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火把节正式开始了,每家每户都把大木桩子点了起来,声势浩大,整个村庄顿时像在燃烧一样。

于乐心想他们也不怕真的烧起来,村子里这么多草楼。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家乡过节的时候要疯狂的多,西南地区只是点火把……比起炸火狮,跳火墩,烧火龙……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火星和浓烟冲到了天上,也在村道中弥漫着。

也不知道当地人在火把里加了什么,非但不刺鼻,还有些好闻,熊仔连香烛的味道都觉得呛,但在这种烟雾下竟然觉得很舒服,于乐也觉得村子里若有若无的兽味被掩盖了,顿时轻松不少。

村民欢欣鼓舞,聚集在村庄中心,景象像是庙会一样,有村民在那里摆摊,熊仔和于乐买了些玉米粑粑和油酥盐饼,边走边吃,不一会就走到了人群前面,他们也看到了其他旅客,都是被火把节吸引出来的。

村庄中心竖着一只高达二十多米、宽度接近一米的巨大火把,近看如同一栋高楼一般,入村之时旅客们就被这庞然大物吸引着,如今将要点燃,众人也有些期待。

村民们大都盛装出行,其中有一支专门的舞蹈队,衣着蓝色衣卦,提着白色长裙,从人群中嬉笑着涌出。

根据银铃般的笑声不难发现都是一些妙龄女子,服装华美,妆容精致,偏偏上衣角还故意设计地很短,露出了盈盈可握的腰肢,细嫩的肚脐旁边衬出雪白的肚皮,白净且没有一丝赘肉,旅客们中男性看的眼睛发直,就连女性都羡慕起她们的肤质来。

熊仔只觉得一下子眼花缭乱,不知道该看肚皮还是该看脸,不一会两道鲜红的液体便从鼻腔里涌出,滴到手中的酥盐饼上都毫不自觉。

“阿乐,要不咱在这村子里多呆几天呗,我觉得民风很淳朴啊。”

于乐刚想骂他没出息,却注意到身周村民的目光集中到了熊仔身上,主要是集中在他鼻腔流出的血上,于乐感觉他们的面部肌肉似乎在微微抽搐,熊仔赶紧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拉着于乐躲进旅客里。

旅客与村民很容易分辨,一是服装不同,二是村民手中都握着为节日准备的小火把。

“听说少数民族节日很神圣的,差点说烂话。”

换了个地方,往旅客多的地方靠近以后,熊仔还心有余悸,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要是那么多人包围的情况被打的话,熊仔说不定就交代在这了,不管哪里都有村霸打人,熊仔对此分外谨慎。

于乐却觉得有些奇怪,村民看起来不像是生气,而是贪图,贪图什么呢……?

于乐也说不上来,所以他也不好和熊仔解释,之前说房间里有异味,他都解释不来,从小到大,于乐能感觉到的东西就和别人不一样,老妈说他这叫艺术家细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么一回事。

熊仔看了看手中染了鼻血的饼,一下子犯恶心,随后将其丢至地上。

“别丢垃圾啊。”

于乐摇摇头,伸手去捡地上的饼,谁知有人比他更快,他刚弯下腰,就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手掌上的肌肤,在周围的火光映照下呈现出蜂蜜般的色泽,五指纤细,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银色的镂空铃铛手镯,捡起盐饼的时候叮铃铃地轻响着,有些好听。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把铃铛当首饰,于乐只在小孩子身上看到过。

“你的同伴不怎么样,浪费粮食,还没什么品德。”

是个女人,于乐站起来以后才确认这点。

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那么平静地直视着,其中仿佛有着某种无法看穿的暗物质在流转着,好像看久了就会陷入其中一般,让于乐不敢与其对视。

她打扮的和周围的女性旅客差不多,虽然看不见脸,但身材无疑很好,应该也是之前巴士上的旅客,但于乐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倒是挺不错的,可惜了——”

她没说明什么东西可惜,把饼塞到于乐手中后便转身挤进人群,期间伴随着微不可闻的铃铛声。

“关她屁事啊。”

熊仔有些不爽,对着她离开的地方竖起中指,但随后还是拿个袋子把那块酥盐饼装起来,然后找个垃圾桶给丢了。

于乐倒是觉得刚才那个女性挺有意思的,总觉得散发着和酷妞相似的气息,说起来酷妞去哪里了,于乐从民宿出来以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她,火把节这么热闹的景象她应该不会错过吧?

咚咚咚——

缓慢有力的鼓声,吸引了于乐的注意。

大火把下方,左右两侧各出现了两名男性村民,引人注目的原因,是他们赤裸着上身和精壮的双腿,下身着兽皮围腰,头顶竖起一个冲天辫。

他们脸上和身上涂抹着黑白红三色的条形油彩,随着身上肌肉线条的蠕动,油彩仿佛流动着一般,像是水墨动画里的河流,充满了原始气息。

舞蹈队入位以后,鼓手手持的鼓棒随即挥下,鼓声逐渐急促,声势浩大。

在野蛮原始的击鼓声中,半蹲在中间的十数名舞者少女们,配合着鼓声逐渐扭动着发白的腰肢,双手伸向空中,摆出莲花绽放的姿势,随着鼓声的加速,她们的舞蹈动作也随之变快,变换着彼此方位,组成一出精彩的舞蹈剧。

舞姿动人,如同在讲述一个野蛮又富有人文色彩的古老故事,旅客们屏气凝神,直到舞女们完成最后一个舞蹈动作。

而此时,火把节才刚刚开始。

“仪式开始,点火!”

司仪不知道何时站到了人群前面,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早已举着火把在一旁等待的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齐齐将手里的火把抛向中心的大木桩子,木桩上的稻草一下子就被点燃,火焰熊熊燃烧,并释放出高温。

西南地区夜里的些微冷意也被彻底驱散,与其同时,更加浓密的烟雾也蔓延了开来。

和先前普通火把的烟不同,主火把的烟雾颜色发白,像是干冰烟雾一般清香扑鼻,旅客们吸入鼻中,只觉得浑身发软。

而一旁的鼓手,此时又敲起了巨大的皮鼓,鼓声如慢似快,如轻似重,如缓似急,像是密密麻麻的兽吼和雷鸣声压在鼓点中,明明至始至终都重复着同一套旋律,却仿佛万花筒一般,千万眼对视有着千万般变化。

这鼓声似乎从蛮荒的远古穿越而来,期间还伴随着仿佛从远方密林中传来的妖异铃声。

舞女们嬉笑着步入人群,拉起旅客们的手掌,带领他们一字排开,其余的俊男美女也加入其中,旅客们半推半就,不一会也牵着村民们的手,像是被某种东西附体了一般,跟着他们的脚步跳起舞蹈。

但这舞蹈,既不像刚才的舞女跳的那么华美,也不像西南地区任何一个民族的舞蹈,更像是用于宗教祭祀的傩舞,它诡异,虚浮,除了村民,旅客们如同离魂的躯壳,动作僵硬且不自然。

“熊仔!”

于乐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和熊仔被人群打散,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跳着舞,但当他呼叫熊仔的时候,对方却置若罔闻,跟随着一名舞女离开,眼神涣散迷离,仿佛鬼上身了一样。

“居然还能保持清醒。”

于乐身旁的舞女,见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失去理智,顿时来了兴趣,她拉着于乐脱离人群,往主火把下方靠拢,走向离火焰最近的地方,而于乐此时竟然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形同清醒梦,明明皮肤能够感觉到火光的温度,但躯壳却不像是自己的,任由着这名舞女摆布。

烟雾,鼓声,以及若有若无的铃声。

于乐猜测这是某种催眠组合,据说美洲某些印第安部落会利用一些致幻植物燃烧烟雾,从而将别人带入幻境之中,但很多时候是出于治病目的,而此时于乐和熊仔,他们遇上的催眠显然是用于害人的。

图财?图色?地方黑恶势力宰客事件?于乐暂时还没往害命上靠。

这太离奇了,正常的黑恶势力哪里会用到这种神秘的催眠能力?它不像是人类能够掌握的,更像是神鬼的权能,仿佛有一个拥有神秘力量的萨满巫师,在背后掌控着这个怪诞的火把节。

而且,奇怪的是为什么唯独自己还能保持清醒?

“你们想要什么?”

“姐姐要的怕是你给不起,倒不如问问帅弟弟你想要什么?”

舞女发出蚀骨侵魂的媚笑,渐渐地将于乐搂紧,在火堆旁边呆了一阵以后,于乐的衣服便已经彻底被汗水打湿了,领舞的女人也是,姣好的胴体,胸前突起的部位,清晰无疑地透过衣服在于乐身上摩擦着,更要命是,她主动将脸靠了过来,在他耳垂附近呼了一口热流。

于乐顿时浑身舒麻,但很快,一股刺痛在他背部蔓延开来,并逐渐放大,像是荆棘在他背后生长一样,在汗水的侵染下伤口火烧般地疼痛着,让他一下子猛然惊醒过来。

“是不是很舒服啊?”

舞女妩媚的声音逐渐变质,到后面形同野兽的低沉嘶吼,随即,在于乐的近距离对视下,她的鼻翼和下颚慢慢凸起,双眼位移到了两侧,耳朵拉伸尖长,脸上细微的绒毛不受控制地增长着,不一会儿就覆盖了整张脸。

狼女放开了无法动弹的于乐,随后用已经变成利爪的双手撕开了自己的衣服,腹部上雪白的肌肤,此时变成了白色的绒毛,并染上了利爪的血迹。

她刚才便是用这双爪子刺穿了于乐背后的肌肉,之前还是妩媚的美女样貌,这会分明成了狼的外形。

而同样的转化,也发生在其他的村民身上,野兽们撕开衣物,不再伪装自己,兽化的同时撕咬向了旁边的旅客,而旅客仍旧不知觉一般,神色癫狂痴迷,仿佛还在与对方互相抚摸身体一样,畅享着合欢之乐。

盯上于乐的母狼,体型在这之中是最大的,其他的野狼体型略大于家犬,但这家伙体长绝对超过两米,肩宽达到了一米,几乎和20世纪初期灭绝的基奈半岛狼体型一致。

吼——

野兽们的嘶吼声不再掩饰,舞女化身的凶狼,眼中的兽欲愈加浓烈,她一口咬在于乐的肩膀上,于乐顿时瞪大眼睛,身上汗水顿时更多地挤了出来。

母狼轻轻地咬住于乐的肩膀,不用多少力气,锋利巨大的牙齿也慢慢地刺入了他的皮肉里,竟像热餐刀切开黄油一样轻而易举,巨大的舌头舔舐着溢出的血液,那上面的倒刺险些把于乐的衣服给撕烂。

母狼名叫三娘,是这一次血食狂热仪式的带头人之一。

其实她早可以一口咬断于乐的脖子,但三娘自诩为食人界的美食家,即便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喊着要立刻把他生吞活剥,她也耐住了性子。

而于乐的反应也让她很惊喜,虽然脑门一直在冒汗,但他却一声不吭,真是个好猎物,三娘眼中的贪欲逐渐浓郁,她第一次这么想吃掉一个人。

无力抵抗的于乐,只能望向四周,不省人事的旅客们多处血肉模糊,他焦急地寻找着熊仔,谁知道那家伙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于乐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被一只野狼护在身下,其他同伴想要从它口中夺食,却被它用撕咬和爪击防卫。

这白白嫩嫩的熊仔,入村时就被很多化兽人盯上了,化兽人们为了吃他展开了争夺,竟然一时半会没有损害他。

虽然这种场合下自己更危险,但于乐还是忍不住骂了句这狗东西真是傻人有傻福。

“低级货的吃相真是丑陋,你运气很好,姐姐我可是很温柔的,绝对会一点点让你爽死。”

撕咬着于乐的三娘,口中忽然发出了女性的声音,不似那些癫狂的怪物,这匹母狼似乎还有完整的人性,且变成这副模样也依旧能够靠声带发声。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肩膀疼痛到麻痹的于乐,陷入了一瞬间的休克。

贪婪,疯狂,流着涎水,由人类转化而成的吃人野兽,这副怪诞的场景,他总觉得在很久以前见过,混沌的意识当中,仿佛有一股野蛮的力量将要从于乐的头脑中挣脱出来。

就在此时,鼓声忽然被某种外力打断,少了鼓声的干扰,于乐顿时从休克中清醒过来,但其他旅客依旧双目无神,野狼们停下了进食,齐齐望向了一个地方。

司仪也是如此。

负责主持仪式的司仪,是先前和导游交谈过的民宿老板,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这场饕餮,他是一个主持者,而不仅仅是一名化兽人。

他能够使用一种名为「催眠」的神秘咒术,只需要一些致幻烟雾和声音的辅助,就能够让人陷入幻境当中不能自拔。

司仪看起来如同美洲印第安部族的神职人员,他将野兽的皮毛披在自己身上,但手里拿的不是萨满鼓,而是一枚碰铃,这便是铃声的来源,而此时他也停下了动作,注视着某个外来者。

于乐也恢复了清醒,他和那名舞女化兽人身处在火堆中心,就在离鼓手们最近的位置上,他很快便发现,那些上身赤裸,涂满了油彩的化兽人鼓手,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

鼓手们气息全无,仔细一看,致命伤位于后脑勺,分别有一枚钢钉从后至前洞穿了他们的头骨,搅碎脑部组织,并钉在额骨后方。

四名化兽人鼓手,连兽化都没能做到,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原地,而始作俑者,静静地蹲在巨大的皮鼓上方,缓缓从裤腿中抽出一把漆黑的匕首,仿佛化身为伏击中的野兽,黑暗中之间一对凶狠的眸子,如同宫崎骏电影里的幽灵公主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将人割喉。

事实上她的确这么做了,于乐只觉得眼前一花,她整个人就射向了他这里,但目标其实是那头自称三娘的野狼。

三娘的反应显得比一般的野狼更加迅速,在对方到来以前,立刻放弃了口中的饵食,逃到了司仪身旁。

失去目标的匕首在空气里转动了一个危险的刀花,然后被秦素心反握在手上。

三娘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若是慢了一步,绽放的就不是刀花而是她脖子里的血花了。

酷妞?

于乐看清了救下自己的人,险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竟然是那个一直把手插进马甲口袋里,好像完全不想和别人交流的酷妞,此刻她终于在他面前将十指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然而却和于乐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纤细柔软的手指,这时候紧紧地贴合着冰冷的黑色刀柄,就好像刀锋上的果冻,软弱与锋利两种极端并存着。

此时于乐才明白过来,酷妞之前在巴士旁边说的转化,原来是指现在的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