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眺望着不远处的火车站,每当我看见那些喷射着大量白色蒸汽的列车从远处驶来时,我的内心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愉悦感。我先澄清一下,我并不是那种特别喜欢火车的人,我喜欢看着那些火车的原因,是因为我也是乘着那样的蒸汽列车来到这座城镇的。

事实上这些冒着白色蒸汽的老旧列车是这座城镇不缺少的东西,或者说是这座城镇的命脉也不为过,虽然它们看起来与这座现代化的城镇有些格格不入。

这座不大的城镇只有这座火车站作为对外通道,来到这座城镇以及离开这座城镇都只能乘坐这些老旧的列车,这些列车连接着城镇与“外面”。但是很遗憾,没人知道“外面”是什么,我也一样。

乘坐这些列车来到这座城镇是一种很美妙的体验,当你一睁开眼,你便已经乘坐在列车上,你的脑海里只知道你将要乘坐这趟列车去往一个奇特的小镇,至于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等等的这些东西,一概不知。

因此城里的人将这些列车命名为“失忆列车”,这些列车将一个个“失忆”的人从“外面”运到城镇里,将一个个“装满记忆”的人从城里运到“外面”。

我并没有在火车站看见过类似时刻表之类的东西,但我观察到这些列车一天只会来往两三趟,一趟大约乘载三四十人,虽然并算不是太多人,但每次列车到站之后,火车站大门都会走出一大串松散的人群。

大约一个月之前,我也是这些人群中的一个,我当时并不认识列车上的任何一个人,但我对此并不感到恐惧,反而因为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乘在列车上而感到兴奋。我在列车上结识了不少人,虽然当时在列车上大家聊的都很欢,但我现在已经忘记大一部分人的面孔了。有些人在离开我那趟列车后再也没联系过,有些人虽然现在依旧有联络,但大家已经慢慢变得有些生疏了,但有一个人除外,佐藤。

他是个有趣的人,尽管看上去不像是这样。略长的头发束成中分的样式从脑袋两边垂下,连耳朵都遮住了,服装总是喜欢穿些不那么显眼的,从来都不带什么项链戒指之类的,手表也只选择实用的电子表。虽然他总喜欢打扮的不引人注意,但比一般人高不少的身高经常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他时不时会被别人搭话,搭话的人很多时候是女性,她们可能原本只是被他的身高吸引了注意,但也因此才能注意他那张清秀的脸。

隐藏着的那张清秀的脸或许算是他的一个特点,他身上还有另一样东西或许也能成为他的特点。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喜欢或者不习惯的东西,他自然也有,不过他不习惯的东西稍微有那么点奇特。

“我还是不想到那山上面去。”佐藤看着窗外说道。

餐厅内的嘈杂声很快将这阵微弱的声音盖了过去,他面前的那杯汽水里的气泡不停的翻腾着的声音也被盖过去了,浅绿色的吸管在这阵密集的气泡中浮浮沉沉、摇摆不定。

我用叉子挑起一块褐色的培根,“至少祭典的时候你应该上去看看,偶尔去一些高的地方也没什么坏事。”我将培根放入口中,肉的味道在我的嘴中扩散开来。

他摁住了摇晃的吸管,吸了一口汽水,然后将双手放在桌子上十指相扣,面带一丝的难堪,“我不是不喜欢那座山,但是我确实不习惯高的地方,我不喜欢站得那么高,那样会使我感到不自在。”

“但你的身高可不这么说”

“你就别挖苦我了,我也不想长这么高的,走在路上经常因为这个吸引了别人的目光,这个你也知道的。”

“不挖苦你,只是你也知道那座山上经常是有活动的,尤其是像夏日祭这种活动,不去会不会有点可惜了。”

他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好吧好吧,我也只是给个建议给你,没必要那么烦恼,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选择登上去的,你是应当站在高处的那种人。”我拿起手边的茶杯,将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不谈这个话题了,你今天不是有活动吗。”

他看了看手表,“有,不过还没到时间,再坐一会也是可以的。”

“认识的人?”

“有些认识,有些是第一次见。”

“去哪?商业街?”

“应该是,杰克说想让我们互相认识认识的,今天估计会玩挺久的,你想来也行,杰克也说想给他们介绍一下你。”

“我知道,但我今天先和W他们有约了,所以…”

“好吧,没关系,那你能来的时候随时可以和我说,中途加个人也不碍事。”

“可以,有空我会联系你的。”我说,“你那边差不多到时间该去了吧,早点去,给第一次见的人留个好印象。”

他再次看了看手表,“也对,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好。”我朝他挥了挥手,目视着他起身离去,高高瘦瘦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餐厅门口。

佐藤走后,我很快就将盘里剩下的食物一扫而尽,但与W约好的时间还差不少,于是我便坐在原地消磨着时间,身边不时有人经过,但全都是陌生的面孔。

在原地坐了一会后,一个服务员走过来,摆着营业式的笑容问我需不需要收拾一下桌上的盘子。我想,他们大概是不满我占着这个位置太久了罢,便起身站到过道上,“没事,我已经吃完了,你收拾吧。”

他脸上再次露出营业式的笑容,“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这下我才确定他们对此着实有着不满,但转念一想,换我是餐厅里的人可能我也会对此感到不满,也罢也罢。

站在餐厅门前的马路边上,我感到有一丝的迷失,似乎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打磨这一小段时间,任凭我左思右想,脑海里始终都无法出现一个明确的地点,但就这么待在原地也不好,便迈起步子顺着街道漫无目的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