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里格外的安靜,一直靜立在一側的護士早已被李雪梅的遺書感動的淚眼婆娑,就連看向冰糖的眼神都變得格外的憐惜,看樣子似乎就連她都已經被命途多舛的冰糖所打動。

一時間,整個地下室里除了閻秋秋用戴着手套的雙手履平信紙的“沙沙”聲之外,再無其他任何的聲音,此時此刻,與其說這裡是太平間,不如說大家都像是正在法庭上等着法官最後的宣判的陪審團成員一般。

閻秋秋低着眸子巡視了我們眾人一圈,隨後她便把目光看向了手中的信紙,清了清嗓子后念道。

“其實在奶奶剛發現自己生病的時候,就知道遲早會有分別的一天了,我知道你爸爸那個人是絕無可能會體貼你的,原本想着在奶奶離開之前把你寄養到別的家庭,這樣就算奶奶走了也有人照顧你,可惜的是,直到最後奶奶也沒有找到願意收留你的家庭,可憐的孩子,只能委屈你和你父親一起生活了,他那個人脾氣大,在他輸了牌的時候你一定要記住不能觸怒他,可以的話盡量躲到另一個房間去。”

閻秋秋的話音剛落下,一直像個隱形人一樣靜立在太平間入口的福伯忽然陰沉着臉大邁步地朝着樓層電梯的方向走去。

看見福伯一聲不吭的打算離開,閻秋秋只是微微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似乎她已經知道了福伯要去幹什麼似的。

雖然閻秋秋一副和閻秋秋心有靈犀的樣子,但是我卻是完全不知道福伯此時離去是為了做什麼,只能開口朝着門口的方向喊道。

“福伯,你去哪?”

聽到我的話后,福伯並沒有停下腳步,他一邊按着電梯邊牆壁上“↑”的按鈕,一邊頭也不回的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我去找那個渣滓。”

等福伯的話音落下后,他已經站在了電梯里,電梯內明亮的燈光並沒有趕走福伯心中的陰霾,電梯門隨着福伯按下關門鍵開始緩緩地合上,最終完全掩蓋住了福伯那張陰沉的彷彿要滴出水來的面龐。

等福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后,我頗為擔憂的扭頭看向閻秋秋道。

“喂,福伯沒有問題嗎?”

我這句話的意思並不是擔憂福伯是否能夠找到那個渣滓,而是擔心他找到那個身為冰糖父親的渣滓后能不能打的過對方,雖然福伯看起來身體硬朗,但是今天閻秋秋出門並沒有帶安保人員,而福伯即將面對的人是一個正值壯年的男性,雖然福伯沒有開口,但是我卻已經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想要將那個人渣先殺之而後快的猙獰。

“你怕福伯一個人控制不住那個人渣?”

閻秋秋輕輕的抖了抖手中的信紙,頗為玩味的看着我。

聽到閻秋秋的話后,我認真的點了點頭,毫不避諱的說道。

“畢竟你們今天來得急沒有帶安保人員,只有福伯一個人的話,就算找到了那個人,恐怕也......”

我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閻秋秋便一邊輕輕的搖着頭一邊輕聲說道。

“豬頭,雖然這麼說你可能不太相信,就算是十個豬頭同時上,也絕對打不過福伯。”

聽到閻秋秋的話后我不由的瞪大了眼睛,雖然福伯看起來的確是精神矍鑠,但是要是說十個我都打不過他我還是有些不信的,畢竟福伯已經是個年過七旬的老頭了。

見我一臉不相信的樣子,閻秋秋也沒有做過多的辯解,只是輕聲的說道。

“這個等下次有機會再說吧,還是先把手頭上的事情解決完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冰糖的身前蹲下了身子,此時的在我的懷中不安的低着頭一言不發。

閻秋秋似乎是看出了冰糖心中在想什麼似的,伸過手輕輕地摸了摸冰糖的頭后,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對着冰糖說道。

“別擔心,你爸爸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奶奶留給冰糖的信上還剩下最後一段話,我想這應該也是奶奶最想說給冰糖聽的,我現在要念了哦。”

冰糖無聲的點了點頭,似乎已經做好了迎接奶奶最後一段話的準備。

雖然之前信紙一直是被我拿在手中,但實際上我並沒有來得及看後面的內容,所以對於閻秋秋接下來要說出什麼東西就連我自己也並不清楚。

“好孩子。”

閻秋秋收回了輕撫冰糖的手,重新將手中的信紙擺正,用儘可能柔和的語氣念道。

“沒有奶奶以後,冰糖也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日後的生活再艱難,冰糖也總有會長大的一天,等你長大之後,就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如果想奶奶了,就在夜晚的時候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吧,奶奶會一直在天上守護着你的......”

懷中的女孩並沒有說話,她低着頭努力不讓人看見她的臉,但是在我懷中微微顫抖着的嬌小身軀卻是將她此刻的心情毫無保留的傳達給了我。

我微微緊了緊雙臂,將懷中的女孩更加用力的揉進自己的懷裡,等這次任務過去之後,想個辦法給這個孩子找個好點的歸宿吧。

閻秋秋此時顯然已經發現了冰糖的異樣,但是她的嘴角卻微微勾起笑容,閻秋秋並沒有低頭看手中的信紙,而是微笑的看着冰糖的眼睛,用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溫柔口氣說道。

“冰糖一直很好奇自己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吧?”

原本只是在我懷中輕輕顫抖的冰糖在聽到這句話后在瞬間就停止了顫抖,她緩緩的抬起頭,用略帶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閻秋秋,張了張嘴,卻是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這個名字,是奶奶給你取的吧?”

閻秋秋並沒有直接揭曉答案,而是輕聲的詢問着冰糖。

“恩。”

冰糖小聲的嗯了一句,雖然她極力的想要剋制自己的情緒,但是她的語氣里卻已經帶上了一絲的哭腔。

閻秋秋對着我和冰糖勾起嘴角輕輕一笑,重新拿起手中的那張信紙,此刻的閻秋秋完全不像是一個傳達者,她像是已經能夠完全體會李雪梅當時寫這封信的心情一般,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是我此刻真的覺得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那個性格要強的閻秋秋,而更像是李雪梅寄托在這個世間唯一的靈魂一般。

“你不是一直問奶奶為什麼要給你取名叫做冰糖嗎,之前奶奶一直沒有告訴你,但是一想奶奶很可能永遠沒有機會親口告訴你答案后,還是打算藉著這個機會告訴你。”

閻秋秋微微的一頓后,收起了信紙,將目光對準了冰糖的眼睛,像是背誦一般輕聲的說道。

“奶奶一直說,中藥很苦很苦,但是配上甜甜的冰糖之後就不是那麼苦了,奶奶這一輩子也很苦很苦,但是配上甜甜的冰糖之後也不是那麼苦了,這就是奶奶給你起這個名字的原因,希望我的孫女,在奶奶離開后,也能過上甜甜的人生,帶上奶奶那並不圓滿的人生好好活下去吧,冰糖。”

閻秋秋輕聲的說完后,將信紙塞進了自己的口袋內,伸手摸了摸冰糖的頭後接着說道。

“6月4日,李雪梅留。”

一時間,整個太平間安靜的落針可聞,我們三人誰都沒有做任何的動作,只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勢。

“滴答。”

隨着第一滴水珠墜落在我的手上摔成無數細小的碎塊后,緊接着,像是受到召喚一般,豆大的水滴像是雨點一般滴落在我的手上。

“奶...奶奶......奶奶!!!!!”

緊隨而來的,便冰糖那嘶聲力竭的哭喊聲,這次她並沒有壓抑自己的哭聲,更像是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枷鎖與束縛一般,將自己最為真實的感情化作心酸的淚水盡情的宣洩了出來。

我在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冰糖此刻的心酸就算是我這種從來沒有經歷過與親人生離死別的人也能感受的到,我伸手幫冰糖抹去臉上的淚水,正想說點什麼安慰她時,眼前的任務欄,卻忽然彈了出來。

恭喜,您完成了事件【尋人啟事】,任務綜合難度:C。您獲得等級提升一級,以及300萬元的獎勵。

任務,似乎完成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我卻沒有一點喜悅的心情,心中剩下的情感,只有沉悶而已。

第二天9:00,我準時從那張並不陌生的床上醒了過來,此時我並不在自己的房間里,但是周圍的環境卻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

是的,我此刻正在閻秋秋家的客房裡,房間內的布置和我上次見到的一模一樣,除了床上的被褥被換了一套嶄新的款式之外,其他地方沒有任何的變更。

“嘭”。

隨着這聲聲響傳來,紅色的【登錄獎勵搖桿機】也再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並沒有第一時間身後去拉動搖桿,而是坐在床上獃獃的出神。

昨天在冰糖聽完李雪梅的遺書後痛哭的同時,我的任務也終於成功過關,看樣子冰糖在聽完奶奶那段讓她好好活下去的遺言后,她心中最後的那一道心理防線也終於被突破,似乎在那一瞬間,她便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決定要連帶着奶奶的那一份一起努力的活下去。

在那之後,情緒受到冰糖影響而十分低落的我從護士那邊領取了李雪梅的遺體,三人一起將李雪梅的遺體送到了火葬場,在閻秋秋的幫助下我們非常簡單就在墳山上買到了一塊視野十分好的墳地,等李雪梅的骨灰盒隨着磚瓦匠的最後一鏟刀永遠沉眠在地下后,這次的事件最終也算是告一段落。

在這之後,我便開始操心起了冰糖之後的歸宿問題,我雖然有充裕的金錢能夠撫養冰糖長大成人,但是一想到自己接到的那些任務很有可能威脅到冰糖后,我便開始猶豫起來。

說句實話,雖然我現在手中的登錄獎勵道具種類十分繁多,但是我對於自己能否在下一次的任務中成功保住性命沒有一點把握,如果我在某次任務中意外死亡,那麼冰糖又會變成那個孤苦伶仃的小孩。

想要像普通人那樣安安穩穩的生活對於我來說已經成為了不可能的奢望,所以與其讓冰糖跟着我擔驚受怕,還不如為她物色一個幸福的家庭。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但是在我把這種想法告訴閻秋秋後,卻遭到了她的白眼。

“這孩子以後跟我了。”

閻秋秋一邊生氣的嘟着嘴,一邊將冰糖緊緊的摟在了懷裡。

喂,你不是有潔癖的嗎,怎麼說抱人就抱人的。

雖然很想這樣吐槽她,但是一想起福伯之前和我說的“小姐只會接觸被她接納的人”后,我便釋然了起來,看樣子閻秋秋已經打心底接受了冰糖這個可憐的小女孩。

“以防萬一我問一句,你該不會是想把她帶回家乾女仆吧......”

一想到閻秋秋家裡那豪華的女僕陣容,我就不禁有些汗顏。

“幹嘛,當女僕不行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生氣的用空着的那隻手叉着腰,似乎對我說出口的話顯得十分不滿。

“喂,什麼叫做當女僕不行嗎?當然不行啊,你這是雇傭童工,我要告你咯。”

雖然看不見自己此時的樣子,但是我想自己此時應該和封建時期反抗地主的佃戶差不多。

“不然你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嗎?”

閻秋秋十分得意的瞥了我一眼,似乎對於我並不能提出更好的解決方案這件事十分的有信心。

“這......”

我張了張嘴,最後卻沒有說出任何有用的情報,正如閻秋秋所說,對於冰糖的歸宿我並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似乎是從我的臉上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閻秋秋無奈的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道。

“你這個人,怎麼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恩?你的意思是?”

我一聽話里還有轉機,便立刻來了精神。

“你在我家有看到小於十八歲的女僕嗎?”

閻秋秋一邊說著一邊再次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

她不說我還沒有發現,現在仔細一回想,閻秋秋家最小的那個女僕應該就是我之前見到的小雨,雖然小雨看起來十分的年輕,但是小雨也已經年滿十八,是個出色的成年人了。

“懂了嗎,所以說,我是不會讓冰糖去工作的,有關她的學費、撫養費我都會準備......”

閻秋秋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直站被她摟在懷裡的冰糖卻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拉閻秋秋的袖口。

此時她那雙紅腫的眼睛還沒有消退下去,看起來十分的惹人心生愛憐,不過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卻是截然相反。

“冰糖,要當女僕,冰糖要自己養活自己。”

看着她那雙堅定的眼眸,我和閻秋秋卻是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