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春风,还残留着稍许冬季的冷意,轻柔地拂过窗台,扬起几缕不安分的发梢。
坐在靠窗的位置,少女右手托腮,将目光投向窗外。
飞离了树枝的樱花,于清澈、蔚蓝的的晴空之下,轻飘飘地旋舞着,纷纷扬扬,碎裂一地日光。
望着窗外的光景,少女的思绪发散开来,一幕幕往事,不知不觉浮现脑海。
恍惚间,时光仿佛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秒针旋转的速度也随之变慢了。
忽然,一片花瓣掠过视线,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木质的课桌上,恰好落在少女的左手边。
她回过神来,伸出手,以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拈起浅粉色的樱花,放在耀眼的阳光下,于瞳孔中,映出斑斓的光晕。
原本平静的心灵,似乎被这一幕扰乱了,荡开一圈又一圈细微的涟漪……
樱花呀——
不是虚假的纸片,也不是梦中的场景,而是真实的、好好地放在手中的樱花。
那一份唯独属于花瓣的、单薄却细腻的触感,就在指尖之上缠绵着、萦绕着……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樱花了呢?
印象里,此前每一年的樱花,自己都没有闲心去欣赏呀……
少女小手轻抖,让花瓣从指间跌落而下,落入掌心,纤细、白皙的五指稍稍蜷起,将这份美好守护起来。
“真可爱呀……”
望着手心中的樱花,少女的嘴角,渐渐勾勒起一丝天真的弧度。
清澈的瞳孔中,仿佛盛放一树又一树的樱花,落花如雨,纷纷而下,于眼眸深处堆积起厚厚的一层花瓣,散发出唯美的光华……
在记忆中,小喵的春天是很寂寞的。
明明是本应该热闹的季节,于少女而言却很孤单。
那绚烂的樱花,永远落在无法触及的窗外,她从来没有机会,真正地站在樱花树下,跳起曾梦见过的舞蹈;唯有躲在房间中,用纤弱的掌心贴着窗户,安静地注视谈笑的行人,和下落的花瓣。
好在,如今已然不同了——
某一天,在少女的世界中,出现了一个开朗的孩子。对方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一同走出房门,穿过人群,驻足于温馨的阳光之中。
想到这里,小喵的微笑又增添一抹温暖的色彩,她伸出右手,拨弄了一下垂在侧脸的头发,不动神色地转过头,悄悄将视线投向同桌——正是这个孩子,让小喵拥有了踏出家门的勇气。
小喵的同桌,同样是一名少女,叫作爱丽丝。
看上去有些凌乱的慵懒发梢,轻飘飘地笼罩在牛奶般纯洁的肌肤之上,令她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随和的气息,小小的嘴角,似乎一直都向上扬起,划出一道独特的、仅此一份的可爱弧度。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一双蕴含着浅浅笑意、稍微有些迷惘、仿佛萦绕雾气的瞳孔,在每个瞬间,凝聚出温暖、甚至圣洁的目光。
被爱丽丝注视的时候,小喵会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但这一次例外!
小喵偷看爱丽丝的时候,发现对方也在注视着她。
视线在空中纠缠,须臾之间,小喵触电般地收回目光,将头偏到一旁,伪装出无所谓的表情。
而脸颊上的粉晕却消散不去,越来越浓郁,有如盛放的纯洁樱花,一直蔓延到耳朵,一直蔓延到脖颈。
“呜呜……”
或许是错觉,一声柔弱的哀鸣,飘入了爱丽丝的耳畔。
凝望着害羞的少女,一丝恶趣味的心情悄悄浮现,爱丽丝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小喵看。
“可惜呀,还在上课呢,不然的话,绝对要把小喵逼到一个墙角里,摸来摸去,让小喵更加地害羞起来……”
爱丽丝有些失落地想着,眼眸中的雾气徐徐消散,展露出摄人心魄的粉色心心~
她将这份遗憾,转化为调戏少女的动力,目光愈发过分地黏在小喵的脸上。
被失礼地凝望着的小喵,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份注视变成了无数条恶心的舌头,滴落着粘液,舔舐着自己的脸颊、身体、心灵以及灵魂……
“爱丽丝,大坏蛋!”
心灵世界里,小喵怀中凭空出现了一只等身大的人偶,看上去和爱丽丝完全相同,不过比起真正的爱丽丝,还是显得有些小。
怀抱着“小爱丽丝”,少女作出超凶、巨凶的表情,伸出手,狠狠捏起人偶的脸颊,狠狠地拉扯、狠狠地揉搓,让人偶露出一个个又好笑、又可爱的表情。
欺负着“小爱丽丝”,小喵仍旧不觉得解气,她以混淆着羞怒、委屈、难为情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人偶那张可爱的脸。
“呜呜~爱丽丝,最狡猾了!”
许久后,小喵无可奈何地悲鸣一声,故作的凶恶表情一下溃散了。
与此同时,少女手上的动作变得温柔无比,深情地抚摸着“小爱丽丝”的脸,像是在为刚才的举动道歉。
一秒过去……
两秒过去……
小喵轻抿樱唇,将最纯净的心意,通过舌尖的纠缠,传达给了“小爱丽丝”——
就算有时会做出过分的事情——
就算有时会使坏地欺负小喵——
就算有时会让小喵感到困扰——
小喵也,喜欢着,爱丽丝呀。
从一开始,就一直、一直地——
最喜欢了……
在心中对爱丽丝告白后,小喵的脸颊之上,又盛放了几树樱花,更加地粉红起来。
坐在身边的爱丽丝,不清楚小喵的内心,不知道少女在心中悄悄地告白了,只认为是自己的目光,让小喵变得这样害羞。
得意的少女如是心想:
“更加地害羞了呢,喵酱!好可爱好可爱呀!
“SUKISUKISUKISUKISUKI!这样的小喵,最喜欢了!
“所以,还要再过分一些,还要更加地变本加厉!这样的话,就能够多看一看小喵害羞的表情了呢!”
爱丽丝的眼角微微放松,染上了甜蜜、单纯却又有些暧昧的笑意,在空中发散的视线凝聚起来,轻柔地萦绕着小喵的身姿。
于是,少女的世界中,只剩下另一名少女;害羞的少女,可爱的少女,怯弱的少女,同时也是深爱着的少女。
少女望着另一名少女,时光好像于此处凝结了。
“咳~”
忽然,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左手握拳,置于唇边,颇有风度地轻咳一声,打断了爱丽丝微妙、极端的在意。
原本静止的时间,便就此恢复了流动,继续缓缓向前;爱丽丝的视线也从小喵身上脱离,重新飘散开来。
下一秒,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一下映入眼帘,让刚刚回过神来的少女,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稍稍调整心态,从茫然里缓过来后,少女霍然发现,原来那份令人不安的注视,源自邻桌、源自同学、源自老师,源自班级里的每一个人……!
……嗯,除了小喵……
“唔……咿……那个……”
怔怔地面对着眼前的情景,支支吾吾的声音自嘴边漏出,爱丽丝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开始发烫了,越来越烫、越来越烫,直至如同一团火焰,在脸上由内向外地燃烧着,散发出让人不安的燥热。
“呜哇哇……对不起!!!!!!!”
爱丽丝的眼眸之中,隐约有一抹泪光闪烁。她极快速、极流利地举起课桌上的语文课本,随意翻开,将不知道页码的文章呈现于眼前,遮挡住来自其他人的视线。
爱丽丝似乎有所明悟,下意识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喵,看见了一双清澈的眼睛、看见了一道怜悯的眼神,好像在对她说:
“欺人者,人恒欺之……”
“真是的,小喵也会挖苦人呢……”
爱丽丝撅起樱唇,无声地委屈了一句,好像忘记了,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她恶趣味地欺负小喵……
“姬喵同学、爱丽丝同学,下课后和我去办公室一趟。”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语文老师,以严厉的语气通告一句,然后回到正题:“好,让我们继续品鉴刚才的佳句……”
不知何时,爱丽丝的嘴角,挂上了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她望向自己的同桌,看见小喵的表情凝固了,目光渐渐变得幽怨。
“明明是爱丽丝在欺负我,为什么我也要被叫到办公室里喝茶呢?”
小喵轻轻偏过头,将闷闷不乐的目光投向爱丽丝,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阴影中。
“啊嘞?小喵的眼神好可怕呀……”
爱丽丝身体一颤,后脑勺挂上了几滴冷汗,她连忙换上讪笑的表情,右手悄悄写了一张纸条,举给小喵看:
“对不起喵~”
“哼~”
小喵发出一声轻柔的鼻音,尾音久久地拉长,似乎很勉强地原谅了道歉的少女。
接着,她向讲台瞥了一眼,趁老师没有留意,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取走了爱丽丝手上的纸条,并将其放进书包里。
摸了摸装着纸条的夹层,小喵嘴角勾勒起满足的微笑,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又发热了,耳边回荡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是我的心跳,还是爱丽丝的心跳呢?”
小喵望向身侧,看见了爱丽丝的眼睛,在那双瞳孔之中,好像浮现出异样的色彩,但很快就被雾气掩藏,变回一如既往的柔和……
既甜蜜、又暧昧的心跳声萦绕耳畔,时针悄悄地旋转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下课的时间。
在下课铃声结束后,语文老师用眼神示意,让小喵和爱丽丝跟随,步入办公室。
将怀中的教学材料,放置到办公桌上面,这位教师坐在椅子上,打量着面前的二人。
两个少女都有些心虚、紧张,好像很害怕分开似的,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同时也不约而同地,用小心翼翼的目光,偷看老师的神色,眼眸泛起丝丝红晕,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声痛哭……
“……这种棒打鸳鸯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自己成为了十恶不赦的反派角色之类的人设呢!?还有你们两个人,别作出这么可怜的表情呀喂!!”
不动神色地拭去额前的冷汗,语文老师清了清嗓子,故作严厉地说道:“你们,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呜呜……”
话音刚落,小喵便发出了一声哀鸣,酝酿着的泪水终于落下,轻轻地划过脸颊。
“知、知道……呜……”
少女如是哽咽着说道,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更加地握紧了爱丽丝的手:“对对对对不、对不起……”
“诶哇哇~”
小喵流下眼泪的瞬间,爱丽丝也心有灵犀般地哭泣起来:“都是我的错呀……喵酱,对不起!我应该等到放学后再调戏你的!”
“老师!”
爱丽丝的右手,更加用力地握住小喵的左手,用空闲的左手,为自己擦着眼泪:“如果要惩罚的话,请惩罚我吧!和小喵没有关系!”
“爱丽丝……”
“喵酱……”
两位少女凝视着对方的身姿,紧紧地抱住了彼此的身体,柔弱的抽泣声传出,回响于小小的办公室中:
“我最喜欢你了!不要分开呀!呜哇哇!”
“!!??!!??!!??”
望着深情相拥的少女,语文老师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复杂。
这位成熟知性的黑丝OL,先是不明觉厉地呆滞了几秒,随即拿出手帕,擦了擦虚汗如注的额头,接着拿起水杯,喝口水压压惊,最终叹了口气,以奇怪的语气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走吧……”
“咿~?”
小喵和爱丽丝,不约而同地将头偏了过来,流露出混淆着一丝怀疑的期待目光。
“……没事了,你们走吧。”
面对着这样的目光,语文老师强行压下想要吐槽的冲动,无奈地重复道。
“红豆泥?”
然而,两位少女还是不太相信地问道,并且是用日本语,意味不明……
“红豆哒!”
语文老师再也压制不住吐槽的欲望,同样用日本语回应,然后轻咳一声,摆了摆手:“你们走吧,没事的,真的。”
“不用分开了呢!”
小喵和爱丽丝的表情中,浮现出单纯的喜悦,又一次抱住了彼此的身体,随后松开怀抱,牵着手走出办公室。
在办公室的门前,小喵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体,向里面望去。
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语文老师坐在椅子上,缓缓喝水的身影。
少女流露出一丝笑意,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里嘎多~”
这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而她在感激着什么呢?
语文老师放下杯子,望向门外,看见小喵鞠躬之后,直起身来,转身离去;看见少女的手中,握着另一个人的手;看见曾经落寞的孩子,如今找到了真正的好朋友;看见爱丽丝也同样真心地,对小喵露出了可爱的微笑。
这一刻,她有答案了。
“这孩子,是在感谢我,没有拆散她们两个人?”
语文老师摇了摇头,嘴角勾勒出无奈的笑容:“啊……真像是怯弱的小孩子,才会做出的事情呀……”
轻声嘀咕着,她取出了手机,打开电话簿,凝望着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她犹豫了几分钟,按下了通话键。
“嘟——嘟——”
等待连通的提示音之后,耳畔响起了舒缓、安逸的轻音乐,和一道柔弱的女声:
“是‘雪酱’嘛?”
对方没有掩饰语气中的惊喜、怀念、以及一丝丝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