐怕难以支撑,我需要一些宝药滋养……”
“准了。”国王罗克没有听完便答应了温斯顿的要求,十分豪气。
“传令下去,抽出骑士团精锐八百人,令他们好好休整,再有几日便会对神树进行讨伐!警卫队也尽早做好准备,届时一定控制好都城百姓,禁止他们出城!”国王罗克大手一挥,一声令下。
“是。陛下。”
4
此时,两人已站在一座坟墓前。这四周绿树环合,寂廖宁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欧芬打量着眼前的墓碑:碑体已经被青苔侵染,散发着清幽的气息。碑上躺着一条稍稍磨损的红宝石项链,沾染着绿色的苔泥。墓碑两侧荒草丛生,掩映着略显模糊的碑文。
“森依国王后,安娜·森依之墓。 薨于世界树历1284年。”欧芬看着这墓碑,心里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情感。
说是悲伤,却无法解释为何悲伤;说是悼念,却又感觉远不止于此。
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感情呢?欧芬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什么在打转,不能保持平时的冷静。
莎莉叶沉默着一步一步走到墓碑前,拿起那条红宝石项链,将它递给欧芬。欧芬看了看莎莉叶手上托着的项链,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接下。
“别再说那种话了。你的父母从来没有抛弃过你。”莎莉叶低垂着头,沉沉地说出这句话。
“这……什么意思?”欧芬对于她莫名其妙的话感到不舒服。
“你的父母,没有抛弃你,从来没有。”莎莉叶只是重复道。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明白。”欧芬不知道莎莉叶为什么要“袒护”他的父母。他只觉得心里很闷,包藏着道不尽的委屈。
“为什么……他们生下了我又把我无情地遗弃,让我风雨孤舟十几年……现在你先在却说他们没有抛弃我。既然没有抛弃,那我又为什么还是孤身一人?”
欧芬忍着胸中渐渐涌现的复杂情感,言语带着一丝哭腔。
“为什么,呐……为什么?姐,你说啊!”
欧芬颤抖的声音扎进莎莉叶的心窝,搅动着她名为悔恨的情绪。
“他们也不想抛弃你啊!”她耐不住心中的罪恶感,矢口否认他。
“我不明白——”
“你必须明白!”莎莉叶的碧眼里充满了挣扎,咬了咬牙,双手握得紧紧的,“如果你不能明白的话,我就更不能原谅自己了啊……你不明白的话……”
“那你说啊!”
莎莉叶全身颤抖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
“在这里沉眠的,就是你的母亲。”
欧芬显然有些难以置信,睁大眼睛,怀疑道:“我的……母亲?”
莎莉叶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随即睁开眼睛——碧色眼眸犹如芙蓉泣露,然则暗淡无神。
“我说,如果,”莎莉叶哽咽一下,吞下一口气,“如果,我杀了你的母亲……你,还当我是你姐吗?”
“嗯?”欧芬先是一惊,而后尽力压下各种情绪,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呵……呵呵。姐,别开这种玩笑啊……。”
说是玩笑,但他的声音却在颤抖。
“你认为,这是玩笑吗?”莎莉叶的话犹如一块千年的寒冰,狠狠向他砸去。
欧芬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一记重拳,顿时失了分寸,吞声踯躅。
“这……怎么会……”
凝望着他惊讶迷惘的眼神,莎莉叶心里骤痛,就像是被撕裂,被拧挤着鲜血。
“果然……无法接受嘛。”
幽冷的清风穿林而过,吹拂起莎莉叶清雅的翠色长发。她沉吟几秒便转身离开,不敢再看欧芬一眼。欧芬手上紧紧握住那条红宝石项链,只身一人在向晚萧瑟的林风中痴痴地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